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楚衍唇微抿,将剑丢给魏临,这档子功夫,追杀的人也已经到了,七人团团将马车围了起来。

    魏临手猛地握剑柄,二话不说与七人搏斗起来,这七人皆是高手,魏临虽说是练家子,但从未真枪实刀与人交手,凄清的秋风卷起他的衣袍,尘埃阵阵,迷了他的眼,他在刀光剑影中想到林青玉的脸,咬紧了牙才真下起死手来。

    三人败退,可另外四人却极其难缠,魏临渐渐招架不住,他一转身将马绳砍断,大喊,“楚衍,骑马离开。”

    马车内无动静,魏临以为楚衍因伤昏迷,正想上前查看,帘子已被掀开。

    楚衍一身血污,却笔直站在马车伤,迎着月色,魏临瞧见他冷然的脸,他道,“住手。”

    而围攻魏临的杀手在听闻楚衍的话之后纷纷收剑。

    魏临诧异地看着楚衍。

    此时有人掌灯而出,是沈龄。

    魏临骇然,“沈夫子!”

    “此地不宜谈话,还请魏公子与我们走一趟。”

    不远处有马车等候,楚衍上前,向魏临作揖,“魏兄,多有得罪。”

    魏临一把将剑丢出去,板着脸看楚衍与沈龄,这二人皆是起司院的人,如今却变得极其陌生,他戒备道,“楚衍,你究竟是谁?”

    “生父南陵端王,我乃端王嫡次子,奉皇命来此彻查私盐一事。”

    夜色寂静,楚衍音色清朗,震人心弦。

    ——

    楚府灯火通明,方才还清朗的夜,只一阵便电闪雷鸣,想来大雨将至。

    楚衍的声音未曾被雷声盖去,随着他一声一句,楚衍与沈龄来曹县的目的逐渐清明。

    五年前,年十七的新皇元则被外戚扶持上位,做了外戚操纵权势的傀儡,元则隐忍负重多年,暗中培养新皇势力,意欲永除外戚烂肉,还大明江山清肃。

    元则暗中培育一批死士,遍布大明江山,偶然得知苏氏一族大量敛财来源于曹县,暗中探查,查出他命人私造并贩卖私盐,于是一道密诏将沈龄和楚衍派遣至曹县调查。

    沈龄乃前朝沈尚书之子,因苏氏一族迫害,满门覆灭,独他苟活,他诛杀苏氏之心如磐石,早早在曹县埋伏,静待楚衍会合。

    “我本名元衍,母亲去世后,我改随母姓,并不多人知晓,”

    楚衍的脸在烛光中明灭可见,“前两月,我套出李家贩卖私盐一事,但真正替苏氏造盐之人还在暗处潜伏,我不敢轻举妄动,只等待时机将真正幕后使者抓出水面。”

    魏临越听面色愈发沉重,握了握拳,“为何试探我,又与林青玉何关?”

    “青玉一事......”

    楚衍默了默然,淡漠的眼终于有了些许松动,“原是我发现你心系青玉,故意激怒你,以此试探在你心中情与义的重量,今夜之事,我策划许久,你分明恨透了我,在家国大义面前却依旧选择救我于水火,大明朝需要你这样公私分明之人,小皇叔亦需要你这般理智的臣子。”

    “你为试探我,便可戏弄青玉么?”

    魏临握紧了拳,冷然地看着楚衍,“如若我今日不救你,我是不是也活不成了?”

    “弓箭手已在屋檐埋伏,若你真对我动杀心......”

    楚衍未将话说全,但其中含义已明了。

    “魏兄,”

    楚衍沉沉道,“那日说的话,不过为激起你的杀心,我对青玉,并非全是假意。”

    魏临咬紧了牙,忽而又重重闭了眼,再睁开已是痛楚与挣扎,“殿下欲要我如何?”

    “清君侧,除奸佞,还大明社稷清明。”

    沈龄将一早准备好的密诏双手奉上,“魏公子,殿下早已禀明圣上,此道密诏乃死令,请魏公子跪地接密诏。”

    如若今夜魏临被情所困,弃楚衍于不顾,这道密诏便永无见天之日。

    可魏临是何等大义凛然之人,他心中有抱负,有理想,注定要卷入纷争之中。

    魏临身形久久不动,楚衍亦不语,许久,高大身影才弯曲了双膝。

    楚衍接过密诏,摊开,低语,“大明子民魏临,科举在即,不日上京,壮我鸿图,还明青天。”

    一字字压弯魏临的背,他需得竭力才能举起双手接过密诏。

    密诏上朱红显目,乃玉玺龙印所盖。

    魏临双目微红,为得赏识,亦为与林青玉再无瓜葛,他咽下喉头酸涩,在雷声中,背负上此生无法脱下的枷锁,“魏临,接旨。”

    瓢泼大雨终至,变天了。

    第25章

    作者有话说:魏哑巴暂时下线。

    南方的秋冬是连着来的,两场秋雨后,寒意侵袭,冬日接踵而至。

    乡试这日也下了绵绵细雨,但林青玉在拿到试题的那一刻,因为天气带来的坏心情顿时一扫而空,试题竟与楚衍押题的其中一道不离八九,而林青玉在楚衍的鞭策下已将试题背得七七八八,此时只需要将答案默出来,甚至都不需要动脑子。

    他欣喜若狂,又不敢表现太过,狠狠抓了大腿肉两把,才把蔓延到唇角的笑给疼回去。

    这一回,他可要扬眉吐气了!

    敲钟后,林青玉马不停蹄地奔向院外,他连伞都不打,不顾细雨打在身上,直赶回家想与兄长分享这个好消息。

    马车在雨中缓步行着,雨越下越大,压不住林青玉雀跃的心。

    临近林府时,元宝掀开帘子,指着雨雾里的身影惊道,“那是魏公子吗?”

    林青玉眯着眼辨别了下,只见红棕色马匹旁站着个撑着油纸伞的颀长身影,穿一身墨黑锦袍,在乌泱泱的天地孑然独立。

    他急急拿了伞,等不到马车完全停下来就跳下去,转头吩咐元宝,“我去去就来,别跟着。”

    林青玉小跑着,溅起的水渍湿了他的衣摆,他浑然未觉。

    走近了看,真是魏临,林青玉大喜,可待他看清魏临冷然的面色时,沸腾的血忽而也渐渐冷却下来,他弱弱喊了声,“魏临。”

    魏临极少穿黑,今日一身墨色衬得他气质更沉稳,只是深邃的五官却绷着,看不出半点情绪,林青玉撑着油纸伞上前,露出个笑来,“你是来找我的吗,我方从学堂回来,这次的乡试,我......”

    “青玉,”

    魏临的声音淹没在雨声中,但仍很清晰,“我要上京了。”

    林青玉握着伞柄的手用了力,脸上的笑容未来得及褪去,“你有鸿鹄大志,本就该上京的......”

    他的笑终于落下,取而代之是焦急,“可还有两月,你这么快就要走了吗?”

    魏临把伞撑高了点,大雨顺着伞沿噼里啪啦往下落,音色低沉,“早些上京备考,以防不测。”

    “也是,”

    林青玉咬了下唇,内心忽地也被雨雾给浸透,早知道有这么一日,他却觉得难受,但还是拼命挤出一个笑容,“我预祝你金榜题名,你这么厉害,想来今年的状元郎非你莫属。”

    他有点说不下去,幸而雨声掩饰了他的哽咽。

    不知是不是林青玉的错觉,他觉得魏临看起来也很哀伤。

    魏临也会舍不得自己吗?

    林青玉不敢问,怕得到不想听的答案。

    “你来跟我告别,我很高兴,”

    林青玉深吸一口气,想装作若无其事去捶魏临的肩膀,“等你当了大官,可别忘了我。”

    五指猛地被攥住,这天地间所有的温暖似乎都汇聚在了这一握中。

    热气直冲眼眶,林青玉红着眼看魏临,雨势太大,他的视线也变得模糊,魏临也在看他,眼神里写满他看不懂的情绪,林青玉如鲠在喉,“楚衍......”

    “是我误会了他。”

    魏临说,眼中弥漫丝丝痛楚。

    林青玉愣愣地点头,想笑却笑不出来,“你什么时候走啊,好友一场,我去送你。”

    魏临紧紧攥着林青玉的手,像是这一回松开就再也握不住,他摇头,“近来雨势急,不必送我。”

    林青玉哦了声,难受得说不出半个字来了。

    他很舍不得魏临,可却没有任何立场阻止魏临大展宏图。

    “我,”

    林青玉吸了吸鼻子,把手抽回来,语气已染上哭腔,“我得回家了。”

    他朝魏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慢慢转身,热泪猝不及防滚下来。

    油纸伞落地,魏临从背后抱住了他。

    林青玉拿不稳伞了,雨点砸到他身上,把他和魏临都淋得彻底,他在磅礴大雨中骤生无限勇气,哭着说,“魏临,这次乡试我考得很好,明年我就十八了,你等我一起上京,就一年,等等我。”

    魏临双臂从后把他圈在怀里,因着雨声太大,魏临的声音是模糊的,“青玉,来不及了。”

    林青玉转过身去看他,伤心质问,“才一年,你等不及吗?”

    魏临的眼睛被雨水冲刷得通红,他只是看着林青玉,不曾回答。

    林青玉周身湿漉漉的,冷得直发抖,魏临也是冷的,两人在初冬的雨中找不到温暖的依靠,只能抱紧彼此。

    不知是谁先吻上,四瓣冰冰凉的唇黏在一起,把冰冷的雨水都吃进嘴里。

    魏临急切地吻林青玉,把他牢牢圈在怀里,用的力度像是要将林青玉给揉碎。

    林青玉狠狠咬了下魏临的唇,顿时有血腥味漫出来,他眼里全是雨水和泪,看不清人了,在轰隆隆的雨声里,一道震惊夹杂着心痛的音色划破两人的亲密,“青玉.....”

    是林景云。

    林青玉浑身一颤,推开魏临转过身去,只见林景云站在五步开外,正看着他和魏临,林青玉吓得说话都不利索,“哥,你,你怎么来了?”

    “我来带你回家。”

    林景云的靴子踩在水坑里,他向来都是清爽高洁,此时虽只有衣摆湿了,看起来却像谪仙落入泥塘,狼狈不堪。

    林青玉怔怔地说不出话,等他回神,魏临已上了马。

    烟雨里,魏临在马上浑身湿透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他却看不清魏临的脸。

    魏临半字未言,扬鞭策马远离。

    林青玉追了两步,又生生停下脚步。

    他追不上魏临,不管是以前、现在,还是未来。

    只是初冬,就这么冷。

    “青玉,回家吧。”

    林青玉看向哥哥,他站在雨里,雨稀里哗啦打在他身上,忽而痛得像被人拿棍子捶打。

    “哥,”

    林青玉失魂落魄上前,扑倒在林景云怀里,像是寻求安慰的孩童,无助又茫然地喃喃着,“我好难受......”

    林景云不顾他的浑身湿漉把他抱在怀里,手背细细的血管微微凸起,音色分明还是克制的,听起来却那么沉重,“哥在这里。”

    林青玉找到停靠的岸了,他紧紧抱住林景云,双手抓着哥哥身后的衣袍,嚎啕大哭起来。

    林景云抛了伞,跟林青玉一起淋雨,眼前却还无法将林青玉和魏临雨中拥吻的画面驱赶,那像是一根针狠狠扎进他心里,时时刻刻提醒他,林青玉终究会投入别人的怀抱。

    他们是兄弟,身上流淌着一样的血,是天底下最亲密的人,可是他想要的,却只能竭力锁在心中。

    林青玉的哭声犹如哀兽,在雨里显得伤心至极。

    兄长林景云是他最后温暖的依靠。

    ——

    林青玉夜里起了高烧,大夫来瞧过说是寒气入体又伤心过度所致,灌了药还睡不安稳。

    徐姐儿何曾见过林青玉这副模样,难过得掉眼泪。

    元宝亦很自责,他本以为林青玉是去会好友,哪能想到竟让林青玉淋雨发热。

    林景云屏退所有下人,宿在林青玉的院子里。

    他脱了衣,躺进林青玉的被窝里,林青玉浑身滚烫,却还嚷嚷着冷,他只得把林青玉裹在怀中。

    离得这么近,他却依旧觉得远在天边。

    他总有一天要松开牵着林青玉的风筝线,放林青玉去追逐他的蓝天。

    怎么舍得?舍不得。

    林青玉咿咿呀呀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林景云凑近去听。

    林青玉啜泣着说,“魏临,别走。”

    林景云连呼吸都凝滞了一瞬,心口那根针又狠狠扎了进去。

    他只得用力把林青玉抱在怀里,企图缓解绵密的痛苦。

    “我不走,”

    林景云低低说,半晌,叹息,“你能不能也看看我?”

    无人回应他的隐秘心事。

    第26章

    作者有话说:他动心了,他动心了!

    林青玉养病的几日发生了两件事。

    李家的深海明珠在郊外一间破落的茅草屋找到了。

    魏临离开了曹县。

    他的病来得快,但有林景云悉心照料也去得快,林景云这两日除非必要,都在家中督促林青玉喝药,兄弟俩心照不宣,闭口不谈雨中之事,仿佛林景云从未见过林青玉与魏临之间的纠缠。

    林青玉本还在惴惴不安,见兄长不提起,也就松了一口气。

    等他病快好时,楚衍趁着林景云外出上门来探望他。

    元宝将楚衍领进内室时,林青玉正躺在红木榻上看话本,脸色虽苍白,但精神头看着还不错,他见到楚衍,生怕被人瞧出点什么来,连忙将徐姐儿和元宝都打发出去了。

    林青玉将话本放下,拍拍软褥,示意楚衍坐过来。

    楚衍坐定,打量他的脸,似是怜惜,“瘦了些。”

    林青玉笑了下,“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病了,来瞧瞧你,”

    楚衍握住林青玉温热的手,放在腿上把玩,“你兄长日日在家,我好不容易才等他外出呢。”

    林青玉依偎在楚衍的肩膀上,笑得狡黠,“小心我哥哥回来拿扫帚把你赶出去。”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说着寻常话,林青玉想起乡试,眼睛一亮,“对了,我还未向你道谢,乡试的试题,竟真被你押中了!”

    楚衍看起来倒是不意外的模样,眨了下眼,“怎么谢我?”

    林青玉眼睛转了转,趁着屋里只有他们两个,凑过去在楚衍唇角亲了一口,脸上这才浮现点红晕,看着气色红润些许。

    楚衍本想亲回去,见到林青玉病容未愈,到底怕惹恼了林青玉,也便作罢。

    他抬眼瞧见墙壁上的一幅书法,笔迹生花,端庄中不失灵活跳动,颇有一番韵味,楚衍素来对书法有兴趣,见此书法写得上乘,随口问道,“是哪位大家的手笔?”

    林青玉昂首挺胸,骄傲道,“是我哥哥写的!”

    楚衍微讶,“你的瘦金体是景云哥教的,景云哥还会行楷?”

    “会是会的,只是寻常不动笔,”

    林青玉答着,“这还是我央他为我写的呢。”

    楚衍起身走近了去看,宣纸上写的一首《公子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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