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你刚刚怎么说的】

    前世,林清屏从来没见过志远的母亲。

    前世志远有没有跟学校的老先生有交集,她也不清楚,那时候她对志远真的只有嫌弃,从没管他一分半毫。

    但是,她记得有一回,志远到她店里来,带了一只首都烤鸭给她。

    想来,他是去过首都的,只是,不知到底是去见的谁,为什么后来又会继续回到县里来跟人瞎混……

    这个孩子,无论前生今世都不曾提过母亲二字,尤其长大以后,很是凶神恶煞,小霸王似的人物,谁能想到,这样的人,其实爱吃甜食,其实,心里始终也有个角落是留给母亲的吧……

    林清屏抱着他,心里有个地方很酸。

    她真的觉得,对不住这孩子在她临终前来看她时叫她的那一声“妈”。

    志远或许从来没这样哭过,哭着哭着哭累了,就在她怀里睡着了。

    林清屏把他轻轻放下,看他睡得很安稳才出去。

    本来准备回家看看二老和志远就回厂里去的,但今天志远这一闹,心里放不下,打算推迟回厂的时间,再观察志远一两天再说。

    结果,志远这一睡,竟然睡了一天。

    一直到吃晚饭了还没起床。

    林清屏从外面回来,觉得不对劲,进屋子里一看,小家伙瘦瘦的身体,蜷成小小一团,还在睡。

    “志远?”林清屏轻轻叫了一声,俯下身查看,只见他脸上红通通一片。

    林清屏虽然没生过孩子,但是前世照料小侄儿尽心尽力,当妈会的,她基本都会,一看之下就知道不妙,伸手一摸,果然,额头、脸、后颈,都是滚烫的。

    这怕是有39度以上了!

    她赶紧把志远抱起来就往外跑。

    “这是怎么了?”婆婆刘芬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惊问。

    “娘,志远病了,我得抱他去卫生院!”林清屏忙道。

    “你等会啊!你怎么抱得起来?你等你爸回来!”婆婆忙道。

    林清屏想了想,公公今天进县城买种子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再者,也是很重要的一点,她觉得,如果志远醒来看见陪在旁边的是她,会很高兴。

    “算了!”她道,“我抱着去就行。”

    二妹下午也出去了,说是从前的同学找她。

    林清屏让婆婆别担心,她一个人可以,就抱着志远直奔卫生院而去。

    卫生院在乡里,这个时候交通不便,只能靠走的。

    林清屏一开始抱着,志远人瘦小,体重轻,但也是六岁的孩子了,一直抱着,没多久手臂就受不了,她又改了背。

    就这样,磕磕绊绊的,从村里到乡里,走了两个小时。

    到卫生院的时候,她满头大汗,把人放下来,她腰都直不起了。

    “大夫,麻烦给孩子看看,发高烧了!”她喘着气。

    医生给志远一量,果然,39度5了。

    马上给安排打针。

    医生让他们暂时留在卫生院别走,要观察孩子情况,如果迟迟不退烧,反复发烧,最好去县医院。

    林清屏点点头。

    她明白的,这个时候乡卫生院条件有限,能引起小儿发烧的病可不仅仅只有感冒,还有多种病毒感染,如果耽误了病情,是很危险的。

    林清屏带着志远在卫生院留观。

    时间一点点过去,志远却没有退烧的迹象。

    林清屏很焦急,不知去诊室问了多少次医生。

    两个小时后,医生来留观室看志远,仍然没有退烧。

    “孩子爸呢?”卫生院医生问。

    林清屏不知道怎么说,就连她也不是孩子妈啊!

    她沉默了一会儿,“在部队。”

    医生恍然,“你是军属啊!那可怎么办呢?最多再等一个小时,如果还不退烧,你就得把孩子送县里去,这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同志……”

    “没事,我可以的!”林清屏马上道。

    其实她一个小时都等不了,想马上就把志远带走。

    如此忧心忡忡的,在留观室和医生诊室几个来回问问题,再回到诊室时,习惯性去摸志远的额头,却发现虽然温度仍然很高,但发根的地方有点点潮意。

    她心中一喜,再摸他的脖子和后颈,果然,是真的有了汗意。

    她心底一松,差点喜极而泣。

    据她上辈子带侄儿的经验,孩子发高烧如果出汗了,就证明在退烧了。

    她稍稍安心,坐在志远身边,为他擦着汗。

    这一回,没再过多久,志远就出了一身大汗,体温也随之降了下来。

    林清屏再给他擦汗的时候,他皱了皱眉,醒了过来。

    林清屏大喜,“志远,你醒了?”

    不知是不是刚醒来时不太清醒,志远就这么看着她,也不说话,一双眼睛却像洗过一样,格外清亮。

    “怎么了?”林清屏冲他笑了笑,“不认识我了?”

    说到这里,她还真吓了一跳,别是发烧烧傻了?

    她正想去叫医生来,志远却开口说话了,声音还有些哑哑的,“这是哪里?”

    “是……是卫生院啊。”林清屏担忧地坐了回来,“志远,你知道我是谁吗?”

    志远的模样倦倦的,抬眼看了她一下,清晰地吐出三个字,“林清屏。”

    林清屏:……

    这臭小子!

    不过,却开心地笑了,孩子没傻!孩子好了!

    林清屏赶紧从开水壶里倒了杯热水给他,“来,赶紧喝水,多喝水好得快!”

    志远的嘴唇干涸得很,一大杯水被他喝干干净净。

    喝完水后说话嗓子都清明了不少。

    志远看了看窗外,“很晚了吗?”

    林清屏点点头,“是啊!快半夜了呢!”

    “你一个人?”志远看了看周围。

    林清屏笑着点头,“二姨和爷爷今天都不在家,奶奶我不让她来,在家给你做好吃的呢,你回去就有的吃。”

    志远把头偏了过去。

    “怎么了?还是,你不想我陪你啊?”林清屏故意说。

    志远的眼睛倏地睁开了,看了她一眼,颇有几分老气横秋,“下回不要了。”

    “什么?”不要什么?

    “下回我生病,不要大晚上一个人送我来卫生院,我自己会好的。”

    林清屏忽然明白他这一堆废话是什么意思了,这孩子,还是牢牢记着她怕黑这件事!

    “胡说八道!”她捏了捏他的小脸,心里有种说不出来的暖涨,“下回别生病了!生病是什么好事?还下回下回的!”

    回头想想,好像上辈子没有谁关心过她怕什么。

    她做顾家儿媳妇的时候,泼辣不讲理,婆家没有谁会想她这么个作精还有怕的。

    后来,顾钧成不在了,她一个单身女子,打拼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地,所有人都把她当女强人,来她这里从来都是索取和求助,好像,她天生就是铜墙铁壁,是所有人的依靠。

    倒是这么个小小孩子,竟然会关心她也有害怕的东西,她不是无坚不摧……

    虽然,其实,她并不怕黑。

    志远看着她的眼睛忽然变得红红的,以为她担心他再生病,于是很认真地说,“真的,生了病自己会好的,你不要担心了。”

    这是什么话?

    什么叫生了病自己会好?

    林清屏眉头一蹙,“你难道生过病自己好了?”

    志远点点头,“在我……就是他们告诉我,我爸牺牲那天,我也是这样,很热,头痛,难受,后来就自己好了。”

    林清屏听得心里更加难受。

    这孩子到底遭遇了些什么啊!

    母亲早早扔下他不管走了,父亲又牺牲,那么小小的一个人,遭遇这么多打击,生了病还自己一个人熬……

    林清屏看着他红扑扑的小脸,只觉得这孩子又可怜又可爱,忍不住俯下身,飞快在他小脸上亲了一下。

    志远明显愣了。

    然后就不说话了,脸红得更加厉害。

    林清屏笑了笑,拍着他的小手,“别再说什么生了病自己一个人好的话了,你自己不心疼自己,婶婶还心疼呢,以后有哪里不舒服,婶婶在的时候告诉婶婶,婶婶不在家就和爷爷奶奶说,不许自己偷偷藏着一个人好!”

    志远愣愣的,依然没说话。

    “听见没!”林清屏板起了脸。

    志远看看她,红着脸点点头。

    这还差不多!

    林清屏笑了。

    志远沉默了好一会儿,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林清屏去找医生,告诉他孩子退烧了。

    医生来看了后,也放了心,又给开了口服药,叮嘱她什么时间吃以及剂量。

    这么一折腾,志远又倦倦的。

    林清屏给他把毯子盖好,怕他出了汗再着凉,“生病了是很累的,你累的话就睡觉。”

    志远眨着眼,忽然问她,“你刚刚怎么说的?”

    “什么?”

    “刚刚医生问你,我爸在哪里的时候,你怎么说的?”

    林清屏微微诧异,“你听见了啊?”

    “嗯,好像听见了一点,你怎么说的?”

    “我说,在部队……”林清屏愣住了。

    孩子为什么这么问呢?是她答得不好吗?她真的只是一时情急,不想把孩子父亲不在了的事说给陌生人听,既然医生把她当孩子妈,那她下意识就把志远的爸对标顾钧成了。

    所以,孩子是敏感了吗?

    触到他的伤处了?还是不乐意她这么说?

    “是这样的,志远……”

    她觉得还是要跟孩子道歉,说清楚,别让孩子心里有疙瘩,然而,她没能把这句话说完,因为志远把她的话打断了。

    “你怎么说的?可以再说一遍吗?”

    林清屏愣愣的,喃喃又说了一遍,“我说,在部队。”

    志远便没再说什么,闭上眼睛睡了。

    【第109章

    往事不堪回首】

    志远病了三天。

    三天后就好得七七八八了。

    林清屏要回厂里去。

    走那天给志远做了一份双皮奶,志远乖乖地吃了。

    吃完早饭后,顾有莲和杜根将小麦送了过来,两个小孩乖乖跟大人们说再见,林清屏、二妹便和顾有莲夫妇一起出发了。

    志远再没提她要去首都一事,好像是接受了,又好像是听懂了林清屏的解释。

    只是,这一回林清屏才回家几天,厂里又出了事。

    确切地说,是她弟弟林家贵出了事。

    林家贵被厂里保卫科抓起来了,原因是偷厂里样衣打算倒卖给别的服装厂,都已经招了,现在就关在厂里,也没送去派出所,是给了林清屏面子,等她来处理。

    顾有莲听了这事,默契地和杜根没吭声。

    这是弟妹家里的事,他们不方便多嘴,虽然对于弟妹有这么个不着调的弟弟,挺想不通的。

    两口子先回宿舍去了。

    这次回家,婆婆又问起杜根,要杜根把工资交给她管。

    杜根拿不出来。

    因为,钱在顾有莲手里。

    上一回两口子吵架,顾有莲要求各管各的钱,杜根不但同意,还把自己的钱都上交给顾有莲了。

    两人是自由恋爱结婚的,感情一直很好,哪有闹一辈子别扭的?

    杜根服软,顾有莲也就收了钱,不再怄气。

    顾有莲人心善,虽然一万多块钱被婆婆拿去贴补娘家,不可能再收得回来,但她想着只要肯干,哪有挣不来钱的理?

    但没想到,这次回去又被婆婆气着了。

    因为婆婆从杜根那里没拿到钱,话里话外挤兑顾有莲。

    杀只鸡给儿子炖了吃,要冷嘲热讽一句“不下蛋的鸡不杀了留着浪费粮食吗”。

    又说杜根,钱不给她这个当娘的留着干什么?都没有后代继承!

    然后就在屋里摔盆打碗,说害得她杜家绝后。

    顾有莲很生气,什么叫绝后?小麦不是杜根的孩子吗?

    但这么说没有用,在婆婆眼里,女娃不是后。

    所以,那日那个金宝又来了。

    婆婆说,已经认了爹娘的,不能再更改。

    为此,一家子又闹得不欢而散。

    这会儿顾有莲心里还憋着气。

    杜根也是发愁,好不容易跟媳妇和好了,如今又不搭理他了。

    到宿舍以后,杜根就跟顾有莲表委屈,“媳妇儿,我妈瞎说那些话,又不是我说的,我还和她吵架了,我是跟你站一边的。”

    顾有莲冷哼,“是吗?那你家那个金宝呢?他叫爹也没见你反对啊!”

    “小孩而已,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再怎么样也是亲戚,再说,咱们现在不是没钱,就算接个儿子来养着,也不是养不起,也给小麦多个伴嘛!”杜根陪着笑脸说。

    顾有莲冷哼一声,从包袱里翻啊翻的,翻出来一个布包,打开,里面是个存折,存折她和杜根这半年的钱。

    她把数目给他看,“你看着,这里有一半是你的,现在我们就去银行取一半出来,我还给你,你用你自己的钱去养儿子去!不要带上我!我不需要儿子,我的钱都是小麦的!”

    杜根听她这么一说,又慌了,赶紧把存折合起来,往她怀里塞,“怎么能这么说呢?我的还不是你的?都说好的我们好好过日子,可别提你的我的这样的话了,行了行了,我们就一个闺女啊!”

    顾有莲哼了一声,“那从下个月起,我把我的钱给你吧,一点点给,直到给平存款为止。”

    杜根哭笑不得,也不说了,抱着顾有莲讨好。

    顾有莲一开始气呼呼地挣扎了一下,但后来也就随他了,不管怎样,杜根是她自己挑的人,一直对她很好,也很听她的话,两人恩爱得很。

    而林清屏却和二妹去了保卫科。

    路上遇到小琴,小琴欲言又止的样子。

    林清屏拉住她,“你有话就说,我们俩你还躲躲藏藏?”

    小琴就弱弱地说,“师父,我觉得,你弟弟说的那些话,对你不太好,我又怕我多管闲事了……”

    “他怎么说的?”她弟的德性,她太知道了!

    “他说……”小琴小声道,“如果谁敢动他,你回来会算账,说你会离开这个厂,让大家都没饭吃。”

    林清屏冷笑,还挺懂呢,知道她对服装厂的重要性,然后来拿捏别人。

    上辈子他弟就是这个德性啊!

    上哪都签单,走到哪里都是“我姐如何如何”,后来她侄儿也学会了这套——“我姑如何如何”,他们甚至不需要姓名,头上顶着的就是林清屏弟弟和林清屏侄儿这几个字,走哪横冲直撞,只管签单,每个月月底,一堆的酒店、夜店、餐馆、商场、各种休闲场所拿着账单来结账,每个月信用卡刷爆,短信发到她这里,她来还。

    但怪谁呢?

    怪她自己啊!

    不是她自己纵容的吗?

    林家贵坐在保卫科里,人保卫科的还好吃好喝供着他,还真怵了他那个威胁。

    这事儿直接把厂长都难住了。

    不处理吧,这明目张胆偷厂里设计去卖,怎么向别的职工交代?

    处理吧,林师傅的弟弟,真不敢得罪,把林师傅惹毛了,厂里还靠她呢!

    林清屏到保卫科的时候,还在门外就听见她弟在那咆哮,“这吃的什么东西?我不要!我要吃肉!还要鸡腿!”

    呵!还嫌伙食不好。

    保卫科长陪着林清屏来的,很是难为情,“食堂今天没有炒鸡肉……”

    林清屏摇摇头,示意没事,“别管他。”

    保卫科长稍稍放心,最近秋款要开订单,厂长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做好保安工作,别像上次似的,样衣被调包!

    保卫科长知道这事的重要性!

    这可关系着厂里全体职工的福利呢!哪里敢大意!

    天天带着人巡逻,明里暗里站岗,结果,把林师傅的弟弟抓住了。

    这家伙一点不经审,一问,就全都招了,还把上回样衣调包的事也是他干的给招了,说是冯得宝给了他五十块钱,指使他干的。

    厂长都被这话要气昏了。

    五十块钱就破坏姐姐的设计,那可是亲姐姐啊!

    但再气,也得等林清屏自己来了再解决这事。

    林清屏这一回来,保卫科也有人去叫厂长了。

    林家贵的声音在里面还很嚣张,“你们这么对我!等我姐回来,小心我跟我姐说,让你们全厂的衣服都卖不出去!”

    他怎么敢的啊!

    林清屏都不理解了。

    她这一年来,对娘家的予取予求已经完全不搭理了,可以说已经完全变了一个人了,她弟怎么还敢这么自以为是?

    真的跟上辈子一模一样啊!

    来公司里找财务随意提款,财务不肯,他就是这么嚣张的:等我告诉我姐,让我姐开除你!

    上辈子的她真的好傻啊!

    把他从财务那里拉走,用自己的钱补贴他,再去好好安抚财务……

    林清屏站在门外痛思从前的傻事,没想到二妹却忍不住了,推开门冲了进去,照着林家贵脸上就是一巴掌。

    林家贵被打懵了。

    林清屏也愣住了,因为这个妹妹最是温顺,吃苦耐劳,否则上辈子怎么会被一段婚姻吃得死死的,最后年纪轻轻得病早逝。

    林家贵短暂地懵了一瞬后,捂着脸就发疯了,“二姐?你打我?你竟然敢打我?”

    “我打你?”二妹气得左右看看,寻摸可以继续打的工具,最后操起一把扫把往他头上劈头盖脸砸下去,“我不打你谁打你?我恨不得打死你!你还是人吗?你要这样害大姐?大姐那么辛苦,才奔出来现在的好日子!她通宵达旦做衣服改衣服的时候你看见了吗?她那么辛苦,你在这给她拖后腿!给我们家丢脸!你还是人吗?”

    林清屏、保卫科长和后来赶来的厂长,都看着二妹追着林家贵打,看愣了。

    保卫科长和厂长是不知道要不要劝,或者说怎么劝。

    林清屏则是不打算劝。

    本来这顿打该她来打的,但是,她很高兴看到二妹有了气性。

    人还是要有气性的,不然,像上辈子那样,二妹性子软弱,这辈子哪怕念了书,她也担心这个妹妹会被人欺。

    现在能有脾气,是件好事。

    林家贵被追得满屋子跑,还跑到林清屏这里来,抓着林清屏躲来躲去,大声嚷嚷,“大姐,大姐,你看二姐,大姐救我!”

    林清屏想起小时候。

    林家贵被娘娇生惯养,爱惹事,人又弱,跟村里孩子打架打输了,哭着跑回来喊大姐:大姐,他们欺负我,大姐救我。

    从小被灌输要爱护弟弟的她,拿起铁锹就奔出去拼命,给弟弟出气,哪怕自己被打伤了也要护着弟弟……

    想起来,心里还是痛的。

    往事不堪回首……

    “好了,二妹,别打了。”她阻止了妹妹继续拿扫把追赶他。

    她弟以为他姐像小时候那样,会给他出头了,哭得眼泪啪啪的,“姐,还是你最好了,娘说你以后不会管我了,我不信,还是你最好……”

    林清屏心中冷笑。

    她弟还在那哭诉,“姐,你知道你不在,厂里人怎么欺负我吗?把我关起来,还不给我饭吃!你要狠狠给他们教训!不给他们设计衣服了!让他们衣服卖不出去!”

    【第110章

    离愁】

    林清屏表情淡淡的,把自己的手从她弟手里抽了出来,脸上是淡漠和冷静,仿佛拉着她手的是个陌生人。

    “厂长。”她对杵在一旁不知如何是好的厂长说,“既然是我建议你严加防范,那出了事当然是按照厂规处理,甚至,如果牵涉到违法的,该报公安就报公安,我没有任何意见。”

    厂长简直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然后心里对林清屏肃然起敬。

    他当了这么些年厂长,最难处理的就是人际关系,厂里枝枝蔓蔓的,谁是谁的谁,谁又是谁的谁,全是亲戚,要处理个人办件什么事,亲戚之间相互说情,下了谁的面子也不好,实在是太难了。

    没想到,林清屏这么年纪轻轻,竟然能这么公道,那可是她亲弟弟啊!

    亲弟弟也傻眼了,仿佛不认识似的看着他姐,这才想起他娘说的话:这个姐姐忘恩负义,捡了高枝,已经看不起家里人了!

    林家贵顿时气得暴跳如雷,直呼她大名,“林清屏!你个吃里扒外的!你等着!我回去告诉娘,看娘怎么揍你!”

    林清屏不再搭理他,跟厂长交代清楚后,就径直离开了保卫科,将林家贵的骂声都甩在了身后。

    她这个弟弟,永远是这样的说辞,从前也是,但凡她稍微有一点不满足他,他就回去告诉娘,然后,娘再来要生要死哭着胁迫她。

    其实,她上辈子做生意也不是一帆风顺的,也有过波折,难的时候也是负债累累,但他和娘不管的,就是吃定了她,她那时候借着钱也要满足他的要求。

    二妹从后面追上来,叫“姐”,眼圈都气红了。

    林清屏倒想听听她的想法,“二妹,我不管弟弟了,你觉得我无情不?”

    二妹心里为这样的弟弟又气又伤心,但思路却很清晰,“还要怎么管?他在厂里仗着是你弟弟,根本没下几天车间,成天鬼混,厂里还照样给他发临时工工资!还要怎样呢?现在他自己做错了事,怪谁?考试做错题都要扣分,人做错了事,难道不要罚?”

    林清屏听了,心内微笑。

    所以说,人得读书,她平常也没教二妹什么,书读多了,自然,人就明白了。

    这一次,她弟被开除了。

    厂长还是给了她面子,没有报公安局去。

    厂长说,没有造成后果。

    林清屏对此没有什么反应,因为,她和二妹的录取通知书到了。

    她们县真是厉害,她俩不但是县里前三,在省里都排在前面,她俩都顺利地被首都大学录取了!

    第二名那个人,报的沪市的大学。

    也许是对自己估计不足,不敢冒险,全省没几个报首都大学的,她俩分数又那么高,被录取简直毫无悬念!

    真的要去首都了!

    哪怕林清屏重活一世,拿着录取通知书依然很激动。

    二妹更是,把通知书好好地包起来,生怕搞脏了,睡觉都抱着。

    尘埃落定,林清屏才开始一个个告知。

    其实也没几个人要告知的,顾钧成是第一个。

    细细一算,她跟顾钧成又好久没见面了。

    她借的厂里的电话打去部队的,没报希望能找到他,没想到,接电话的人会是小田,一听是她,马上就把顾钧成叫来了。

    “顾钧成!”她叫着他的名字,窗外的太阳金灿灿的,照得人心里也格外灿烂。

    顾钧成在那边上来就说,“考上了?”

    “你怎么知道的?”林清屏震惊极了。

    “还用问吗?”

    顾钧成的声音传来,即便隔着电话线,林清屏也能听出来,他也在笑,他也会为她高兴吧?

    林清屏就有些小小的傲娇冒了出来,“你猜我考上哪了?”

    “首都?”

    林清屏心里欢喜,反而一跺脚,“一点不好玩!你就不能猜错一次,让我得意一下吗?”

    “还要得意?”他倒是很爽快,“好,你重新问我一次,我重新猜。”

    林清屏噗嗤笑了。

    她就是想在他面前得意一下,骄傲一下,也只在他面前得意一下,骄傲一下,在外面,要矜持,要谦虚。

    但是,倒也不用再重来了。

    “顾钧成,我不但考进了首都,我还考上了首都大学!我和二妹都考上了首都大学!”下次见面,再在他面前好好嘚瑟!

    “你很棒,林清屏。”他在那端说,“祝贺你。”

    “嘿嘿,谢谢。”林清屏笑。

    那个时候的电话,可不像后来,一打就打几个小时,聊个尽兴,没有人这么聊电话的,只把重要的事说了,林清屏就把电话挂了。

    然后,去找厂长。

    要去上学了,就不再厂里做临时工了。

    但是,还是可以给厂里设计新款的,只是不能来日日盯着了,这家服装厂,在她最初的创业路上,给了她机会,对她好的人,她是不会忘记的。

    厂长当然会觉得遗憾,但是,更多的是为她感到高兴,出息了啊!那可是首都大学!

    而就在这个暑假,梅丽那边的厂址也选好了,就在本省的一个地级市。

    梅丽来找她的时候,厂子已经开始动工,手续也在办了,就等着最后批下来。

    兴冲冲跑来,却得知林清屏要去首都了。

    “你可真行!”梅丽一脸惊喜,“我说你行你就行吧?不过啊,你得请我吃饭,哼,我千山万水把厂开到你这里来,你却要弃我而去了!你说!你要不要请我!”

    “请!请!”林清屏高兴着呢,请梅丽吃了一顿大餐,顺便啊,还问梅丽,“话说,你家武团长,带着你喂蚊子啊?”

    梅丽:???这她可就不懂了。

    林清屏把上回跟顾钧成在山上等日出喂蚊子的事一说,梅丽顿时笑得前仰后合。

    林清屏瞪着她。

    梅丽挡住她眼睛,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可别看着我了,你再这样看我,我要成为被饭呛死第一人。”

    笑归笑,林清屏还是很担心的,“这个厂你真的还要办下去吗?我没有时间帮你了,只能画画图。”

    梅丽摆摆手,“不用你操心!人我多得是,我就缺个优秀的设计师,你好好念书,好好给我画图就行了!”

    林清屏觉得,既然是投资,那自己也是要入股的,只留了部分上学的费用,其他的钱,她都拿出来给梅丽建厂投产了。

    梅丽想了想,没跟她客气,做生意,再好的朋友在账目上也是要清清楚楚的,到时候,还要拟个合同出来。

    这边跟梅丽商量办厂的事,她要离开服装厂去上大学的事也在厂里传开了。

    小琴是本来就知道的,顾有莲和杜根心里也有底,只有她和杜根在厂里职工跟她不对付的时候招的那批临时工慌了。

    他们一个个都来找林清屏,满脸担忧。

    “你们有什么想法呢?”林清屏索性摊开了说。

    “我……我们想跟你一起去,你在哪里我们在哪里。”

    这些临时工们消息真的很灵通,居然还知道了梅丽办厂的事。

    林清屏觉得没什么不可以,别说他们现在只是临时工,就算是正式的,未来也会下岗。

    顾有莲反而消息落后了,到现在才知道!

    听临时工们一说,也很是心动。

    在服装厂里,她和杜根永远只是临时工,临时工的工资只有二三十,每次都是林清屏把她的钱分一部分给他们。

    如果,去了林清屏自己的厂里,能做的事就多多了!

    其实林清屏自己也想顾有莲和杜根过去的,理由和顾有莲的一样,不可能在厂里当一辈子临时工的,何况,这临时工还当不长久。这两口子能力都很强,杜根天生做生意的料,顾有莲勤快肯学,去了梅丽厂里,能做大事的。

    于是,她又把顾有莲两口子和这波人带去见梅丽,梅丽那里厂还在建,但是,也正是需要人的时候,当即就拍板,跟她走!虽然还没有衣服可以生产,但可做的事多了!

    林清屏又要去厂长那里,表达万分的抱歉。

    厂长真的是极好的人,立刻放行不说,还恭喜她有自己的厂了。

    说得林清屏心里反而酸酸的。

    “胡厂长,没有你的支持,就没有我的今天,真的非常感谢你,以后,我们还是可以继续合作的!”林清屏看着胡厂长已经开始花白的头发和一脸慈爱,心里难受起来。

    胡厂长是真的有长辈风范的,不像她爹……

    只是,她上辈子不认识胡厂长,不知他最后是什么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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