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简直就是俩钝钝的重型武器。

    苏稚杳被他们惹得一下没忍住,扑哧一声,荡出一个舒展的笑容,拨云见日,春风拂面。

    大为和里奥都看得呆住。

    眼前洒下温暖的阳光,美丽的天使在光里笑得闪闪发亮,头发暖绒绒的,他们听见耳边有花开的声音……

    “他说的明明是罪该万死。”苏稚杳轻轻抱起胳膊,睨着他们。

    幻境碎成千万片,两人神游的思绪猛地刹住,人也尬住。

    大为“嗯”的尾音拉长半天,吞吞吐吐解释:“他、他中文不太好……但出发点是好的!”

    苏稚杳嘴角的弧度蔓延开,又笑了。

    你都为非作歹了,中文也不怎么样,她想,下次你俩都别出发了。

    “知道了,我化个妆,一小时后去西九文化区,等着吧,两位大聪明。”苏稚杳语气挟着一丝调侃,说完,笑着把他们关在门外。

    大为眼睛亮了:“夸我们呢?”

    里奥一口白牙从络腮胡间露出来,兴奋回答:“I

    agree!”

    两人面着门,开心地相视一笑。

    “请问苏稚杳苏小姐住这里吗?”

    大为和里奥循声回过头,看见两个戴黑墨镜的板正西装男,双手叠放腹部,站姿不动如山,庄重得像机器人。

    其中一个抬起手,训练有素地亮了下工作证:“我们是海豹安全顾问公司的保镖专员,受程总委托,为苏小姐提供私人安保服务,二位请速速离开,否则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I

    agree.”

    大为和里奥先对视了眼,而后同幅度地昂首叉腰,绷起全身肌肉,大摇大摆朝他们走过去。

    “注意点,我们真的会动手的!”两位专员脸色逐渐变了,被他们的势头吓得节节败退:“你们想干什么,等等……”

    ……

    一小时之后,房门重新打开。

    苏稚杳走出房间。

    大为和里奥依旧满脸憨笑地守在门口,仿佛外面没发生过任何异样。

    “走了。”

    苏稚杳戴着最爱的贝雷帽,背只新款稀有皮小包,一支椰奶棒棒糖含在嘴里。

    已经摸清他们的来路,她也就不怯场了,任由这俩大个头跟随,走在前头颇有女王出街的气势。

    在西九文化区附近的餐厅吃过午餐后,苏稚杳来到即将举办艺术节的音乐厅,准备入场。

    小茸还不习惯被这种彪形大汉紧紧跟着,时不时害怕地往后瞧两眼,很小声问:“杳杳,他们呢?”

    苏稚杳仔细斟酌,过片刻说:“也不能干站着,不是多出好几张票吗,带他们进来一起看吧。”

    就他们这样,在出口死守几个小时也怪吓人的,不能给其他观众制造恐慌。

    大为和里奥却感激地望了过来,巴巴似两只没被主人丢弃的小狗狗,用眼神歌颂她在他们心里是多么人美心善。

    苏稚杳仰头瞅见这俩一米九直往上、心思却单纯如少女的大高个,咯咯笑出声。

    他们又逐渐迷失在她灿烂嫣然的笑容里,接赏赐似的,乖乖接过她递来的入场票。

    港区国际音乐厅呈中心对称,正中央是鎏金舞台,观众席布局在八角。

    主办方送的那几张票,座位都在正中间靠前,是全场视野最佳的池座,苏稚杳心情愉悦,想着下回去纽约,得好好感谢教授一番。

    艺术节的惊喜接踵而至。

    那位开幕式表演秀的顶级神秘嘉宾登场时,全场轰动,掌声雷鸣。

    苏稚杳惊讶地愣住良久,回过神,雀跃地跟着鼓掌,久久不止,眼底到眉梢都漾起喜出望外的笑意。

    居然是Saria。

    她心心念念想要从师的奥地利钢琴大神。

    Saria年近六旬,优雅不减当年,一身女士燕尾服出现,当她落座到钢琴前,厅内的声音都静下,交响乐队摆正姿势,预备演奏。

    高昂的气氛被压住,静得能听见落针声。

    大为和里奥对艺术不感兴趣,他们悄悄拍下一张苏稚杳笑颜沉醉的照片,低头编辑短信。

    【[图片]老大,一切正常】

    【[图片]Boss,Miss

    Su

    is

    happy,over】

    苏稚杳没想过自己这一趟竟能听到Saria的现场,欢喜溢于言表,耳边有手机振动,她肃容地一根手指竖到唇间,示意他们安静聆听。

    大为和里奥立刻静音手机塞回口袋,端端正正坐得像两头认真听琴的牛。

    开幕演奏会持续到天黑。

    走出音乐厅,温差明显,面部闷热被冬夜的凉风降下几度,苏稚杳却没有冷的知觉,在钢琴界泰斗的美妙音符中浸润了几个小时,她只感到心满意足。

    小茸不懂音乐,但也止不住感叹:“杳杳,今天的演奏会真的很好听。”

    “那可是Saria。”苏稚杳有一种为偶像的优秀而骄傲的心情:“下午听到的都是她很多年前的个人钢琴专辑,她很少在非主场一连演奏这么多首的。”

    “杳杳弹得也不差!”小茸适时嘴甜。

    “差远了。”苏稚杳实事求是地说:“比起她对古典和爵士的品味,我就还是碗夹生的米饭。”

    小茸认为她太虚心,笑道:“你还年轻呢。”

    再年轻也经不起蹉跎,她都还不知道要被合约束缚到什么时候。

    苏稚杳望着空旷的夜幕,幽幽一叹:“要是Saria愿意辅导我钢琴就好了。”

    ——我很好说话么?

    昨晚留声机旁,贺司屿用深沉的音质这样问她,但这句听着不像是发问,倒像是在告诫,别再靠近他,当心落得尸骨不存。

    可苏稚杳偏偏有一腔这年纪小姑娘独有的孤勇,不愿坦然接受任何的不尽人意。

    有过欲望,她现在又不是很甘心,只是和他有一顿晚餐这个结果。

    You

    t

    have

    your

    cake

    and

    eat

    it.

    这句英文谚语的深意是,好事成双,但不可兼得。

    好比她想要贺司屿为她的合约出面,同时又想他请Saria辅导她钢琴。

    可别说兼得了,借保镖他都没答应。

    苏稚杳消沉地踢了下脚边的石子。

    小茸到旁边接电话,和司机沟通他们的位置,苏稚杳无聊,从包包里摸出一下午没看的手机,有几通未接来电和新消息,都来自程觉。

    程觉:【乖乖,保镖公司说我请去保护你的两个人,被你的人给揍了,怎么回事?】

    苏稚杳心里一个咯噔。

    茫然、惊愕、疑问、惶恐……刹那间千万种情绪在心窝汹涌,她慢慢回过头,看向身后忽然又来路不明了的大为和里奥。

    里奥刚接到专线电话,压了下左耳麦,回应对面:“Boss,

    Im

    all

    ears.”

    “七点,带她到九龙国际中心餐厅。”

    里奥回答明白,话落就见苏稚杳直勾勾地盯着自己,他被看得一羞,忘关麦就笑着对她说,boss已经在九龙国际中心餐厅订好座位,七点送她过去。

    餐厅名字有些耳熟,苏稚杳木讷一会儿,眼神从忐忑逐渐转变为不可思议,轻轻捂唇:“你们boss不会是……贺司屿?”

    随后,她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苏稚杳用三秒钟消化了这件事,前不久的心灰意冷就此烟消云散。

    信念又一下子满格了。

    贺司屿原来没有无视她的话,真的派保镖保护她了……回溯起来,他貌似也没有外界传的那么薄情,想从他身上猎取到甜头,也不完全是白日做梦。

    苏稚杳表情渐渐乐观回来,重新打量眼前两个健硕的壮汉,不禁想,难道他的人,真是做过雇佣兵的?

    “他在哪儿呢?”苏稚杳下意识问。

    “老大在总部,董事会还没有结束,马上就要继续了。”大为这样告诉她。

    看一眼时间,才不到六点。

    还早。

    苏稚杳眼中闪过一瞬狡黠,存着哄他引见Saria的小私心,让司机送小茸先回酒店,然后自己想也不想地挥挥手,拦下一辆的士,比兔子还雀跃,蹦过去就要上车。

    “苏小姐,您去哪里?”大为和里奥追上去,紧随其后。

    苏稚杳愉悦上头:“去狩猎!”

    在电话里听见这一声的时候,贺司屿刚走到会议室门口,他把手机从耳边移开,徐界接过,再推开门请他进。

    贺司屿商务马甲西服一丝不苟,骄慢矜贵,面色凛然地回到主席位。

    今天这场董事会,几乎所有贺家长辈都在,因他提出议案,要以不足额出资和规避债务的责任,将自己的大伯贺荣从董事会除名。

    贺荣作为贺家长子,本该是掌权人继受的最优先人选,如今却连占股资格都要被贺司屿这个鸠占鹊巢的小辈夺回去,自然不服。

    其实凭贺司屿如今掌权的地位,不需要任何人配合,有证据,他可以直接做出决定。

    但他是掠食者。

    就如同贺老爷子说的那样,他做事喜欢下死手,你还想着怎么讨得他分两便宜时,可能早已被他连棺材本都算计去了。

    因罗祈一事,除名贺荣,并不是他的目的,之所以召开今天的董事会,就是因为他想借此彻底看个清楚,这群贺氏各部的独立董事里,贺荣的爪牙都有谁。

    于是他空出个中场休息的缓冲时间,回来后,表现得面色稍霁。

    以投票决定贺荣去留,没人敢犯险担保。

    但当他在僵持未果的情况下,再加入一项选择,保留贺荣股东名额、但卸去亚太区行政董事职位时,一经表决,那方上钩的势力就都浮出水面了。

    就连贺荣本人都无话可说,甚至很快接受了,比起除名,这已是最好的结果,不确定贺司屿拿捏着自己多少把柄,他也心虚,只得忍了这一时之气:“司屿,出现债务问题,确实是我管理不当,我愿意卸任,就当是个教训。”

    贺司屿眼睫半敛,那双黑眸掠过不易察觉的冷笑,他搭腿后靠椅背,修指漫不经心拨转着左手小拇指的尾戒。

    抬了下睫,唇角慢悠悠往上一扯,由内而外都是主宰的姿态。

    “那就祝大伯,不会成为下一个你的好弟弟。”他淡着语气,皮笑肉不笑,声音在会议室里十分沉稳而清晰。

    他冷不防提到自己亲手送进监狱的父亲。

    一室人惊住,尴尬得没胆喘气。

    前两年贺司屿说这样的话,还会有长辈跳出来狠狠斥责他目无尊长,不孝逆子,后来他就真做了几回六亲不认的事,逼得那几个老东西不得不就范,服软求他放自己在贺氏一条生路。

    渐渐地,那群人表面也就妥协了。

    阴晴不定的人其实不可怕,可怕的是贺司屿这种情绪不写在脸上的,看不出他脾气,又要时刻提防着他用不尽的损招。

    这几年贺氏在他手里,没谁敢动歪心思。

    刚刚他那句话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贺荣紧绷着脸,死死压抑住火气:“司屿,你好本事。”

    贺司屿一垂眼,轻慢地笑了。

    “手底下的人我都没管住……”他一字一顿,意味深长:“哪有大伯手段了得。”

    毫无征兆地坠进他阴沉的眼底,贺荣面色忽白,就知道,自己要挟罗祈的事,瞒不住了。

    那么显而易见,今天的会议不是公事,而是报复和警告。

    贺司屿沉默良久,众人呼吸都小心翼翼。

    会议秘书将议程决策声明呈到贺司屿面前,请他签署时,徐界接到通知,与他耳语说,苏小姐到总部了。

    贺司屿握钢笔的手随之微顿,笔尖停留纸上,洇了墨。

    -

    贺氏总部顶层,是贺司屿的办公室。

    四面全景落地窗,偌大的区域占据了整层空间,一眼望不尽底,与其说是办公室,不如说是他的私人场所。

    办公室宽敞归宽敞,冷黑装修贯穿金色元素,也显得质感十分沉稳,但布局和色调都太严肃了,冷冷清清的,每一处都设计出很强的压制感,且如此大的空间,吧台之类的消遣区域一处都没有,无趣得很。

    不过从这儿看夜景是真的漂亮。

    贺氏总部几座并联的庞大亮黑色大厦,像头雄鹰直耸云霄,立于港区最高处,所有风景一览而尽。

    苏稚杳兜兜转转,看了会儿夜景,坐回沙发等,左右望望,无聊到叹气,又走到书墙前打发时间。

    有各类外文书籍,还有公司资料。

    苏稚杳背着手,突发奇想,说不定里面有内部文件,干脆偷出来,然后威胁他帮自己的忙,一了百了……

    贺司屿在董事会周旋完,一回到办公室,远远就看见女孩子薄瘦的身子蹲在书墙前。

    不知道是不是忘了关,头顶那面柜门还开着,随时都能撞到。

    她低在最底下那一格文件堆里竭力翻找东西,脸都要埋进去了。

    贺司屿眉眼冷下来,皮鞋踏在地毯没有声音。

    那天罗祈能进到他办公室,无疑是他默许的,出发去机场前,他故意没关电脑,看似随口问了句罗祈母亲的病情。

    罗祈自嘲一笑,只说自己年轻时太混蛋,母亲病成这样都是被他气的。

    “罗祈。”

    “老大。”

    当时贺司屿离开前,那一眼别有深意,却又是无可无不可的语气:“迷途知返,不晚。”

    罗祈微窒,低下头:“……我明白。”

    这是一个局,也是贺司屿看在十年情分,给他的最后机会,可惜罗祈终究还是挥霍了他的信任。

    心寒吗?

    多多少少有一点。

    说不清今天允许这姑娘到自己办公室里等,他怀的是什么心情,有点感兴趣,所以如法炮制的试探吗?

    或许是。

    放不放得下防备心是一回事,值不值得放下是另一回事。

    现在,贺司屿忽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

    可眼前的情景,又没什么好意外的,他早习惯了,这么多年来的虚与委蛇还见得少么,千方百计对付他,甚至想置他于死地的人,更是不尽。

    她如果当真纯良,反倒还不对劲了。

    贺司屿站到苏稚杳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瞳仁像黑沉沉的漩涡,深不见底。

    手背绷起青筋,他慢慢伸过去,落近她颈后。若是平时,他肯定会掐住她脖颈,把人狠狠提起来。

    但眼下他犹豫了。

    就是那一秒钟的犹豫,苏稚杳似乎是感知到气息,突然回过脸。

    看见他,也只是一愣。

    随后笑意便倏地在她面部渲开,眉眼盈盈,藏不住喜悦:“你回来啦!”

    这下,反而是贺司屿微微顿住。

    苏稚杳浑不知情,摸摸自己空空的左耳朵,委委屈屈地向他抱怨:“贺司屿,我的珍珠掉了,明明滚到里边去了,就是找不到……”

    在她软软的声音里,贺司屿浮躁的心情慢慢平息。

    看一眼格子,文件躺在里头依旧整齐,所以她刚刚翻来覆去,就是在找耳环?

    那只原本要掐她的手还没来得及收回,下一瞬,就被她勾住。

    苏稚杳拉他蹲下:“你帮帮我,太里面了我够不着。”

    话落,苏稚杳想起身给他让地儿。

    脑袋就要磕到柜门的瞬间,贺司屿眼疾手快,扣住她下巴,把她的脸掰了回来。

    事情发生得太快,太突然。

    苏稚杳一惊,迷惘同他对视。

    她的脸小小的,被他一掌握住,半张脸卡在他虎口,他指腹压在她两颊,带来独属一个男人的温烫体温。

    彼此的脸靠得有些近。

    男女气息的温差,在一薄一沉间交互。

    有种被侵入的感觉,苏稚杳不由地慢慢拉长呼吸,浓密的睫毛颤悠悠地,在他如炬的注视下。

    一小时前她在电话里说要去狩猎。

    一小时后,她出现在了这里。

    贺司屿忽然开口,嗓音放得低沉,但有了温度,不知是缠绵的语调,还是明知故问。

    “你的猎物是谁?”

    作者有话说:

    贺老板这就要陷进去了

    本章掉落100只红包,明日依旧是24点。

    ————

    79

    13、奶盐

    ——你的猎物是谁?

    贺司屿眸色深黑,

    这么问的时候,苏稚杳拉住他的手还未松开,而他另一只手,

    正端着她下颔,力道不重,

    但也算不上多轻。

    一个人装傻是理智,

    两个人一起装傻,理智容易脱离掌控。

    苏稚杳诧异的是,

    他都知道她别有用心了,

    却在识破后,

    还揣着明白装糊涂,担任最佳搭档,

    陪她对起了这场戏。

    现在出戏的,轮到了她。

    “我……”苏稚杳眨了下眼睛,

    感觉自己站在冰湖上,

    薄冰随时要裂开。

    他那深邃的眼神,看得她心虚悠悠的,苏稚杳避无可避,很小声地叫他:“贺司屿……”

    她用带点忐忑的语气,在这时候说出他的名字,很难不让人浮想,是有服软的话要对他说,还是在回答他刚刚的问题。

    “嗯?”

    贺司屿嗓音带着经历几小时会议后的惫懒和低哑,

    语调很慢,

    话也不直白,

    依旧朦胧着一层薄雾,

    后半句更有种承下猎物身份的意味。

    “你想要什么?”

    四目交接,

    男人右眼尾下那一点冷淡的泪痣,在他眼皮微微合拢时,好似一杯酒晃漾眼前,衬出些醉人的漫不经心,又不容忽略。

    不是质问的语气,而是带着戏谑。

    “我……想……”苏稚杳慢吞吞张口,心脏一下一下地跳。

    揣摩一眼他脸色,她渐渐壮了点胆,略微屏气,声音越来越低:“跟Saria学钢琴……”

    合时宜的坦诚有时就是最好的策略,那时,她的诚实显得那么真挚,一双水亮的桃花眼望过去,软声软气地告诉他自己的小心思,那示弱的样子,特别像一只乖乖伏法的小猎物。

    即便是贺司屿,也无法否认,她当时有些惹人喜爱。

    “所以呢?”他问。

    “所以……”

    他笼罩过来的目光强势而有穿透力,苏稚杳难以招架,支吾了会儿,慢慢轻声说:“想献献殷勤,哄你高兴。”

    她弯弯翘翘的睫毛往上抬,朝他望去时忽地羞涩一笑,那双笑眼灵动,露出几分俏皮。

    哪怕知道她是故意扮乖,却依然觉得,窗外美轮美奂的霓虹,也不如她的笑容可爱。

    盯了她几秒,贺司屿鼻息哼出一声笑,很淡,不明意味,手指松了劲,放开她脸,抬手带上了她头顶的柜门。

    随后起身,坐进沙发。

    苏稚杳回过神,本能地跟过去,挨着他旁边那张转角沙发椅坐下,眼巴巴地瞅着他。

    手边角几上摆有只重分量的花梨木精雕雪茄保湿盒,贺司屿指尖掠过,慢条斯理掀开:“不找你的珍珠了?”

    “不着急。”苏稚杳很是分得清轻重缓急,眨眨眼,干脆取下右耳那只晃荡的珍珠耳环,搁到雪茄盒边。

    “那去餐厅。”

    贺司屿作势就要盖上盒子站起,苏稚杳不假思索按住雪茄盒盖:“等等!”

    他撩起眼帘望过去。

    苏稚杳笑盈盈地回视,柔声说:“贺司屿,我们商量个事儿好不好?”

    贺司屿不咸不淡地看着她。

    她笑里掺着一点媚,年纪小,就是讨好人的样子也丝毫不显落俗,更是坦荡得干干净净。

    过片刻,贺司屿徐徐敛了眸,没再要走,倒是不慌不忙地,挑了一支雪茄出来,捏在指间感受质感。

    他没说不好,那就是有得商量。

    苏稚杳双手扒住扶手,身子往前倾:“今天音乐会我看到Saria了,她是艺术节嘉宾,这两天应该不会离开港区,所以我就想着,如果她愿意,正好方便指导我钢琴……贺司屿,你帮我邀请她一下,可以吗?”

    虽然要牺牲她看艺术节的时间。

    但能被Saria指导,哪怕只有一小时,都求之不得。

    贺司屿再抬眼时,便见女孩子双眼笑意浓重,仰着一张白净的脸,温顺得要命。

    那一刻,贺司屿不由想到程氏董事会设宴招待他那晚,这姑娘被某个不懂事的高层针对,不得已来到他身边,伸手要为他点雪茄的画面。

    贺司屿握着那支名贵的雪茄,在指间把玩了会儿,才慢悠悠开口。

    “苏小姐的殷勤呢?”

    苏稚杳笑得很甜,轻轻抽走他指间那支雪茄,上道得很:“我来。”

    若要将京市各大家族进行分级归类,除去断层的盛家,苏程两家该是现今势头最盛的,身在这样的环境,苏稚杳没少培训礼仪课,涉猎甚广,其中自然缺不了雪茄文化。

    自苏柏十余年前再婚起,他就没怎么要求过苏漫露学这些,倒是刻意为苏稚杳安排许多。

    现在想想,或许他始终都有用她联姻的打算,所以早早便开始为程家培养好儿媳了。

    思及此,苏稚杳握雪茄剪的动作停住两秒,随后不做声色,用双刃剪的圆孔轻轻卡住雪茄,转动一圈,轻松剪下茄帽。

    金属火机枪喷出一簇细长的蓝色火焰,雪茄呈四十五度角,在她手中缓慢匀动,很有耐心地烘烤受热。

    她垂着睫毛,一步步做得十分认真,看上去还挺专业。

    等淡蓝色烟雾从茄脚一缕缕袅袅腾起,苏稚杳放下喷枪,轻吹两下,双手端着雪茄送到他唇边,抽的那头对准他,拿捏着腔调。

    “贺先生尝尝。”

    贺司屿低垂的眼眸抬起,视线从雪茄落到女孩子近在眼前的脸庞。

    她半个身子向前伏着,雪白的天鹅颈轻伸,靠他更近,重新撩起眼睫时,桃花眼弯起,看进他眸子,勾在眼尾的笑有意无意地,甜中带了一丝妩。

    茄衣燃烟的清木香随呼吸充盈进体腔,再闻后调,依稀有她身上的淡香,接近海盐椰奶的香气,好像有阳光暖融融地洒在眼皮上,温暖舒服的感觉。

    贺司屿竟有那么一秒,想凑近去嗅嗅,那是润在她皮肤的香水,还是她头发的气味。

    但面上依旧冷性薄情。

    端详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一圈后,他眸光又静静垂落回去。

    倒是没拒绝。

    他微微偏低下头,就着她手,含住雪茄头,漫不经心吸了一小口。

    贺司屿搭着腿,身子完全后靠,后脑枕到沙发,阖上眼,在口腔尝过香醇的味道,过两三秒,慢悠悠吐出那口烟。

    他的脸在那团朦胧的青白中变得迷离,烟雾散开,又渐渐在眼前清晰,复古棕格纹西装外套敞着,露出里面的领带和裁剪合衬的马甲,白衬衫领子立体有型。

    人靠在那儿,遗世独立。

    苏稚杳不是没见过男人抽烟,那群阔少总爱叼着香烟,吞云吐雾地聊些圈子里的风流事,尽是下流的黄色废料,没个遮拦。

    她一度觉得抽烟是件很低俗的事。

    那晚落雪的街上,偶遇他握着雪茄讲电话,后又腾出手去摸那只蹲罗马柱花坛的白猫,那成熟而强大的派头,让她第一次领悟到男人抽烟也可以这么高雅。

    眼下,他戴着金丝眼镜,享受地倚在沙发里,脖颈后仰,喉结凸得明显,反差出强烈的假斯文气质。

    还带一点儿渣苏的匪气。

    苏稚杳看得不经意着了迷。

    一支优质的雪茄,能让人在眩晕中捕获到满足,贺司屿再睁眼时,就见这姑娘直勾勾盯着自己。

    那口雪茄的丝丝眩晕感尚未彻底消失。

    而她出神的表情,在那一瞬间意外带给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别样体验。

    贺司屿若无其事伸出手,中指压在雪茄下,食指在上弯曲,和拇指一起握住。

    “大家出身的苏小姐,”他不急不徐,接过她手上的雪茄:“你的礼仪老师难道没有教过你,不要这样长久盯着男人看?”

    苏稚杳回过神,反应他话,脸微热。

    但她没觉得情态有多窘迫,甚至不太服输地歪了歪脑袋:“可是罗丹也说过,我们要有一双善于发现美的眼睛。”

    贺司屿刚抽了口雪茄到嘴里,闻言顿了顿,烟雾的口感都未来得及品尝,便被他一口气呼了出去。

    他脸往她看不见的方向略偏一点,停住短瞬,冷不丁呛出压低的咳嗽。

    苏稚杳察觉到,他好像是笑了。

    她欢欢喜喜求夸奖的表情:“贺先生还满意吗?”

    贺司屿断断续续闷咳两声,握雪茄的胳膊撑高了些,挡在脸侧,再回过头时,面色如常。

    “一般。”

    苏稚杳偷偷在心里头犯了两句嘀咕,心平气和地放软嗓子:“那我刚刚说的事情,你愿意吗?”

    在雪茄飘出的淡蓝色烟雾中,贺司屿睨她一眼,用染过烟微哑的嗓音低低开口:“真把我当慈佛了。”

    这人果然很难搞定。

    苏稚杳故意掐着小女孩又娇又嗲的腔调:“求求你了贺司屿……”

    “再看。”他故意这么说,咬住雪茄,声音变得有些含糊,深抽一口,双眸微眯望着前方空荡的办公室,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再看就是不答应,意料之中。

    苏稚杳丧气地回了声“哦”,支着扶手,掌心托在腮边,陷入郁闷。

    贺司屿瞥了她一会儿,在她可能要抬头抱怨时,目光又不留痕迹地从她脸上移开。

    餐厅在九龙国际中心顶层,欧式壁画和地砖,水晶吊灯撑花设计,中央舞台区有长裙礼服的女人在拉大提琴,演奏的是巴赫某首名曲。

    他们坐在落地窗边的座位。

    视野开阔,光线暗得恰如其分,回眸就是维多利亚港的夜色氛围。

    苏稚杳有些饿了,闻着食物浓郁的香气,一肚子忧郁一扫而空,专注眼前的晚餐,吃得很认真。

    贺司屿吃了点鹅肝就停了下来。

    看到面前的人叉了只黑松露龙虾球,咬到嘴里,眼睛里转瞬露出满足的笑意,似乎这道菜很合她口味。

    平时叽叽喳喳,但她吃东西的时候很安静,闭着嘴巴细嚼慢咽,人瘦瘦的,不过一口又一口,吃得可不少,看得人凭空好了些胃口。

    侍应生知道他习惯,见他搁下刀叉,就立刻过去,询问他是否要上餐后甜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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