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交州人孙亚夫。此人对杂学甚感兴趣。"曹丕表面上虽说得不动声色,心里却多少有些惴惴不安。其实曹丕与孙亚夫并不算熟络。两人谈话最多的一次还是在七月间的尊经阁上。但也就是那一次接触让曹丕觉得那个叫孙亚夫的男子绝非等闲之辈。特别是此人肆无忌惮直视蔡吉的举动,更是令曹丕打心眼里觉得厌恶。于是此后的数月间曹丕暗自对孙亚夫上了心。而他越观察就越觉得对方有问题,甚至有可能连"孙亚夫"都只是化名而已。可惜曹丕目前并没有确凿证据证明自己的判断。而他若是直接向蔡吉报告此时又难免被视作嫉妒对方,从而徒增笑柄。所以曹丕决定来个反其道行之,将孙亚夫推荐给蔡吉。一旦此人接近齐侯,就势必会被调查身份。届时是忠是奸定能真相大白。

    面对曹丕的进言,蔡吉在侧头想了想后,最终点头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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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节

    他山之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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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午后,面对突然出现的曹丕,化名为“孙亚夫”的孙权多少有些诧异。毕竟在他的印象中,他虽与曹丕在尊经阁、讲武堂等地有过几次接触,但两者之间的关系却仅能说是泛泛之交而已。不过当得知是齐侯蔡吉邀请自己一同前往崔琰府上讨教学问后,孙权二话不说就随着曹丕一同来到了蔡吉的车驾前。

    话说这已是孙权第二次与蔡吉本人面对面了。上一次还是在讲武堂的工房,那次两人四目相对,孙权以潇洒的一揖换来了齐侯嫣然一笑。孙权本以为自己那一次的举止给蔡吉留下了深刻印象,所以这次对方才会邀请自己一同出游。可谁曾想此刻座驾上的蔡吉却像是完全不认识孙权一般,仅朝他点下头之后便下令车夫起驾前往崔府。

    眼见蔡吉根本没将自作多情的孙权放在眼里,曹丕不由心头暗自一乐,不过表面上他还是颇为热络地将怅然若失的孙权请上了后一辆牛车。许是刚才蔡吉的反应令孙权产生了些许怀疑。待曹丕上车与他并肩同坐后,孙权便忍不住向对方求证道,"敢问曹公子,邀亚夫同去崔府的可真是齐侯?"

    曹丕不动声色地拱手回道,"不瞒孙兄,提议邀请孙兄的人正是丕。"

    孙权耳听提议者竟是眼前的曹二公子,脸上的狐疑之色不由愈发浓烈起来。而曹丕则一边暗暗观察着对方的脸色,一边继续自顾自地解释道,"丕在讲武堂时见孙兄对杂学甚是热衷且见解独到。故而才自作主张将孙兄引荐给了齐侯。唐突之处,还望孙兄海涵。"

    不撒不必要的谎,这是曹丕在蔡吉身边待了一段时间后,自己总结出来的一项处世信条。就像眼前的孙亚夫只要同齐侯交谈过后,便会知晓引荐他的是何人。曹丕若是在这件事上说谎。不仅容易被拆穿,而且一旦被拆穿还会引起齐侯盛怒。这对曹丕来说颇为得不尝失。而像现在这样干脆告诉对方引荐者就是自己。对方就算心有疑惑也无法当面指责自己。

    果然,在听罢曹丕的解释后,孙权虽还在心中提防着曹丕,但脸上的神色已恢复如常。但见他哈哈一笑朝曹丕拱手谢道,"原来如此。亚夫在此谢过曹公子赏识。"

    "孙兄何必如此客气。"

    "哈哈?"

    "哼哼?"

    崔琰的府邸位于龙口郊外,相较城内与港口清净了许多,路程也不算太远。不多时一行车马已然停在了崔府大门口。崔府门子眼见齐侯来访,自是赶紧入府通报。于是不多时就见崔琰领着一个身材高大的男子迎了上来。

    但见站在崔琰身边的男子约莫三十岁上下。发须微卷,鼻梁高挺,一双眼眸带着极为少见的淡琥珀色。这等一看就不似中原人士的相貌,顿时就引来了曹丕与孙权一阵好奇地打量。

    .就见她和颜悦色地向崔琰招呼道,"这位可是先生先前提及的恭明居士。"

    "正是。"崔琰点了点头,转而向身后的男子提醒道,"恭明快快见过齐侯。"

    被称为恭明男子当即上前向蔡吉合手施礼道,"月氏人支谦见过齐侯。"

    耳听对方自称"支谦",蔡吉的脸上露出了了然的神色。对于后世的佛教而言支谦是个极其重要的人物。支谦又名支越,字恭明,乃月氏人,其祖父法度于汉灵帝时率国人数百移居中国。支谦随之俱来。受业于支谶门人支亮,深通梵典。之后为躲避关中混战,支谦跟随族人一同南下东吴。在东吴期间支谦因聪明超众,学识渊博,被吴主孙权拜为博士,辅导太子孙亮。不过令支谦流芳后世的并非是他在东吴的政绩。而是他从吴孙权黄武二年到孙亮建兴二年(公元223253年),约三十年间。译出的八十八部、一百一十八卷佛经,以及他原创的《赞菩萨连句梵呗》三契。

    当然眼下的支谦还没啥名气,蔡吉不可能直接拉着对方的手说,"孤认识居士,居士乃翻译大家。"这不把人吓跑了才怪。于是蔡吉一面示意支谦不必多礼,一面假借先父的名义感叹道,"孤早年曾听家父感言,天下博知。不出三支。想必支居士定然深通梵典。"

    耳听蔡吉当众称赞他的家学,支谦在得意之余,连忙谦虚道,"齐侯过奖。梵学博大精深,谦只学得些许皮毛,岂敢妄称深通。"

    "支居士过谦也。"蔡吉摆了摆手道。"孤可是听闻居士正翻译梵典。不知可否借孤一阅?"

    "请随吾来。"支谦躬身引路道。

    话说支谦眼下才刚开始着手翻译佛经,正需要找一处安全清净的场所以及识货的诸侯资助他翻译经文。原本支谦是想在许都翻译经文,毕竟许都乃是天子所在,又聚集了大量勋贵,正适合传播推广佛学。支谦的家族抵达许都之后却发现曹操非但对佛学没有半点兴趣,甚至还有打压佛教的趋势。其实这也怪不得曹操会如此提防佛教,毕竟之前的下邳相笮融就曾利用佛教在广陵、下邳、彭城诸郡兴风作浪,甚至还连杀广陵太守赵昱和彭城相薛福。虽然笮融最终为扬州牧刘繇所灭。但此事却极大破坏了佛教在中原的名声,令其与太平道一样成为了官府需要严加提防的宗教。

    眼见曹操对佛教态度不善,支氏一族便再次启程南下东吴避难。正当支谦要与族人一同南下之时,他收到了来自老朋友崔琰的书信。崔琰在信中详细介绍的讲武堂与尊经阁令他看得心驰神往。于是本着碰碰运气的想法,支谦别离族人只身来到了东莱。而此刻蔡吉对梵学所表现出的兴趣,则更加坚定了支谦留在龙口的决心。

    在支谦的领路下,一行人等很快就来到了他所住的厢房。但见偌大的屋舍内除一榻一几外,摆满了各色书卷。这其中既有众人熟悉的竹简,也有布满蝌蚪文的梵典。蔡吉信步上前翻阅了几页,发觉与自己在后世见过的佛经有些差距。

    其实这也不足为奇,汉朝的佛学以翻译佛经为主。而支谦从小深受汉文化的影响。因此精通汉文,又从同族学者支亮处习得大乘佛教理论,且同梵典。他对这个时代义理隐晦,文风过分朴素尚质的佛经译本很不满,因此翻译佛经时主张“尚文”和“尚质”要调和。这使得支谦的译文更接近汉朝人的习惯。当然在拘泥形式的僧侣看来,支谦尽量删除梵本的繁复而各取省便,又竭力减少音译到最低程度,以至有时连应存原音的陀罗尼也意译了。不免有些反感。不过蔡吉对此丝毫不在意,毕竟她本就不是来取"真经"的。

    在粗略审视了一番翻译成果后,蔡吉回过头认真地向支谦询问道,"支居士可熟悉因明?"

    支谦以为蔡吉考校自己的梵学。便欣然答道,"因明,梵文称

    hetuvidyā,与声明、工巧明、医方明、内明合称五明。"

    “此学可有汉译典籍?”蔡吉追问道。

    "尚无。"支谦摇头道。

    "那就请居士翻译此书。不仅是因明学,孤还希望居士能为孤将身毒的数学、医学等经典一并译成汉文。"蔡吉说罢,恭恭敬敬地朝支谦俯身一揖。

    身毒即汉朝对印度的称呼。蔡吉所提的因明则是古印度的逻辑学。逻辑学有三大起源中国、古印度、古希腊。即中国的辩学以惠施、公孙龙、墨翟及其后学为代表。

    古印度因明学,以印度的辩论术为主,因明则是佛家逻辑的专称。古希腊的逻辑,以亚里斯多德和斯多亚学派的命题逻辑为代表。

    三方各有各的特色。此外古印度和古希腊在天文、数学、医学等方面也有诸多杰出成果。目前尊敬阁已收藏了大量先秦经典。蔡吉希望能在此基础上将其他两家的学说一并引入中原,为发展自然科学打下基础。事实上就算在原有历史之中,欧洲也是依靠从阿拉伯世界学习东方学说,方才有了之后的文艺复兴。

    因明的概念其实在佛经一开始翻译之初就已传入中国,但正如支谦所言目前中原并没有专门的因明学典籍。在历史上正式将因明学传入中国的是唐朝的玄奘法师,因明学也因此在唐朝得以兴盛。当然蔡吉现在引入因明学也并不算太早,须知三世纪正是因明学发展的高峰期。只要有心不怕弄不到相关典籍。

    不过相比已经成熟的因明学,古印度的数学要到10?13世纪才达到巅峰。哪怕是"零"的符号也得9世纪后半叶才出现。蔡吉当然不可能干等印度人五百年。但她可以通过印度的数字符号来简化目前的数学公式。而当后世一些概念与传统玄学儒学不相符之时,也可假借外来学说的名义将两者区分开来。正所谓他山之石可以攻玉。历史上文艺复兴时期的欧洲学者可没少借东方的名义贩售他们自己的研究成果。

    支谦并不知晓眼前的年轻女子正在酝酿让东西方学术来场大交流。他只是隐隐觉得有些失望。毕竟从蔡吉是只言片语中,支谦感受得出对方对佛学并不感兴趣,仅仅是想让自己为其翻译身毒的学说。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气馁,因为身毒的学说几乎都是建立在宗教基础上的。想当年佛学刚流传到中原之时,还曾打过黄老的幌子在上流贵族中间传播。最终令不少汉家勋贵也在求长生的过程中,耳濡目染成了佛教徒。蔡吉乃中原一大诸侯。坐拥千里之地,若能令其皈依佛教,甚至仅仅是对佛教产生好感,都有助于佛教在中原发扬光大。

    “谦愿为齐侯效劳。”就这样支谦抱着发扬佛学的理念,爽快地答应下了蔡吉的要求。

    蔡吉则投桃报李地颔首安抚道,“支居士且在龙口安心治学。译经所需花费由孤一力承担。”

    眼见蔡吉如此大方,支谦再一次欣喜地向其合手称谢,“谢齐侯恩典。”

    跟着支谦又依着蔡吉的兴趣向其介绍了西域及印度的诸多杂学,有天文地理,有诗歌音乐,甚至还有瑜伽。蔡吉则全当欣赏异域轶事听得津津有味,并时不时地穿插几句自己对西域风情的见解。由于眼下龙口城里多少也有些不远万里前来做生意的西域商人,蔡吉对西域的一些看法并没有引起在场众人的怀疑。更何况东汉有不少帝王贵戚对西域的器物甚是喜爱。像是汉灵帝刘宏就对胡食狄器有特别的嗜好,是一个地道的胡食天子。由于灵帝喜爱胡服、胡帐、胡床、胡坐、胡饭、胡箜篌、胡笛、胡舞,当年京师的贵戚也都学着他的样子,一时间蔚为风气。所以支谦想当然地以为蔡吉对西域的事物也颇为向往,在讲述西域诸国的风土人情时也更加重了华丽享乐的内容。使得双方相谈甚欢,直至日头西斜,蔡吉才领着曹丕和孙权起身告辞。

    可是相比心满意足的蔡吉、崔琰、支谦三人,并肩走出崔府的曹丕和孙权却是颇为郁闷。不可否认支谦一个下午有关西域各学派的介绍令他二人是大开眼界。但正因为如此曹丕和孙权刚才在崔府之中都没机会插上话,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蔡吉与支谦你一言我一语地谈天说地。其实不仅是曹丕和孙权,就是身为崔府主人的崔琰先前也仅是在充当陪客而已。正如圣人所言,“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知道就是知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这才是明智的学习态度。

    然而曹丕和孙权并不这么想。在他二人看来今日拜访崔府本该是自己在齐侯面前好生表现一番的大好时机。特别是在有竞争对手存在的情况下,两个少年的表现欲自是空前的膨胀。那曾想到了最后他二人竟都成了泥塑木胎,连句话都插不上。而唯一让曹丕与孙权在心里略感欣慰的是,对方的表现得比自己还差。

    正当曹丕与孙权垂头丧气着向自个儿的牛车走去之时,却见蔡吉身边的侍女突然跑来向二人施礼道,“齐侯有请两位公子上车说话。”

    曹丕与孙权一听蔡吉要见自己,不由抬起头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的眼中瞧出了竞争的意味。当然仅是一闪而过,曹丕与孙权便又恢复了常态,双双随那侍女来到了蔡吉的车驾前。

    蔡吉的车驾比寻常的牛车要略大一些,由两头牛拉动,可以毫不费劲地坐进四个成年人。此刻眼见曹丕与孙亚夫联袂而至,蔡吉撩起车帘向两人招呼道,“两位请上车。”

    上一节写错了,"曹氏自好立贱,未有能以义举者也。"是曹睿的原配虞氏说的。谢谢书友指正。(。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三十一节

    开拓眼界

    诚然曹丕和蔡吉早已订有婚约,可此刻与蔡吉同处狭小的空间内还是让他多少有些不适应。雅文言情首发特别是车厢内还坐着另一个碍眼的家伙。相比曹丕的拘谨,孙权的一举一动倒是落落大方,颇有几分放浪不羁的名士风范。不过孙权的举止在曹丕眼里却是轻佻之极,令他有一种恨不得将对方一脚踹下车去的冲动。可惜此地并非许都,曹丕就算牙再痒,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权在他身旁装腔作势。

    随着车外的侍女放下幕帘,车厢彻底变成了一个封闭的空间。蔡吉靠在扶几上,仔细打量了一番面前的两个少年。年少的曹丕内敛恭顺,尚未褪去稚气的脸上,唯有一双富有曹家特色的丹凤眼透着犀利机敏。而正介于少年与青年之间的孙亚夫则眉飞入鬓,眼带桃花,甚是张扬自信。

    不过蔡吉这会儿招两人上车,可不是单纯为了养眼的。随着牛车吱吱转起,蔡吉换了个坐姿开口向曹丕与孙权问道,"不知两位如何看待梵学?"

    "他山之石,可以攻玉。梵学甚是精妙,梵呗更是宛如仙乐。"孙权抢先作答道。

    梵呗即佛教音乐,因其极富异域风情,在汉末颇受上层人物喜爱。历史上曹丕的弟弟曹植就在游鱼山之时,听到山谷流水声,清扬哀婉。在细听良久后,曹植深有所悟,乃摹其音节,根据《瑞应本起经》写为梵呗,撰文制音,传为后式。这曲《鱼山梵》在唐朝时传入日本、朝鲜诸国,而曹植也被东亚国家奉为了梵呗始祖。

    当然眼下的曹植年仅十岁。而作为他哥哥的曹丕就算是对梵呗心有好感,这会儿为了对付"无耻之徒",也不得不唱起了反调,"梵学固有独到之处,然其僧徒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长此以往,易使物力凋瘵,风俗浇诈。故丕以为此拜佛之风不可涨。"

    "曹公子多虑也。不过是些愚夫愚妇,借佛之名祭祀方术,与梵学何干。"孙权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在他看来蔡吉既然肯出资资助支谦翻译佛经,那必是对梵学心存了好感。

    然而亲眼见过蔡吉斥责玄女祠的曹丕,远比孙权清楚齐侯对宗教的态度。但见他义正辞严地驳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昔徐州牧陶恭祖好佛。其帐下小吏笮融便大起浮屠寺,以黄金铸屠像,裹挟信众万人有余。恭祖死后,笮融领其信徒杀官作反,为祸徐扬二州数载方为官军所灭。如此前车之鉴。岂可不防!"

    曹丕对佛教谨慎的态度,让蔡吉甚是满意。引进佛学是一回事,管理宗教则是另外一回事。总的来说,曹丕的一席话代表了汉朝士林对佛教的主流看法。在汉儒看来佛的夷狄身份,以及不知臣君之义、父子之情的教义都是要严加提防的东西。所以佛教传入中原虽已百年有余,但在汉朝却始终没能兴盛起来。

    蔡吉对佛家的态度当然也是谨慎的。.早期传入中原的佛教不仅拥有攻击性,而且权力欲极重。僧侣在利用信徒的虔诚大肆敛财之余,还裹挟民意,甚至蓄养僧兵。意图染指皇座。后世的三武一宗灭佛,便可以视作为皇权与神权在中原的四次大交锋。交锋的结果自然是皇权大获全胜,落败的神权被驯化为皇权统治工具。

    无论是信佛还是灭佛,佛教终究会在之后的五百年内渗透整个中华大地。正所谓堵不如疏,在蔡吉看来尽快将佛教驯服并为自己所用,才是自己该琢磨的事情。

    想到这里,蔡吉抬头扫了一眼面前的两个少年郎。欣然问道,"那二位可知胡人为何如此热衷在中土弘扬佛法?"

    许是蔡吉的问题太过跳跃,让前一刻还在争论梵学优劣的曹丕和孙权不约而同地楞在了当场。蔡吉却不管二人的反映如何,继续自顾自地说道,"天下博知,不出三支,来中原弘扬佛法者素以月氏人居多。二位可知这又是为何?"

    "月氏始居敦煌﹑祁连间。后为匈奴所破﹐西击塞王。塞王南走远徙﹐月氏居其地。武帝元朔元年,汉使张骞至其国。以后两国往来渐密。据悉月氏共分休密、双靡、贵霜、胖顿、都密五部歙侯,以贵霜部最强。永元二年贵霜王因求汉公主,被班超拒绝,遣副王谢率军七万攻超,为超所败,纳礼求和。班超一直不知其王之名。便仅以月氏王呼之。"曹丕整理了一下自己对月氏的了解,侃侃而谈道,"丕以为月氏人来中原弘扬佛法,乃是慕我大汉之威。"

    "若真是如此,月氏人理应来中原求学,而非像眼下这般在中原授学。"孙权一针见血地抓住了曹丕结论中的破绽。论学识他可能不及年幼的曹丕,但在政治上孙权可比曹二公子要敏锐得多。

    果然孙权的判断换来了蔡吉认同地颔首一笑,"孙郎君言之有理,月氏绝非寻常小国。据孤所知,月氏灭大夏后被西域诸国尊称为贵霜帝国。"

    是的,月氏人的国家并非曹丕所形容的部落小国,而是在后世与汉朝、罗马、安息并称这个时代欧亚四大强国的贵霜帝国。公元前162年,匈奴老上单于西攻大月氏,并将月氏王的首级割下带返匈奴作杯来使用。败亡的月氏部落一路西迁,来到粟特,即后世中亚阿姆河与锡尔河之间的泽拉夫尚河流域,并臣服于当地的巴克特里亚王国。

    巴克特里亚在《史记》中被成为大夏,是一个从塞琉西王朝分裂出的希腊化国家。而塞琉西王朝的渊源则可上溯到马其顿王亚历山大大帝建立的亚历山大帝国。不过悠久的历史没能保住巴克特里亚的国运。公元40年代末,月氏贵霜部首领丘就却趁巴克特里亚王病卒,国势力大衰之机,举兵南下灭巴克特里亚,并在当地建立了贵霜王国。丘就却作为开国君主被尊称为迦德菲塞斯一世。之后贵霜王国一路南征北战,其疆域从后世的塔吉克一直绵延至里海、阿富汗及印度河流域,顶峰时拥有人口百万,士兵二十多万,乃是名副其实的中亚大国。那怕是那个像龙套一样被班超打败。连名字都没在中国史书中留下的"月氏王",依旧在中亚被尊称为索特尔.麦格斯,即"伟大的救世主"。

    此刻的蔡吉觉得有必要让眼前两个少年了解一下天朝以外的世界,于是又跟着解说道,"据西域商贾所言,贵霜国据地千里,丁口百万,带甲十万。乃西域大国。贵霜国历代国主皆信佛。传其国主迦腻色伽曾于国都富楼沙(巴基斯坦白沙瓦)请五百高僧举佛典。其国内更是庙塔林立,甚至有浮屠像高十丈有余,金面蓝衫身,慈眉善目。栩栩如生。"

    蔡吉一席有关贵霜国的介绍,令曹丕和孙权听得津津有味。以贵霜国据地千里带甲十万的国力虽远不如鼎盛时期的大汉,但放在现下的中原倒也算得上一方大诸侯。而那高达十余丈的大佛更是令两人瞠目结舌。这也难怪,毕竟那怕是在一千八百年后,巴米扬"东大佛"依旧是世界级的奇观,是希腊式佛教的代表作品。只可惜在蔡吉穿越到东汉之前,这一奇观已被塔利班炸毁。

    不过眼前的两个少年并不知晓大佛会在千年之后遭难。就见孙权以心驰神往地口吻感叹道,"贵霜国为浮屠如此大兴土木,必能引得西域佛国万邦来朝。"

    此时的曹丕也回过味来。喃喃自语道,"难道贵霜国欲以浮屠染指中原?"

    蔡吉听罢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两汉三国时,中原的外国僧人半数以上来自贵霜领地,而此时又恰恰是贵霜帝国的鼎盛时期。若说两者没关系,实在让人难以信服。正如后世的大航海时代,欧洲诸强每每都以传教士为先锋开辟新疆域。大约这就是所谓的"软实力"。

    只是历史证明再绚烂的软实力终究还是需要有过硬的硬实力来支撑才行。想到贵霜帝国最后的下场,蔡吉嘲讽地摇头道。"贵霜国主迦腻色伽或有此心,然其国力有限,怕是撑不起此等大场面。"

    "齐侯何出此言?"孙权好奇地追问道。

    蔡吉回头看了一眼正在地头思考的曹丕,一字一顿道,"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

    曹丕猛然抬起头,"盛极而衰。"

    "正是如此。"蔡吉满意地点了下头。就像曹丕说的那样贵霜帝国在迦腻色伽一世手中达到顶峰,同时也在他手中走向衰落。无论迦腻色伽一世是真痴迷佛教。还是想利用佛教助贵霜帝国向外扩张。迦腻色伽一世对佛教的付出都已超过了贵霜帝国的极限。更毋庸说其还地处被后世称为"帝国坟场"的阿富汗地区,一旦国力显出疲态,周遭的游牧部族必会趁虚而入。

    事实上就在蔡吉穿越到东汉之前的两年间,贵霜帝国的末代君主韦苏提婆已然登基。倘若历史没有发生变化的话,贵霜帝国将在此君手中分裂成若干个小国。所以蔡吉并不担心会有外国势力借佛教染指中原。相反她还大有借贵霜国动乱之际,从中亚收集古印度以及古希腊文献的想法。甚至学后世的唐朝以佛教控制西域千里佛国也是未尝不可。

    那曾想还未等蔡吉将心中想法说出口。孙权已抢先一步拍腿叫道,"贵霜能以佛号令诸胡,大汉也可借佛统辖西域。"

    "贵霜之鉴由在眼前,汉家岂可重蹈覆辙。"曹丕辩驳道。不过他这并不是为了同孙权较真,而是真心觉得用打肿脸充胖子的手段来诱使万邦来朝,实在是得不偿失。

    孙权自然也是不甘示弱。吴地此时偶尔也会异国僧人现身,但孙氏兄弟一直都将这些僧侣当做异域来的方士未加重视。当然这也与吴地僧侣皮肤漆黑容貌怪异有关。相比之下与中原渊源颇深的月氏人在品貌上更符合汉人的审美观,也就更容易被汉朝贵戚所接受。不过此刻听罢蔡吉一番介绍,孙权惊觉茅塞顿开,心中对佛教又有了一层新的认识。至少孙权在东吴曾听往来商贾说过,海外的林邑(今越南中南部),扶南(今柬埔寨)诸国皆信佛,若是能以佛教引来海外小国归附,那岂不是美事一桩。诚然孙权眼下还不是东吴之主,但越想越觉得此计甚妙,以至于自信地大手一挥道,"量力而为便可。"

    "如何量力而为?列代亡主,莫不肆奢丽以丧国!"曹丕嗤之以鼻道。在他看来眼前的孙权的想法实在是有些想当然了。

    曹丕的固执当即惹得孙权冷哼了一句,"因循守旧!"

    曹丕亦不甘示弱地回敬道,"刚愎自用!"

    蔡吉看着曹丕与孙亚夫为了如何利用佛教,像两只小公鸡一般争论得面红耳赤,脸上不禁洋溢起了欣慰的笑容。在她看来引入外来学说宗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既不能因循守旧,也不能刚愎自用,但今日能让眼前两个少年开拓一下眼界便已不虚此行。

    相比在蔡吉的引导下已然将目光投向国境之外的曹丕和孙权,同一时代中原大多数诸侯的眼界还仅限于自己面前的一亩三分地之上。这不,就在蔡吉指导曹丕与孙权之时。关中诸侯忙着互斗却又忌惮邺城的曹操;邺城的曹操正在密切关注着许都的刘协;许都的刘协兴致勃勃地接见来自荆州的使者;荆州的刘表烦心于窥视长沙的刘备和孙策;已经逼近长沙的刘备与孙策则互相指责对方趁人之危。蔡吉在此笑看中亚即将四分五裂,可建安六年的中原又何尝不是如此。

    注:关于孙权碧眼紫髯的形容貌似只在演义里出现过,所以还是让权仔以正常面目见人吧。(。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三十二节

    游说辽东

    腊月的辽东冰封千里,湛蓝色的苍穹之下一只海东青张开巨大的翅膀,俯览着身下一队人马穿过茂密的针叶林。雅文言情首发绣有"公孙"二字的大旗迎风招展,就像它们的主人坚毅、果敢绝不向逆风低头。

    "禀主公,大公子猎得鹿三头,獐十只,兔四十只。"一骑斥候为领队的幽州牧公孙度带来了另一队人马狩猎的收获。

    公孙度听罢仅是点了点头,并没对儿子的战果加以评价。在他身后的一匹战马上挂着一头死透了的老虎。虽然老虎身中多支箭矢,但最致命的一击莫过于其左眼的那一箭。整支箭矢自虎眼贯穿脑髓,仅留一截白羽箭尾露在外面,而上面还赫然刻着一个"度"字的标记。

    没错这是公孙度的战利品。诚然已年过五旬,公孙度依旧骑得了烈马,杀得了豹子,他的背坚挺如松柏,他的手稳健如磐石。任谁见了都不会质疑眼前这位"辽东王"的武勇。

    然而就在两年前,公孙度兵败锦西城下的消息几乎在一夜之间传遍了整个辽东。其所在的幕府候城甚至还一度传出公孙度因兵败吐血猝死的流言,令治下军民惶惶不安,令依附他的一些胡人心猿意马。公孙度当然没有猝死,不过锦西一战也确实让他在病榻上躺了数月。

    数万兵马围攻锦西,仅余八千残兵退回玄菟,锦西惨败令公孙度至今回想起来嘴里都会泛起苦涩的血腥味。而当他在病榻上得知东莱的蔡吉与曹操联手剿灭袁绍之后,这份苦涩渐渐酝酿成了延绵的恨意。

    不过公孙度并没有完全被恨意冲昏头脑。他在病愈下床后做的第一件事,不是点齐兵马找锦西寻仇,而是着手清理候城城内的宵小之徒。在蔡吉与曹操忙着瓜分河北的时候,公孙度也没急着出兵南下染指关内,而是调集兵马诛灭了辽东境内两个听封不听调的乌桓部落。身为辽东的土皇帝,公孙度十分清楚想要在这片弱肉强食的黑土地上称王称霸,就必须让自己的爪牙时刻保持锋利。一旦流露衰弱的疲态,那怕你曾经是头猛虎。也照样会有贪婪的狼群一拥而上分而食之。

    如今经过一年多的整顿与清洗,公孙度已经成功震慑住了其治下的大小部落。甚至不少部落对公孙家的态度要比锦西之战前还要恭敬上几分。可公孙度却知胡人的这种恭敬仅是表面功夫。锦西之败在实质上已经影响到了公孙度在辽东各部落中的威信。须知胡人历来是畏威不怀德,能让他们臣服的东西只有力量。除非公孙度能打败锦西打败蔡吉,再次证明自己是辽东这块土地上的最强者,否则辽东各胡部就不会真心诚意地效忠于他。

    所以在向锦西复仇雪耻之前,公孙度不会向外界露出一丝疲态,那怕是他个人也一样。抱着这一想法,公孙度一夹马肚。领着一干兵马骑下山脊,沿着山谷一路向东。不多时众人便在一条冻结的河床边看到了他们的休憩营地。

    虽然仅是出巡狩猎,休憩营地的规模却并不小。这其中既有灰白色的行军帐,也有用兽皮、羊毡匆匆搭起的帐篷。但见这一头一队手持长矛的兵卒巡逻而过。那一边几个蛮兵坐在篝火旁正淬着一堆箭矢。当公孙度一马当先领着马队跃入营地之时,无论是汉卒还是蛮兵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起身向自家主公致敬。

    早一步到达营地的公孙康眼见父亲已然归营,赶紧上前躬身行礼,"孩儿见过父亲。雅文言情首发"

    公孙度看了眼一身戎装的儿子,随口问道,"听说汝今日颇有斩获。"

    "鹿三头,獐十只,兔四十只。孩儿已让庖厨烤鹿脯。稍后就请父亲品尝。"公孙康洋洋自得地再次将他的狩猎成果报了一遍。公孙度并没有嫡子,庶出的长子公孙康便成了公孙家公认的继承人。平日里家臣前呼后拥令其难免有些骄纵。不过骄纵归骄纵,公孙康倒也并不是愚笨之徒。下一刻他很快就注意到了公孙度身后的虎尸。欣喜之下,公孙康当即灵机一动,故意大声宣扬道,"恭喜父亲猎得猛虎!"

    原本就对公孙度敬畏有加的将士乍一听自家主公猎得猛虎,雷鸣般的喝彩声顿时响彻了云霄。

    公孙康见沐浴在欢呼声中的父亲脸上终于有了些许笑意。心中不由一喜。可还未等他说出更多溢美之词,公孙度俨然已收敛起笑容将目光投向了另一侧。

    顺着父亲的视线,公孙康看到治中阳仪正领着一个青衣老者信步朝他们这边走来。阳仪乃是公孙度身边的亲信谋士,他带来的人自然不会是等闲之辈。抱着这一想法公孙康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番来者。但见那老者年约五旬,发须灰白,其身量虽不高挑,举手投足却是甚有威仪。

    就在公孙康暗自感叹辽东何时有如此人物之时,阳仪已然领着青衣老者向公孙度躬身施礼道。"见过主公。"

    马背上的公孙度横扫了一眼青衣老者,转而向阳仪问道,"子羽,这位是?"

    "禀主公,此乃尚书令郭公则,郭令郭令君?孤只听过许都有个荀令君。不知何时又冒出个郭令君。"公孙度冷笑着扯了扯嘴角。阳仪带来的老者正是袁谭的谋主郭图。由于他在伪陈政权中的担任尚书令一职,故阳仪尊称其为郭令君。而公孙度所指荀令君则是正宗的大汉尚书令荀彧。

    公孙度在马上趾高气昂的问话,又用荀彧来羞辱郭图,分明是在给人下马威。不过郭图却并没有被激怒,更没有就此气馁。只见他长袖一甩,朝公孙度拱手一拜道,"郭图见过王上。图只知有辽东王,不知有永宁乡侯。"

    公孙度盯着郭图瞧了片刻,忽然哈哈大笑着翻身下马,伸手牵起郭图道,"先生这边请。"

    原来就在不久之前曹操刚以天子的名义征召公孙度做武威将军,并封其为永宁乡侯。结果公孙度回敬使者说,"我王辽东。何永宁也。"转身便将朝廷赐予的印绶丢进了武器库。郭图的那句"只知有辽东王,不知有永宁乡侯"无疑是说到了公孙度的心坎上,从而为他争取到了与公孙度对话的资格。

    早在公孙度回营之前公孙康便已命人在河边搭起帐篷,升起篝火,烤起野味。待到四人坐定后,亲兵立即将早已准备好野味、酒水给端了上来。

    公孙度先是挥手示意亲兵退下,跟着一边提壶斟酒,一边向郭图问道。"不知先生此番来辽东见孤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郭图手捻长须开门见山道,"图在此斗胆问一句,辽东王可敢称王幽州?"

    郭图的一席问话与其说是在探问,不如说是在挑衅。至少公孙康和阳仪在听到"称王幽州"四个字时。眼中都流露出了向往之色。事实上,如果没有锦西之败,历史上的公孙度此刻应该已经按照古制在襄平城南设坛,在郊外祭祀天地,亲耕藉田,治理军队,出行时坐着皇帝才能坐的銮驾,帽子上悬垂着九条玉串,以头戴旄帽的骑兵为羽林军。

    然而此刻身为当事人的公孙度却抿了一口水酒。不置可否地反问道,"孤想如何?不想又如何?"

    "辽东王若无此心,老夫这就离开辽东,决不叨扰王上。"郭图说到这里,先是停顿了一下,旋即将声调一扬道,"若辽东王有称王幽州之心。吾主愿与辽东王携手共图天下!"

    "汝主?可是本初长子袁显思?"公孙度侧目问道。

    "正是吾主。"郭图拱手承认道。

    公孙度却失声笑道,"先生戏孤乎?袁显思败走漠北,而今身边可有千骑?"

    眼下袁谭身边当然没有千骑兵马。可郭图非但不心虚,反倒是理直气壮地反驳道,"辽东王莫要小觑吾主。鲜卑步度根部已臣服吾主。莫说出兵千骑,就是万骑也不在话下!"

    耳听袁谭已收服鲜卑人,公孙康忍不住脱口而出道,"如此甚好"

    谁曾想还未等公孙康把话说完。公孙度便已一挥手斩钉截铁地打断道,"孤不会与鲜卑人携手,更不会放鲜卑人肆虐中原!"

    公孙度态度的突然变化令郭图微微有些吃惊,于是连忙解释道,"不过是借鲜卑一时之力。待吾等攻下河北,便会请其回大漠。至多分些财物女子给胡酋便可。"

    "请神容易送神难。华夷有别。鲜卑人贪婪狡诈,一旦侵入中原,又岂会轻易离开。"公孙度依旧固执地摇头道。

    在郭图看来公孙度的都招扶余人做女婿了,还在这里大谈华夷有别,实在是做作可笑。想到这里郭图当即点穿道,"乌桓、扶余不是胡夷?"

    "乌桓、扶余乃内附胡人,岂是鲜卑人可比。"公孙度一口咬定道。

    当然公孙度的这种说法也不能算错。自西汉起汉庭便陆续招纳边境游牧部落归附。其中最典型的例子莫过于羌族。内迁凉州接受汉王朝统治,农牧兼营的羌人被称为塞内羌。在青海草原上游牧的羌人被称为塞外羌。此外塞外羌之中与汉庭保持和好关系部落又被称之为保塞羌,即协助朝廷保边塞的羌人。乌桓、扶余等部族在辽东定位介于塞内胡与保塞胡之间。相较之下乌桓的汉化程度还要高一些。可饶是如此公孙度依旧需要用武力来威慑乌桓各部,用嫁女儿来拉拢扶余人。

    反观在塞外刚兴起的鲜卑人,根本不服王化。昔年桓帝忧心鲜卑之患,欲封鲜卑首领檀石槐为王,并跟他和亲。谁知檀石槐非但不接受,反而率部加紧对长城边缘要塞的侵犯和劫掠。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所以在公孙度看来,对付这种桀骜不驯的生番,只有先把对方打怕了,才能提收服的事。像郭图、袁谭这般没有实力就与鲜卑人合伙的做法,无疑是在与虎谋皮。

    然而公孙度的想法不仅郭图难以理解,就连他的儿子公孙康也忍不住上前插嘴,"父亲......"

    "住嘴!"公孙度粗暴地打断了儿子的劝谏,跟着回过头向郭图沉声宣布道"孤不会与袁显思联手,先生请回。‘

    公孙度坚决的态度瞬间冻结了现场的气氛。公孙康缩着脖子不敢再忤逆父亲。阳仪则略带担忧地偷偷瞄了郭图一眼,生怕其不知进退从而惹怒公孙度。毕竟人是他带来的,万一郭图真惹闹了自家主公,那他阳仪也得跟着吃不了兜着走。

    不过事实证明阳仪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郭图并没有逞口舌能惹公孙度起杀机。相反他十分识相地起身,朝公孙度拱手一揖,旋即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帐篷。

    随着郭图的背影从视线中消失,公孙度一边把玩着手中的酒盏,一边温声说道,"康儿,刚才汝不该在人前展露心思。"

    面对父亲严肃的告诫,公孙康差异地张了张嘴巴不敢反驳。一旁的阳仪见状连忙小心翼翼地向公孙度探问道,"主公打算如何处置郭图?"

    公孙度仰头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道,"先晾着。"

    另一头郭图离开大账后,并没有久做停留,而是信步走出营地与早已在那等候多时的君雅麗碰上了头。两人朝着密林深处又走了一段路,直至四下无人,君雅麗才迫不及待地追问道,"公孙度可答应先生之请?"

    郭图戏虐地摇了摇头,"公孙度称其不会与鲜卑人携手南下中原。"

    君雅麗并不懂华夷有别,她只知道没有公孙度相助,袁谭等人就不能战胜蔡吉,而她的报仇大计也将成为空想。情急之下君雅麗不禁跺脚道,"这可如何是好?"

    "老夫倒有一计可扭转乾坤。"郭图说到这儿,回过头定定地望着君雅麗道,"就是此计需借君旗主之力方可成事。"

    貌似更两天休一天的进度也赶不上,只能更一周更四节了(>

    第三十三节

    忠孝之间

    公孙度看不上袁谭结盟鲜卑,.且就在郭图远赴辽东游说公孙度的之时,一封来自塞外的书信摆被摆放在了并州刺史高干的案牍上。而信尾的署名上赫然写着"弟袁谭"三个字。

    这已是高干在伪陈覆灭后,第三次收到袁谭的来信了。在上两封信中袁谭先是细数袁绍对高干的恩情指责他不该向曹操投降,之后袁谭又以帝王的口吻表示他不计前嫌仍相信高干对大陈忠心,并希望高干能接应他入并州。高干当时只看了一半就冷笑着将信丢入了火盆之中。袁绍于高干有提拔之恩确实不假。可他高干也没白享舅父的恩情。想当年若非他与荀谌游说韩馥让出冀州,袁绍又岂能不费一兵一卒就拿下冀州。所以在高干的眼中袁谭一番举动简直就是跳梁小丑,令人看了即是好笑又是不屑。

    不过让高干颇感意外的是,相比上两封书信的不自量力,袁谭此番来信无论是在语气上还是在姿态上都收敛了不少。其在信中既没有以君王自居,也没有大骂高干忘恩负义,而是与高干称兄道弟起来。以高干对袁谭的了解,除非是到了山穷水尽的紧要关头,否则依那位表弟的脾性是不会轻易服软的。可袁谭偏偏又在信中自信满满地宣称,他已收服鲜卑步度根部。也正是这一点让高干微微有了些许心动,以至于没有像上两次那样将信直接丢入火盆。

    眼见高干摩挲着书信迟迟没有作声,一旁的谋主卫固不由试探着问道,"使君,袁谭来信可是求使君收留?"

    卫固字仲坚,出身河东名门,足智多谋,曾为河东郡掾,后因曹操在河东严惩兼并,杀戮颇多。遂弃官出走闲居并州。高干闻讯后亲自上门请其出山聘为谋主。而今卫固俨然已成高干信腹谋士,高干在其面前自然也没多少顾及。

    面对卫固的询问,高干顺手就将书信递给其道,"袁谭声称其已收服鲜卑步度根部,愿率部与吾携手南下征讨曹、蔡二贼。"

    耳听袁谭找来了外援,卫固赶紧接过书信仔细看了一遍,继而两眼放光道,"此乃千载难逢之机。使君万不可错过!"

    "鲜卑人狡悍善战,连漠北匈奴都不是其对手。仲坚先生真信袁谭能收服鲜卑人?"高干狐疑地反问道。他可不怎么相信像袁谭那样的草包能收服凶悍的鲜卑人。

    卫固却不以为然地捻须说道,"袁谭是否收服鲜卑无关紧要,只要其能领兵南下便可。"

    高干从卫固的话语中听出了一丝杀机。于是赶紧追问道,"先生此话怎讲?"

    "曹操在河朔之地残害忠良,屠戮百姓,早已声名狼藉。若袁谭引鲜卑人入关讨曹,河朔豪强必会闻风起事!以使君之声望届时只需登高一呼,定可称王并州!"卫固说到这里,原本青灰的脸上犯起了一阵不健康的潮红。世人都道卫固去年弃官是不想与曹操一党同流合污,.

    同河朔诸多豪强一样,卫固的家族在老家河东兼并了大量土地。蓄养了众多家奴。曹操前年整治兼并的举措无疑是侵犯到了卫固家族的利益。为了抵制曹操下发的政令,卫固的家族不仅在地方上对朝廷下派的官吏阳奉阴违。卫固本人更是利用其在朝中的关系上窜下跳,意图借清议向曹操施压。卫固本以为这样就能逼迫曹操收回成命。可谁知事情最终的发展却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曹军先是以吹枯拉朽之势诛灭了起兵反曹的张晟等河内豪强。之后还未等卫固为诛三族的张晟兔死狐悲,许都便传来了御史赵彦被曹操侍卫当街砍杀的噩耗。一时间张晟与赵彦的下场将河朔的士族豪强震慑得惶惶不可终日。而曾与赵彦书信往来甚密的卫固,为了不连累自己的家族,更是被吓得直接弃官而逃。

    不过卫固虽逃离了河东,但他在内心深处依旧日日夜夜都在想着如何回到河东重整家业。而眼下袁谭南侵的计划无疑给了他复仇的希望。在卫固看来。河朔乃至天下痛恨曹操者绝不止他一人。只要能扳倒曹操,维护自身的特权,河朔的士族豪强不介意同任何人合作,哪怕对方是逆贼,是强盗,是异族。

    高干心里也十分清楚,卫固投靠他是为了有朝一日能重回河东。若非如此以卫固出身与名望根本不会屈居于他这等武夫之下。须知就算是在高干最风光的时候,他也没能招募到一个并州名士。不过高干虽重视卫固。但他终究也曾同曹军交过手,知道曹操是个何等难缠的人物。

    想到这里,高干便忍不住心虚道,"曹操诡计多段,帐下更是猛将如云。况且还有东莱蔡安贞当其爪牙。仅凭胡人与豪强曲部怕是难成大事。"

    卫固耳听高干提起蔡吉,当即收敛起了脸上的激动表情。不可否认而今的蔡吉已超越孙策、刘备、马腾之辈。成为了与曹操、刘表并肩的大诸侯。她的态度无疑会左右到天下局势。而蔡吉恰恰又与曹操结有姻亲之盟。一旦曹操受到攻击,于情于理蔡吉都会出兵相助。然则眼下是乱世,乱世之中什么不合情理的事都会发生。

    就见卫固沉吟片刻后,忽然失声笑道,"老夫听闻蔡安贞素以汉之忠臣自居,却不知当忠孝难两全之时,其会选忠还是选孝。"

    卫固所说的"孝"自然是指曹操与蔡吉之间的翁媳关系。听出弦外之音的高干似懂非懂地追问道,"先生意思是?"

    卫固抬起头笑而不语,旋即便从袖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高干。

    高干接过信拆开一看,原本狐疑的双眼瞬间充满了差异,"这......这是...."

    不等高干将落款人身份说出口,卫固便已自顾自地侃侃而谈道,"曹操嗜杀成性,目无天子,使君若能救天子于水火,那便是汉室中兴之臣。"

    高干曾追随袁绍建立伪陈国。也曾在袁谭、袁尚兄弟向其求救时投降曹操。但这丝毫不影响卫固用"汉室中兴之臣"来怂恿高干。而高干本人对中兴之臣的头衔颇为受用,但见他看了看手中的书信,又回头瞥了一眼案牍上的袁谭的署名,眼中不禁流露出了向往之色。

    建安六年的年末就像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海湾,表面看似平静,实则暗潮汹涌。但对于寻常百姓来说,这一年的秋冬却是难得的太平。除了南方的刘表、张羡、刘备、孙策尚在长沙城下对峙,其余诸州皆已休战半年有余。特别是长江以北的徐、青、豫、兖四州经过一年多的修生养息。俨然已呈"粳稻丰积"之相。

    然而身处许都深宫的汉帝刘协却并没有因这一年的风调雨顺感到高兴。相反随着冬至日渐临近,天子的脸色那一天黑过一天。原来依制天子本该在冬至日接受万国及百僚称贺。可曹操却以在邺城筹备开科取士为由,从许都抽调走了荀彧等一干在朝重臣,仅留其子曹昂留守许都。没有曹操爪牙环顾在侧固然是让刘协轻松不少。可到了亚岁朝堂冷清又令身为天子的他颜面无光。

    想到故意在邺城另开幕府的曹操,刘协不由将目光扫向了堂下站着的右将军曹昂。和这个时代大多数男子一样,曹昂在婚后蓄起了胡须,加之数年来戎马生涯所积蓄下的气度,都令其神形都愈发接近于他的父亲曹操起来。虽说父子容貌相似本乃天经地义之事,可看着曾经的心腹之臣外貌越长越像自己的心腹之患,刘协心里真是五味俱杂。

    不可否认,曹昂对刘协的忠诚可昭日月。所以有不少忠汉却又畏惧曹操的臣子都曾规劝刘协,先蛰伏个十年。待曹昂继承曹氏家业后,再命其还政天子。这些臣子的说法也不无道理。曹操今年已四十有六,过个十年、十五年就将年近花甲。到那时的刘协则正值壮年。一个垂垂老矣,一个意气风发,再有曹昂相助,天子亲政还不易如反掌。

    可惜从小饱受权臣威胁的刘协在内心深处不信任任何权臣。甚至包括曾经帮助过他的曹昂与蔡吉。他所追求的是忠于他刘协的军队,忠于他刘协的武将。忠于他刘协的文臣,而非他人施舍的些许皇权。因为在刘协看来只有建立在军权的皇权才是真皇权,没有军权的皇帝不过是只关在深宫里的金丝雀。

    站在董承身后的曹昂能明显感受到天子正盯着自己看。但他不敢抬头,也羞于抬头。作为曹操的长子曹昂十分清楚父亲此番在邺城开科取士是为了日后在邺城建幕府做准备。话说幕府邺城虽不及当初袁绍自立为帝来得惊世骇俗,但两者在本质上其实并没有太大差别。这令素来忠于汉室的曹昂羞愤不已。为此他曾不止一次劝说父亲放弃此等大逆不道之举,可换来的却是父亲的冷眼斜视与拂袖而去。

    那个曾经抱着自己笑称日后要在坟前立碑"汉征西将军之墓"的父亲去哪了。那个教导自己"仁、义、礼、智、信"的父亲又去了哪里。一想到曹操离开许都时绝决的背影,曹昂的心头就没有来地一阵刺痛。至于一些好事之徒有关曹操欲取汉代之的流言,他更是想都不敢去细想。生怕某个传言的细节恰好对上父亲的布置。

    眼下的曹昂最不敢面对的有三人。一是父亲曹操,二是天子刘协,三便是远在东莱的蔡吉。曹昂为自己没能阻止父亲羞愧不已,更痛恨自己没能守住与蔡吉之间的约定。所以当曹操为其定下婚事时,曹昂几乎如提线木偶一般接受了父亲的安排。至于对蔡吉的思念与愧疚,则只能被他深埋在了心底。

    且正当曹昂在内心深处饱受忠孝矛盾煎熬之时。忽听耳边传来了天子年轻而又庄严的声音,"天下未定,百废待兴,朕决定今年免贺冬之礼。"

    刘协免除贺动之礼的决定,让包括曹昂在内的文武大臣们长松了一口气。须知此番曹操不仅掉走了朝中大批大臣,就连周边番部属国的使臣也纷纷转道邺城去向曹操贺岁。也亏得年轻的天子够识相,否则到了冬至亚岁那天,大殿之上道贺之人寥寥无几门可罗雀,那才真叫是有失国体。

    刘协冷眼横扫了一番堂下的文武大臣,不禁兀自冷笑,这便是朕的朝堂。也罢,求人不如求己。在心中暗暗下定决心的刘协,先是撇了眼站在武官之首的国舅董承,旋即轻咳一声点名道,"董国舅、右将军。"

    "臣在。"被点名的董承与曹昂双双出列。

    "年后朕欲出城郊祀。此事便劳烦二位卿家也。”刘协语调和善地吩咐道。

    郊祀即郊祀祭天是中国古代国家宗教的中心活动,帝王通过“绝地天通”,来获得沟通神圣世界与世俗国家的独占权,以之作为王权合法性的基础和终极来源。郊祀古已有之,不过直到汉武帝时才定下具体的郊祀之礼。起初郊祀之礼具有强烈的方术和游仙色彩,待到汉末王莽方则被确定为儒家祭祀体系。

    相较之前的郊祀之礼,儒家的祭祀体系更为繁复,天子拜于堂中,八侑舞于殿下,一样都不能少。

    当然这都是两汉鼎盛时期的事了。而今天下大乱皇权衰微,虽然郊祀祭天的细节受郑玄等鸿儒的影响不断精致化,可相关的规模却是小了许多。至少在刘协登基后并不是每一年都会举行郊祀大礼。但刘协终究是天子,他说要郊祀在场的臣子也无法反驳。更何况年轻的天子前一刻还体恤百姓免除了贺冬之礼,此刻自然也不会有人上前驳他面子。

    于是就见董承与曹昂两人齐声领命道,“遵旨。”

    祝各位书友七夕节快乐。下一节小蔡会回归,敬请期待()(。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三十四节

    新年小憩

    相较许都皇城的冷冷清清,远在龙口的齐侯府眼下却是热闹非凡。雅文言情首发每年年终岁末府里内外张灯结彩自是不说,蔡吉还会邀请讲武堂内收养的孤儿来府里共度新年。哪怕是像上一年那般蔡吉恰好领兵在外,身为侯府女管家铃兰也会置办下丰富的宴席和新衣服、厌胜钱来招待入府过年的孤儿们。而倘若这一年主上恰好在龙口,那孩子们更是跃跃欲试,因为这意味着他们将额外从主上手中获得一份礼物。

    同后世过年发压岁钱一样,汉朝过年时长辈也会给发铜钱给孩子,以求当恶鬼妖魔或“年”去伤害孩子时,孩子可以用这些钱贿赂它们而化凶为吉。只不过汉朝人发给孩子的压岁铜钱并非市面上流通的货币,而是为了佩带玩赏而专铸成钱币形状的避邪品,故被称之为厌胜钱。

    在蔡吉看来新衣服、厌胜钱都是孩子们新年应得的东西。而小礼物则代表了她的一番心意以及对孩子们的期待。事实上不仅是讲武堂的孤儿,只要是来府上拜年串门的孩子未满十八都能从蔡吉手上得一份礼物。建安七年(公元202年)的正月自然也不例外。

    这一日难得偷得浮生半日闲的蔡吉,在侯府花园之中与一干童男童女们一起赏雪烹茶。这些孩子中间既有来自讲武堂的孤儿,也有太史亨、郭奕那样的官宦子弟。就见蔡吉坐在中央,手倚扶几,柔声询问坐在右排首席的女孩儿近况。而在她的身后铃兰正蹲在小炉前,专心致志地烹煮茶汤。

    与蔡吉对话的女孩名叫叶小翠,今年刚满十二岁,是讲武堂在四年前收养的孤儿。因其在同龄孤儿中学习出类拔萃,故而有资格坐在最靠近蔡吉的右手边。只是这份殊荣似乎令女孩有些受宠若惊,以致于她举手投足间都显得有些拘禁。不过饶是如此女孩对蔡吉提出的问题依旧能对答如流,令坐在一旁的同龄男生羡慕不已。

    叶小翠的淳朴同样也令蔡吉十分满意。随着蔡吉的势力逐步扩大。她不仅需要更多能征善战的将领和足智多谋的文臣,同时也需要德才兼备的女官充实门庭。毕竟以蔡吉女子的身份在纯男权的社会当中奋斗总有诸多不便,特别是在礼仪祭祀方面男女终究授受不亲。倘若能有女官在各种祭礼中协助蔡吉情况就会好很多。此外蔡吉的内院也需要有合适的女子为其打理内务,仅凭铃兰一人显然是远远不够。

    其实如果蔡吉是男儿身,那这一切都不会是问题。以她的身份和年纪娶名门闺秀为妻根本不在话下,可能还不止一房。这些女眷会为她打点后院,与乡党名门的家眷联络感情,当然她们本身可能就代表了某个家族。而如今这些都需要由女官来替蔡吉完成。甚至还包括联姻。

    蔡吉在最初收养孤女时或许没有想那么多,可现在的她却真心有准备安排那些孤女替她与帐下家臣、乡党名门联姻。冷酷吗?是的。无耻吗?是的。站在一千八百年后的道德立场上来说,蔡吉的做法既冷酷又无耻。但这就是汉末!莫说寻常百姓,就是皇帝的女儿也不能决定自己的婚姻大事。世家名门更是以培养大家闺秀相互联姻为己任。至于名门之女在守寡后。被娘家接回再嫁联姻的事情亦是屡见不鲜。

    在蔡吉看来若她帐下的女官有勇气追求自己的真爱,.若女孩没有与传统抗争的觉悟,那她会为其安排合适的联姻,至少出嫁的水准不会逊于寻常的乡党名门。并且女官在联姻后,蔡吉也会像世家维护自家女儿一般维护女官在婚姻中的利益。

    当然蔡吉不会让每一个孤女都去替她联姻,有资格嫁入名门大户的女孩除了才貌兼备外还需尊德守礼,如此这般方能称之为闺秀。为此蔡吉特地请了出身名门的官宦内眷为讲武堂内的女生讲解妇礼,内容以班昭的《女诫》为主,但弱化"三从"。毕竟女官若严守从父从夫从子。那至她这个主上于何地。

    论才学叶小翠无疑优于同年级的男孩儿,但她的举止却透着股子小家子气。觉得有些遗憾的蔡吉便向她询问起了妇礼的学习状况,"新开妇礼课尔等可还适应?"

    叶小翠欠身答道,"回主上,宁夫人前日讲解了四行。言女有四行,一曰妇德,二曰妇言。三曰妇容,四曰妇功。夫云妇德,不必才明绝异;妇言,不必辩口利辞也;妇容,不必颜色美丽也;妇工,不必技巧过人也。幽闲贞静,守节整齐,行己有耻。动静有法,是谓妇德;择辞而说,不道恶语,时然后言,不犬于人,是谓妇言;盥浣尘秽。服饰鲜洁,沐浴以时,身不垢辱,是谓妇容;专心纺织,不好戏笑,洁齐酒食,以供宾客,是谓妇功。此四者,女人之大节。翠深以为然。"

    班昭的《女诫》固然极力倡导男尊女卑,却不失为女子在大家族的中生存之道。此刻眼见叶小翠如此熟悉《女诫》,蔡吉便向其勉励道"嗯,汝既有此认识,日常言行当以此为诫。"

    叶小翠之后蔡吉又相继考校了数个孤儿的学业。能有资格来侯府过年的孩子学业自然不会差到哪儿去。倒是几个年纪幼小的孩子吃完面前的糕点已经有些坐不定了。见此情形,蔡吉露出会心一笑,转而向身后的令狐九点头使了个眼色。

    令狐九立马会意地抿嘴一笑起身一溜烟地跑开了。不多时就见她领着几个侍女抱着一堆礼物来到的花园。面对包装得花花绿绿的礼物,年幼的孩子顿时一阵欢呼雀跃。就连年纪稍长的太史亨、郭奕、叶小翠等人也情不自禁地流露出了期盼的神色。

    终究还是些孩子啊。那会真有耐心陪孤喝茶。蔡吉在心中暗暗自嘲了一番后,便开始向孩子们派发起礼物来。不过第一个从齐侯中接过礼物的,既不是讲武堂的学生,也不是太史亨、郭奕那几个官宦子弟,而是......

    "小宝?来?给姑姑抱抱?"蔡吉从乳母手中接过了白白胖胖的小宝宝,抱在怀里使劲地蹭了蹭。那软绵绵肉嘟嘟的感觉令蔡吉颇为爱不释手。

    可小肉球却并不买帐,就见他伸出肉肉的小手死命推开蔡吉道,"男女授受不亲啦!"

    眼前这个义正辞严的小肉球正是当年被赵云自易京城内救出的公孙瓒么子公孙小宝。这娃儿今年刚满三岁正值幼儿第一逆反期。眼看怀里的小不点既倔强又骄傲地捍卫着他的"贞洁",蔡吉哭笑不得之余。不由萌发了一丝恶作剧之心。就见她猛地将小肉球一搂紧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小宝没到七岁哟?"

    小宝一时反应不过来,只得手脚并用着大声抗议,"不要啦!不要啦!"结果换来的自然是一阵哄堂大笑。

    曹丕站在花丛后头,远远望着蔡吉被一群孩童围在中间有说有笑,心里既羡慕又怅然。往年此时母亲总会为他们兄弟亲手缝制一套新衣服,备下各种可口的菜肴。曹彰、曹植会像跟屁虫一样粘在自己后头。那时没将新衣菜肴放在心上。那时觉得两个弟弟很烦。可是现在曹丕连什么时候能回家探望母亲和兄弟都不知晓。甚至可能一辈子都无法与亲人相聚,无法知道刚出生的么弟曹熊长什么样。

    一阵寒风吹过,曹丕觉得自己的眼中进了沙子,于是撂起袖子揉了揉眼睛。哪知却是越揉越痛越揉越湿。但当他甩手放弃之时。抬头就见花丛对面的蔡吉已然派发完礼物,正微笑着朝他招手。曹丕本想扭头就溜,却不曾想还是鬼使神差般地朝蔡吉走了过去。

    "果如孤所想子桓适合青色。"蔡吉颇为自得地点评着曹丕身上的新衣。

    曹丕却是站在一群孩童中间浑身不自在。他的身份是蔡吉的未婚夫,可在场蔡吉收养的孤儿中最年长的一个也仅比他小一岁而已。这种身份与年龄的落差让曹丕在同龄人中极难交到朋友。

    "似乎尚差一点。"无视曹丕的别扭,蔡吉自言自语着从袖中掏出一物往少年的腰带上一挂道,"啊,就是此物。"

    蔡吉突如其来举动令曹丕像触了电一般,下意识地往后一缩。待他回过神来后就见腰间已然多了一条玉佩。那是一块极为罕见的鱼型白玉,不仅雕工精细。质地更是温润如羊脂,让人一看便知价值不菲。

    "此...此物甚是贵重..."

    曹丕结结巴巴地想要取下玉佩,却被蔡吉伸手阻止道,"新年礼物,见者有份。"

    言罢,蔡吉撇过头冲着正在看热闹的太史亨与郭奕笑道,"尔等怕是早已无心陪孤品茶赏雪。说。想在府内玩啥游戏?"

    年纪与曹丕相仿的太史亨继承了他父亲太史慈魁梧的体魄,论身高已与成年人无异,可内心却还是小孩子脾性。但见他跃跃欲试地提议道,"不如比箭术!"

    一旁的郭奕则狡黠地瞥了一眼曹丕腰间的玉佩起哄道,"比啥都成,得有彩头。"

    "行。"蔡吉爽快地答应了两只猴崽子要求,旋即让令狐九取了一张角弓,一本手抄本《诗经》。递给二人道,"尔等比武斗文皆可,切不可惹事生非。"

    "喏!"太史亨和郭奕喜滋滋地接过了比赛的彩头。

    只是还未等两人离开,蔡吉又回头朝曹丕说道,"孤闻子桓善射,难得有此机会。不如子桓也下场一试身手?"

    听蔡吉这么一说,包括太史亨在内的不少男孩都向曹丕投去了挑衅的目光。曹丕本想一口谢绝,可还未等他将话说出口,郭奕突然上前一手热络地搂住曹丕的右臂,一手指着他腰间的玉佩笑道,"曹公子莫要推辞。以公子之才,何惧吾等小儿。不如就以此玉为彩头比上一场如何?"

    不等郭奕的指尖碰上玉佩,曹丕猛然甩开了右手。但见他大步上前先是朝蔡吉拱手一拜,继而直起腰板扭头向太史亨等人挑眉问道,"如何比试?"

    太史亨亦不甘示弱地抬手邀请道,"请随吾来。"

    目送着一群孩子簇拥着曹丕与太史亨前往开阔处比试箭术,蔡吉惬意地伸了下懒腰,依靠在了身后的靠背上。她坐下的这把椅子有靠背没有腿,有点类似于后世的懒人椅。平时与帐下家臣商讨公务或是招待宾客之时,蔡吉可不敢拿出来使用。毕竟汉朝讲究礼仪,盘腿而坐都会被斥责为失礼,更毋庸说是像这样坐没坐姿地靠在那儿。但在私下里蔡吉就不介意将懒人椅拿出来享用一下了,再怎么说这里都是她的后院,不用担心会有老夫子过来对她指手画脚。

    与此同时铃兰将一盏煮好的茶水连同两只小陶壶端到了蔡吉的面前。这两只陶壶中一只装有煮熟的牛奶,另一只则装着蜂蜜。由于蔡吉治下的地区不种植茶叶,她所得到的茶叶都是陈茶。加之汉朝的饮茶方式还极其原始,莫说是像后世那般抄茶泡茶,就连茶粉茶膏都还没出现。所以蔡吉决定还是自己动手丰衣足食。用牛奶和蜂蜜泡的"奶绿",总比用生姜蒜末煮的茶汤对她口味。正当蔡吉细心为自己调配奶绿之时,忽听耳边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齐侯府上真是好生热闹。"不知何时郭嘉已然出现在了蔡吉的身后。和往常一样这位齐侯府的首席谋士身披一件宽松的鹤氅,头缠一块玄色方巾,俨然一副游方之士的打扮。

    “再取把靠椅来。”蔡吉见状一边吩咐侍女为郭嘉搬来懒人椅,一边朗声向其招呼道,“奉孝先生一同饮茶乎。”

    郭嘉倒也不客气,当即毫不介意地往靠椅上一坐,顺道撇了一眼食案上的奶绿,笑着摇头道,“此雪此景当青梅煮酒。”

    小剧场:

    小蔡:我捏我捏捏捏捏手感好好哦

    公孙小宝:子龙叔叔,就是这个人!(。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三十五节

    特修斯之船

    清冽的酒水掠过舌尖在喉头带起一阵温润的涌动,宛如裂开的花苞层层叠叠,.蔡吉把玩着手中的酒盏,心想能在这等风和日丽的日子里和身旁的男子并肩而坐听风赏雪实乃浮生一快。只是话到嘴边却成了,"奉孝先生今日前来,怕是不单单是为了请孤喝酒吧?"

    面对蔡吉单刀直入的问话,郭嘉手持酒盏,用下巴指了指不远处正在与人比试箭术的曹丕,悠然道,"曹公子似乎已然适应齐侯府也。"

    "那孩子一直很努力。"蔡吉颇有感触地点头道。事实上如果不是曹丕一直努力迎合蔡吉,迎合齐营,蔡吉可能到现在还无法处理好她与曹丕之间的关系。毕竟蔡吉和曹丕在心理上的年龄差距,远大于上的年龄差距。

    郭嘉侧头看了看身旁仅比曹二公子大六岁的蔡吉,扬起嘴角揶揄道,"主上明明正值桃李年华,为何总是老气横秋?"

    蔡吉抬起头报以自嘲地苦笑道,"孤生就如此。"

    "罢了。"看着蔡吉一脸无辜的表情,郭嘉叹了口气放弃似地搁下酒盏,转而神色一凌,郑重地向蔡吉拱手提醒道,"天子已与曹操交恶,还请主上早做准备。"

    "奉孝先生可是听到了什么风声?"蔡吉微微蹙起眉头追问道。话说天子不满曹操早已是世人皆知的秘密。特别是这次曹操在邺城开科取士,更是将其与天子之间的矛盾彻底公开化了出来。不过光是这几点还不足以令郭嘉亲自跑来找自己。蔡吉相信眼前的男子定是得到某些不为人知情报,才会如此如此严肃地向自己提出警告。

    果然下一刻,郭嘉一双秀气的长眉极其少见地拧在了一起,"董承似乎在借天子之名暗中召集诸侯抗曹。不过此事嘉也是从他人信中得知,并无确凿证据。"

    虽然郭嘉说他没有证据,但蔡吉相信他所得到的这则消息至少有六成的可信度。这不仅是出于郭嘉出身颍川,与颍川谋士圈素有往来。更因为在原有历史中刘协确实给董承发了衣带诏,命其召集各路诸侯救驾。不过最后的结果却是以董承被自家家奴出卖。曹操搜得衣带诏并将董承等一干大臣满门抄斩而告终。郭嘉此刻说的情况会否就是这个时空的衣带诏呢?想到这里蔡吉不禁喃喃自语道,"董承?天子?难道曹操就没有半点察觉?"

    郭嘉摇了摇头道,"曹操怕是在等天子替其下决心。"

    郭嘉的说法令蔡吉心领神会地会心一笑道,"奉孝先生总是如此一针见血。"

    可郭嘉脸上的神色却更为凝重起来,"主上也认为曹操会取汉代之?"

    "不!孤以为曹操不会取汉代之。"蔡吉颇为自信地摇头道。待见郭嘉流露出狐疑之色,她又跟着补充说,"至少在收服世家前,曹操不会取汉代之。"

    "主上的意思是......必会篡汉?"郭嘉迟疑了一下反问道。诚然早已看出汉家气数已尽,但此刻真谈到篡汉的话题,还是让郭嘉有些忌讳。

    "正是如此。"蔡吉颔首答道。

    郭嘉赶紧追问道,"那主上以为曹操能否收服世家?"

    "不能。"蔡吉回答得很干脆。曹操追求的是绝对君权。在他之前秦始皇一统六国以郡县代替封建;在他之后朱元璋废除丞相制度。兼并相权后,拉开明清两朝皇权不断集中与强化的序幕。曹操虽身为人臣,却拥有一颗帝王之心。历史上为了追求极致的君权,他与代表官僚集团的世家势同水火。莫说政治上的压迫,就是上的满门灭绝曹操也是毫不手软。而根基深厚的世家亦是不肯就范。直到曹操死亡,双方的明争暗斗都没有终结。

    "如此说来,曹操不会篡汉?"郭嘉话一出口就自嘲地笑了笑,似乎并不相信曹操会为那样一个理由放弃龙椅。

    "应该不会。"蔡吉仰头望天道。有关曹操是忠是奸的争论延续了上千年。有人认为曹操是忠臣,因为他至死也没有篡汉。有人认为他是奸臣。因为他将汉天子当作傀儡,甚至他的儿子曹丕还在他死后篡汉自立。但在蔡吉看来,曹操却是个理想主义的实干家。为了实现心中的理想而不择手段。天子在他眼中就是一件重要的工具,没有此物会很麻烦,但也谈不上会对工具产生尊重之类的感情。只不过曹操到死都没实现他的理想,而作为工具的刘协却比他活得长。于是只得由继任的曹丕来处理剩下的残局。

    不过郭嘉并不知晓历史的走向,自然也不会轻易接受蔡吉的判断。却见他不置可否地摆手道。"曹操称帝后亦可收服世家,何须执着于此。"

    蔡吉反问,"今乱天下者世家也。以汉室五百年之威德尚不能镇服世家,曹操仅凭赘阉家世如何收服世家?"

    郭嘉被身旁的少女如此一问,先是愣了一下,旋即自嘲地苦笑道,"主上言之有理,是嘉关心则乱也。"

    其实郭嘉对汉末局势的把握丝毫不逊于来自后世的蔡吉。只不过这些日子以来他太过纠结于曹操会否篡汉,所以才忽略了许多本质的东西。此刻经蔡吉一番提醒,郭嘉当即理清了思路,不再纠缠于曹操篡汉之事。但见他环视了一下四周,在确定只有他和蔡吉两人后,忽然长袖一甩恭恭敬敬地向蔡吉拱手一揖道。"嘉在此斗胆问一句,主上还有心保汉否?"

    是的,曹操会否篡汉固然是惊动天下的大事,但对郭嘉等蔡氏家臣来说蔡吉眼下的立场,才是攸关性命的重点。历来政治上左右都不得罪的结果就是左右都得罪。特别是在现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时刻,不站队就是与所有势力敌对,比站错队还麻烦。所以郭嘉等人必须知道蔡吉的确切立场,如此这般方能根据局势和自身实力制定谋略。

    然而蔡吉并没有直接回答郭嘉的问题,反倒是自顾自地说起了故事,"孤曾听西域僧人言,西域有一艘船,名唤特修斯号。航行于汪洋之上,每有木板腐朽,便以新板换之。如此修修补补数百年,终有一日船上木板皆已更换。试问此船是特修斯号?还是另一条新船?"

    特修斯号是非常古老的一个思想试验。源自希腊作家普卢塔克的作品。后世的哲学家们常用“特修斯号”来探求事物的本质属性,特别是一个物体是否仅为其各部件之和。事实上从商界到人体学,各个领域都会出现这样的问题。例如,若企业高层已合并或更换,这家企业还应继承原企业名吗?若新陈代谢让新的细胞替换了旧的细胞。新的血液替换了旧的血液,这个人还是原来那个人吗?

    身处乱世的郭嘉自然是从"特修斯号"的问题联想到了王朝的更替。但见他沉默了片刻,将问题推给蔡吉道,"依主上之见。此船是否还是原来之船?"

    "在孤看来,只要行船之人将船上大小事务一一纪录在案,令后来者知晓船从哪来,船上发生过何事,那此船依旧是特修斯号。"蔡吉说到这里,眼见身旁的郭嘉眼中露出了惊讶之情。但蔡吉并没有因此停下来,而是扬起声线朗声说道,"中国便是此等大船,驶于汪洋之上。日积月累间船板已然腐朽,须更换新板方能继续行驶。此前商换过船板,周换过船板,秦换过船板,汉也换过船板。奉孝先生问孤是否有心保汉。孤只能说在换完腐朽船板前,孤不会轻易弃汉。"

    郭嘉望着身旁的女子,觉得既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蔡吉袒露的心声。熟悉的是那双坚毅的双眸。郭嘉记得自己曾对贾诩说过"愿在有生之年助蔡吉辅佐汉室一统天下。"现在看来他和贾诩或许都小瞧了蔡吉。

    腐朽的船板即是指败坏天下的世家大族,也是指软弱无能的汉室。蔡吉既然决意为中华这艘大船更换船板,那就意味眼前的女子所追求的不是一家一业,不是一朝一国,而是华夏的万世基业。

    第一次郭嘉在蔡吉面前有了难望相背的感觉。但他并没有因此感到气馁、嫉妒、害怕。百鸟之所以朝凤,是因为凤能翱翔于九天之上。这一刻郭嘉只觉心潮澎湃,真心期望上天能多给他一点时间,让他能陪伴身旁的女子一路实现伟业。

    就见此时的蔡吉回首问道。“奉孝先生,孤之解答可还满意?”

    郭嘉当即收敛起思绪,冲着蔡吉肃然一拜。

    郭嘉的回应令蔡吉扬起了欣慰的笑容。熟知历史的蔡吉十分清楚自己选择的这条道路布满了荆棘。因为已经腐朽了的船板并不会甘心被人替换,他们会挣扎,会反抗,甚至会以同归于尽相要挟。

    建安七年春。邺城初试如期举行,最终参加科举的士子多达两千余人,其规模远胜当年的东莱科举,当然竞争也愈发激烈。在经过初试、复试两轮筛选过后,取得殿试资格的士子被锁定在了一百二十人。或许是为了让连试两轮的士子放松心情,亦或是为了进一步观察这一百二十人的风度,这一日曹操在邺城府邸设宴会宴请入围的士子。正愁无法摸清殿试风向的众士子,当然不会放弃这样一次能在曹丞相面前表现的机会。于是乎,一时间丞相府内外张灯结彩,一派宾客云集、门庭若市的热闹景象。

    马车载着司马朗、司马懿两兄弟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一路驶向丞相府。作为连过初试、复试两轮测试的士子,司马懿也收到了来自丞相府的邀请。不过相比相府夜宴,司马家的二公子显然对赴宴的人更加感兴趣。旦见他掀起车帘绕有兴致地打量了一番车外结伴前往相府的士子,跟着便回过头冲着司马朗嘻笑道,“曹公夜宴说是只请入围士子,但依懿所见今日赴宴士子怕是远不止一百二十人。”

    司马朗抬头看了眼司马懿,语重心长道,“曹公今夜设宴,旨在品评士子。就算之前未过初试、复试者,只要今夜能在宴会上有过人表现,亦能博取曹公重视。仲达,汝虽已入围殿试,今晚夜宴却万不可掉以轻心。”

    “哦?相府夜宴比朝廷殿试还重要?”司马懿抬起长眉戏谑地反问道。

    “仲达,曹操为人多疑,可容不得他人在其面前耍手段。”司马朗把脸一沉再一次警告了司马懿。须知一直以来司马懿都称病在家,用风痹症来搪塞来自各方势力的征召,直到此次喜得贵子才露了马脚。以司马朗对曹操的了解,曹操在得知此事之后,必不会放过曾经欺骗过他的司马懿。所以趁着这次朝廷开科取士的机会,司马朗派出下人将司马懿强押来邺城参加科考。而司马懿也没让司马朗失望,他不仅轻而易举地连过初试、复试两轮测试,还给考官留下了极佳的印象。只是这会儿眼见司马懿一副对夜宴不以为然的样子,司马朗不禁有些担心他的二弟会在今夜再次“犯浑”。

    事实证明司马朗的担忧完全不必要,司马懿虽曾有过待价而沽之心,但他也知以他目前的地位与身份根本没资本在曹操面前耍手段。因此面对一脸郑重的兄长,司马懿当即收敛起了玩笑之心,拱手一拜道,“兄长放心,懿绝不会拿司马家百十余口性命当儿戏。”

    司马朗盯着司马懿端详了半晌,旋即伸手扶着对方的肩膀勉励道,“仲达,汝之才智在为兄之上。若能抓住此次开科取士之机,汝之成就亦会远超为兄。曹公已向天下士子许诺,此番科举拔得头筹者可官拜中郎。”

    确实,对于年轻的士子来说,一出仕就担任中郎一职,绝对能堪称前途无量。但是司马懿的志向显然远不止于此。在他看来无论是中郎也好,大夫也罢,都只是些看人眼色的小角色而已。在眼下这个乱世,真正掌握实权的人,是像曹操、蔡吉那样握有兵权的诸侯。想到这里司马懿不禁撇过头自嘲道,“中郎又如何?即便是官拜三公,亦不过是泥胎木塑。”

    “仲达……”司马朗知道弟弟是在暗指汉室大权旁落,但是眼下的局势却让他只能无言以对。

    “罢了。曹丞相好歹说过会与士大夫共治天下。”司马懿说罢,将目光转向了车外逐渐清晰的丞相府。(。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请到m.。)

    第三十六节

    图穷匕现

    雷鼓一通,吏士皆严;再通,什伍皆就船。雅文言情首发整持橹棹,战士各持兵器就船,各当其所。幢幡旗鼓,各随将所载船。鼓三通鸣,大小战船以次发,左不得至有,右不得至左,前后不得易....

    鱼雁灯下曹操伏案疾书,将他对水战的见解一一化作笔下的《战船令》。诚然纸上的内容充满了杀伐之气,但白皙的绵纸衬着曹操金花细落的笔迹依旧令人赏心悦目。

    就在两年前曹操还严禁官吏使用绵纸抄写公文,原因是绵纸的成本高于竹简。不过这两年绵纸的价格一路下跌。目前其价格虽还不至于平易近人,却远比同样细腻白皙的左伯纸来得便宜。特别是在蔡吉将东莱绵纸的制法转让给朝廷后,曹操不仅爽快地终止了禁纸令,更是转而在朝中上下推广起了绵纸来。

    曹操之所以会如此快地转变对绵纸的态度,一来是纸张确实比竹简轻便耐用,二来则是蔡吉已凭借纸书和尊经阁在儒林建立起了一定的威望。反观曹操自身虽文采风流,对外又礼贤下士,却始终不得儒林承认。倘若能在邺城建一座比龙口尊经阁更大的经舍,那岂不是也能让儒林接受曹氏。

    本着这一想法,曹操亲自过问了绵纸的制作。不过当得知东莱绵纸比灞桥纸白皙,比左伯纸便宜的秘密是用石灰来熬煮纸浆后,曹操忍不住在心中再次感叹,蔡安贞真是才智过人,仅凭一味石灰就能让经学的传承改头换面。

    只可惜蔡吉并非每一项技术都肯像绵纸这般大方地与外界共享。像是熬盐之术、酿酒之术,乃至山崩地裂之术都是蔡氏严格保密的秘术。而这些恰恰是各方诸侯最想得到之物。曹操其实也曾派人打探东莱熬盐之术,但在齐军严密看管下迟迟未能得逞。至于酿酒之术出于节约粮食的考虑曹操并不打算引进。不过他倒是对蔡吉在青州设立的酒庄颇感兴趣。

    话说各地商贾盛传,蔡吉为酿美酒精心在青州挑选了五处良田设酒庄专侍产粮酿酒,并下令其治下州郡除此五家酒庄外皆不得私自以粮酿酒。这五家酒庄所酿之酒产量虽少,品质却极高,令天下间的嗜酒之徒无不趋之若鹜。正所谓物以稀为贵。这五家酒庄所产佳酿的价值年年高升,甚至在蜀地达到了有市无价的地步。然而曹操派去的探子打探回的消息却显示,蔡吉所设酒庄的田地并不算肥沃,有些甚至还是山地,不过所有酒庄附近都有会清澈甘美的山泉涌出。按青州的说法,这些山泉都是经神仙点化过的"仙"泉。以曹操的才智当然看得出青州佳酿的关键并不在土地、山泉,而在于其独特的酿造方式。但是蔡吉就偏偏能将寻常的田地、山泉塑造成酿酒仙地,从而坐地起价。这等手段便就是素以奸诈闻名的曹阿瞒也不得不甘拜下风。

    是的。在曹操的眼中蔡吉是个变化多端的女人。当你觉得她唯利是图时,她却无私地将水车、绵纸与其天下人分享。当你觉得她淡泊名利时,她又像一个精明的商贾一般垄断食盐、烈酒买卖。不仅是治理民生的手段,蔡吉在政治上的立场也让曹操觉得难以琢磨。至少真正心存汉室之人。是不会不奏明天子就私自开科取士的。可蔡吉又处处以汉臣自居,对曹操借天子名义提出的诸多要求也尽力满足。而今曹操唯一可以肯定的是蔡吉至少在整治世家、结束乱世这两点上与他曹操步调一致。

    可仅是如此就能确保蔡安贞守约乎?

    蔡安贞与孤结盟究竟是在意天子,还是忌惮孤之威名?

    曹操边揣测着蔡吉的立场,边在落款处盖上自己的印信,吹干墨迹,将《战船令》.忽听门外许褚通报道,"主公,校事赵达求见。"

    曹操头也不抬道,"宣。"

    于是下一刻。赵达迈着无声的步伐走进书房,隔着竹帘向曹操禀报道,"禀主公,许都来报,天子已出城郊祀。"

    就听帘后曹操沉生,"何人相伴?"

    赵达回报道,"车骑将军董承、越骑校尉王服、长水校尉种辑以及董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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