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之后,一只手抓紧缆绳,一只手张开,背过身去,迎着风。

    谢迟身上冷汗都下来了。

    声音立刻也软了,“好了好了,阿阮,我知道了,他逼你在船头站着,你快下来,回头我帮你好好收拾他,是我错了,我误会你了,你快下来。”

    阮清回眸,凌厉绝艳一笑,“你还没看到呢,话说这么早干什么?”

    说着,脚下一蹬,人就飞了出去。

    谢迟当场差点疯了。

    正扑上去想要追着她跳下去。

    又见她手里抓着缆绳,绕旗杆一周,又飞旋了回来。

    阮清逆着风,稳稳站在船首上。

    “你看见了?沈玉玦就是这么对我好的。他要看红霞飞,我就得飞给他看。你满意了?你还怀疑我与他怎样!”

    谢迟半点都不敢怀疑了。

    再怀疑,他绝对相信阮清可以手一放就从这上面栽下去。

    “好了好了,阿阮,我错了,你快下来,我真的错了,我不该胡思乱想的,你快下来。”

    他张开手臂,接着她,生怕她再闹出什么幺蛾子吓他。

    阮清低头,看着他眼巴巴等着她下来的那样儿,眼神里,全都是在着急她,心疼她,顿时,眼泪又忍不住掉下来了。

    她站在上面,倔强梗着纤细的脖子,扁着嘴哭,“我也只是想好好活着,我只是想见我爹娘,为什么这么难!”

    谢迟急死了:“你快下来,你爹娘我已经派人去寻了,茫茫大海,那条船总是要靠岸的,用不了多久,一定将它寻到。”

    阮清还是不下去,“你们男人都是混蛋!你知不知道我当时有多害怕?我都拼了命了。”

    谢迟:“好好好,我是混蛋!沈玉玦他不是混蛋,他不是男人,我不与他相提并论,你快下来啊,乖。”

    阮清就哭得更可怜,“这你也与他争?我从这上面跳下去时,都崴了脚了,我都没让他扶。”

    “对对对!我知道阿阮心里一直都记着我,在你心里,你自己第一,你爹娘第二,我第三。”

    阮清:“不,你是第四。”

    谢迟瞪眼,“那谁第三?”

    又一想,不行,现在不是较真的时候,赶紧哄人下来才是要紧。

    “好好好,我第四第五第六都行,阿阮,你快下来。”

    阮清在上面哭着跺脚,“光让我下去!这么高!你就不会过来抱我?”

    她不说,谢迟哪儿敢啊。

    生怕自己靠近一步,人就跳下去了。

    又不是没跳过。

    他听她这么说,才小心靠近,一把抱住她的腿,将人给抱了下来,又直接横着抱住,这才重重吐了口气。

    “阮清!你想吓死我?”

    阮清躺在人家怀里,却不想理人,带着泪光白他一眼,扭脸:“谁让你凶我。”

    谢迟把人抱紧了,才敢秋后算账,“你老实说,在你心里,谁排第三?”

    “我不告诉你。”阮清转回头来,咬着唇,揽着他脖子,瞅着他,专门气他。

    谢迟没辙,“行,那就默认是我儿子了。”

    “谁要给你生儿子?”阮清揪他的脸。

    谢迟也不嫌疼,“咦?我儿子原来是你生的?你打算什么时候生?不如我们现在就回去生一个?等船靠岸,怕不是可以打酱油了。”

    “谢迟!”阮清到底还要脸,这偌大的船上,那么多人看着呢。

    她两只手一起去捂他的嘴。

    谢迟笑着给她捂着嘴,反正抓住了,就是死都不放手。

    两个人打情骂俏地回了船舱。

    就在满船的人都以为,太子殿下享受温柔乡去了,大家伙儿累了一天也可以歇歇时。

    忽然,一声集结号角响起。

    全船,全部进入战斗状态!

    有脱了衣裳了睡下的,有脱光了擦澡的,有正在吃饭偷着喝酒的,有聚在一起赌钱的。

    所有人,哪怕什么都没干,只是动作慢了点的,全部被拎出来,扒去上衣,在船舷上面朝大海,站成一排,狠狠地挨鞭子!

    谢迟已经换了身干净衣裳,重新穿上轻甲,衣领雪白,亲手提着鞭子,踏着皮靴,将船上重新整备的这一千人,逐一重新审视。

    “北蛮犯我大熙八十年,孤只用三年,便叫那些马上蛮子闻风丧胆,俯首称臣。今日,孤重整大熙朝水师,手段只会比当年远征北蛮更残酷,更无情。”

    “你们这些人,都是来自沿海六大世家的精英,擅长水战,但凑在,就是一群乌合之众!不足以称之为水师!”

    “从今日起,孤要你们,日日勤加操练,夜夜枕戈待旦,哪个若是吃不消,现在就跳下去自我了断。能在孤手下活下来的,来日必将身披我大熙水师纵横东南两海的无上荣光!”

    他一番叱咤,令人热血沸腾。

    巨大的海神号甲板上,阵阵群狼般的嚎叫。

    阮清在船舱里,背靠在门边,听着他说完,淡淡笑了笑,对拐角处的阴影里道:

    “赤练大人,以后不用暗中跟着我了,躲躲藏藏的,咱们说话也不方便。”

    第72章

    开战

    “咳!原来姑娘什么都知道。”赤练只好特别不好意思地走了出来。

    阮清也不为难她,“殿下夜里练兵,吵得很,左右我也睡不着,不如大人陪我去盘点一下船上的库存吧。”

    谢迟偷走海神号时,这艘船是刚刚在上京码头补给过的,中间又劫了落英岛的补给船,按说物资是不会短缺。

    但是,招架不住船上现在有上千号人。

    如果不小心盘算,无论哪里出了问题,在这汪洋大海上,都会是大问题。

    她道:“我白日里,曾匆忙走过一圈,发觉其实我们的储备尚可,但是若要不出错漏,还得好好做一笔账。殿下此刻正是豪情万丈之时,琐碎的事,就暂且不要打扰他了。”

    赤练:“姑娘心思缜密,在下佩服。但是……,殿下海上操练只是暂时的,多半是在威慑沈氏,让他们知道谁才是真正的主子。相信用不了几日,就会去靠岸补给了。”

    “未必。”

    阮清透过舷窗,望向外面黑暗无边的大海。

    落英岛被困,谢迟已经带着舰队在这附近游弋了好几圈了,可是一直都是风平浪静。

    沈家始终按兵不动,只怕,是在憋大招。

    沈长风绝对不会丢下他的夫人和长子在这里自生自灭。

    阿徵是要跟他们死磕到底了。

    他背弃了自己的母族,便势必要一举做大,拿下沈氏在东海的一切,以在皇帝面前证明自己。

    但凡稍有手软,一旦落败,必定又是一次众叛亲离,万劫不复之地。

    到时候,连沈娇都不会再救他。

    ……

    如此,又过了几日。

    谢迟操练全新整合的水师,几乎忙得日夜不休,偶尔回来看看阮清,也是和衣躺在她腿上稍作休息。

    阮清则跟他要了几个人,将船上的水、粮以及储备的蔬菜小心分配保管,将新鲜的蔬果做了蜜饯和咸菜,又用豆子生了豆芽,以备旷日持久之战。

    若是闲了,又会把将士们破了的衣裳都拿来,一件一件补好,

    船上除了赤练,只有她一个女人,许多事既不方便,又十分辛苦,莫要说没人伺候,有时候盘点库存,她都要亲自爬到架子上去。

    到后来,阮清索性也不穿罗裙了,随着赤练一道,都是将长发梳成马尾,用布巾包了头发,一身利落朴实的布衣短打扮。

    她与谢迟虽然每日交集不多,但却也内外默契,颇有点夫唱妇随的意思。

    “阿阮跟着我,受苦了。”谢迟难得悠闲,躺在她腿上,伸手摸她的脸蛋儿。

    她这些日子吹了不少海风,又亲手干了不知多少活儿,船上也没什么女人保养的膏脂,看着实在让人心疼。

    阮清却觉得没什么,“在这儿挺好,至少没人在乎我是个寡妇,也没人与我讲什么规矩,更没人需要我跪着说话。”

    她低头帮谢迟梳头,“你的那件大事,若是成不了,不如咱们索性偷一艘船,到这海上做一对自由自在的贼公贼婆,好不好?”

    谢迟原本已经闭上的眼睛,唰地睁开。

    “我的那件大事,必成!阿阮,你一定要做我的皇后……唔……”

    话音未落,被阮清捂住了嘴。

    “胡说什么。”阮清看了眼窗外,幸好无人路过。

    不过,她注意到,今晚的海上,特别安静,风浪都不知何时停了。

    一轮明月,拨开乌云,默默俯视着他们。

    “好安静。”

    谢迟也用手肘撑起身子,两人一起倚在舷窗边,看着头顶青黑色的天。

    海风,仿佛不存在一般。

    空气中,有种跟平时不一样的味道。

    忽然,远远地海上,月光下,肉眼可见地一道银龙拔地而起,呼啸飞旋着,直冲天际。

    是龙吸水!

    那道飞旋的弯曲水柱,以极快的速度朝着他们这边而来。

    头顶,月光正悄然隐去。

    霎时间,天地间一片黑暗。

    紧接着,跟着“银龙”翻滚而来的黑云中,即便听不见雷声,却已能看见紫色的雷霆隐在层云中,一瞬不暇地明灭着。

    显然,一场极其狂暴的暴风雨就要来了。

    正在这时,一直几个在桅杆上瞭望的瞭手,几乎同时吹响号子。

    有敌袭!

    远方海上,一大排黑帆,正在翻滚的黑云掩护下,正向着他们这边驶来。

    若非有闪电时而照耀,光凭肉眼,根本发现不了他们的存在。

    是东阳国的舰队!

    原来,沈长风一直不出手,是在等着这场暴风雨。

    他想借助天时地利人和,一举将谢迟和海神号葬在海上!

    沈氏与东阳国,果然早就狼狈为奸!

    谢迟起身,正了一下腰带,捧住阮清的脸,狠狠亲了一口:“待在这里,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暴风雨,顷刻而至。

    海浪掀起十数层楼高,任凭海神号这般巨大,在汪洋之中,也只如一片树叶般飘摇。

    狂风中,还有无数被龙吸水卷上天空的活鱼随着雨水噼里啪啦掉下来,场面诡异,形同末日。

    东阳舰队的船只体型不大,却悄然形成了一个包围圈,将海神号与其他六大世家的船隔离开来。

    他们欺负谢迟缺乏海上作战经验,想要群起而攻之。

    却忘了谢迟是个疯子。

    阮清麻利撕了床单,把自己拦腰与床柱绑在一起。

    船上的床,皆是与船体钉在一起,大风大浪之中,也不会偏移,人就不会被甩飞出去。

    刚绑好,只听轰的一声。

    外面的火炮声响起。

    海神号抢先一步出手。

    开战了!

    紧接着,整艘战舰开始急速前进。

    船上的人,在暴风雨中被紧急调遣,往复奔走。

    “是东阳国的黑鸦舰队!”

    “敌船二十艘!不是!是三十艘!”

    “火炮舱人手不够,你们几个下去!”

    “……”

    阮清有生以来,第一次离战争这么近,暴风骤雨夹杂着火炮漫天,她觉得自己的命,就如那漫天掉下来的鱼一样,随时有可能被人一脚踩成肉饼。

    她竭力用背抵着床柱,让自己安稳下来。

    现在除了相信谢迟,没有别的办法。

    说不怕,是不可能的。

    她恐怕是此时这海上唯一的女子。

    海神号一旦战败,尸沉大海是幸运的。

    若是落入东阳人的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阮清将这些日藏在床褥底下的匕首拿出来,紧紧握在手心,默默将这几日记录的库存内容,在脑子里细细过了一遍。

    “中舵的淡水还剩三成,米两百六十石,糖十五石,盐十二石,酒一百零七坛,活鸡一百五十二只,酒糟,酱料,醋,腌肉,萝卜,豆芽,咸菜,蜜饯……”

    第73章

    毒妇

    然而,厚厚一本账册全部背完,海神号依然在急速冲撞,甚至几次剧烈晃动,不是被东阳国的炮火击中船身,就是撞翻了哪艘船。

    外面暴风雨下个不停。

    喊叫声和炮火声混作一团。

    阮清闭上眼,只能又将船上的军备背了一遍:

    “红衣大炮三十六门,硝六十石,磺一千二百斤,火铳三百只,重弩十八架,神机箭五百,飞火神鸦五百,藤盾三百,透甲枪四百,钩镰枪二百,草乌,巴豆,狼毒,艾肉,砒霜,雄黄……”

    如此反复了好几次,好不容易,熬到暴雨过去,天色见亮。

    炮火许是住了,可海神号却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这时,门口探进来个脑袋,是赤练。

    “赤练大人。”阮清总算见到了希望,“外面如何了?”

    “阮姑娘无碍便好。殿下自是战无不胜,他刚才得空,专门让我过来看你一眼是否安好。”

    “我没事,他可好?”

    “殿下倒是没事,但是咱们现在……”,赤练不知这话该怎么说。

    阮清便有种很不好的预感。

    谢迟每次发疯,她都会有这种感觉。

    “怎么了?你但说无妨。”她已经做好了准备。

    “海神号现在追着黑鸦船残部,已经杀进了东阳国内海。”

    阮清:……

    “那其他六大世家的船呢?”

    “开的太慢,被甩在后面了。”

    阮清真的有点慌了。

    这都一口气杀进敌国去了?

    谢迟他是真的疯了,什么都不顾了?

    她无力道:“难道你们就没有人劝他,穷寇莫追吗?”

    赤练:“劝了,但是没用。殿下说,‘虽远必诛’……”

    这时,海神号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似乎已经泊住,接着,船身开始缓缓调转。

    它在调整炮位,瞄准目标。

    所以现在又什么情况……?

    “我出去看看。”阮清解开身上绑着的床单,奔出去。

    这一边,是一片巨大海湾,不知多少黑鸦帆船已经将他们团团包围。

    而另一面……!

    阮清匆匆穿过巨大的海神号,奔到另一面甲板上。

    对面高高的海崖上,耸立的是东阳国的王宫!

    东阳岛国,世代以海为家,以海为生,就连王宫也凭海而立,自诩傲视东海。

    却没想到,现在已经被谢迟的十八门红衣大炮,齐刷刷瞄准!

    而另一面,十八门大炮瞄准了随时准备包抄的黑鸦船。

    现在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两边开花。

    或许后面包围过来的黑鸦帆船会占上风。

    但是,海岸边的王宫以及东阳都城,必定顷刻间化作废墟。

    这疯子是怎么做到在暴风雨里冲出包围圈,不但把敌人打得落花流水,还一口气杀进人家老巢的?

    他是真拿海神号不当自己的船,拿一船人的命都不当命,随便祸害!

    阮清看着之前还崭新威武的战舰,此刻如一只遍体鳞伤的巨兽,已经预见到沈玉玦一定会心疼得吐血!

    此刻,两厢陷入了僵持。

    海神号瞄准着东阳王都。

    黑鸦船队包围着海神号。

    没过多久,六大世家的战船,又在外围将黑鸦帆船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被困在里面的那是太子,他们若是不救,回去谁都没法交代。

    所以就算硬着头皮也要上。

    如此,又是僵持了许久。

    无论是谁,都度日如年。

    阮清沿着船舷走了好远,总算找到谢迟。

    见他懒散横坐在一只太师椅上,两条长腿交叠地搭着,两眼熬得通红,正盯着崖顶的王宫。

    阮清穿的朴素,并不惹眼。

    谢迟却在重兵拱卫之下,一眼看见她来了,才将腿从太师椅上收下来,总算有了点儿正型。

    他站起身,伸手招她过来,拉到身边,“你怎么来了?昨晚可吓着了?”

    阮清的确是吓着了。

    但是,她现在更害怕。

    她不想陪他一起玩命。

    于是,近前与他小声儿道:“殿下,这么僵着不是办法,我们船上水和食物都有限,又深入敌国,被包围在海湾之内,海神号纵然再强大,但船上都是新兵,一旦日久,恐内部生乱。”

    谢迟却捏了捏她的手,笑容甚是危险,“没事儿,来都来了。很快孤就炸烂他们那海崖上的破楼给你看,到时候金银珠宝,你先挑。”

    阮清来时,看见底下的人在组装飞火神鸦,便知谢迟想要强攻。

    他这是真把自己当海寇了。

    可是,炸了东阳王都是一回事,他们孤军深入,把对方逼成丧家之犬,如何能全身而退,就是另一回事了。

    到底好好活着更重要。

    阮清只好拉着谢迟的手,耐心软着嗓子,“殿下,攻城为下,攻心为上。我们这样远道而来,兵临城下,难保东阳王都不军民一心,上下一体,同仇敌忾,到时候,兔子急了尚且咬人,狗急了也会跳墙。”

    谢迟也就只听得进去她说的话。

    “阿阮说话就是好听,那依你的意思呢?”

    阮清明眸雪亮,抬眼看他:“我这些日子盘点船上的库存,无意中看到沈玉玦囤积了大量毒物,他的船上有懂得用毒之人,想必是用来配置毒砂的。”

    谢迟睨了她一眼,明白了她的意思,“你可以吗?”

    “小时候随便看过我娘的几本书,记住了一些。”

    阮清低下头,靠近他肩头,脑瓜儿轻轻一偏,用温软的嗓音道:

    “我们将毒砂装入飞火神鸦,用乌鸦对付乌鸦,以雷霆之威震慑之,此其一。另,再派数名‘水鬼’潜入城中,乘乱制造恐慌,扰其民心,此其二。”

    到时候,东阳王都便不攻自破,自己冰消瓦解了。

    谢迟垂眸看着她,笑意缱绻:“毒妇。去吧,你自己小心。”

    “知道了。”

    阮清轻轻应了,低着头,转身离开。

    谢迟分别丢给一旁的宇文洪烈和朱砂一个眼色。

    朱砂转身去挑水性好的人手。

    而宇文洪烈便带了几个精通火器的人,跟着阮清去了。

    阮清下了底仓,吩咐所有人用数层棉布蒙住口鼻,又各自专门戴了手套,才将沈玉玦存的毒物一一打开。

    “按《火龙神器阵法》中的记载:以狼火、艾肉、砒霜、雄黄、石黄、皂角、姜粉、蓼屑、椒巴、沙油,如法和合,填装于飞火神鸦的震天雷炮中。”

    阮清将拟好的配方,递给宇文洪烈。

    宇文洪烈看了一眼,看不懂,只吩咐底下的人,“按她说的去办。”

    阮清又拟了一张方子,“按《武经总要》中的方子,草乌、巴豆、狼毒、砒霜等,添加于雷火弹中,再以红衣大炮射出,投入敌船,可升腾起剧烈浓烟。”

    宇文洪烈刚要接过方子,阮清又收了回来,“宇文将军谨记,此法甚毒,每只黑鸦船一枚即可,若是毒烟太重,弥漫整个海湾,恐会累及海神号。”

    宇文洪烈一笑,抢过方子,看了一眼,上面十数种毒物,份量已经一一列明,只需按方抓取即可。

    这她都能记住?

    说不是专门学过害人本事的女人,都没人信。

    “呵呵,多毒都没有嫂子毒。我已经领教过了。”

    这一部分内容,部分参考《武经总要》、《火龙神器阵法》、《大明水师三百年》。

    第74章

    流氓太子

    等该做的都做完,阮清一双纤细的手十指紧张地扭在一起,还是不放心。

    于是,她又找赤练,寻了几个人,迅速撕了许多衣裳,全部浸在水中,分发给所有人,再特意多准备了几块给谢迟送了过去,以备海面上毒烟过盛的不时之需。

    如此,剩下的事,交给谢迟去做。

    到底能不能成,皆听天命。

    是夜,忽然一连串凄厉的火器啸叫,一道道飞火神鸦陡然撕破夜空,飞扑向四周的黑鸦船。

    很快,海湾之上,火光烧红了海水,照得夜空亮如白昼。

    阮清依然坐在房中,将自己绑好,手里握着刀,心中默背船上的物资明细:

    “中舵淡水还剩二成,米两百四十石,糖十四石,盐十一石,酒九十二坛,活鸡一百二十只,酒糟,酱料,醋,腌肉,萝卜,咸菜,蜜饯……。豆芽,没有了。”

    等到天快亮时,传来好消息。

    海湾上的毒雾散开,黑鸦船已经全部失去战力。

    海神号的人逐一登船,斩首千人,俘虏三百,缴获物资武器不在少数。

    而东阳王宫上,已经挂出了白旗,东阳王亲自约谢迟一见,谈投降的条件。

    阮清听了,立刻飞奔着追了出去。

    “阿徵!等等!”

    她隔着百多步,急着喊谢迟。

    谢迟正准备登小船去和谈,见她来了,便笑吟吟迎了过去。

    “阿阮,何事?”

    他又是连着两天两夜没休息,但打了胜仗,依然神采飞扬。

    阮清将他拉到一边,小声儿道:“阿徵,你不能去。万一东阳人无信,你这一去,便是深入险境。”

    谢迟眉峰一挑,“孤若不去,岂不是叫人看做贪生怕死之辈?放心吧,没事的。”

    阮清知道,自己可能是小人之心了,但现在不是逞英雄的时候。

    谢迟是太子,是储君,他只有平安回到大熙,坐上他的江山,才是最重要的。

    其他都是空谈。

    阮清刚才跑得上气不接下气,见三言两语劝不动他,也知道多说无益,索性便口中蹦出两个字:

    “儿……儿子!”

    谢迟眸子一震,“什么?”

    阮清喘了口气,才道:“我说,你若是去了,有什么三长两短,我……我便铁定没有儿子了。”

    谢迟:……

    他看了眼她勒得细细的腰。

    哼,还当她有了呢。

    阮清见他不语,还以为他在犹豫斟酌,便又劝道:

    “东阳人没见过大熙太子样貌,但是,他们见过你的雷霆手段。让宇文洪烈去,只要他放开手脚,也是一样。”

    宇文洪烈是什么人?

    他心思不及谢迟深,但干起活儿来,比谢迟更不讲道理,更没人性。

    谢迟眸子一眯,捏阮清的脸蛋儿,“毒妇。”

    这便是答应了。

    阮清松了口气,仰头望着他,袖中的手,死死攥紧。

    谢迟不能有事,太子,必须凯旋!

    宇文洪烈奉命顶替谢迟上岸谈判,与谢迟互换轻甲时,瞪阮清:

    “嫂子心疼殿下,对我可是真好。”

    阮清沉静闲淡道:“临危受命这种事,少将军若是不敢接,倒是可以换朱砂大人。”

    朱砂立刻兴奋搓手。

    宇文洪烈大手一摆,“慢着,谁说本将军不敢?”

    但是他总是被阮清摆布,心里特别不忿,临上小船,停在阮清身边,瞅了一眼谢迟,又重新盯着她,恶狠狠道:

    “我替你男人去犯险,回头你得赔我一个媳妇!”

    阮清屈膝,福了一福,“寻常女子,根本配不上少将军。恭送少将军,祝少将军马到功成。”

    她既没答应,也没拒绝,软绵绵地赶他走,都懒得跟他废话,就差没一脚踢他屁股上了。

    谢迟按了按宇文洪烈的肩膀,“黑鸦船队已经彻底被咱们给毁了,东阳没有十年,休想再从海上崛起。你跟东阳的老头子谈条件,务必心狠手辣,不用客气。”

    说完,一脚把他给踢上了小船,之后目送他们离开。

    接下来的时间,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所有红衣大炮都已经上膛。

    所有重弩都已经瞄准岸上。

    所有的飞火神鸦,点火就着。

    香炉里的香,燃尽了一支,阮清又默默换上新的。

    谢迟始终用瞭望镜,紧盯着对面的动静。

    果然,宇文洪烈是个莽夫,果然一上岸就动了手。

    “准备接应。”

    谢迟一声令下,整艘海神号,重新进入战斗状态。

    阮清默默陪在谢迟身边,双手捂着胸口,屏住呼吸,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若是再打一场,倒未必会输,但他们回航的物资就会出问题。

    太子第一次出征就孤注一掷,凯旋之时,务必风光无限,才能最大程度赢得朝堂上下的认可,否则,稍有差池,便要落人口实。

    如此,始终没见对面再有什么大的动静,又干熬了个把时辰,远处码头上,终于又看到宇文洪烈一行的身影。

    所有人悬着的心,终于有了着落。

    派出去的人一个不少,但是,却意外地多了四个人。

    谢迟拿下瞭望镜,有些不解,看了阮清一眼。

    阮清也不明白。

    等到宇文洪烈的小船靠近,他们从海神号上才看清。

    多出来的四人,两男两女,都十分年轻,其中二人,衣着华贵,表情倨傲,不似普通人,另外两个,则是随身伺候的。

    宇文洪烈还等不及上大船,就叉着腰仰头哈哈大笑,“老六,嫂子,我给你们带了好东西。”

    阮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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