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年轻人还挺有意思的。

    她看了眼手表说:“时间不早了,我一会儿还有个采访。”

    叶满枝问:“祁记者,我这个新闻线索能报道吗?我只是秘书,关于这次社会主义竞赛的具体内容,我了解的有限。我帮您跟夏厅长约个采访时间怎么样?我们夏厅能讲得更全面更有深度。”

    祁俪说:“那就定在今天下午吧,四点钟左右。”

    *

    叶满枝在北京干劲十足,与记者合作,广发英雄帖的时候,滨江这边的吴峥嵘已经带着闺女坐上火车了。

    父女俩并排坐在座椅里,吴玉琢小同志还似模似样地举着一张北京地图研究。

    “爸爸,天安们在哪啊?咱们这次能看到天安们吗?”

    吴峥嵘随手在地图上的某一处指了指,认真答道:“要看时间安排,咱们不一定有时间。”

    吴玉琢盯着那一点仔细瞅,果然在上面看到一个小房子的图案,而且图案上的三个字她都认识!

    像是得到了鼓励一般,她又把妈妈在家念叨过的那些景点名称全都问了一遍。

    在地图上找到相应的位置后,终于满意了。

    她坐在座椅里安静看了会儿窗外的风景,没多久又忍不住仰头问:“爸爸,咱们什么时候吃饺子啊?”

    吴峥嵘瞄了眼手表,时间不早,再不吃就该下车了。

    于是,从布口袋里翻出了专属于她的那只圆形铝饭盒。

    饭盒盖子打开,里面躺着五只个头不大的饺子,正好够她一个人的量。

    他将勺子递过去,让她自己吃。

    叶来芽去北京出差以后,吴峥嵘独自肩负起了带娃的重担。

    其他的都好说,就是孩子想妈妈,还有洗澡的问题不容易解决。

    因着有个被评为“市级卫生积极分子”的妈妈,吴玉琢也是个相当讲究个人卫生的小同志。

    这孩子天热以后每天都要洗澡。

    但他们夫妻俩在照顾孩子的问题上,一直分工比较明确。

    比如他负责早起接送孩子上学,给孩子启蒙学习。

    而叶来芽则负责跟闺女一起吃吃喝喝,做衣服,收拾打扮孩子,给孩子洗澡。

    自打吴玉琢一岁以后,吴峥嵘就没再插手过闺女的个人卫生问题。

    这回叶来芽去北京出差,一走十多天,让闺女臭了两天以后,吴峥嵘带着孩子搬回吴家老宅住,将人交给了奶奶和小姑。

    总算是解决了她的个人卫生问题。

    但是,对于妈妈的离开,吴玉琢小朋友非常不适应。

    她跟其他小孩不太一样。

    其他孩子会在父母刚离开的时候问得勤,时间久了也许就渐渐淡忘了。

    而吴玉琢正好跟人家相反。

    叶满枝刚去出差的时候,他们爷俩相处得相当融洽。

    她知道妈妈去北京出差了,并没过多打听细节。

    但是,随着时间线的延长,这孩子最近两天总要询问好几遍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昨天夜里还趴在枕头上偷偷哭了。

    吴峥嵘没办法,只能答应带她去北京找妈妈。

    按照“上车饺子,下车面”的习俗,叶来芽在出发前吃了饺子,上火车时也携带了一盒。

    吴玉琢对这些细节记得很清楚。

    所以,这次跟爸爸去北京之前,她也要求吃了饺子,还让她爸给她往背包里揣了一盒饺子。

    吴玉琢往圆形的铝饭盒里瞅了一眼,一共五个饺子。

    她豪放地随手抓起一个有点破皮的,特孝顺地塞进她爸嘴里。

    然后,自己握着勺子,将剩下的四个饺子,吧唧吧唧全造了。

    饭盒见底时,有乘务员在车厢前面喊道:“乘客们,北京站已经到了,请大家带好随身行李准备下车!”

    吴峥嵘拿出手绢给她擦了擦嘴,提着书包说:“走吧,到站了。”

    第138章

    游泳健将

    吴家老宅内。

    吴奶奶坐在沙发上钩袜子,

    每隔几分钟就忍不住往门外望上一眼。

    “别看了,估计要等到晚上才能回来。”吴爷爷盯着报纸说。

    “你瞧着吧,有言肯定是哭着回来的。”吴奶奶扔下钩针,

    埋怨道,

    “峥嵘真是越大越荒唐,

    小火车和真火车能一样吗?小火车坐上十几分钟就下车了,到时候孩子没在‘北京站’见到妈妈,

    岂不是更难受!”

    滨江的儿童公园里铺了一条两公里长的火车铁轨,

    小火车从“滨江站”出发,

    途经“山海关”,

    抵达“北京站”。

    一趟儿童小火车,

    圆了很多孩子去北京的梦想。

    今天是周末,吴峥嵘上午就带着有言出门,去儿童公园坐小火车了。

    吴爷爷说:“他带孩子出门的时候,

    你不是也没拦着吗?”

    “我寻思有言明天过生日,

    坐个小火车能让孩子高兴。不过,我刚才越想越不对劲,峥嵘说带她坐火车去北京,

    有言还以为能去北京找妈妈呢,早上还要求吃饺子,自己收拾了行李……”

    他们家习惯过阴历生日,

    但吴玉琢的阳历生日是7月1号。

    因着跟党的生日是同一天,

    有纪念意义,这两年家里人一直给她过阳历生日。

    本来过四岁生日应该挺高兴的,孩子还以为能去北京跟妈妈团聚呢,

    结果被她爸虚晃一枪,坐了趟儿童小火车。

    只凭脑补出的画面,

    吴奶奶就已经替重孙女心酸了。

    吴爷爷被念叨得烦了,摘下老花镜安慰她:“有言现在鬼精灵得很,未必能被她爸骗住,你不要瞎操心了。”

    老两口在家里担忧的时候,吴玉琢小同志提着一个圆形的纸盒子从外面跑了进来。

    一进门就大喊太爷太奶。

    吴奶奶匆忙答应一声,回身去观察她的情况,吴爷爷也搁下报纸,留心打量孩子的表情。

    瞧着不像哭过的样子,老两口放心了一些。

    “太奶奶!我爸爸给我买了一个奶油蛋糕!”吴玉琢小同志献宝似的把纸盒子捧给老太太看,“咱俩,还有我小姑奶,咱们仨一起吃!”

    祖孙俩去饭桌上拆蛋糕盒子了,吴爷爷望向走在后面的孙子,问:“没能见到小叶,有言没哭吧?”

    “没有,您教她识字的效果挺好,”吴峥嵘放下书包,坐到沙发上,“我刚带着她走到公园门口,就被她发现不对了。”

    公园大门上方挂着硕大的“儿童公园”的字样,下面还与时俱进地标注了汉语拼音。

    即将闯入四岁大关的吴玉琢小同志,很快就发现被骗了。

    吴爷爷对自己的教学成果挺得意,笑问:“那有言没跟你闹脾气啊?”

    “闹了。但识时务者为俊杰,她又不傻。”

    吴峥嵘想起上午在公园门口的对峙,不由露出一个微笑。

    吴玉琢身前左侧挎着军用大水壶,右侧挎着自己的小书包,听说只是去公园坐小火车的时候,蹲在公园门口噘嘴生闷气。

    眼瞧着她那眼泪开始在眼眶里打转了,吴峥嵘适时解释:“妈妈再有三天就回来了,而咱们坐火车去一趟北京要花费近两天时间,等咱们到北京的时候,妈妈早就坐上回家的火车了。”

    吴玉琢蹲在地上想了一会儿,用手背抹了眼泪,与亲爹如出一辙的长睫毛湿漉漉地忽闪着。

    “那我还能吃饺子吗?”

    吴峥嵘:“……”

    怎么就这点出息!

    “能吃,还能坐小火车,那小火车跟真正的火车差不多,开到北京以后,可以在北京站照相,妈妈也在北京站照过相。”

    “那我能吃奶油冰棍,63*00

    喝汽水吗?”吴玉琢小同志又问。

    车车哥哥给她吃过一口奶油冰棍,但当时天气有点凉,她吃完以后咳嗽了两天。

    之后就再没吃过冰棍了。

    “可以。”

    吴峥嵘对明天就要过四岁大寿的闺女相当宽容。

    妈妈不能回来陪她过生日,爸爸就可以有求必应了。

    所以,小寿星吴玉琢不但坐了火车,吃了冰棍喝了汽水,在公园玩了大半天以后,还被她爸带去友谊商店,买了一个奶油小蛋糕。

    如今市里对蛋糕面包类的食品,还在使用高价政策,小小一块奶油蛋糕花了四块钱,换做窝头能买好几锅。

    吴玉琢自己跑去洗了手,然后将手肘撑在饭桌上,双眼紧紧盯着小蛋糕上的粉色花朵,迟迟不舍得下嘴。

    她用指尖在旁边的白色奶油上沾了一点点,搁在嘴里舔了一口,欣喜地跟太奶奶挤眉弄眼。

    “好吃吧?”吴奶奶问,“今天在外面没哭鼻子吧?”

    “没有啊,”吴玉琢不承认自己哭过,用勺子挖了一口奶油递给太奶,“我坐火车去北京啦,火车上有可多小朋友了。”

    她把坐小火车当成过家家,还在车上研究了北京地图,吃了饺子,下车以后还看到了“北京站”的站牌。

    好像真的去了一趟北京似的。

    唯一的遗憾是没能见到妈妈。

    *

    叶满枝是在三天后返回滨江的。

    她这次去北京出差,加上花在路上的时间,总共不过十来天。

    她在首都忙忙碌碌、好吃好喝、恣意潇洒,感觉日子一晃眼就过去了。

    而她家小闺女却觉得时间特别漫长,搂住妈妈的脖子,好似好几年没见过一般。

    叶满枝捧着闺女的小脸蛋亲了好几口,然后在她背上拍了拍说:“妈妈给你带礼物了,你自己去行李包里找找。”

    她这次陪领导出差,每天有九毛钱的差旅补助,另外还补贴了全国粮票和工业券。

    夏竹筠生病期间一直由她忙前忙后地照顾,所以夏竹筠把自己那份工业券也给了她。

    叶满枝用那些差旅补助,给亲妈买了一双小羊皮鞋,又给闺女买了两条小裙子和一双新皮鞋。

    裙子是按照大孩子的尺码买的,她回来自己改改尺寸,即使闺女长个儿了也不用担心,两条裙子能穿好几年。

    吴玉琢小朋友从包里翻出一双红色小皮鞋,盯着鞋面上的蝴蝶结,发出了来自土包子的惊叹,“哇——”

    “哈哈,好看吧?”叶满枝对自己的眼光相当满意,“这是我在王府井挑的,售货员说是上海货,我瞧着样式确实比咱们这边的洋气。”

    吴玉琢小朋友穿着新鞋在屋里跑了两圈,又很珍惜地将鞋子脱掉收了起来。

    “宝宝,你现在就把新鞋换上吧。”

    叶满枝给孩子买的新鞋只大了半码,估计顶多穿一年就要换尺码了。

    既然如此,那鞋子肯定是能多穿就多穿,天天穿才划算啊。

    吴玉琢却摇头说:“我晚上睡觉再穿。”

    “……”吴峥嵘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哪有睡觉还穿鞋的!做什么怪!”

    “伊伊穿了一双新凉鞋!她说她晚上睡觉的时候也穿鞋!”

    叶满枝:“……”

    隔壁周所家有四个孩子,伊伊是最小的女孩,要捡哥哥姐姐的衣服鞋子穿,好不容易有双新鞋当然觉得稀罕。

    但他们家只有吴玉琢一个,想捡大孩子的鞋子都捡不到。

    虽然鞋子只有那两双,可是都是新的。

    真不至于睡觉还穿鞋。

    尽管如此,得到漂亮新鞋的吴玉琢小同志,还是将鞋子放到了自己的小床边,新裙子也整齐地摆放在枕头旁边。

    然后,连每天的娱乐项目《小喇叭》广播都没听,不到八点钟就洗洗睡了。

    只盼着明天一早起床穿着新鞋和新裙子去上幼儿园。

    叶满枝:“……”

    裙子的尺寸还没改呢。

    算了。

    她帮闺女熄了灯,关了房门,从房间里退出来。

    孩子睡得早,对大人还是很友好的。

    夫妻俩小别胜新婚,熄灯号吹响时,他俩刚做完一套体操。

    叶满枝趴在男人身上,气息平稳以后,一边抠着面前的凸起,一边跟他讲自己在北京的见闻。

    “岫岚给咱家宝宝织了两件小毛衣,还给了我一盒子发夹和头花,据说是她休息的时候自己做的。我瞧着做工挺精致,不比百货商店里的差。”

    “嗯。”吴峥嵘按住她乱动的手指,不让她抠了。

    叶满枝将手挣脱出来接着抠,又问:“你认识程学松吗?据说是咱爸老战友的儿子。”

    “听过,没见过。”

    吴峥嵘没跟父母一起生活过,对父母的朋友圈子并不熟悉。

    叶满枝把那天见到的情景讲了一遍,对他说:“我看那程学松也就家世还行,其他方面根本就配不上岫岚。但咱岫岚的家世也不差啊,凭啥将就着跟那种男人在一起?岫岚不喜欢他,他竟然还跑去单位堵人了!”

    吴峥嵘皱了皱眉,对那程学松没什么好印象,更不想在床上谈论这种话题。

    他被抠得心浮气躁,握住两团丰盈软瓣重新挤了进去。

    而后封住她发出喟叹的嘴唇,贴着她低声说:“我明天给吴司令打个电话。你只关心我和孩子就行,其他人的事你少管。”

    叶满枝嗯了一声,听话地不再提外人了。

    *

    她感觉自己好像走了半晚上水路,次日去上班的时候,还能回忆起那种颠簸和晕船的感觉。

    叶满枝整理好心情,先去办公室给自己和夏厅销了假。

    然后拿出稿纸,写这次去北京的工作总结。

    她是陪领导去开政治工作会议的,其实没什么可总结的。

    但她为了省际竞赛的事宜找来了《光明日报》的记者,还让夏竹筠接受了采访。

    这件事还是有内容可写的。

    那天祁俪完成采访以后,并没能马上让她们的新闻见报。

    一行人等了两天,直到准备乘车离开北京的时候,才在报纸上看到了一篇题为《如此竞赛,谁敢接招?》的文章。

    叶满枝拉开背包的拉链,把那份报纸翻出来,又将新闻内容重新读了一遍。

    新闻的侧重点放在这次社会主义生产竞赛的几个创新观点上。

    比如只选择生产单一产品的企业搞竞赛,可以是两家企业,也可以是两个省市间的数家企业,签订同产品生产竞赛协议。

    又比如,双方可以相互派员切磋技术,大搞技术革新,苦练基本功。比赛结束后,可以举办产品实物和相关指标对比展览会。

    而且夏竹筠在采访中着重强调,各企业要组成以党委书记、厂长、工程师、老工人为首的四结合班子,既要学习技术,又要学习先进的思想作风和管理经验。

    叶满枝觉得这次竞赛还是有些新看点的,就是不知道北京那边是否有企业愿意主动接招。

    夏厅已经与天津工业局的同志达成合作意向了,要是北京也能加入进来,那三个省市之间的工业生产竞赛一定很有意思。

    叶满枝翻开台历,将后天那一页的页脚折起来,提醒自己到时候往驻京办打个电话,看看有多少企业跟驻京办联系报名了。

    她与夏竹筠一走十来天,单位里有不少工作没有处理,光是等着夏厅签字的文件就有一大摞。

    叶满枝跟着领导忙碌了一上午,去食堂吃午饭的时间便有些晚了。

    她端着饭盒找座位时,发现了正冲自己招手的彭佳音。

    “佳音姐,最近怎么样?十周年征文活动结束了吗?”

    “没有。”彭佳音低声说,“你不在的这段时间,厅里可热闹了。咱们化轻工业处的人员调整刚结束。”

    给副厅长当了秘书以后,叶满枝严格说起来算是党委办公室的人,但彭佳音仍是习惯性地把她归进了化轻工业处。

    叶满枝忙碌了大半个月,早就把化轻工业处的人事调整忘到了脑后。

    这会儿听她提起,连忙打听:“怎么样?是不是可以改口喊赵处了?”

    “你见了他可千万别乱喊!”彭佳音提醒,“咱们赵科长职务没变。秦处身体不好,又快退休了,他主动退出了处长选拔。这次是邵处补上了夏厅的位置,不过咱们科长没能升上去,新的副处长是综合一科的吕科长。”

    叶满枝:“!!!”

    赵桂林当初可是夏竹筠跟前的第一马前卒,他居然在这次人事调整中失利了?

    这是大热倒灶吧?

    “他真没当副处长啊?”

    “嗯,我最近都不敢在办公室里说话。”

    赵桂林没能升副处,连带着综合三科的其他人也动弹不得。

    整个办公室的气氛十分诡异。

    彭佳音心知自己争不过何平和王勤,原本将希望寄托在秦处退休后的那次调整上。

    可是,这次赵桂林大热倒灶,综合三科所有人不得寸进,导致她的前途也有些模糊不清起来。

    彭佳音羡慕地看向叶满枝。

    她不知叶满枝的秘书工作是自己毛遂自荐来的,只能再次感叹小叶真幸运,被夏厅亲自点将,跳出综合三科,外面就是广阔天地了。

    因着从彭佳音那里知道了人事调整的结果,下午在秘书室门口见到赵桂林时,叶满枝并没喊出那声“赵处”。

    赵桂林还是之前那副乐呵呵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眼睛眯得只剩一条缝。

    不知是否是心理作用,叶满枝总觉得对方身上有股沧桑感。

    她从桌后站起身,仍像从前那般喊了声“科长”。

    赵桂林笑道:“小叶,领导现在忙不忙?我想跟领导汇报个工作,你帮我通报一下吧。”

    “夏厅早就说过,您来了不用通报,直接敲门进去就行。”

    毕竟是曾经的第一红人,在夏厅跟前的待遇肯定是不一样的。

    叶满枝这样说,也是想宽慰一下赵桂林。

    虽然没能当副处长,可他在领导心里的地位非同一般。

    她觉得赵桂林之所以会大热倒灶,八成是受到了何平和王勤的牵累。

    一个科室总共四个人,近几个月内竟然有三人被写过举报信。

    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让外人怎么看综合三科?

    又怎么看赵桂林这个科长?

    他跟吕科长本就是旗鼓相当的,两人起点差不多,人家那边没人拖后腿,肯定更受组织青睐啊。

    叶满枝在心里为赵桂林惋惜,拿了茶叶和暖瓶,进办公室给客人泡茶。

    夏竹筠当了副厅长以后,对待老部下的态度比以前更温和。

    叶满枝给赵桂林倒茶时,她正在说这次人事调整的问题。

    “桂林,你的工作能力毋庸置疑,跟厅里众一起泛游江河湖海!

    厅机关的干部职工要在风浪里、逆流中锻炼身体和意志!

    叶满枝傻眼地问:“谢主任,什么叫泛游江河湖海啊?”

    “就是到江河湖海里游泳!对咱们来说,就是去滨江里游泳!现在天气热起来了,厅里要响应省委的号召,一起参加‘横渡滨江游泳比赛’!”谢主任拿着笔记本问,“咱们厅里要组织一支三八妇女游泳队,到时候去参加省里的比赛。小叶,你要不要报个名?”

    叶满枝:“……”

    她虽然会游泳,但是滨江那么宽,她怕自己没那个力气横渡成功啊!

    不过,听说夏厅带头报了名,并且要担任三八妇女游泳队队长的时候,立志向赵桂林学习的小叶秘书,立即决定舍命陪君子,给自己报了名。

    这回好了,她的业余生活终于可以革命化了!

    吴峥嵘得知她要横渡滨江以后,特别热心地为她制定了游泳锻炼计划。

    还打听了军事学院游泳馆的位置,打算每天陪她去游泳池里训练,争取横渡成功。

    当然,还不会游泳的吴玉琢小朋友,也被爸爸妈妈带去水池子里泡着了。

    叶满枝对吴大博士的贴心举动十分感动。

    要知道吴峥嵘当着研究所的副所长,业余时间也是相当忙碌的,时常要在单位加班。

    她被男人感动得内心软软,主动调整了做二休一的时间,最近一周都没有休一。

    然而,这天下班后,她从幼儿园接到她家小漂亮,带上两人的泳衣,一起去了军事学院的游泳馆。

    刚走进大门,就在墙上看到了一张红底黑字的告示——

    【征服江河湖海!征服一切困难!征服一切敌人!】

    【发扬大无畏革命精神,在大风浪中磨练意志锻炼本领!】

    【我军要怀着强烈敌情观念大练水上硬功……】

    叶满枝:“……”

    啥意思?

    1062研究所也算在“我军”范畴内吧?

    吴峥嵘那个混蛋是不是也得去征服江河湖海啊?

    他俩到底谁陪谁啊?

    第139章

    富贵险中求

    叶满枝怀疑自己被吴博士忽悠了,

    回家找人求证时,当事人却拒不承认。

    “上级提倡的是征服江河湖海,在大风大浪里苦练硬功,

    我陪你们在游泳池里扑腾,

    能练出什么硬功来?”

    “你们研究所真没有这方面的任务?”叶满枝狐疑地看向他。

    泛游滨江算是今年夏天最热闹的活动了,

    省市各单位都被调动了起来,连中小学生都参与进来了,

    1062研究所能没有动静?

    “有渡江活动,

    但是不归我负责。我们是科研单位,

    搞好科研工作是首要任务,

    ”吴峥嵘信誓旦旦道,

    “那是其他单位的训练任务,我们研究所只派了个别同志参与。”

    叶满枝不死心地问:“你不是个别同志吧?”

    “当然不是,单位对我有其他安排,

    我不需要下水参与渡江。”吴峥嵘往他们那张两米的大床上扬了扬下巴,

    “别疑神疑鬼了,你闺女快要游到床底下了。”

    吴玉琢小同志刚开始学习游泳,正是兴趣最浓的时候,

    每天傍晚在游泳池里泡半小时不过瘾,回家以后,还要穿着背心裤衩,

    套着游泳圈,

    手脚并用地在床上游几个来回。

    床上的床单被褥,被她磋磨得不成样子。

    叶满枝望向凌乱的床铺,忍住掐自己人中的冲动,

    告诫自己那是亲生崽,长得又那么可爱,

    她可不能冲动打孩子。

    好在家里还有个铁面无私的吴大博士,面对那张与自己有七八分相似的小脸时,吴峥嵘还能坚守原则。

    在小崽掉下床的前一刻,他一把将人提溜起来,随手转移到了墙角。

    于是,苦练游泳、磨炼意志的吴玉琢小同志,又被她爸拎去罚站了……

    叶满枝自认是慈母,以防闺女再次因为偷偷作妖被罚站,她第二天就将训练时间从半小时延长到了一小时。

    把吴玉琢训练得精疲力尽再回家。

    母女俩提着泳衣和游泳圈返回时,在路口遇到了隔壁周所的爱人。

    “嫂子,你们这是干嘛去了?怎么造成这样?”叶满枝主动跟邻居打招呼。

    柳振芳精神萎靡,脚步沉重,身后还跟着四个同样萎靡的孩子。

    “我们刚从江边回来。”柳振芳瞅一眼神采飞扬的母女俩,语带艳羡道,“我这段时间被老周安排了任务,每天都得带着孩子去江边游泳,我这胳膊腿都跟灌了铅似的,一点都抬不起来了。”

    她跟着老周调来滨江以后,暂时没出门工作,原本这种泛游江河湖海的活动,跟她没什么关系。

    但老周接下了单位的渡江任务,最近每天都带着队伍去江里游泳,在大风大浪里锻炼,连带着她和四个孩子,也被他拉去江边训练了。

    队伍里最小的伊伊,耷拉着肩膀说:“叶阿姨,我快要累死啦,我不想给我爸爸当闺女了,我可以去你家吗?”

    “哈哈哈,你爸妈要是舍得,我就把你抢过来跟有言作伴。”叶满枝问,“嫂子,墨墨和伊伊这么小,也得去渡江啊?”

    “都是我家老周的决定,他要带领研究所的几个同志一起渡江,还说自己是陆上猛虎,水上蛟龙。而且要求我们共同参与,锻炼体魄磨炼意志。”柳振芳苦着脸说,“他带着我们练习那什么泅水基本功,累得我腰酸背痛,我寻思反正我们是家属,要不就别参与了吧?结果老周拿了主席同志的《愚公移山》给我看……”

    “……”

    叶满枝好悬没笑出声来。

    她赶忙想了两件悲伤的事情,才没当着人家的面笑场。

    对面的柳振芳还在大倒苦水:“我们老周说,愚公之所以能搬掉两座大山,就是因为有毅力有恒心。要求我们全家都立下愚公志,刻苦锻炼,泛游滨江!”

    叶满枝平日里也算口齿伶俐,但她此时实在是找不到合适的答话,只能学着她家四岁的吴玉琢,一起发出了“哇”的感叹。

    “小叶,最近没看到你家吴所在江边锻炼,你们不用去江里游泳吧?”

    叶满枝没说自己在游泳池训练的事,只道:“我家吴所好像有别的工作,没参与渡江。不过我们单位也组织了横渡滨江的比赛,我还是三八妇女队的队员呢。”

    听说她居然要参加正式比赛,柳振芳心里总算平衡了一些。

    与她寒暄几句,便拖着沉重的脚步,带着四个孩子,返回了自家小院。

    她这几天被锻炼得狠了,腰酸背痛手脚乏力,回到家就躺到了床上,连晚饭都没做。

    老周结束训练回家时,发现家里冷锅冷灶,竟然一口吃的都没有!

    “今天没做饭啊?”

    “我手脚都快断了,怎么做饭?”柳振芳瞪他一眼说,“训练和做饭只能选一样,你自己选吧。”

    “你这样就是缺乏锻炼。”

    柳振芳一下子从床上坐起来,“这大院儿里缺乏锻炼的又不止我一个。隔壁的慧兰嫂子,还有小叶,都不用去江里锻炼,怎么非得让我去游泳!再说,你跟吴所都是副所长,吴所还比你年轻好几岁呢,这种渡江的活动为什么不让年轻同志带头?你都快四十了,还折腾什么呀!”

    “我们单位有自己的安排,你知道什么!”

    “我怎么不知道!刚才回来的时候,我在外面碰到小叶和有言了,小叶说人家吴所根本就不用游泳!他那么年轻都不去,你去干什么?”

    老周说:“他有其他工作。你以为横渡滨江是那么简单的?滨江的江面宽,足有一公里,而且水势很复杂,搞大规模的水上活动,很容易出现意外,他被调去应急指挥部了。”

    “人家能去指挥部,你怎么不知道争取一下?”柳振芳觉得他是榆木脑袋,在单位搞个泛游滨江的活动,还得把自家人捎带上。

    “这是我们研究所跟其他单位的合作,”老周挥手说,“注意保密条例,不该打听的你少打听!”

    吴峥嵘建议将研究所的新设备应用到这次的渡江活动中,算是第一次在演习中尝试使用计算机。

    人家已经代表研究所出面了,他老周要是也去插手,那不是明摆着抢功劳吗?

    *

    叶满枝突然觉得,幸福似乎是对比出来的。

    与隔壁的振芳嫂子相比,她这种在泳池里自由训练的选手,算是相当幸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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