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看苏稚杳还吃得意犹未尽,略作沉默,贺司屿轻轻摆了下手,示意不用。

    裤袋里的手机开始振动,贺司屿放下酒杯,摸出来一瞧,是Saria的来电。

    “慢慢吃,我接个电话。”

    苏稚杳点点头,贺司屿起身,离开座位,去了餐厅的露台。

    贺司屿刚走,苏稚杳就从包里取出一张卡,给侍应生:“结账。”

    侍应生愣了足足三秒,才找回声音:“小姐,今晚的消费会记到贺先生账上,不需要您支付……”

    “他要付钱,以后不是没有机会。”苏稚杳眼底掠过一丝狡黠,笑吟吟地把卡递过去:“食物很好吃,谢谢。”

    她还说把金额凑个整,多余的算作小费。

    侍应生茫然不明情况,迟疑地接过卡:“那……您稍等。”

    贺司屿立在露台,身姿颀长,单手抄着裤袋,正在讲电话。

    “亲爱的贺,我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你给我找的学生呢,带来让我见见。”Saria苍劲的德语,在电话里响起。

    贺司屿的德语标准好听:“年后如何?”

    “年后?”

    “您之前说,打算在中国过长假,我为您安排京市的度假旅行,衣食住行都算我的,随您留到何时。”

    老太太顿一秒,头脑清醒地哼笑:“以为我听不出来,你是在给那小姑娘找法子,想让我多教她几天?”

    高楼顶层有风,吹得贺司屿衬衫微微鼓起,他的声音在风里带着一丝笑,没有否认。

    “您知道的,我喜欢两不相欠。”

    这倒是真的,人情只有别人欠他的份。

    Saria毫不怀疑,提前敲警钟:“不过事先说好,就算是你的面子也不能放宽要求,我在钢琴教学上很严格,还没有小姑娘能忍受我的批评不哭,何况你那位还是个娇气包。”

    “是娇气了点,您稍微……”贺司屿回首,透过玻璃看进餐厅,不经意瞧见那姑娘在和侍应生交接银行卡,显然她是在结账。

    他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话到嘴边,深邃着眼神,慢慢改了措辞:“您随意。”

    贺司屿回到座位时,苏稚杳面前的菜式已经换成了特制海盐椰奶慕斯。

    她舀了一口慕斯到嘴里,含着小金勺,抬起头,若无其事对着他笑。

    “苏小姐,如果没记错,今晚的晚餐是对你让出钻石的补偿,按照之前的约定,应该我请。”

    “嗯!”苏稚杳用力点了下头。

    贺司屿指尖压到账单上,敲了敲,肃容道:“解释一下。”

    苏稚杳轻轻一咳:“可你都没给我选餐厅的机会,这算哪门子补偿……”

    说着,她自己也觉得这理由过于离谱,于是声音越来越低。

    抬眼一觑,他神情果然又严峻了几分。

    “下次我挑地方,你再请我一回不就好了,我一定不抢着买单了。”苏稚杳咬咬小金勺,时不时瞅他一眼,还委屈上了:“你不要这么凶……”

    原来在这等他呢。

    贺司屿没应声,兀自端起酒杯,一小女孩儿,他也懒得和她计较这点小事情。

    苏稚杳抿住上翘的唇,柔着声,乘胜追击:“贺司屿,帮我请Saria的事……”

    “吃你的。”贺司屿不知不觉中习惯了她的得寸进尺,他自己都未有发觉。

    “噢……”苏稚杳挤挤嘴角,放弃了。

    走出餐厅,大为和里奥就等在大厦出口,一人站一边,奉命唯谨地立正,像两个守门的异兽石墩子。

    “老大!”

    “Boss!”

    贺司屿没有停下步子,勾在指尖的车钥匙丢过去:“送她回去。”

    “明白!”大为接住车钥匙。

    等男人走过,跟在他身后的那道娇小的身影便暴露在了他们眼前。

    苏稚杳对着小镜子仔细补妆,涂了点唇膏,再用手指轻轻按压晕染开,这张脸无论看多少次,第一眼总是惊艳,第二眼永远活色生香。

    大为和里奥心神荡漾,又看得迷住。

    感觉到安静,苏稚杳停下动作抬了头。

    都说爱屋及乌,恶其余胥,她在贺司屿那儿受了挫折,就不客气地使小性子,拿他的人出气:“我是美杜莎吗?一看见我就石化。”

    大为反应快,立刻否认,再一口咬定:“哪儿能呢,您凭美貌,肯定是阿芙洛狄忒!”

    “Right,Venus!”里奥应和。

    苏稚杳佯装不下去,被他们逗得一下子就笑了,故意放开了声说:“是比你们老板说话中听——”

    大为和里奥心里有点爽,但某人还没走远,他们埋下头不敢吱声。

    贺司屿听见身后这句,无意勾勾唇角,走入夜色里。

    -

    艺术节持续了五天。

    期间演奏的嘉宾皆是来自世界各地已小有成就的高知名度演奏家,尽管名义上是三年一届的艺术节表演,但实际隐含赛事性质。

    港区国际钢琴艺术节最佳演奏奖,拥有世界性高级别权威认证,含金量不亚于国际赛事。

    并且,获奖者还能拥有官方赞助的全球巡演机会,如此大的诱惑,任谁不想全力以赴,为夺奖各展风采。

    一连五天美妙纷呈的音乐现场,听得很痛快,却也让苏稚杳的野心越来越强烈。

    每晚躺在酒店的床上,闭着眼回味前辈们精彩的演奏,就忍不住地想……

    她什么时候也能登上这样的专业艺术舞台,表演、比赛,而不是娱乐作秀。

    甚至再远些,柴可夫斯基国际音乐比赛,甚至是世界最高荣誉的肖邦国际音乐比赛……也不一定就是白日做梦。

    总有一天,她要在聚光灯下,让全世界都听到她的演奏。

    在港区的这几天,每夜苏稚杳都是怀着这远大的抱负,渐渐入眠。

    当然,真正睡着前,她总是不忘在心里偷骂贺司屿几句。

    虽然他没做错什么。

    这些天苏稚杳都沉浸在音乐会里,也没心思去找贺司屿,男人和事业,无疑是事业重要。

    不过事业上用得到的男人另当别论。

    比如贺司屿。

    于是最后一日音乐会结束,苏稚杳决定在港区多留两天。

    酒店独立私人spa房。

    苏稚杳趴在按摩床看手机,她选中一家看上去十分浪漫的顶楼观景餐厅,而后点开微信的添加好友,搜索贺司屿的手机号。

    结果显示:【该用户不存在】

    苏稚杳木讷好一会儿,难以相信居然搜不到,他的微信难道都没有绑定手机的吗?

    她只好无语地编辑短信,将餐厅地址发过去,问他明晚有无空,请她吃饭。

    “机票先别买,我过几天再回京市。”苏稚杳愉快地放下手机,侧脸枕着胳膊,阖上眼休息。

    小茸坐在凳子上,翻着手机里公司提供的行程表,为难地沉吟:“可是杳杳,明晚有个音乐综艺邀请了你当飞行嘉宾,后天要拍摄《Vanity

    Fair》杂志封面,年后还有……”

    原本技师的精油推背苏稚杳挺享受的,听了这话,她直皱深了眉。

    “程娱那群人是不是疯了,综艺都接,真打算送我娱乐圈出道?”苏稚杳没好气地掉过头,换一边脸枕,留了个后脑勺:“不听不听。”

    本来解不了约就烦。

    耳根子清静了大约十秒钟,小茸小心翼翼的私语声,尽职尽责地幽幽传来:“……还有一场时尚盛典。”

    “……”

    苏稚杳想埋几只火药包,把程娱大楼炸了。

    思索再三,苏稚杳作出让步,闷声碎碎念:“杂志封面拍就拍吧,反正不去综艺,谁答应的谁去。”

    小茸往上扶了下黑圆框眼镜:“不去综艺也得明天回京市了杳杳,后天航班,赶不及拍摄。”

    “……”苏稚杳不想说话了。

    她长长呻.吟一声,烦躁地摸过手机,再给贺司屿发了两条短信,明晚的晚餐从安排到取消,只间隔了短短两分钟。

    第一条:【当我没说】

    想了想,又很有尊严地发出第二条,给自己挽回点颜面,说是发错人了。

    -

    当时,贺司屿人在京市。

    梵玺大厦顶层套房。

    百余层高的高楼望出去,京市所有建筑都变得渺小,光晕点点,夜色漫无边际。

    贺氏近几十年的商业版图慢慢在由港区欧美往大陆拓展,产业覆盖渗透十分迅速,尤其今年,预筹备在京市成立集团分部。

    贺司屿京市的行程便也随之频繁了。

    因此他吩咐徐界在这里置办了一套最高层的房子。

    冲淋过后,贺司屿走出浴室,随意裹件黑色浴袍,衣带在腰间松垮系着,短发半湿,被他抓一把拢到后面,唯一落在额前的那一缕,有水珠汇聚到发梢,一点点加重,摇摇欲坠。

    他拾起丢在沙发椅里的手机,站到落地窗前。

    短短半小时没看的手机,接受到不少短信。

    老三:【你和苏家那小妹妹怎么样了?】

    老三:【听说苏程两家婚事催得紧,老贺,再搞不定,人可就要跑了】

    贺司屿面上风平浪静,不见情绪波动,静默几秒,退出去看另外三条短信。

    是苏稚杳的。

    最后那一条,她说:【发错人了,不是要约你吃饭】

    贺司屿眸子浅浅眯了一下。

    想到她掉进书墙缝里的珍珠耳环已经取出,还在他总部的办公室。

    手机在掌心轻掂两下,最后,贺司屿拨过去一通电话。

    没响两声,对方及时接通。

    对面的姑娘一腔细腻柔婉的好嗓子,还装着糊涂:“贺司屿?你找我什么事儿呀?”

    贺司屿语气沉静到听不出任何破绽:“苏小姐,你的耳环找到了,我安排人送过去,什么时候有空。”

    苏稚杳不回答,半嗔半怨地小声哼哼:“钻石抢我的,Saria也不帮我请引见,还要叫我苏小姐……”

    她嘀嘀咕咕,开始放赖:“叫我名字才告诉你。”

    没有谁敢对贺司屿提要求,尤其还是这种趁火打劫的要求。

    贺司屿当时却没怎么恼。

    只是觉得,这姑娘是越来越长本事了。

    贺司屿不理会她的无理取闹:“我让人放到酒店前台,自己记得取。”

    电话里一阵寂静,一点声儿都没有。

    稍等片刻,贺司屿叫她:“苏小姐?”

    那边还是没有任何动静。

    垂眼去看手机屏幕,确认通话正常,料定她是故意不说话,贺司屿皱眉:“没其他事就挂了。”

    他没有直接挂断,手机还举在耳畔听着,照她的性子,肯定要喊他等等。

    谁知对面始终很安静,连呼吸都听不见。

    仿佛铁了心不再跟他说话。

    “苏小姐。”他耐着性子,心想这是最后一遍。

    依旧没得到回应。

    持续僵持几秒,贺司屿呼吸放得漫长,抿抿唇,他声音压沉几个调:“苏稚杳。”

    话音一落的瞬间,手机里就传来女孩子忍不住溢出的几声愉悦低笑。

    果然一妥协就理他了。

    “我在!”苏稚杳笑音轻快,恢复了雀跃的常态:“明天我就回京市了,等下回见面,你再带给我。”

    刚被她摆一道,贺司屿那时态度古井无波:“今晚送过去,不耽误你航班。”

    “不要。”苏稚杳拒绝得飞快。

    贺司屿语气淡淡的,辨别不出是不是在挖苦她:“怎么,今晚你也约了人吃饭,没空?”

    “怎么会,港区我只认识你和周sir,还能约谁。”她在电话里声音软软的,听着格外乖顺:“我就是想,下回你可以顺便请我吃饭。”

    “不冲突。”

    “就不。”对付这个冷言冷语的男人,苏稚杳索性继续无赖。

    “……”

    趁他一时间没02婲想好要说什么,苏稚杳赖皮耍到底,冲手机里甩下一句:“就想让你欠着我!”

    接着,贺司屿耳朵里是嘟一声盲音。

    他眉头微微蹙深,低头一看,屏幕显示通话结束,是她直接掐断了电话。

    顿默顷刻,贺司屿舔了下唇,倏然间不知道是该气还是该笑。

    抬头,目光落进京市光怪陆离的夜景,凝望良久,他嘴角不由自主地向上一扯。

    “小狐狸。”贺司屿压着嗓音低喃。

    尽管不想承认,但他有点吃她这套。

    作者有话说:

    贺老板逐渐被老婆吃死

    本章依旧100只小红包。

    1号要上千字榜,所以明晚24点不更新哦,下章更新时间为1号晚24点,之后会恢复正常更新,不要跑空。

    ————

    79

    14、奶盐

    港区之旅结束,

    回到京市后,苏稚杳感觉自己又被关进了一个巨大的牢笼里。

    年前最后几天的行程和宴请烦不胜烦,周围人的笑脸虚虚实实,

    眼前来去的每个人,都戴着伪善讨好的假面,

    像鬼魅,

    游戈在这座灯火迷离的城市间。

    苏稚杳有些烦了。

    为什么贺司屿不能和他们一样呢?

    怎么,难道全世界就他一个男人不把她放在眼里吗?

    真气人。

    苏稚杳的祖父已逝多年,

    祖母是个颇为传统的人,

    事事严照祖训和礼俗办,

    无论是在海外还是国内,除夕夜,

    所有亲族都要回到老宅团聚。

    上流社会没什么年味,所有人都太世故,

    之所以不远万里也要回来吃这顿团圆饭,

    不过都在惦记着老太太名下不菲的资产。

    老宅在京市远郊,苏老太太在那儿有个庄园,那天下午临去前,苏稚杳在房间里发了个微信。

    苏稚杳:【孟教授新年快乐,好久没去沪城,我妈妈身体还好吗?】

    孟禹:【新年快乐,杳杳】

    孟禹:【你妈妈身体很不错,别担心】

    苏稚杳:【谢谢孟教授,

    年后我过去一趟】

    孟禹:【没问题,

    我这几天出差,

    初九回国,

    别跑空了】

    “杳杳,

    可以出发了哦。”杨姨温柔地敲了敲她的房门。

    苏稚杳放下手机:“来了。”

    一下楼,就看到客厅沙发,苏柏在听苏漫露聊公司项目,身边还有温竹音依着喂车厘子的画面。

    “好不容易过年得闲,你们父女俩也真是,公司的事儿就放放吧。”温竹音柔柔嗔道。

    苏漫露听话地说:“行,听妈的。”

    温竹音挽住苏柏的胳膊:“老柏,漫露给你母亲准备了颗野山参,两百多年呢,早半年前就开始找人搜罗了,说是市面上就这么一颗。”

    “嗯。”苏柏吐出车厘子核:“回头带上,漫露自己拿去给你奶奶。”

    温竹音给苏漫露递去一个眼神。

    “好。”苏漫露笑了下。

    温竹音出身并不好,能和苏柏再婚,除了有同窗的缘分,也是她自己聪明。

    聪明的女人贪心得都很有分寸。

    温竹音见好就收,轻声岔开话题,发出疑惑:“时间差不多了,小杳衣服还没换好吗?”

    问完这句时,苏稚杳刚从旋转楼梯走到底,一声不响经过客厅。

    温竹音转瞬变了语气,笑着说:“老柏你看,小杳穿这款大衣比模特上身还漂亮,是不是?”

    苏柏没回答,只是确认她的衣服足够暖和后,站起身:“杳杳,这几天住你奶奶那儿,要带的东西别忘了。”

    杨叔和杨姨是夫妻,平时真心待苏稚杳很好,苏稚杳不想因为自己,误了这对老夫妻的年夜饭,所以没有让杨叔单独送。

    其实苏稚杳知道父亲指的是带她自己的东西,可一想到要和继母继姐坐一辆车,心里更不舒服,忍不住任性呛话:“我哪有姐姐这份心思,能有什么带的。”

    苏稚杳没留下听苏柏教育,话落,径直去了停车库。

    抵达老宅时天色将暗未暗,青林绿池环绕的苏氏庄园却早已灯火通明,伫立光中,像一座巧夺天工的四合院式古典园林。

    新中式宴厅华贵气派,水晶吊灯像发光的瀑布,佣人们来回穿梭,忙碌地布置餐品。

    那些叔伯姑婶们言笑晏晏,站的坐的都有,平常一年到头不见人,这会儿倒是团团围着老太太有说有笑,殷勤得很。

    苏柏一到就领着他们过去打招呼。

    苏稚杳兴致缺缺,慢吞吞跟在后面,在看到程觉的那瞬间,她一愣,神情终于有了反应。

    “杳杳!”程觉喜悦地喊她。

    他一身白色正装,靠坐在老太太身旁的沙发扶手上,似乎和老人家聊得很融洽。

    这边,温竹音暗暗搡着苏漫露递出礼盒,苏漫露拜年的话刚出口,苏老太太恍若不闻,一看见苏稚杳,立马笑逐颜开地招招手。

    “囡囡,快过来,到奶奶这儿来。”

    苏稚杳来不及思索程觉为什么会在这里,人先走过去:“奶奶新年好。”

    苏老太太握住苏稚杳的手,不掩饰喜爱,拉她坐到自己身边,态度对比强烈,直接忽略了苏漫露的存在。

    苏漫露尴尬地收回捧出礼盒的手。

    “奶奶可许久没见你了,以后要和阿觉常来啊。”聊了会儿,苏老太太说道。

    苏稚杳听得奇怪。

    她还没开口,程觉已经懂事地抢先回答:“苏奶奶您放心,我一定一有空就带杳杳回来看您!”

    苏老太太笑几声,又连说了几声“好”。

    苏稚杳嫌程觉多管闲事,悄悄瞪他一眼,然后认真说道:“奶奶,我自己也能来,不用麻烦小程总。”

    “诶,”苏老太太不同意她这说法:“你和阿觉的亲事,奶奶很满意,囡囡啊,奶奶岁数大了,就想长眠前看到你成家。”

    她确实上了年纪,说几句话就有气无力。

    苏稚杳却顿时感到索然无味。

    祖母是个慈祥的老人,作为女流,年轻时插手商战也不乏雷霆手段,很受人尊敬,她喜欢聪明的孩子,从小到大最疼苏稚杳是真的,但她和苏柏一样,名声地位看得重,万事以家族利益为先也是事实。

    苏稚杳有点累,不想说话。

    苏老太太拍拍她手,言简意深的语气:“奶奶可就你这么一个亲孙女。”

    这话说得,让苏漫露光是安静站在那里都显得如此难堪。

    擅做面子的温竹音脸色也变得不太好看。

    温竹音在苏家妯娌里一直不受待见,这下老太太的意思也很明白,就没把她们这对上赶着倒贴的母女当过自家人。

    一室人都在默默看笑话。

    苏柏出来做和事佬,接过苏漫露手里的礼盒,摆到茶几上:“母亲,漫露给您的野山参,这可是个好东西啊,补气!”

    “这玩意儿多得放不下,我都不知道扔多少了。”苏老太太一眼没瞧,拄着拐杖站起来:“吃饭吃饭,囡囡,阿觉,来跟奶奶一块儿坐。”

    苏稚杳可不想和程觉一块儿坐。

    尤其一场家宴,老太太全程都在思量订婚的日子,说四月份日子好,就是太赶了,七八月份不错,再晚就是今年年底……其他长辈都跟着应和,特别是程觉,春风得意的情绪都浮现在脸上。

    苏稚杳心烦意乱,敷衍地吃了几口,就一副困得不行的样子,苏老太太偏心,独独放她先回房间休息。

    离席时经过,一个不经意的瞬间,苏稚杳和长桌那一头的苏漫露遥遥对视了眼。

    前后只有一秒。

    但很奇怪,当时苏漫露那个的眼神,有妒忌,有冷意,有屈辱,依稀还有几分她看不懂的嘲弄和隐忍不甘,十分复杂。

    就好像是在怨恨她夺走了本该属于她的东西,可这里的一切本就不是她的。

    庄园大得像城堡,房间众多,苏稚杳被安排在三楼,住苏柏隔壁,这层的露台风景好,也清静。

    苏稚杳沐浴后就裹着睡袍上了床。

    客套不如睡觉,她不打算再出去了。

    程觉的微信消息弹进她手机:【乖乖,快出来,我放烟花给你看!】

    她今晚的郁闷,程觉要负一半责任。

    苏稚杳没好气问:【大老远跑这儿来,你想干什么?】

    程觉还挺冤:【这可就冤枉我了,你奶奶一定要我过来,我也不好拒绝是不是】

    苏稚杳和他直白说明:【婚姻是我自己的事,他们怎么说都不作数,程觉,你知道我不会和你订婚】

    程觉难得正经:【杳杳,我知道你现在呢还不想结婚,但我保证,你嫁给我之后,会一直是京圈最风光的公主,我对你是认真的】

    他好像是认定了,她就是他的,而她只有他一个选择。

    可是喜欢和互相喜欢,是两码事啊。

    苏稚杳无语,脸压着枕头往里陷。

    她深刻感受到自己再不勾搭上某人,别说解约,人都要直接被架着送去给程家了。

    与其困缚在豺狼虎豹窝里被一点点啃噬血肉,她宁愿被最烈的猛鸷叼走,起码见过长空,死也死得明白。

    苏稚杳倏地坐起,深吸口气,利索地翻进那个人的短信界面。

    贺司屿的名字,此刻就像救世主。

    【新年快乐,岁岁安康】

    敲出这条短信后,苏稚杳安详平躺等待,可半小时过去也没收到回复,她今晚心情甚是烦躁,耐心耗尽得极快。

    坐起来,编辑新短信:【国贸新开的日式餐厅,听说主厨是从日本请过来的米其林三星大师,等你下回来京市,我们一起去吃吧[可爱]】

    过去会儿没回应。

    苏稚杳没话找话:【我的珍珠还在你那儿呢】

    又过去半小时。

    他是在忙还是故意已读不回?

    苏稚杳再坐起,这回来势汹汹:【贺司屿,上回请我喝咖啡的五百块,你忘了给我报销】

    【支持微信转账】

    【我的微信和手机同号,你快点儿加我】

    虽然那天她压根没去喝咖啡,但这不重要,主要是想加他微信。

    没一会儿,嘀一声,她收到了短信回复。

    苏稚杳笑起来,眼睛亮晶晶,不愧是资本家,一提到钱马上就有动静。

    点进去一看,笑容随之消失。

    这人就寡淡一句:【我没有微信】

    拒绝她的理由都找得这么敷衍。

    苏稚杳微恼,一口气敲了好多个问号甩过去,每个问号都拆分成一条短信,颇有不死不休的气势。

    或许是她吵得不可开交,贺司屿不得不及时回复她:【开会,别闹】

    除夕夜还开会……难道他人在国外。

    苏稚杳忽觉自己此刻的行为不太通情达理,安分下来,不自觉地揣摩起他说“别闹”这两个字时的语气。

    是不耐烦的,还是温柔的?

    肯定是不耐烦,他每次对她都那么冷淡。

    苏稚杳压着被子躺回去,身子蜷起来,郁悒回:【哦……】

    甚至连想象她都想不出贺司屿温柔会是什么样,想着想着,还不小心睡了过去。

    再醒来是在一阵哭闹声中。

    声音是从隔壁房间的露台传来的,隔着玻璃门若有若无,但苏稚杳还是被吵醒了。

    大约今晚上温竹音委屈了,父亲在哄。

    不过很快就没了声。

    这里是苏家老宅,奶奶眼皮子底下,七八房亲眷的耳朵都听着,温竹音有再大的怨艾都得装装样子,不敢闹大。

    苏稚杳没在意,只是又想到苏漫露那个眼神,心绪莫名有点不安。

    手机滑落在枕头边,苏稚杳摸过来想看看自己睡了多久,先看到了贺司屿的短信。

    时间是在半小时前,他问:【银行卡号】

    苏稚杳呆滞住,才从惺忪睡意中慢慢清醒过来,这人还当真想要还她钱了。

    五百块在这圈子里都抵不到五分,苏稚杳不信贺司屿看不出她真正的目的,除非他就是真心实意地准备和她两清。

    胸腔里一股子不明不白的别扭。

    良久不知作何反应,苏稚杳直接回拨了通电话过去。

    没有等太久,对面接通了。

    他好像在看书,电话里有窸窣的翻页声,混着信号杂音的还有他沉静的呼吸。

    明明就在,他却不开口。

    他不先开口,苏稚杳也不开口,秉住气暗暗和他较劲。

    过了十几秒,贺司屿大概是觉得幼稚,不和她相持,低沉出声。

    “说话。”

    手机贴在耳畔,男人的声音一出来,苏稚杳耳窝一痒,手指头跟着酥麻了下。

    他的嗓音是有厚度的,带着鼻息间淡淡而慵懒的气音,没什么语气,但透满成熟男人的质感和魄力,听得人多巴胺涌动。

    苏稚杳滚进被子里掩住半张脸,侧躺着,没坐起来,光听声音她就浮想不已。

    如果哪天她生气了,他用这样的声音温柔一点哄哄她的话,她再气可能也坚持不到两分钟就原谅了。

    苏稚杳突然忘了自己刚刚在不舒服什么。

    “嗯……嗯?”她装傻,拿出毕生演技,刚睡醒一般,迷迷糊糊问:“贺司屿?”

    贺司屿不作声。

    苏稚杳没管他,自顾往下演,软着声说:“我玩儿手机,玩睡着了,按错号码了……”

    贺司屿不明意味淡呵一声,语调不紧不慢:“你的手指得多有本事,连着区号十三位数,偏就一路拨到我这来了。”

    “……”

    这理由是挺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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