第4章

    第

    8

    章

    Chapter

    8

    “沈酌!”岳飏紧追下台阶,提声喝道。

    监察处大楼外的门卫还以为自己看错了,慌忙抬手敬礼,远处工作人员小声议论:“那是岳处长吗?”“他怎么会跑来申海?”“出了什么事?”

    ……

    沈酌终于站定脚步,转过身来吸了口气:“有何贵干,岳处长?”

    岳飏仿佛完全没听出他话里的不耐烦,冷静地直视着他:“我听说了昨晚发生的事,你的做法太危险了。”

    “……”

    “你是全球十大常任监察之一,但昨晚你的做法甚至超过了一般监察官的安全范围,万一后援没有及时就位怎么办?万一对方将计就计,趁机把你绑走怎么办?”

    “这世上想要你命的人很多,你必须时刻记住安全才是第一位的。”

    两人相距不过咫尺,沈酌双手抱臂,略微蹙眉盯着他,片刻后冷淡道:“这世上最想要我命的是你们中心监察处。”

    岳飏想说什么,被沈酌打断了:“省省吧,你我之间不是能互相表演关心的关系。”

    “……”岳飏沉默片刻,说:“傅琛不会希望你出事的。我有责任在他走后为他确保这一点。”

    “抱歉我不能理解你们进化者之间忠诚的兄弟情。”沈酌话里带着一丝毫不掩饰的嘲讽,“怎么,来申海是为了亲自为赵竣哭丧?”

    岳飏明显在数年如一日的折磨中被锻炼出了绝佳的涵养,停顿数秒才深深地吸了口气。

    “中心监察处给那个叫白晟的S级发了邀请函,但他拒绝了,说只想留在申海。所以我约了他待会见面,想亲自劝说他重新考虑接受中心区的征召。”

    沈酌说:“那你去找他啊。”

    岳飏略微加重语气:“白晟告诉我,他已经向申海市监察处递交了申请,只是在等你的批准。”

    监察处大楼前空无一人,连巡逻的警卫队都远远绕开了,只有他两人一高一低地站在台阶上。

    “他确实递交了申请,但我已经拒绝了”片刻后沈酌公事公办地平静回答。

    “大部分进化者会出现社会行为学上的退化,具体表现为清晰的内部阶级制度,以及低等级者对高等级者的本能服从,换句话说跟狼群的生态模式非常相似。因此一个高等级进化者就像一个种群的头狼,会撼动整个地区的秩序和平衡,就像当年傅琛统治了整个中心区,而傅琛死后,头狼换成了你。”

    “……”

    “申海是全球最大的进化者聚集区,平衡与秩序至高无上,我绝不允许这座城市出现一位无冕之王。”沈酌说,“如果你不把白晟带走,我会设法驱逐他。”

    岳飏沉默良久,终于低沉地回答:“我知道了。感谢你再一次提醒了我你对进化者有多么歧视。”

    沈酌颔首表示赞同,然后转身向台阶上走去。

    他右手插进西装裤口袋里,左手垂在身侧,黑色皮质手套包裹着修长的五指,连指关节都清晰可见。两人错身刹那间,岳飏的视线落在他左手上,忍不住提声:“——沈酌!”

    沈酌眼角向他一瞥。

    岳飏默然一瞬,话到嘴边变成了:“傅琛的三周年忌日要到了,你来参加悼念仪式吗?”

    大街上的车与人声隐约传来,但这方寸之地却极度安静,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

    沈酌站住脚步,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岳飏,少顷失笑起来:“你对你兄弟的身后事可真是太关心了,岳处长。”

    岳飏顿了下,“我只是——”

    沈酌俯下身,唇角勾起一道毫不掩饰的弧度,在他耳边轻声道:“你再这样下去,我就不得不怀疑,你到底是在关心九泉之下的兄弟,还是你一直对我……”

    轰!超跑油门瞬间炸响。

    一辆柯尼塞格漂移过弯,闪电即至,引擎轰鸣震撼全街;下一秒车胎在尖锐的摩擦声中戛然而止,稳稳停在了监察处大楼门前。

    马路两边无数惊羡的目光中,行走的两千万人民币旋起剪刀门,驾驶座上的帅哥一摘墨镜,正是白晟。

    “哟!”他热情地朗声招呼,“说什么悄悄话呢,带我一个?”

    岳飏:“……”

    沈酌:“……”

    白晟长腿一跨,轻轻松松跨过了道闸杆,顺带还向值班室里下巴砸地的门卫挥了挥手。这人指定有某种社交牛逼症,双手揣兜走路带风,短短十几米被他走得像国际男模时装大秀,走到楼下一抬头,正对上了挤在一排排窗户后的众多呆滞面孔。

    白晟春风拂面:“同志们好啊!同志们辛苦了!”

    楼上陈淼条件反射:“为人民服……看什么呢你们!都挤在窗户前看什么!回去干活!”

    众人如梦初醒,立马抱头作鸟兽散。

    “这位就是岳处长了吧,久仰久仰。”白晟主动强行跟表情空白的岳飏握了握手,又转向沈酌,先是上下仔细打量了沈酌全身,目光毫不掩饰地从头发丝逡巡到皮鞋底,这才笑起来问:“昨晚睡得好吗,监察官?”

    “……”沈酌语气里有一丝微妙:“你来监察处做什么,白先生?”

    这年头某些人真是全靠同行衬托。某位白先生在第一次见面时,一边狂秀肌肉一边强行让沈监察帮他系衣扣,第二次见面时搂着沈监察悍然当众出柜还差点吓疯了自己的亲舅舅。但到了第三次见面,这位白先生和中心区的岳处长肩并肩站一起,在后者的反衬下突然就顺眼了很多,连那天生带点不正经的语调听起来都毫不烦人了。

    “岳处长说他今天从中心区飞过来约我吃饭,我就顺路来看看沈监察有时间没,有时间的话接上你一起……没想到正巧撞见你俩。”白晟戏谑地冲沈酌眨眨眼睛:“走啊,吃烤全羊,来吗?”

    岳飏干咳一声,低声解释:“沈监察从不外食,总署对他有安全规定……”

    “你开个两座车,我坐你车顶上?”沈酌冷冷道。

    岳飏一怔。

    沈酌不再看他们,转身走上台阶,径直走进了大楼。

    “哟,生气了。”白晟不可思议地目送他消失,“我刚要说车给他开,我扛着车跑呢。”

    岳飏终于没能忍住,“你们很熟?”

    白晟动作一顿,像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问题:“熟?”

    “……”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怎能用简单的熟或不熟来定义呢,我跟沈监察两个人,那就是一见如故相逢恨晚,高山流水如遇知交,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关系啊!”

    “……”

    岳飏望着白晟严肃的表情,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突然觉得刚才那句“我会设法驱逐他”也许是自己幻听。

    “啧,我跟你说。”白晟强行哥俩好地搂着岳飏,搭着他的肩走向路边的跑车,一边津津有味地道:“我跟沈监察早在第一次见面时就认定彼此是对方的知交了,你知道么?那天是在机场,沈监察专程带了好多人主动在机舱门口迎接我,还帮我拿行李,还让我坐他的专车回家。他说他一定会对我非常亲切友善,还主动向我透露了一部分监察官工作手册的内容……”

    岳飏脚步顿了一下,“他主动向你透露了他手册里的内容?”

    “是啊”白晟面不改色心不跳,说:“第一条第一款和第一条第十款啊。”

    每本工作手册都是根据监察官的个人情况特殊制定的——从岳飏的表情来看,他显然并不知道沈酌那本手册内容是什么。

    “多年流落异乡后,当我终于回归故土,沈监察是第一个张开怀抱迎接我的人,是第一个为我披上衣服的人。他那沉默而无私的关怀,让我终于感受到了渴望已久的温暖、体贴和爱!”

    白晟大方地帮坐在车头的小网红们挨个拍照,比剪刀手合了影,微笑挥手送别他们,然后转向岳飏动情地道:“你说,岳处长,我怎么舍得离开申海去B市,我怎能离开这片生我养我的故土?”

    岳飏感觉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但张了张口,千言万语哽在喉咙口里说不出来,恍惚间觉得自己见过的世面还是太少了。

    “走,吃烤全羊去。”白晟帮岳飏抬起车门,满怀愉悦地拍了拍手,“吃完我亲自开车载您去机场,保证把您安全、迅速、一点不耽搁地送回B市!”

    岳飏:“………”

    超跑在轰鸣中加速远去,只留下一道尾烟悠悠消散。

    楼上办公室窗前,沈酌收回目光,喃喃道:“我这辈子要是能长命百岁一定得感谢这两人联手滚出了申海。”

    办公桌后刚结束工作汇报的组员:“啊?监察官您说什么?”

    “没什么。”沈酌淡淡道,挥手示意组员出去,走到桌前戴上眼镜,打开了电脑。

    根据赵竣的交代,掮客十三幺从货主“荣先生”手里偷走了真进化源,然后用伪造品从赵竣手里骗了一大笔钱,最后直接失踪了,不知道是死了还是带着真进化源跑了。

    掮客十三幺先不谈,“荣先生”是什么人?

    残疾,年轻,坐轮椅,但全国的进化者数据系统里都没有符合描述的对象。

    难道是普通人?不太可能。

    根据全球各大辖区监察官的经验,主宰黑市进化源买卖基本都是进化者,即便有少量普通人参与其中,也只能扮演掮客的角色——因为进化者内部是高度团结并极度排外的,普通人根本没有途径获得这种珍稀程度堪比军火的资源。

    但重点在于,为什么一个进化者会坐轮椅?

    进化的第一步就是对身体素质的绝对强化,断肢再生,百病皆消,连癌细胞都能瞬间清干净。毫不夸张地说,就算那位“荣先生”先天四肢不全,进化之后也能顷刻间重新长出两条腿——进化与残疾这两者本身就是不可兼容的悖论。

    那么,难道残疾与这个人特殊的异能有关?

    潜意识中一丝怪异的直觉在不断向他示警,在沈酌一生中,这种对危险的直觉曾经很多次救过他的命,但此刻他却不知道危险是从何而来。

    沈酌无声地出了口气,向国际监察总署发了一封协查申请。

    这种申请一般起码好几个工作日才能收到回复,因此发完之后他没理会,开了个会又处理了积压的工作。窗外天色由亮转暗,批完最后一份报告已经是晚上九点,监察处已经换了夜班执勤组,司机守在办公室外,见沈酌推门而出,立刻起身敬了个礼:“监察官,您今晚回家休息吗?”

    沈酌披衣走向楼梯:“明早军区开安全研讨会,通知机场准备专机。”

    一辆黑色防弹轿车在高速公路上行驶,成排路灯从车窗外迅速后掠,沈酌靠在后座上闭目养神。

    前方公路远处,军用机场在夜幕下灯火通明。

    “监察官”司机接了个电话,从后视镜看向后座,“陈组长说根据赵竣的描述画出了掮客‘十三幺’的肖像,并根据肖像紧急排查出了他的身份,资料刚发送过来了。”

    沈酌睁开眼睛,目光清明毫无困意,伸手接过了司机递来的平板电脑。

    “十三幺”原名刘三吉,四十一岁,外来务工人员,多次盗窃犯罪前科。平板上显示着他的档案头像,是个细眼方脸、身材矮小的男子,有种社会上混惯了的、警惕性极强的凶狠气质。

    出乎意料的是,他是个D级进化者。

    D级进化者的异能非常低微,如果刘三吉在进化前就是个盗窃惯犯,那么出于想要得到力量的心理,铤而走险盗窃上家的进化源也不奇怪。赵竣的供词称他后来跟刘三吉失去了联系,这个掮客如果没有被“荣先生”抓住弄死的话,应该是携带着真进化源逃跑了。

    沈酌按了按眉心,“让陈淼给各大监察辖区发协查通告,这个人可能知道关于‘荣先生’的重要情报,尽量实施抓捕,不要就地击毙。”

    “是!”

    沈酌随手把平板放在身侧,靠着椅背闭上眼睛。

    平板显示屏上,刘三吉穿着橘色囚服,细长的双眼瞪着车厢顶。

    与此同时,车窗外。

    高速公路边起伏的山坡上,一名男子注视着飞驰而来的黑色防弹专车,眯起了细长凶狠的眼睛,胸前戴着一枚焕发出幽光的进化源陨石。

    正是刘三吉。

    “——半个月内,把申海市监察官沈酌带到我面前,否则你将连本带利地被我回收,明白了吗?”

    耳边再次响起荣先生温和含笑的声音,一丝寒意从骨髓深处蹿起,刘三吉咬紧了牙。

    惨淡月光从乌云间隙中漏出几缕,照亮了他身后那一群苍白僵立的身影。刘三吉吸了口气,望着渐渐驰近的专车,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动手。”

    前方已是高架桥,下桥后就是军用机场了。司机熟练地打灯驶上空无一人的大桥,后座上手机铃声骤然响起。

    沈酌睁眼一看,屏幕显示是未知号码:“喂?”

    下一刻手机对面传来白晟开朗热情的声音:“喂,沈监察,晚上吃了吗?我跟岳处长刚吃完烤全羊,给你打包了两块羊腩一根羊腿……”

    沈酌一言不发地摁断通话。

    车内气氛凝重如死。

    半晌司机干涩地哈哈两声,他已经很努力缓解气氛了,尽管听起来更像是喉咙肌肉抽搐:“白哥真是时时不忘关心我们申海市监察处啊,哈哈哈!”

    沈酌平静道:“回去查是谁把我的手机号给了白晟,查出来扣发半年奖金。”

    “………………”司机:“是!”

    沈酌放下手机,这时车顶突然——嘭!

    整个车身剧震,两人同时抬头,沈酌条件反射地将手探入外套内。

    司机脸色微变:“有什么东西掉下来了,沈监察系紧安全带,我……”

    话音未落,一张苍白巨大的人脸从车顶探下来,整个脸上挤着几十只眼睛,透过挡风玻璃齐刷刷盯住了他。

    “!”

    司机瞳孔剧缩,方向盘瞬间打滑,轮胎和地面摩擦发出尖锐刺响,窗外景物天旋地转,前方桥柱疾速逼近——

    轰!

    撞击与黑暗同时到来,五感仿佛刹那消失。

    ……

    不知过了多久,意识逐渐回笼,尖锐的疼痛从神经末梢一路吞噬了脑海。

    沈酌睁开眼睛,视线因猛烈撞击而无法聚焦,少顷他用力闭眼,复又睁开,眼前的一切渐渐清晰。

    周围充斥着橡胶摩擦和汽油的味道,车厢挤压变形,座椅上下倒转,耳朵里震出的鲜血一路蜿蜒流向眼角。

    车身翻了。

    “……咳咳咳”沈酌呛出几口血沫来,喊了声司机的名字,“罗振?”

    驾驶座上没有回音。

    沈酌用力解开安全带,伸手想去推歪斜的车门,然后动作突然顿住了。

    车外传来一群僵硬拖曳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很快从四面八方包围了汽车,透过车窗可以看到柏油路面上的一双双光脚。

    那肯定不是活人的脚。

    它们苍白浮肿,从脚背到小腿布满了一道道割痕,每道割痕的血肉里都挤着滴溜溜转的小眼睛,密密麻麻、热热闹闹,唰一下齐齐看向了车里的沈酌。

    紧接着车窗——

    砰!

    防弹玻璃粉碎,几只挤满小眼睛的手争先恐后地伸了进来。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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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砰!砰!砰!

    沈酌的反应简直能用闪电来形容,顷刻拔枪就射,几只手汁液迸溅;与此同时他一脚踹开车门,就地一滚冲出车外。

    那简直是噩梦般的场景。

    空旷的桥面上,不知何时出现了几十个仿佛被水泡发了一样浮肿的活尸,它们全身上下布满皲裂,裂口中挤着无数小眼珠转来转去,甚至面部皮肤都被几十上百只眼球撑爆了,完全无法辨认五官。

    生化实验还是某种异能?

    来不及再作思索,活尸已经扑了上来!

    这场景换任何人来,此刻都已经吓疯了,但沈酌的手极稳,砰!砰!一枪一个直到子弹打空,反手一枪托重重砸爆了活尸的颅骨,喷溅而出的黑血被他侧身避过,顺势一脚将身后活尸飞踹下桥。

    更多活尸拖着脚步纵身扑来,沈酌疾步退后,一手探入西装外套,摸到了内袋里一支冰凉的金属注射针管。

    “……人体的承受能力有极限,对进化之神的愚弄必然要付出代价……”耳边再次响起沉重的告诫。

    “这世上没有任何一种药剂是全然无副作用的,沈监察,代价只在早晚。”

    沈酌眯起眼睛,松开掌心的注射管,甩手从袖中滑出一柄折叠刀,噗呲一声捅穿了面前活尸的喉咙!

    黑血迸溅而出,第二具活尸接踵而至,被沈酌错身背摔砸翻了第三具,抱成一团摔下了大桥。第四具活尸抓住沈酌的手就要咬,被他当胸重重踹出数米,同时反手闪电一刀,将身后偷袭的活尸哗啦开膛,腐烂内脏流了满地。

    冷酷、迅速、强硬高效。

    没有任何一击是无效的,没有任何一个动作是多余的。

    这时“哗啦”一声玻璃碎响,一具活尸跪在翻倒的汽车边,把昏迷不醒的司机罗振拉了出来,低头向他张开大嘴——

    飞刀闪电打旋而来,捅穿了活尸后脑。

    活尸脸上无数小眼球爆开,噗呲溅了罗振半身。

    沈酌一刀脱手,成群活尸顿时拥到了面前。他疾速退后数步,在混乱中迅速找到最薄弱的突破口,飞身上墙借力一蹬,凌空转身迅猛无伦,屈膝迎面撞碎了活尸的脸,对方瞬间脑浆迸裂。

    “嗬、嗬——”

    沈酌落在翻倒的专车边,群尸调头纷纷涌来。他一手挡在身前,恰被另一具活尸张口咬住,鲜血顿时洇透袖管,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反手用指纹打开了专车后备箱。

    紧接着,他单手从后备箱抽出一把冲锋枪,对准活尸脑门,毫不犹豫扣下扳机。

    哒哒哒哒哒!

    活尸整头爆开,火舌疯狂闪现,子弹横飞如狂风暴雨,将包围圈狠狠撕裂。

    成千上万颗小眼球爆上半空,浮肿断肢洒落满地,成群活尸顷刻间被一扫而光!

    枪声一停,浓重血腥扑面而来。

    大桥上只剩下满地残缺不全的腐尸,沈酌把打空了的冲锋枪随手一扔,转身走到汽车边,拍拍司机的脸:“罗振?”

    罗振满头满脸是血,颅骨明显塌进去一块,要不是因为D级进化这时绝对已经死了,被重重拍了好几下才涣散地睁开眼,张口想喊一句监察官,但只有大股热血从嘴里满溢出来。

    这辆专车有特殊安全设计,撞击瞬间就会有一级警报发出,监察处的后援此刻一定在飞驰而来的路上,但危机并没有解除。

    沈酌扭头望向远处的军用机场,一发力把罗振搀扶起来,走向高架桥对面。

    “……放……下……不要……”罗振发出极其微弱的挣扎,声音断续无法辨认。

    “我……控制不住了……快放……”

    罗振的挣扎剧烈起来,似乎想竭力表达某种绝望的示警,但鲜血已经堵住了他的喉咙,除了他自己没有任何人能听得清。

    沈酌一手摸出手机拨了个号,几乎瞬间就接通了,对面传来接线员紧迫但冷静的声音:“喂,监察官,安全系统已接收到撞击警报,紧急行动组已经在迅速赶去的路上,距离您的位置尚有5分20秒……”

    “二级生化污染,怀疑有异变系进化者潜入,等级起码在B到A之间。”沈酌皱眉打断,“封锁军用机场附近路段,禁止平民车辆进入。”

    “是!是否需要医疗资源?”

    噗呲一声血肉刺穿,沈酌的话音戛然而止。

    手机啪嗒掉在地上,但他没有去捡,只喘息着低下头,看见一段鲜血淋漓的刀尖从自己腹部透体而出。

    “……嗬嗬……”罗振咽喉肌肉发出奇怪的蠕动声,全身浮肿眼神涣散,如同被控制的僵硬木偶,猛一发力抽回手,鲜血如箭迸射而起。

    噗通。

    沈酌踉跄跪地,腹部已被前后贯穿,身下顿时积起了一滩血洼。

    他咬牙抬头望去,只见罗振手臂皮肤大块开裂,裂口中赫然有很多肿包争相浮起,是一只只转动的小眼珠——刚才从活尸眼睛里喷出的汁液溅到了他手臂上。

    他被同化了。

    “……监察官……快……走……”

    罗振用最后一点自我意识勉强挤出这几个字,紧接着手臂感染部位扩大,将他最后一丝神智夺走,像刚才那些活尸一样起身猛扑向沈酌!

    说时迟那时快。

    沈酌一手紧按住血箭喷射的伤口,用力到手背筋骨突起,另一手向后迅速摸索,从活尸后脑一把拔出了之前他掷出的匕首。

    下一瞬,罗振扑到面前。

    沈酌手起刀落,电光石火,一刀斩断了罗振被感染的胳膊!

    手臂划出一道抛物线,啪嗒一声残肢摔在地上,黑血顿时狂喷而出!

    随着感染肢体断开,控制罗振神智的那根线仿佛也被一刀斩断了。他整个人僵在原地,前后趔趄半步,呆滞的视线恢复清明。

    然后他哇地喷出一大口血,滚倒在地抱着断臂惨叫起来。

    沈酌急剧喘息,当啷一声把刀扔在地上,被血浸透的侧脸有种触目惊心的冷白,把手伸进外套握住了那支金属注射管。

    ——就在这时,身后半空中。

    啪,啪,啪。慢条斯理的鼓掌声响起,随即传来一个感叹的声音:“不愧申海市监察官,真是精彩啊。”

    沈酌一回头。

    只见一道男子身影站在高高的路灯顶上,细眼方脸、眼神阴沉,嘲讽的神情与刚才平板电脑上的通缉头像如出一辙。

    “……”沈酌瞳孔压紧,认出了这是谁——刘三吉。

    但这一切根本就不合理,刘三吉只是个是最低等的D级进化者,不可能有这么强大的生化异能去感染和控制活尸,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二度进化了?

    “别这么看我,沈监察。我本来跟您井水不犯河水,但有人想要您的性命,我也没办法。”刘三吉打量沈酌两眼,满怀恶意地微笑起来,咧着嘴说:“跟我来吧,大监察官。”

    啪!他打了个响指。

    窸窸窣窣的响动从身后传来,沈酌猝然回头,只见满地残缺的活尸竟然自发蠕动起来——

    “喂?喂?”白晟难以置信地望向手机,“挂断了?”

    柯尼塞格在夜色中飞驰,副驾座上岳飏扶着额角,眼底全是难以言喻的神情。

    白晟似乎不太相信这世上有人能忍心拒绝自己亲手烤的羊腿,思考片刻后终于想通了,主动给沈酌找了个台阶:“沈监察什么都好,就是不愿意给别人添麻烦,其实我完全可以送完你之后再折返回去给他送羊腿,不费事的。”

    岳飏说:“……其实你不用特意送我去机场。”

    白晟特别体贴:“没事岳处长,都怪我拉着你聊到这么晚,我把你按时送上专机的责任!”

    岳飏说:“……其实你也不用特意去担这个责任。”

    白晟真是有史以来开超跑上高速的第一人,但凡岳飏不是个A级进化者,这可怕的车身悬挂在斜着飞过第一道减速带时就已经让他把胃从喉咙里喷出来了。

    “我待会还是把羊肉给沈监察送去吧。”白晟单手过弯打方向盘,愉快地说:“我是他未来的下属,关心上司身体健康是我应该做的,怎么能因为一次拒绝就知难而退呢?”

    “……”

    岳飏心说你还是知难而退吧,你当不了他未来的下属,过两天他就要把你驱逐出申海了……

    这时岳飏的手机响起,他一看是陈淼,接了起来:“喂?”

    “岳哥,你已经上飞机了吗?”

    联合国十大常任监察官,级别凌驾于普通辖区监察官之上,岳飏和沈酌占据了亚洲唯二的两个席位,两人理论上平级。但B市的行政级别比申海市高,因此岳炀实际上比沈酌也高配半段,陈淼作为沈酌的贴身副手能对中心监察处老大张口就叫哥,私下里肯定是有旧关系在的。

    但白晟这人比鬼还精滑,只眼梢含笑一瞥,什么都没有问。

    岳飏说:“没有,我在去军用机场的路上。怎么了?”

    陈淼声音紧迫:“学长出事了。”

    岳飏脸色微变。

    “学长今晚要飞军区,专车开到高架桥上却突然撞翻了,之后学长与司机二人都呈失联状态,很可能是撞车后又遭遇了其他意外……”

    岳飏峻声打断:“我现在就过去,具体地点在哪里?”

    从手机对面的喧杂听来陈淼应该也在急速行驶的车上:“——来人把撞车地点经纬度发给我!立刻!”

    刺啦一声急刹车,柯尼塞格双闪停在了公路边。

    白晟向前扬了扬下巴,笑道:“那不就是高架桥吗?”

    岳飏一手拿着电话,抬头向前望去,只见远方一道高架桥横贯在夜色中,公路边的提示牌上清清楚楚写着——军用机场,前方五公里。

    白晟从容解开安全带,打开车门下车。

    岳飏愕然:“你上哪去?”

    砰一声车门关上,白晟从窗外探进头,恳切叮嘱:“这车落地两千六百万,别给我开沟里去了。”

    岳飏:“……”

    岳飏此刻的感想简直难以描述,眼睁睁看着白晟倒退了半步,遽然飞身后掠——

    唰!

    高架桥上,残缺的活尸自发蠕动起来组成了一具新的人形怪物,畸形怪异,近三米高,肋骨带着肉膜从背部翻出、展开,形成了一对血肉模糊的恐怖“翅膀”。

    刘三吉微笑道:“小心点,可再把我们沈监察弄伤了。”

    怪物张了张口,喉咙里发出无数颗小眼球挤压摩擦的声音,突然闪电般飞掠而来,腐烂指爪一把抓住沈酌左手腕,紧接着霍然振翅,拖着沈酌飞出了高架桥!

    夜风顿时呼啸而来。沈酌整个人完全悬空,腹部汩汩出血洒向地面,急剧失血造成身体迅速失温,但被抓住的左手却很难挣扎,那人形怪物还在不断扇动着瘆人的翅膀。

    这到底是要去哪里?

    眼下的情况显然不可能玩孤军深入那一套了,沈酌沙哑地喘了口气,终于从外套内侧取出了那支金属注射管,金属盖上烙着一个小小的字母,A。

    他牙关咬开金属盖,露出注射针头,反手对准自己左腕内侧,眼见要往下扎——

    就在这时。

    一道身影从远方纵跃而来,因为速度太快,看上去就仿佛凭空闪现在了高架桥顶端,身形颀长居高临下,背对着头顶一轮巨大的弯月。

    是白晟。

    刘三吉脱口而出:“什么人?”

    白晟双手插在裤袋里,自上而下俯视过来,正巧与半空中全身浴血的沈酌四目相对,顿时诧异地挑起了眉角,随即失笑起来:“谁把你伤得这么惨,监察官?”

    这人明明语气轻佻又不正经,但不知为何,就在他出现的那一瞬间,强大到恐怖的气压勃然扑面而来,让刘三吉霎时瞳孔紧缩,本能的恐惧从骨髓直接冲上脑顶。

    来不及再多想,刘三吉不顾一切地想要先发制人,却只见白晟脚底在栏杆上斜着一滑,当空飞身而下——

    轰!

    高速公路大片塌陷。

    碎石冲天而起,震撼久久不息。

    沈酌喘息着睁开眼睛,首先看见的是白晟锋利的下颔线。

    “……”

    他扭头向下一瞥。

    只见他整个人被白晟双手横抄在怀里,而那人形怪物被踩在白晟脚下,可怕的冲击力将它完完全全嵌进了柏油路面;环形龟裂向公路远处放射而去,大块碎石翻起,一直延伸到二十多米外。

    尘烟弥漫,袅袅不绝。

    四面八方的警笛由远而近,监察处十几辆车飞驰而停,陈淼全副武装地带人冲下车:“学长!”

    白晟低头与沈酌对视,眼底似乎闪动着一丝戏谑,声音却出乎意料地沉定温和:“睡吧,没事了。”

    ——那几个字带着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

    沈酌张了张口,想最后再叮嘱他几句什么,但紧接着黑暗铺天盖地而来,意识缓缓沉入了深渊。

    高架桥下空气一静,袅袅烟尘仿佛都随之固定住了,白晟垂目凝视沈酌片刻,抬头望向高架桥上的刘三吉,笑问:“你不知道我是谁吗?”

    刘三吉全身紧绷退了半步:“你——”

    所有路灯毫无预兆地全灭了,世界顿时陷入黑暗,只有公路两侧的高架电线“啪!”一声炸出闪电。电流从四面八方迅速汇聚在白晟身侧,越来越大、越来越耀眼,最终形成了一团庞大到恐怖的高压雷球,映出了白晟带着森寒笑意的眼睛。

    “一个进化者,在申海的地界上谋杀申海市监察官?”

    “我是被你这蠢货踩中了雷区的人啊。”

    下一刻。

    在刘三吉惊骇的视线中,暴烈电流如山呼海啸一般扑面而至,刹那间映亮了他惨白的脸——!

    第

    10

    章

    Chapter

    10

    暴烈电流注定将一切血肉之躯撕碎,但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刘三吉身后半空中陡然张开了一道幽深的黑洞。

    陈淼失声:“空间异能?”

    只见一名绿色短发的女子身影闪现,应该是个植物系异能者,双手变成藤蔓飞来,一把抓住刘三吉将他拽了过去。白晟刚要紧追上前,这时另一名男子从空间隧道中纵身而出,手握一把雪亮武士刀,闪电般斩下来。

    锵!

    一声震耳亮响,白晟一手扛着沈酌,一手硬接了那席卷飓风的刀刃。

    掌心一丝血缓缓而下,森寒刀背上映出了那名空间异能者的眼睛——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身形悍利得可怕,眉眼神态却天生凶戾,视线在沈酌脸上一瞟,然后瞥向白晟,咧嘴一笑,用日语道:“等下次见面时……”

    不待白晟回话,他已撤刀而走,一手拽着那绿色短发女子和刘三吉,返回到了空间隧道中。

    白晟猝然一手挥出,暴烈闪电直贯长空,但还是迟了半秒。

    空间裂缝瞬间消失,电流瀑布扑了个空,轰然将半座高架桥打得粉碎!

    哔——哔——

    大地剧震,黑烟弥漫,几十辆车尖锐的警报声传遍旷野八方。待硝烟缓缓散去,对方三个人都已经消失了踪影,只剩下满地焦黑的钢筋水泥碎块。

    “人、人呢?”“刚才那是空间转移吗?”“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空间异能……”

    ……

    众监察员急促四望,白晟站在原地,呼出一口炙热的气,看向怀里的沈酌,略微眯起了锋利的眼睛。

    昏沉,摇晃,喧杂。

    医院走廊灯光惨白,沈酌感觉自己仿佛被放在急救床上风驰电掣地往前推,四周人声鼎沸,隔着水面一般喧杂不清。

    “……内脏破裂倒没关系,但血液内检测出异能病毒残留……”

    “申海没有解毒条件,必须立刻送中心区,拿分析结果制取血清!”

    “岳处长紧急调遣的直升机还要十五分钟才能到,怎么办?”

    “血氧掉到极限值了!医生,医生!”……

    整个世界仿佛笼罩在一片雪白的光晕中,声音渐渐远去,一片安静空茫。

    不知过了多久,沈酌睁开眼睛,视线涣散无法聚焦,恍惚中看见一个颀长身影站在手术台边,穿着白大褂,口罩后露出深邃俊美的眉眼。

    他右手拿着采血针,左袖口卷起,正从自己结实的手臂上抽血。

    “你看,沈监察。”白晟注视着自己殷红的鲜血流进血袋,含笑一眼瞥来:“不论他们叫多少声岳哥,到最后能救你的还是只有我,是不是?”

    意识仿佛沉浸在深海里,朦胧不清,载沉载浮。昏沉中沈酌认不出眼前这道身影是谁,但他感受到了对方身上那种S级进化者特有的气息。

    他一眨不眨望着白晟,目光却像是穿过了虚空,每个喃喃的字音都含着血气:“到底……是不是你……干的……”

    “傅……琛……”

    白晟动作一顿。

    手术室里十分安静,只有仪器发出机械轻微、有规律的滴滴声。

    半晌白晟哼笑了声,“这时候还记得喊名字,你俩到底是什么至死不渝的关系啊。”

    储血袋渐渐鼓胀到满,白晟终于拔出采血针,随意活动了下手臂,然后俯身扳过沈酌的下颏,让他近距离面对自己。

    “躺在床上还对着我喊别的男人也太过分了,下次记得叫我的名字,好吗?”

    沈酌闭上眼睛,无影灯下他的侧脸冰冷到了几乎透明的地步,但眉眼却是一种水墨般的黑。平日里总是扣到咽喉的衣领被解开了,显出修长的脖颈和深陷的锁骨,单薄的白衬衣几乎被染成了血红。

    明明那么狼狈,却有种摄人心魄、触目惊心的张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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