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夜里风凉,两人都穿着裙子,王多萝的脸在黑夜里看着有点像女鬼,哭过的眼睛晕了妆,脸上白得一块一块的。

    “这夜店也没什么,除了噪声严重。”王多萝来回跳脚。

    “都是人呆的地儿,有什么不一样?”曾迩不屑。

    “靳冬风竟然一个电话也没有!”王多萝自言自语。

    “你想用这个方法来让他着急?”曾迩问。

    “我不想离婚。离了婚,我活不下去。我和你不一样,我不敢离婚。”王多萝的眼睛瞪得很大,曾迩侧过头去。

    “可是我无法原谅他,想起他抱着某个女人的样子,我就像着了火,要爆炸。”

    “他呢?他想离婚吗?”曾迩问。

    “他不想,但他似乎对我的忍耐到了极限,他放弃努力,任我如何。这让我更不知道怎么办?”

    那时车来了,两人上了车,王多萝不再说话。

    等下了车,王多萝又继续说,“靳冬风说他找女人就是因为憋闷,他说我快把他逼疯了,他回到家就要看我不停地哭和埋怨,说我一开口说话便向他抱怨,永远都是那几件事。他问我,能不能除了老人和孩子,也去聊聊我们,聊聊新鲜的事,聊聊开心的事。”

    她们走到电梯口时,王多萝又闭了嘴。

    曾迩和王多萝分开进了家门,她喘了口舒心的气。

    第二天曾迩在地铁门口碰到了王多萝,她穿了一件黑色连衣裙,染黄的头发束起一个辫子,一脸的浓妆。

    “昨天睡好了吗?”曾迩问。

    “没睡两个小时,曾迩,你说我去做医美怎么样?我看了一些小视频,我可以把皮肤改善一下,鼻子也想弄高一点。”王多萝眉头紧锁地说话。

    “我觉得你皮肤很好,五官也很美,不用动。”曾迩把手放在她的肩上拍了拍,“王多萝,别折腾自己了,可以了。”

    “或许我可以纹个眉,纹个唇,或者换个发型。”王多萝似乎没有听到曾迩说什么。

    曾迩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只是站在王多萝旁边,她开始想自己的事,今天要去和张恒青开会,张恒青和以前一样严肃,他的肩膀仍然那样厚重坚实。他的胸膛前应该会融化所有苦难,曾迩猜想着。

    21

    见他

    曾迩带着公司技术部门的两个工程师去和张恒青开会。

    到了会议室,张恒青和刘老师早早坐在那里等待,看到他们到了,便站起来迎接。

    张恒青气色很好,白色衬衫熨烫过,领口折痕整齐,曾迩每次望向他的第一眼,都会闪躲片刻。

    那次会议气氛很好,张恒青在技术上很懂行,两个工程师资料准备充足,曾迩也在一旁应对着。

    “张主任很专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研究所的专家。”一个工程师迎合地说。

    “没有,我就是负责这次的项目,所以做过一些学习,将这些基本问题收集好,转给科研那边去参考。后期他们那边会直接对接咱们技术部门,那时候我可说不上话了。”张恒青言谈有度。

    “张主任谦虚了,您应该下过很多功夫,已经很专业了,上次我联系厂商那边,他们都紧张了一场。”曾迩接着说。

    “谬赞谬赞。”张恒青摇摇头。

    会后曾迩特意凑到张恒青身边,“张主任,我现在正和法国厂商那边沟通,希望他们技术组能够来咱们学校这边亲自和科研人员沟通。以后可能要有一些问题直接跟您沟通,方便加个微信吗?”曾迩这段台词想了很久。

    “好,那是再好不过的,麻烦曾经理多多争取啊。”

    曾迩加了张恒青好友,心里暗喜不已。

    曾迩借口还要跑业务,便匆匆和两位工程师同事分开,她走进一家咖啡厅,忙着查看张恒青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是半年可见,里面没有他的妻子孩子的任何照片,零星的几张都是他出门露营的照片。他是露营爱好者,照片里会有他不同帐篷的样子,周围的山水,桌子上的一杯茶,看得出他是一个人。

    曾迩马上有了个想法,她开始研究露营装备,看了很多攻略,着手购入。

    她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便买好了帐篷,折叠桌子,探照灯,睡袋,水壶,卡磁炉,甚至一些露营用的锅碗瓢盆都买齐了。

    下单物品陆续到货,下班回家的曾迩发现,快递已经堆满在门口,看起来很夸张,她怕极了碰见汪老太太后被骂,急忙将物品放进屋里。

    那些快递她用了一晚上时间拆开,按照说明一个个学习安装,仅仅那张折叠桌,她拆拆合合便折…

    曾迩带着公司技术部门的两个工程师去和张恒青开会。

    到了会议室,张恒青和刘老师早早坐在那里等待,看到他们到了,便站起来迎接。

    张恒青气色很好,白色衬衫熨烫过,领口折痕整齐,曾迩每次望向他的第一眼,都会闪躲片刻。

    那次会议气氛很好,张恒青在技术上很懂行,两个工程师资料准备充足,曾迩也在一旁应对着。

    “张主任很专业,不知道的还以为您是研究所的专家。”一个工程师迎合地说。

    “没有,我就是负责这次的项目,所以做过一些学习,将这些基本问题收集好,转给科研那边去参考。后期他们那边会直接对接咱们技术部门,那时候我可说不上话了。”张恒青言谈有度。

    “张主任谦虚了,您应该下过很多功夫,已经很专业了,上次我联系厂商那边,他们都紧张了一场。”曾迩接着说。

    “谬赞谬赞。”张恒青摇摇头。

    会后曾迩特意凑到张恒青身边,“张主任,我现在正和法国厂商那边沟通,希望他们技术组能够来咱们学校这边亲自和科研人员沟通。以后可能要有一些问题直接跟您沟通,方便加个微信吗?”曾迩这段台词想了很久。

    “好,那是再好不过的,麻烦曾经理多多争取啊。”

    曾迩加了张恒青好友,心里暗喜不已。

    曾迩借口还要跑业务,便匆匆和两位工程师同事分开,她走进一家咖啡厅,忙着查看张恒青的朋友圈。

    他的朋友圈是半年可见,里面没有他的妻子孩子的任何照片,零星的几张都是他出门露营的照片。他是露营爱好者,照片里会有他不同帐篷的样子,周围的山水,桌子上的一杯茶,看得出他是一个人。

    曾迩马上有了个想法,她开始研究露营装备,看了很多攻略,着手购入。

    她仅仅用了一天时间,便买好了帐篷,折叠桌子,探照灯,睡袋,水壶,卡磁炉,甚至一些露营用的锅碗瓢盆都买齐了。

    下单物品陆续到货,下班回家的曾迩发现,快递已经堆满在门口,看起来很夸张,她怕极了碰见汪老太太后被骂,急忙将物品放进屋里。

    那些快递她用了一晚上时间拆开,按照说明一个个学习安装,仅仅那张折叠桌,她拆拆合合便折腾了十几次,手指磨出了水泡。

    白天她去上班,总是摸鱼查找露营地的攻略,甚至去厕所时,也躲在里面翻看手机,迟迟不肯出去。

    大概过去一周时间,曾迩可以将露营那些事搞清楚了,可是她还想去打探一下张恒青的情况,那时她想到了刘老师。

    曾迩找了个借口去找刘老师,两个人在刘老师的办公室聊了些项目的问题。曾迩抓好时机,开始闲聊。

    “刘老师,你喜欢露营吗?我最近疯狂爱上了露营,就是好多我都弄不明白。”曾迩面露难色。

    “这个我肯定不行,张主任可是行家,露营是他最大爱好,听说他经常去露营。”

    “我最羡慕天南地北露营的人了,我总是找不到特别好的地方,也是到处尝试。”

    “张主任不是到处去,他有自己专属领地,学校聚餐的时候他喝多了就聊他的圣地,但是谁也不告诉。”

    曾迩的心颤了一下。“我也一直在找个满意的营地,一直也没找到。”

    刘老师拍了拍曾迩的肩膀,“你可以问问张主任,但估计他不会告诉你,那是他的秘密。”

    曾迩失望,她知道既然是他的秘密基地,他怎么会告诉她。

    曾迩将张恒青朋友圈里的那几张照片保存下来,反复对照,她想在这几张照片里发现线索。

    曾迩很执着,她在网上找到一些露营爱好者的群,她找了很多发烧友去询问照片里的地方,竟然真的被她找到了!

    曾迩了解到张恒青一般会在周六一大早出发去露营地,她也在大概的时间,向朋友借了辆车赶去。

    那天清晨,风里带点凉意,曾迩将装满装备的车开起来,跟着导航去了那个露营地。那是在大概四十多公里外的郊区山里,据说环境相对原始,没有经过任何开发,就连卫生间也是在山间搭建的那种带坑的厕所。

    曾迩在奔赴营地的路上,有种说不清的异样感觉。她忽然想问问自己,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她如此艰难地找到他的秘密露营地,她去了,看到他,又要做什么呢?

    曾迩说不明白,她只知道她要去那里见他,见到他就好。

    曾迩开到营地,吃力地将露营装备放进可移动的推车里。她拉着重重的推车向山上露营地走去,她知道,很快她便会看到他。

    是的,她找到了他。

    在一片空旷的草地上,一棵百年老树旁,墨绿色的天幕下,一个穿着藏蓝色运动衫,戴着深黑色墨镜的男人,坐在椅子前一动不动。他似乎望向那棵树后的山,那山并不陡峭,如果愿意,可以爬上去。那山连着后面另一片山,看不见路,被林立无序的树遮掩着。

    曾迩那时筋疲力尽,汗水顺着速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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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恤渗出来,贴在身前背后。她距离他不远,只是他背对着她的位置,还有那棵树遮挡着。

    曾迩打算就在此处搭建帐篷。那一刻她忽然冷静下来,很长时间以来,她像一只无头苍蝇,只为这一刻与他在这里这样相见。可是真的这样近距离,在这样远离喧嚣人群,宁静得戴不上那些个人性的面具时,她忽然坦诚起来。

    曾迩开始搭建自己的帐篷,虽然她之前做了很多功课,在客厅里模拟了几次,可是真正在野外撑起那些折叠的零件时,她发现自己完全搞不定。

    她把支撑杆一根根拼接好,插进帐篷布里,却撑不起来,将一头打进土里,另一头便翘起,搞定另一头,这边又出问题。她像刚刚冲过澡一样,汗水完全打湿衣服,甚至额前的头发。

    当她焦急地要哭出来的时候,有人走过来,“你这样安装下去,日头落了也装不好的。”

    曾迩没有抬头,她知道那个人是谁,索性哭出来,泪水很多,她知道那是什么样的泪。

    22

    藏住秘密的地方

    张恒青看到泪水留在曾迩粉底沟壑的整张脸上,流向下颌处集聚着不掉落,她的眼睛起了红丝,泪花荡在上层,看不清她的神色,却显得说不出的悲怜。

    他莫名心痛,她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一头湿黏的长发打着几圈蓬松的结。她那么年轻,在他看惯了妻子肥塌的身板,垂皱的脸庞,从鼻腔里哼出对他的反应后,更加映衬她那绽放着的陌生的美。

    “张主任,你怎么会在这儿?”曾迩抽泣着,看着面前终于出现的柯察金,总该说点什么。

    “我来吧。”张恒青没有多说什么,他蹲下来,接过曾迩手中的支架开始组装。

    他的手很细腻,不像曾迩记忆里的。那时他做着苦工,石灰常常烧漏了他手上的皮肉,伤口不曾愈合,一块接一块。后来他的手上不止出现硬茧子,还有结痂和不结痂的伤口,青筋布满手背,粗壮有力。

    曾迩在一旁的地上坐下来,折叠椅在身旁不远处空置,她用手背随意擦拭脸上湿哒哒的部分,有些是泪,有些是汗水。

    张恒青固定好一头的支架,起身转到对角线的另一头,支架接头穿过帐篷布底部的扣子后,将地钉用一颗厚重的石块打进地面,之后便又回到对面做同样的固定。

    帐篷开始撑起半边,他手上功夫利落,来回游走一圈后,帐篷便实实在在地搭建起来。

    他直起腰,左右环顾自己的成果,确认好后,拍打双手的灰尘,走到曾迩身旁。“曾经理,你又不是孩子,帐篷搭不好还要哭吗!”

    曾迩坐在地上,头用力抬成一个反向弧,看向他的脸,却逆了一些太阳直射的光,让她睁不开眼睛。

    “走,拿着你的折叠椅,如果有杯子更好,我那儿有上好的龙井茶,请你喝一杯。”说着,他转身向那棵老树后面自己的地盘走去。

    曾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和草叶,抓起一边的折叠椅跟了过去。她在离他一拳远的桌旁坐下来,“我没有杯子。”

    “任何器皿都行。”他向茶壶续了一些水,茶壶放回旁边一个巴掌大的铁炉子上继续加热。

    曾迩起身,她记起箱子里有两个白钢材质的碗,取出一只过来喝茶。

    张恒青想笑,看了一眼曾迩的脸,她似乎没有从…

    张恒青看到泪水留在曾迩粉底沟壑的整张脸上,流向下颌处集聚着不掉落,她的眼睛起了红丝,泪花荡在上层,看不清她的神色,却显得说不出的悲怜。

    他莫名心痛,她的衣服被汗水浸湿,一头湿黏的长发打着几圈蓬松的结。她那么年轻,在他看惯了妻子肥塌的身板,垂皱的脸庞,从鼻腔里哼出对他的反应后,更加映衬她那绽放着的陌生的美。

    “张主任,你怎么会在这儿?”曾迩抽泣着,看着面前终于出现的柯察金,总该说点什么。

    “我来吧。”张恒青没有多说什么,他蹲下来,接过曾迩手中的支架开始组装。

    他的手很细腻,不像曾迩记忆里的。那时他做着苦工,石灰常常烧漏了他手上的皮肉,伤口不曾愈合,一块接一块。后来他的手上不止出现硬茧子,还有结痂和不结痂的伤口,青筋布满手背,粗壮有力。

    曾迩在一旁的地上坐下来,折叠椅在身旁不远处空置,她用手背随意擦拭脸上湿哒哒的部分,有些是泪,有些是汗水。

    张恒青固定好一头的支架,起身转到对角线的另一头,支架接头穿过帐篷布底部的扣子后,将地钉用一颗厚重的石块打进地面,之后便又回到对面做同样的固定。

    帐篷开始撑起半边,他手上功夫利落,来回游走一圈后,帐篷便实实在在地搭建起来。

    他直起腰,左右环顾自己的成果,确认好后,拍打双手的灰尘,走到曾迩身旁。“曾经理,你又不是孩子,帐篷搭不好还要哭吗!”

    曾迩坐在地上,头用力抬成一个反向弧,看向他的脸,却逆了一些太阳直射的光,让她睁不开眼睛。

    “走,拿着你的折叠椅,如果有杯子更好,我那儿有上好的龙井茶,请你喝一杯。”说着,他转身向那棵老树后面自己的地盘走去。

    曾迩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尘土和草叶,抓起一边的折叠椅跟了过去。她在离他一拳远的桌旁坐下来,“我没有杯子。”

    “任何器皿都行。”他向茶壶续了一些水,茶壶放回旁边一个巴掌大的铁炉子上继续加热。

    曾迩起身,她记起箱子里有两个白钢材质的碗,取出一只过来喝茶。

    张恒青想笑,看了一眼曾迩的脸,她似乎没有从刚才的崩溃里走出来,眼睛盯着他手里的茶壶,没有什么神采。

    “你自己来露营吗?”他问。

    “我自己。”

    天气逐渐热得窒息,看不见的知了在四处聒噪鸣响,张恒青的露营地在那棵老树下遮阴,背对大山脚下,又有些许阴凉。曾迩望向自己撑起的帐篷,在炽烈的阳光下有些刺眼地反光。

    张恒青没再说话,他似乎在遥望远处冥想,墨镜后面的眼睛是睁着还是闭着无从得知,墨镜除外的脸部纹丝不动。

    曾迩在余光可以看清他的侧脸,或许是因为刚刚剧烈的体力消耗,此时她在山野里坐着,飘飘忽忽,似乎自己是那里一棵枝干坚硬不久的枫树,对,她将自己定义成枫树,因为她喜欢枫树叶的形状。即使不是入秋的红叶,绿色的枫叶也格外可爱,没有哪棵树的叶子和它相似,就好比她那些悲伤,或许在这个世界上,也无法找寻到同样悲伤的人。

    “张主任,您是本地人吗?”

    “不是,我老家是一个农村,很穷很穷的农村。”

    曾迩庆幸他还算不上个伪君子。

    “茶很好喝,这样酷热的天儿,喝茶是极好的。”曾迩看向他的脸。

    他还是那样纹丝不动地望着远方。

    曾迩起身回到自己的推车里,翻出一些培根和小番茄,她将它们放在一个玻璃保鲜盒里分装着,还有一瓶红酒。

    “张主任,我请你喝酒。”曾迩开始张罗起来。

    “我不喝酒。”张恒青回答得坚定利落。

    “哦,那我只能独饮了。”曾迩的回答似乎又超出他的预想。

    曾迩将红酒倒进那个碗里,喝起来像个江湖好汉。“您在那么贫穷的农村长大,现在竟然成为了大学老师,太不可思议了。”

    “是啊,太不可思议了。”他感慨得有些落寞。

    “没有贵人帮助,想从山沟里走出来,几乎是不可能的。”曾迩又加了几句。

    张恒青将杯里的茶一饮而尽。“曾经理,我能喝一杯吗?”

    “当然可以。”曾迩得逞。

    他喝了一口酒,墨镜仍在脸上,从未摘下过。

    “曾经理一看便知是城里的孩子,有些事你无法想象。”他喝了第二口酒。

    曾迩带着翻上来的些许酒力苦笑不止,心里反复倒腾着他说的那几个字:城里的孩子。

    “看来我说错了什么?”

    “没有,只是无论是什么样的出身,都有彼此无法想象的事。”曾迩望向他,“你说对吗?张主任。”

    很久后,他微微点点头。“对了,你怎么会知道这个露营地的?这里很少有人知道。”

    “有个朋友推荐的,他说这里是个可以藏住秘密的地方。”

    “秘密?”他冷笑。

    “张主任有秘密吗?”曾迩问。

    “没有,不想记起的事情就忘记,忘记了,那件事便可以像没发生过一样吧。”

    “那样的话,对事情里的那个人是不是太不公平了?”曾迩忘记掩饰脸上的愠怒。

    他久久不说话,喝了第三口酒。

    “我出生在一个幸福的家庭,我的家并不在这里,而是一个北方的城市。父亲在市政府工作,母亲是中学老师,他们只有我一个孩子,疼爱有加。从小我便衣食无忧,什么都是最好的。”曾迩在一个瞬间编了一个自己做梦都不敢想的故事,她自己是何居心,在那一刻她也搞不清楚。

    “第一眼看见你,便觉得你有些熟悉,现在我明白你像谁了?”张恒青转过脸来望向曾迩的脸,曾迩的心陡然萎缩起来,她屏住呼吸,难道他认出了自己?

    她半掩在侧腿旁的一只手,小心翼翼回收成拳头,死死顶在折叠椅边角的支架上,等待他没说完的话。

    23

    灰飞烟灭

    “你特别像我爱人。”

    曾迩呼出一口气,头有些晕,并不是酒精的缘故。她将那只攥成拳头的手微微松开,手背被椅子挤压留下螺丝一样的纹理。她抓过那只碗,费心让手不颤抖地将红酒送到嘴里,一大口流进去,让她还了魂。

    “你的爱人?”曾迩反问,那是她最好奇的事情。“哪里像?”

    “她就是个千金大小姐,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父亲开了很多工厂,母亲是家庭主妇,她是独生女。父母视她如珍宝,所以当年她要和我在一起,她的父母反对得很厉害也无济于事。”他的脸颊红热,墨镜压在上面,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点延续,那时他喝了第四口红酒。

    曾迩隐晦地冷笑一下,她确定他有些醉了。她记得,他是一个对酒精十分敏感的人。二十年前他们在工厂那个破烂的库房里,有一次,张恒青下班拿回来一瓶剩下半瓶的山楂酒,他说那是中午厂里的人喝剩下的,他拿回来尝一尝。那天晚上,他只是就着一碗菠菜面喝了小半杯,便头晕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那时曾迩看了看那瓶酒的标签,酒精度只有五度。

    “你怎么确认我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呢?”

    “我见你第一眼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衣着华丽,眼里透着自信和桀骜不逊,你自己不知道吧?”他摘下墨镜,眼睛里也是红的,反应稍显木讷。“我是不是有点醉了,头晕。”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那只手在数不清的岁月里,休养生息得很好,那些茧子和创伤已不见踪影。

    他起身,“不好意思,曾经理,我进帐篷里躺一下,不胜酒力啊,你自便。”

    曾迩点点头,她终于明白当年他为什么会抛弃自己,为什么那么急迫地用一百元钱将自己丢回去?他依靠一个女人成就了他的梦想,同时让一个无以为靠的小女孩遭受再一次的抛弃。

    帐篷里传来他的打鼾声,高低起伏。多少年过去,他的打鼾声没有变,那是过去在那么多个夜里,给她唯一安全感的睡眠曲,而现在,只是她疯狂哭泣时的背景噪音。

    日落下,山里多了一些忽明忽暗的光线,空气滚烫。

    曾迩起身,向身后的大山眺望片刻,头顶悬着一团细小的飞虫,有些从眼前…

    “你特别像我爱人。”

    曾迩呼出一口气,头有些晕,并不是酒精的缘故。她将那只攥成拳头的手微微松开,手背被椅子挤压留下螺丝一样的纹理。她抓过那只碗,费心让手不颤抖地将红酒送到嘴里,一大口流进去,让她还了魂。

    “你的爱人?”曾迩反问,那是她最好奇的事情。“哪里像?”

    “她就是个千金大小姐,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的父亲开了很多工厂,母亲是家庭主妇,她是独生女。父母视她如珍宝,所以当年她要和我在一起,她的父母反对得很厉害也无济于事。”他的脸颊红热,墨镜压在上面,说话的声音带着一点延续,那时他喝了第四口红酒。

    曾迩隐晦地冷笑一下,她确定他有些醉了。她记得,他是一个对酒精十分敏感的人。二十年前他们在工厂那个破烂的库房里,有一次,张恒青下班拿回来一瓶剩下半瓶的山楂酒,他说那是中午厂里的人喝剩下的,他拿回来尝一尝。那天晚上,他只是就着一碗菠菜面喝了小半杯,便头晕倒在床上沉沉睡去,那时曾迩看了看那瓶酒的标签,酒精度只有五度。

    “你怎么确认我就是个娇生惯养的人呢?”

    “我见你第一眼就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你衣着华丽,眼里透着自信和桀骜不逊,你自己不知道吧?”他摘下墨镜,眼睛里也是红的,反应稍显木讷。“我是不是有点醉了,头晕。”他用手揉了揉太阳穴,那只手在数不清的岁月里,休养生息得很好,那些茧子和创伤已不见踪影。

    他起身,“不好意思,曾经理,我进帐篷里躺一下,不胜酒力啊,你自便。”

    曾迩点点头,她终于明白当年他为什么会抛弃自己,为什么那么急迫地用一百元钱将自己丢回去?他依靠一个女人成就了他的梦想,同时让一个无以为靠的小女孩遭受再一次的抛弃。

    帐篷里传来他的打鼾声,高低起伏。多少年过去,他的打鼾声没有变,那是过去在那么多个夜里,给她唯一安全感的睡眠曲,而现在,只是她疯狂哭泣时的背景噪音。

    日落下,山里多了一些忽明忽暗的光线,空气滚烫。

    曾迩起身,向身后的大山眺望片刻,头顶悬着一团细小的飞虫,有些从眼前飞动,她用手晃动片刻。

    一个二十多年压在她心头,不敢触碰,不敢回望的巨石,在这样一个黄昏薄暮之前,灰飞烟灭。

    那时她才明白,那道伤有多深,它呼应着对母亲出走的哀怨,她以为一切抛弃都是源于自己的无足轻重,她在她的意识里便是一个错,或是本就不该存在的罪孽之人。

    现在她明白,至少柯察金,他为了自己的前程抛弃了她,她的人生在过去的二十年里饱受来自自己的嫌弃,就算遇到婚姻的不公,遇人不淑,她也从没想过去抗争,只因她从骨子里相信——那是她的错。

    曾迩没有再向他看一眼,转身回到自己的营地,开始收拾东西。

    她要回去了,回去后,立刻会将这些露营装备挂到网上处理掉,发誓永远不要露营,永远不要记起今天的一切。

    她开车的途中已近深夜,进入市区时,霓虹灯依旧闪亮,路口红灯开启时,斑马线上通行的路人依旧成群。她想着明天又是一个烈日炎炎的天气,不知道早上通勤的路上会不会遇到王多萝。

    第二天早上,曾迩的确遇到了王多萝。她在出了单元门的时候,便看见王多萝戴着口罩,一只手里拎着透明塑料袋,里面有几根油条和包子,另一只手里抓着一杯豆浆。

    “你今天不去上班了?”曾迩问。

    “我得休息几天。”她说完,便神神叨叨地将那只提着豆浆杯的手伸出来,用小拇指将口罩一头摘下来,曾迩吓了一跳。

    她的脸上红肿着,有些密密麻麻的小针眼。曾迩再熟悉不过了,“你还是去做了脸!”

    “或许医美会让我改变,或者不一样,谁知道呢?”王多萝又用那只小拇指将口罩带挂回耳朵上。

    “你总是请假,公司不会炒你鱿鱼吗?”曾迩瞥她一眼,“我离婚后最大的庆幸,就是我还有一份不错的工作。”

    “你说得对,我明天就回去工作。”王多萝眼睛里有了光。

    “王多萝,你要彷徨多久呢?”曾迩本来已迈开步走起来,又转头面对王多萝的方向问。

    “我也不知道。我这是在彷徨吗?”

    “靳冬风没说要和你离婚吗?”

    “我们一直冷战,我无法原谅他,他无法走向我。”王多萝说完就转身走了。

    曾迩看着她有些摇晃无力的背影,两只鞋子不一样,一只是白色的,一只是灰白色的。

    曾迩到了公司,便看到八卦女董一维跑过来,凑近曾迩的脸,小声碎叨:“想不想知道一个世纪大新闻?”

    “好呀。”曾迩不敢招惹这位公司有名的八卦前台,寄快递,办卡,维修电脑都需要她,让她不高兴,那职场生活便顺遂得费劲。

    “你们部门主管办公室旁边那屋,现在坐着老板的二公子,据说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暂时在你们部门任职。”她挤眉弄眼,想看曾迩的反应,可是曾迩对这种事情就没有反应。

    “董美女,你还不如跟我说说最近热玛吉哪里能便宜点,我该到时间做了,但是钱不够。”

    董一维用手拍了她一下,“你怎么这么迟钝,人家二公子一表人才,你不想看看啊。”

    “你不说在我们部门任职吗?早晚会看见。你皮肤最近这么好,是不是偷着去做项目了?”

    “没有,等这个月工资出来我再去。”董一维眯缝着眼睛偷笑,故意走得像仙女回宫般,踩着碎步,渐渐离去。

    曾迩终于可以清静,这一天一切似乎没有变,通勤,打卡,应付同事,可这一天又很不一样。她心无挂碍,看着邮箱里挤满未读的邮件,也并不觉得反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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