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他这么高兴,必定没好事。

    果然,小船被拉上大船,里面的人下来。

    宇文洪烈先递了东阳的国书,“谈好了,东阳王应允,从今以后,东阳国只有渔船,永无水师,更不敢再助长海寇气焰。另,每年按时向我大熙岁供,并献上人质两名。”

    他乐颠颠介绍那年轻男子:“这位,东阳王长子,自愿替他老爹跟咱们回大熙的。”

    那王子生得挺拔清秀,背着手,白了他一眼,“流氓!”

    谢迟一听便知,宇文洪烈定是干了什么不厚道的事儿了。

    他看了一眼跟随宇文洪烈去谈判的死士。

    死士道:“额……,宇文将军神勇,挟制了东阳王,但是考虑东阳王年老体弱,禁不起海船颠簸,后来又换了王太子……”

    阮清:……

    所以,这场谈判,根本就没谈。

    而且他上岸就抓了人,还要挑三拣四一番。

    谢迟的目光又落在那名女子身上,“那么这位呢?”

    那女子红着眼,低着头,分明是刚刚哭过。

    宇文洪烈可来劲了,“这位,东阳王最心爱的惜时公主,我专门给殿下您挑的。”

    女子突然看向宇文洪烈,脱口而出:“???原来你不是那大熙朝的流氓太子?”

    阮清:……

    谢迟冷脸沉沉道:“孤才是那个流氓。”

    第75章

    孤来帮嫂子沐浴

    惜时公主看了他一眼,见他神情冷厉,却莫名地脸红了,委委屈屈低头,恭谨行礼,“惜时,见过大熙朝太子殿下。”

    死士这次不用谢迟问:“殿下,这位公主,的确是宇文将军从十余位东阳公主之中,挑……挑了半天才选中的。”

    谢迟:……

    他飞快看了阮清。

    阮清就站在一边儿,冷眼瞧着,面上没有任何情绪。

    宇文洪烈拍拍谢迟肩头,将他拉到一边,却嗓门不小:

    “老六,我为了防止东阳老头儿出尔反尔,一个王子不够,可是特意跟他要了最美丽的惜时公主作为礼物献给太子殿下,将来公主生下流淌谢氏血脉的崽子,就会立刻送回东阳,继承王位,从此,东阳与大熙,岁岁朝贡,血浓于水,万载绵长!怎么样?我厉不厉害?”

    谢迟想一脚把他踢海里去。

    “送惜时公主回去,王长子留下。”

    “殿下,我不能回去!”惜时公主扑通一声跪下,哭了。

    她随身的侍女也跪下,“求太子殿下开恩,我们公主不能回去了。”

    “如何不能?”

    “殿下不知,我东阳国素来礼法严明,待嫁女子更是不得随意与外男接触。如今公主已经被吾王送上了殿下的船,就是殿下的人,若是再被送回去,便连街边的一只敝履都不如,唯有死路一条!”

    谢迟狠狠瞪宇文洪烈,“你干的好事。”

    宇文洪烈却乐得他在阮清面前上不去,下不来,“我干什么了?自古以来,男人打仗,除了攻城略地,为的不就是财宝美女?”

    “她喜欢死,那便让她去死,扔回去。”谢迟对于自己不想要的女人,谁也没办法强塞。

    “殿下息怒。”阮清站在一边儿看了半天,终于开口了。

    她抬手,用小拇指将眉边一绺发丝轻轻掠开,不经意间的举动,即便此刻衣着简朴粗糙,也有种说不出的媚态风情。

    “殿下,自古以来,抢到手的东西,从来没有还回去的道理,何况她以公主之身为质,名字已经写在国书上了,若是就这么送回去,岂不是让人以为,咱们理亏了?”

    她现在与三年前截然不同,无论心中想着什么,口中都是一贯柔声软语,有时候连谢迟都分辨不出,她到底是什么情绪,也弄不清楚她心里在想什么。

    “那便交给你处置。”

    “是,殿下。”

    阮清来到惜时公主面前,目光稍加打量,之后微笑着温和道:

    “惜时公主愿以一己之身,远赴异国,平息干戈,成全两国之好,令人佩服。随我来吧。”

    惜时给侍女扶起来,见谢迟没有再把她送回去的意思,便知面前这个女人说话还挺管用。

    但是,她见阮清虽然眉眼五官甚是精致,却只是随意束发,又用布巾包了头,脸蛋儿因为连日被海风吹拂,缺乏保养,有些粗糙泛红,再加上一身布衣短打扮,不像什么有身份的人物,倒像个船上的粗使丫头。

    “你是……?”惜时实在捉摸不透,忍不住问。

    阮清回眸一笑,“亡夫与太子殿下有金兰之谊,殿下念旧,私下里唤我一声嫂子。”

    谢迟:……

    他听见自己牙根子磨得咯吱咯吱响。

    宇文洪烈捂着嘴,躲去一边儿,乐得颠儿颠儿的。

    惜时与侍女暗暗交换了一下眼色。

    原来不过是个寡嫂。

    之后,东阳国又用小船,送了三十多船金银珠宝,本国珍稀特产,老王才在码头,含泪挥别一双儿女。

    海神号扬起九只巨大风帆,带着一身战火中留下的斑驳痕迹,调转船头,海湾入口处,六大世家的战船左右开列,让出一条道来。

    凯旋。

    ……

    船使出东阳海湾,进入外海,便算是平安了。

    阮清安顿好惜时公主后回房,要了半桶热水,正解着衣带,想擦拭一下身子,换套干净衣裳,就听身后的门,咣地一声重响,被人给踢开,又砰地关上。

    “嫂子,你对这两个字,很享受是不是?”

    谢迟从后面狠狠勒住她的细腰。

    “殿下不是也对‘流氓’两个字很受用?”阮清想掰开他的手臂,却根本掰不动。

    她吃醋了。

    谢迟兴奋地狠狠咬了她脸蛋一口,手上开始解她衣裳,“孤一向如何流氓,怎么流氓,你心里最清楚。”

    阮清却死死拽住衣裳,不给他扒。

    “阿徵,我们刚脱离险境,你别闹。”

    谢迟才不管,在她耳畔吹着灼热的呼吸:“闹什么闹?憋了多少天了?就忍着这么一股火,追着东阳国的黑鸦船往死里打时,只想着大获全胜时如何狠狠干你!”

    他把跟她憋着的火,都撒在东阳舰队身上了。

    阮清听着都全身一紧。

    这得多大的仇?

    今天莫不是得给他玩死。

    “殿下,不是刚得了新人?不想试试吗?”她软软劝道。

    “试个屁!”谢迟手上一狠,掐着她的腰,将她丢在床上,“你还有脸说?若不是你让宇文洪烈代孤下去,何至于弄了个哭哭啼啼的女人回来。你若不拦着,我早就将她丢进海里喂鱼!”

    阮清一双小手,推在他压迫过来的胸膛上:

    “可是殿下迟早要有许多女人开枝散叶。莫要说太子妃,将来的三宫六院,明年大朝会上,皇贵妃娘娘还等着殿下联姻呢。”

    谢迟忽然想到,他从京城离开时,母妃所说的那个南启国公主已经到了。

    他一方面是出来重组水师,寻沈玉玦晦气,一方面是找阮清,但是还有很重要的原因,就是躲南启那个雀翎公主。

    “阿阮,你专门扫孤的兴致是不是?”

    阮清笑吟吟推他,“是船上淡水宝贵,已经许久没有认真沐浴了,殿下再熬几日,等靠岸了,阿阮好好服侍你好不好?”

    谢迟撑着手臂,笼罩在她上方,盯着她,半晌也没什么动作。

    他也好久没正经沐浴过了。

    莫要给她嫌弃了。

    他眸子微微软了一下,“暂且饶了你。”

    “殿下是知道心疼人的。”阮清一只手撑着床,开心目送他离开。

    每次都没完没了的,自然是能躲一次是一次。

    谁知,谢迟经过她打的那半桶水时,又停住了。

    他回头,眯着眼一笑,“半桶水,咱们俩用,也够了。

    阮清:……!

    她明亮的眸子,都顿时蒙上一层水雾,刚刚升起的快乐,瞬间就没了。

    “殿下,半桶水根本不够。”

    可是,谢迟根本不听她说什么,弯腰,一手拎了水桶,大步回来床边,一手将人从床上抓下来。

    到了这个节骨眼儿上,阮清想跑都已经没得跑了。

    她被他抓着小胳膊,抡了个圈儿,后腰撞在桌边,被牢牢抵住。

    “嫂子,几天没沐浴了?孤帮你好不好?”

    他说着,拎高那半桶水,缓缓倒下,水流拉成一条细线,哗啦啦全浇在两人腰下相抵之间。

    阮清还在心疼那点儿水,“殿下,省着点,留一半。”

    求着求着,腔就变了。

    他是懂得怎么折磨她的。

    谢迟将湿漉漉的袍子一掀,撞得她连人带桌子天摇地晃。

    “嫂子,你说,你喜不喜欢孤这个流氓……?”

    第76章

    金瓯永固

    阮清头一回在船上睡了这么久,睁开眼时,人是趴着的。

    上身,还散乱地穿着件小衣,下半截,全都被扒没了。

    她艰难撑着腰坐起来,全身骨头都被拆了一样,尤其是两条腿,直接劈了算了。

    他也就是没把她给撕了。

    再低头看看身上的红痕,阮清无奈叹了口气。

    要依附谢迟,就要承受这些。

    他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学学人家,好好地娶妻纳妾,雨露均沾?

    此时,外面天已大亮,阮清没人服侍,就自己慢悠悠收拾。

    看着昨晚那半桶水还剩下一点儿,早就凉透了,也舍不得倒掉,索性天气热,也就将就着用了。

    她长这么大,就没过过穷日子,如今在这船上,踏踏实实体会了一把一个铜板掰成两半花的滋味。

    等收拾整齐,又心里还惦记着今日库存还剩多少。

    其他都还好,只是这两日打仗,受伤的人多,中舵的淡水消耗极快。

    离开东阳国时,不是没想过补给,但是她和谢迟都担心东阳人在食物和水里做手脚,反复商量了两次,谨慎起见,还是作罢。

    阮清去底舱前经过甲板,远远望见谢迟已经在整顿船上剩余的战力了。

    他怎么像个成精的野兽一样,永远都不知疲倦呢?

    这样下去,不等坐上中宫的位置,就要被他祸害死。

    得想办法把那个惜时公主塞到他床上去。

    阮清扶着腰,顺着木板台阶,走入下面的船舱,经过厨房,只跟厨子要了张硬饼,便一边咬着,一边开始盘点库存。

    可到了中舵,就见门口把守的两个人在骂骂咧咧。

    “出什么事了?”阮清最担心她的水。

    船上一千多号人,全靠这点淡水活命了。

    那俩人见了她,支支吾吾。

    “水脏了?”

    “没……,没有。”

    “那是没了?”

    “还……,还有点。”

    阮清推开两人,从窗口往下看去。

    果然,中舵的水,只剩一层底了,根本不够回航。

    “没关系,不要慌,还有办法。”

    她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法子也已经想好了,但是,没想到来的这么快。

    那两人见阮清这么和气,这才壮着胆子道:“阮姑娘,有件事,我们要是说了,你别生气。”

    “大家都是兄弟,日夜辛苦我都知道,有什么你们尽管说,有问题我们解决便是。”阮清平静道。

    “阮姑娘,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那个惜时公主身边的侍女,都命人来抬水,我们人微言轻,拦不住……”

    “抬水?”

    阮清又看了一眼中舵里她心肝宝贝的水,“他们抬走多少?”

    “说……说是公主要洗澡,抬走了不下二十桶。”

    “二十……”阮清的心里,快要炸了。

    她跟谢迟两个人,半桶水的都舍不得用完,他临走,还特意给她剩了一点儿用来晨起盥洗。

    惜时一个人,一晚一早,洗了两次,用了二十桶!!!

    “她不知道这是全船人的命么?”阮清的言语里,依然听不出什么愤怒的情绪。

    那两个看守道:“我们说了,可是那侍女说,他们公主尊贵,是要服侍殿下的,必须每日晨昏沐浴,仔细保养,怠慢不得。说是若惹恼了殿下,谁都担待不起。所以,咱们也不敢再拦。”

    阮清口中的银牙都要被咬碎了。

    但是,这口气到底还是咽下去了。

    她从底舱上来时,一直在劝自己。

    惜时是个娇贵的公主,没过过苦日子,娇气一点很正常。

    一个女人背井离乡,要以色侍人,委曲求全,其中的难处,阮清感同身受。

    所以,她想,水的问题,还是可以解决的,只要好好跟惜时说说,只要她能改,大家还可以和平相处。

    毕竟,这个公主也算是谢迟此战功勋的一部分。

    在这海神号上,莫要说一件战利品,就算是活鸡活羊,该养的,还都得好好养着。

    阮清去了专门给惜时安排的上等船舱,在外面敲了门。

    “谁啊?”

    “是我,阮清。”阮清想了想,补充道:“就是太子殿下的那个寡嫂,有件事,想当面与惜时公主说说。”

    “公主在更衣,你候着。”里面侍女甚是不客气。

    阮清便正了正头上的发簪,在外面安静候着。

    她这么多天,常常头上一件首饰都没有,只包一件头巾了事。

    今早,到底是心情不错,临出门,才特意簪了一支发簪。

    这簪子,与寻常的不同。

    是谢迟上船后,闲来无聊时,用精铁的箭头专门给她磨的。

    他说,只有这种雪亮锋利的东西,才最配她这种美貌温柔又杀人不眨眼的毒妇。

    里面磨蹭了好一会儿,仍然没人开门。

    阮清等了许久,实在是还惦记着有许多事要做,便又重新敲了一次门。

    这次,门开了,里面探出那侍女的头,“哟,你还在这儿呢?把你给忘了。”

    阮清:“我可以进去吗?”

    “你有什么事,跟我说就行了。公主殿下,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见的。”

    他们主仆两个,仿佛全然忘了昨天是谁帮她们解的围。

    阮清的左手,捏着右手的指尖,笑着道:

    “我是来提醒一下公主,距离海神号靠岸还需要些时日,船上人手过千,而中舵的淡水已经快要没有了,所以,还要委屈一下公主,今后无需晨昏沐浴,每日只需简单梳洗便好。”

    那侍女嫌弃地看了阮清一眼,“所以,你们这些人在船上这么久,都不沐浴的吗?”

    阮清看见,她的头发还是湿的。

    合着这主仆两个,不但是主子洗了,侍女也洗了。

    她的二十桶水!!!

    阮清的心在滴血,但还是耐着性子解释:

    “海上行船,旷日持久,淡水是赖以为生的根本,比起大伙儿的性命,不能沐浴根本算不得什么,即便是太子殿下,也是如此。公主若是实在闷热得难受,半桶水也足够擦拭一番了。”

    侍女看着阮清,如见了鬼一般地莫名其妙:

    “擦?你们大熙朝,不会人人都这么过的吧?这么脏的吗?”

    她将沐浴的事,上升到整个大熙朝,阮清有些不悦了。

    但她依然站得端正,和颜悦色:“不管大熙朝的人怎么过活,公主以后都是大熙朝的人了,此生此世,都不可能再回头,不如入乡随俗为好。”

    门,砰地开了。

    刚刚沐浴梳妆过的惜时公主,站了出来。

    “阮清,放肆!你说这话,算是威胁本公主吗?”

    那侍女也挺直了腰板,叉着腰:“呵呵,我们公主来大熙朝是和亲的,将来,是要诞下两国血脉的继承人的,不是随便什么人都可以指手画脚的,你一个寡妇,算是什么东西?连沐浴的水都给不起,你们大熙朝的国运是不是快到头了?”

    阮清克制地眼帘轻掀两下,依然用柔软音调,认真纠正:

    “你说错了三处。第一,惜时公主并非和亲,她只是大熙朝太子殿下顺手带走的战利品。第二,以后不可以再随便问我,我是个什么东西。”

    “第三……”她说着,一手突然抓住侍女的脖子,一手抬起,摘了头上发簪,雪亮箭头,酷嗤一声,扎入侍女的右眼,直末入脑!

    “第三,你有眼无珠,生生世世都无缘看到,我大熙皇朝,金瓯永固,万世永昌!”

    第77章

    殿下的红衣大炮最厉害

    说罢,又掐着兰花指,将深深嵌入眼中的簪子给拔了出来,一股子血,狂喷。

    阮清躲了一下,没躲好,滋了一脸。

    她嫌弃地将凄厉捂着眼睛嚎叫的侍女推开,轻手轻脚迈进屋内,回手静默将门关好。

    惜时早已吓得尖叫着掉头就跑,一头钻到床上去,缩在床角,拉过被子,将自己抱紧:

    “你不要过来啊!你不要过来啊!!!”

    阮清打量房中,浴桶中好好的清水,被她们俩搞得全是香膏味,已经洗过了,不能用了。

    她甚是心疼。

    惜时的侍女,因为簪子扎得太深,挣扎了一会儿,便倒地不动了,殷红的鲜血缓缓从眼眶流出。

    惜时吓疯了,“救命啊!杀人了!”

    阮清由着她喊,来到床边,偏着头看了会儿,耐心劝道:

    “公主来我大熙,就该彻底抛弃过去,仔细瞧着脚下的路,或许还能有一线生机。”

    她将带血的簪子认真在床单上反复擦拭干净,低着头继续道:

    “公主自幼生长在海边,必是知道清水对于海船上的人来说,是性命之根本。你一面执意留下,又一面肆意作践我等赖以为生之物,今日只是被我知道,若是被殿下知道,怕不是处死一个侍女这么简单。”

    她说话时,语调太过真诚温柔,让惜时一时之间都以为,阮清是真的为她好。

    这时,船上的人听到惨叫声,已经陆续赶来。

    宇文洪烈哪儿有热闹哪儿到。

    朱砂也带了一队人马,拨开人群,一脚踢开门。

    进门,便见东阳的侍女一只眼眶成了血窟窿,流了一地血,倒地死了。

    而阮姑娘,正在床边,与惜时公主‘耐着性子’谈心。

    阮清将簪子重新戴回发上,回头瞅了一眼门口的人,全然不予理会,反而拉住惜时的手:

    “公主今后,与其惜时,不如多多惜命。还有,我就是个寻常寡妇,不要再随便问我是个什么东西。问多了,我很有可能就不是个东西了。”

    她说完,丢掉惜时的手,站起身来,经过门口那些围观的人,淡定自若地走出去。

    “惜时公主房中浴桶里的水,够她喝一阵子的了,中舵清水告急,这边不必再供应。”

    阮清穿着朴素,一身粗布短打扮,与船上的船工没太大区别。

    但是穿过人群时,所有人都自觉让开一条路出来,连朱砂和宇文洪烈都各自让开一步。

    阮姑娘每日殚精竭虑,悉心为所有人筹谋,宁可自己不吃不睡,也要看顾住船上每一个人。

    他们听她的话,就像小孩遵从自己的衣食父母一般,已经是自然而然的习惯。

    他们对阮姑娘的敬重,是发自内心的,完全与太子殿下的威压无关。

    谢迟那边,正在忙着写折子,准备将此战经过,待回京后呈报给谢肃安。

    朱砂回来复命:“殿下,是阮姑娘她……,又杀人了。”

    “嗯,尸体帮她处理了。她搬不动。”谢迟毫无意外,专注写他的折子。

    “她……,杀的是东阳公主的侍女。”

    “怎么没把惜时一起杀了?”

    朱砂:……

    谢迟随口问了一句,说完,停了笔,仔细想了想她昨晚说的话。

    阿阮不会真的想留着那个公主恶心他吧?

    正说着,门外响起阮清的声音,“殿下,阮清求见。”

    她立在门口,按规矩先低声求见,再等着传召。

    朱砂见状,知道自己多余了,麻利出去。

    等他走了,阮清才进屋,回手关了门。

    “有件事,想跟殿下商量一下。”

    谢迟当她想说杀人的事,继续写他的折子:“孤已经知道了。”

    “是关于淡水的事,我们的水,不够回航了。”

    谢迟停了笔,抬头,“若是让大伙儿都忍一忍呢?”

    阮清来到他书案前,“每个人都忍一忍,限量分配,一千多号人都活着回去,倒也不是不可能,但是太子出征,必须风光凯旋,否则,这一趟,毫无意义。”

    她看着他的目光,坚定不容反驳。

    谢迟终于放下笔,靠向椅背,看着她的眼眸,认真考虑她说的话。

    她说的没错。

    海上这些日子的辛苦,只有亲身经历的人才知道。

    当他回京时,旁人只会关注他的战绩,而没人会关心他们经历了什么。

    风光凯旋,与残兵败将般保得半条命逃回去,在父皇和满朝文武心中,定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你来与孤说这些,必是已有了法子。”他望着她笑。

    阿阮永远有办法。

    阮清抿着唇,也低低一笑,“前夜暴雨,落英岛必然积了许多水,趁着尚未干透,我们只需改道绕个弯,上岛去命人收集起来,再以沙石多过几次,就可以用了。”

    谢迟眉间英气一凛,“舅父他联合东阳,调虎离山,想必此时,已经将岛上的人全部接走,倒是给我们省去了很多麻烦。只是便宜了沈玉玦。”

    阮清眸子微动,想了一下,“但是,以沈玉玦缜密的心思,他们离开之前,必定会大肆破坏,不会留下什么有用的东西,请殿下吩咐下去,若是看到好端端的水和食物,必是有毒,大伙儿千万不要碰。”

    “好。”

    “那我现在就去准备。”

    阮清转身就要走。

    “阿阮,你除了正经事,就没什么体己的话与孤说说?”身后,谢迟的声音明显不悦了。

    阮清眸子滴溜溜转了一下,回眸,笑容甜蜜,“殿下昨夜威武。”

    “敷衍!”

    “阿阮根本吃不消。”阮清俏生生退着往外走。

    谢迟坐在交椅上,看着她连逃走都身姿那么窈窕,“还有呢?”

    “殿下的红衣大炮最厉害。”她继续往后退,退到门口。

    谢迟弯着唇角,看着她笑。

    “轰地阿阮都晕过去。”阮清将门开了个缝儿,退着钻了出去。

    接着,又从门缝儿里偷偷看了他一眼,赶紧溜了。

    “妖精!找死!”谢迟笑着,恨恨地骂。

    ……

    如此,一切按计划进行,又过了十一日,海神号终于顺利停靠在上京码头。

    太子殿下初一重组东海水师,便一举肃清东阳海寇,不但带回了东阳投诚国书,还带回了两名质子,如此不但彻底瓦解沈氏在东海的势力,重挫世家大族的气焰,还可保东海渔民商贸,至少二十年内再无海寇侵扰。

    谢肃安龙颜大悦,携皇贵妃亲自前往上京码头迎接。

    场面声势浩大,海神号披红挂彩,码头上盛况空前。

    谢迟率领六大世家的船老大,跪迎圣驾,一一为诸人表功。

    谢肃安又逐个论功行赏。

    六名船老大,本就是沿海六大世家家主亲信之人,见谢迟身为太子,又是主帅,却并不居功独占,反而在皇帝面前把他们挨个狠狠夸了一番,个个受宠若惊之余,也仔细反思了一下自己到底配不配得上这份褒奖,同时也与谢迟更亲近了几分。

    谢迟百忙之中,瞅着无人注意,飞快地回头瞟了一眼船上。

    他与阮清住的那间房,窗口倚着的婀娜倩影,见他看了过来,幽幽地退到一侧,不再给他瞧见。

    他便只好重新回过神来,专心应对。

    阿阮,到底是与他如此疏离。

    第78章

    打死你这个荡妇

    阮清一直站在暗处阴影里,直到看着谢迟随着御驾返回京城,才走出来。

    沈玉玦到底是被沈长风救走了,爹娘在哪艘船上,至今没有消息。

    他们先是忙于应战,接着又急着在弹尽粮绝之前赶回,那条船也终究没能截到。

    茫茫大海,音讯全无。

    不过,以娘的本事和爹的才智,但凡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一定能好好地活下来。

    阮清打起精神,在海神号上做最后的善后。

    经过沈玉玦曾经刺绣的那间屋子,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叫人将里面的衣裳全部摘下来叠好,又将那一幅百鸟朝凰图从绣架上拆下,仔细叠了整齐。

    想与沈玉玦谈条件,总要有点拿得出手的东西。

    做事,要么不做,要做就做绝。

    可若是实在做不绝,就要提前给自己准备后路。

    等御驾的车马全部离开,码头外的闲杂人等才被允许进来。

    阮清人还在船上,就大老远地听见两个小丫头一面跑,一面迫不及待地带着哭腔喊着:

    “姑娘!姑娘!!!姑娘你在哪儿啊?咱们来接您了!”

    “巧儿!果儿!”

    阮清从窗子探出头去。

    船太大,那俩丫头四下望了望,飞快找到她的位置,便哭着奔来。

    主仆三人几乎是扑到一起,翠巧儿和香果儿抱着阮清,一直哭个不停。

    “姑娘怎么被海风吹成这个样子啊,殿下他都不知道心疼一下吗?”

    “就是啊,你看姑娘身上都穿的什么?连个村妇都不如。”

    两个人哭过了,开始嘀嘀咕咕埋怨谢迟。

    “好了,这船上,每个人都不容易,能活着回来,已经谢天谢地了。”

    阮清自己瘦了,倒是看着两个丫头都胖了。

    “你们两个,这段日子怎么过的?府里可有人为难你们?”

    说起这个,香果儿可来精神了。

    “谁敢欺负着我们啊?我们呀,一直在皇贵妃娘娘的披香殿里,每天好吃懒做,只等着姑娘回来。”

    “你们两个一直在宫里?”

    翠巧儿:“是啊,殿下走得匆忙,不知道该把我们俩搁哪儿,说若是放回府里去,难免被磋磨死,刚好皇贵妃娘娘又来骂他,他就顺势把我们俩塞给娘娘了。”

    香果儿:“娘娘一开始嫌弃死我们俩了,奈何我们俩会讲笑话啊,我们就讲是如何把宇文少将军塞进澡盆里去的,娘娘一听,就被逗乐了,后来,就容我们偷偷在宫里暂住了。”

    阮清心里一暖,“他倒是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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