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在后院的地窖里。我那日亲眼看到齐家老儿带人把一担担麦子运到后院的。”名为小六的男子指着老者的鼻子告发道。

    那老者眼见老底被揭穿当即恼羞成怒地跺脚道:“好你个贱奴!竟敢勾结海贼图谋主家口粮!你……你等着!你这不会有好下场的!”

    原来眼前这群凶神恶煞般的强盗正是长广县求援信中所提及那伙海贼。由于海贼相对人数众多且又有船只相接应。故而别说是出兵讨贼了,反倒是长广县衙门生怕海贼攻城天天紧闭城门干等郡里派兵增援。而这伙海贼眼见连官府都不敢拿自己怎样,自然是更加有恃无恐接连攻下了长广城外数个庄园。

    这不,那个叫小六的猥琐男子被老者一喝之后,先是吓得直往后躲。但紧跟着他便想起自己眼下已不再是原先那个齐家家奴小六,而是肆虐乡里的海贼小六。更何况周围都是手持刀枪的“自己人”。于是乎,小六当即便狐假虎威了起来,“我不会有好下场。哼哼,我看是你这老儿不想活了吧!”

    说着小六操起手边的一根长棍就要朝老者脑门砸去。却不想他才一抬手棍子却像生了根似地纹丝不动。小六不解地回头一瞧,却见那年轻的海贼首领抓着那长棍的一头面无表情地说道:“老子刚才说了。今日只取粮不杀人!”

    被首领如此一警告小六自然是吓得赶忙丢掉了手里的长棍不敢再有造次。而那海贼首领则跨前一步向着惊魂未定的老者抱拳道:“老丈得罪了。”

    言罢海贼首领也不再多做解释直接让牛二带着一干喽啰赶去后院开挖粮食。由于有小六这内鬼引路,不一会儿的功夫一担担黄橙橙的麦子便被抬到了院子里。眼瞅着庄子里的粮食被强盗一锅端了那齐家老爷子当场就气晕了过去。而那些齐家子孙们亦绝望地抽泣起来。须知在这时节粮食乃是有价无物的宝贝。无怪乎齐家老爷子请愿献出玉佩也不愿交出事关性命的口粮了。

    然而齐家人固然为了粮食被抢而呼天喊地。可身为海贼首领的青年此刻的表情却也不比齐家人好到哪儿去。只见他扫视了一眼面前的麦子回头冲着那牛二大声嚷道:“牛二!就这点粮食?他妈的哪儿来千石啊!”

    “少是少了点。要不俺再让兄弟们逼问一下。许是齐家人不止有一个藏粮地窖。”牛二哆嗦了一下讪讪地建议道。其实所谓的千石粮食也是牛二听小六在那边胡吹的。当时只是觉得齐家是长广县有些名头的富户有千石粮食也不足为奇。于是便把这消息告知了自家带头大哥。只是现下看来这齐家庄的年景也不咋好。

    海贼首领听罢牛二的解释心知他一定没有亲自来此勘察过。不过就算眼前的粮食离原先的目标相差甚远,那海贼首领还是果断地挥手下令道:“算了!别找了。留下三成的粮食给齐家人。其余的统统装上船运回寨子。”

    可就在海贼首领打算就此收手之时,却见门外跌跌撞撞地跑来了一个小喽啰禀报道:“大哥,小的们在官道上看到了一队运粮的商队正往县城那边赶。”

    牛二一听有商队经过顿时两眼放光地一拍大腿道:“啊呀,这可是送上门来的买卖啊。大哥,咱们这就去劫他一票吧!”

    但那海贼首领却摸了摸满是胡渣的下巴喃喃自语道:“这时节哪儿来的商队?”

    “许是哪个要钱不要命的主儿见长广遭灾运粮过来倒卖呢。”牛二不以为然地催促道,“大哥怕个啥。连长广县令见了咱们都要紧闭城门,难道咱还对付不了一伙外乡人?”

    海贼首领被牛二这么一说也有些动了心。毕竟这几日海贼们虽劫掠了不少庄子,可多数都像眼前的齐家庄一般储量稀少。而且为了盗亦有道,海贼们多半还会留下一部分口粮给苦主。但倘若能劫上一票商队,那就另当别论了。想到这里领头青年当即拍板道:“好!牛二你留下来装运粮食。我带一队人马劫道去。”

    “好嘞。大哥放心,这儿就交给牛二了。”牛二猛拍着胸口保证道,可他的眼角却已在不经意间瞟向了齐家那白白嫩嫩的小媳妇身上。

    年轻的海贼首领并不知牛二此刻心里的花花肠子。他只想早点凑满粮食回寨子。故而他只是冲牛二点了下头,便与报信的小喽啰一起带着一票人马出发了。

    话说当这票海贼赶到官道时商队早已不知了去向。但在海贼首领看到官道上留下的深深地车轮印之时,他那原本紧绷着的脸膛立即就有了一丝兴奋的笑容。却见那海贼首领一扬马鞭冲着身后的喽啰们大声吼道:“兄弟们!粮草就在前头!抢他娘去!”

    “嗷!嗷!抢他娘去!”

    随着海贼首领的一声令下,海贼们沿着车轮印记不一会儿的功夫便追上了前头的商队。而那对商队显然没想到会在官道上碰到明目张胆打劫的劫匪。惊骇之余纷纷丢下沉重的粮车四散逃开。海贼们见此情形当然是二话不说杀将上去抢钱抢粮。全然没有注意到他们的一举一动都被不远处山腰上的另一票人看在了眼里。

    “还是上钩了呢。”背手伫立于高岗之上的蔡吉看着底下的马贼,不自觉地露出了狐狸般的笑容。原来蔡吉在收到求援信之后,当即便与太史慈率领一支五百人的骑兵日夜兼程赶到了长广县。不过抵达目的地后的蔡吉并没有立即着手剿灭海贼。而是兵分两路。一路由蔡吉本人和太史慈指挥,以商队为诱饵诱使海贼主力深入内陆将其剿灭。另一路则由李达随同长广驻军清缴海贼留在内河中装运粮草的船只。说起来这还是蔡吉第一次亲手制定作战计划。眼瞅着猎物一步步落入自己挖好的陷阱,此刻的蔡吉多少显得有些兴奋。

    一旁的太史慈眼瞅着蔡吉一副涨红着脸的激动模样,便知她正沉浸于首次战术得逞的兴奋之中。虽说大家都是过来人但太史慈还是适时地向蔡吉提醒道:“小府君,是时候出兵了。”

    “恩。”蔡吉被太史慈这么一提醒赶紧回过了神,回头冲着早已蓄势待发的文锐唐蓥二人下令道,“固山、山威,接下来的事就交给你们了。记着,领头的那人给我留活口。”

    “喏!”文锐唐蓥二人双双抱拳领命而去。

    太史慈见蔡吉特意嘱咐要留领头的海贼活口,不由问道:“小府君似乎很在意这伙海贼?”

    蔡吉一面看着文锐唐蓥两人领着一干骑兵猛虎下山,一面向太史慈道出了她想法,“不瞒子义兄,吉想在东莱建立海军。”

    “海军?”太史慈愕然地回望蔡吉道,“小府君可是想设立水军?东莱确实是有港口和船坞,但因历任太守都不重海务,因此均已年久失修。至于战船更是早已腐朽。小府君若是想重整东莱水军,需花费不少钱粮才行。”

    “钱什么的都可以想办法。吉现在缺的是水手,驾驶战船的水手。倘若有现成船只那就更好了。”蔡吉摆了摆手道。事实上,早在接手东莱太守之时蔡吉便已考虑过要组建一支船队。但由于当时她还立足未稳,加之正如太史慈所言筹建水军须花费大量资金。所以这事一直以来都只是蔡吉脑中的设想而已。直至得到海贼侵扰长广的消息后,蔡吉才正式打算将脑中的方案付诸行动。

    “所以小府君想招安这批海贼来重建东莱水军?这确实是条捷径。”太史慈深表同意地点了点头,跟着又追问道,“但是小府君又为何会突然想要建水军?”

    “为了粮食,为了东莱。”蔡吉紧盯着底下正在厮杀着的两队人马平静地答道。

    “粮食?东莱?”太史慈没想到蔡吉会如此回答自己。更不理解两者怎么会同水军扯上关系。于是他只得苦笑道:“小府君的想法还真是别出心裁。”

    蔡吉并不指望太史慈能一下子理解,所以她只是抬手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笑道:“具体的方略还在这里。眼下第一步是要打胜这一仗收服这帮海贼。”

    太史慈虽闹不清蔡吉究竟想做什么,但招安盗贼本就是这个时代扩军的一种方式。因此他也没有多问,只是自信地颔首道:“小府君放心。对付这点毛贼固山和山威绰绰有余。”

    “所以子义兄才不亲自出马?”蔡吉回头反问道。

    “总得给年轻人立功的机会。”太史慈说罢将目光转向了底下的战场。事实上,他也希望通过这一次的小规模战斗检验一下文锐与唐蓥的能力。

    只是说者无意听者有心。蔡吉一想到历史上太史慈的英年早逝,不禁反驳道:“子义兄才比固山、山威大上六七岁而已。也正当建功立业的年纪吧。”

    太史慈听蔡吉这么一说先是一愣,继而摸着长髯大笑了起来,“小府君说得没错。吾等都恰逢建功立业的好年岁!”

    而与此同时,文锐与唐蓥确实也正在为他们人生的第一件军功而努力拼杀着。

    在连续将七、八个海贼放倒在血泊之中后,文锐用他眼角的余光扫了一眼身旁丢下大刀仓皇逃窜的海贼。然而,他却无意追杀,反倒是甩了甩长枪上的血渍大吼道:“怎么都是一帮喽啰!喂,领头的家伙快给老子滚出来!”

    而在另一边唐蓥则冷静地指挥着骑兵将妄图四散逃开的海贼驱赶回官道。因为蔡吉之前嘱咐过要留首领活口,故而唐蓥认为多抓海贼或许比杀光他们更符合小府君的意思。从唐蓥与文锐的表现来看,此二人似乎分属两种迥然不同的风格。

    不过正所谓殊途同归,正当唐蓥逼得一干海贼纷纷下马投降之时,一道刀光忽地从他的左侧急袭而来。说时迟,那时快,唐蓥一个侧身躲开了偷袭,并顺势抽出了腰间的佩剑。只听呯地一声脆响,刀与剑在空中撞击出了耀眼的火花。

    “你就是官兵的头儿吧。”偷袭者举刀直指唐蓥,赫然就是海贼的领头人。

    “贼首?”唐蓥沉声反问。

    “哪里。小喽啰而已。”海贼首领咧嘴露出虎牙笑道。

    “不像。”

    唐蓥言罢提手挥剑,而偷袭者亦举刀相向。一时间两道利刃宛若雷光交错,白龙出海,直杀得周边的一半官兵与海贼喽啰纷纷退避三舍。不一会儿便让出了一片空地将交战中的二人围在了中央。

    可正当此时另一个不速之客也纵马跃入了战圈。且不由分说便举枪刺向了正与唐蓥交战的海贼首领。

    海贼首领一个仰身眼看着长枪掠过了自己的鼻尖,不禁怒道,“这算什么?!要二对一吗?”

    “要不让你选一个也行?”新入战圈的文锐将长枪抗在肩上说道。

    海贼首领看了看神定气闲文锐,又看了看默不作声的唐蓥,突然干脆地翻身下马将刀往地上一插道:“老子不打了。”

    第三十二节

    长广管承

    噗通一声,文锐将绑成粽子状的海贼首领从马上一把丢在了蔡吉的面前。直让后者吃痛地嚷道:“你个兔崽子!想摔死你爷爷啊!”

    文锐一听对方敢骂他兔崽子,立马对着那海贼首领的屁股补上一脚道:“阶下之囚还敢嘴硬。若非小府君有令在先。小爷我刚才在山下就结果了你这杀才。”

    那海贼首领虽被文锐踹了一脚,却依旧硬气地翻了个身盘膝而坐道:“哼,以众凌寡胜之不武。”

    “什么胜之不武!刚才不是让你在山下选一个打斗。你自个儿不选直接束手就擒。现在反倒唧唧歪歪。行!你若不服咱们这就再打一次。”文锐说着扬了扬手中的长枪。

    “打完一个再上一个。想消遣你爷爷吗?”那海贼首领把头一撇不屑道。言下之意便是要与文锐一对一决斗分胜负。

    文锐被海贼首领如此一激,当即就要举枪就要应战。但不曾想一旁的蔡吉却在这档口傲然地说道,“不过是只掉进陷阱的土狗。竟还妄图同猎人决斗。真是好笑。”

    文锐听蔡吉这么一说也觉得有些道理,于是冷哼一声收回了长枪。而一旁的唐蓥则顺势上前对着蔡吉抱拳复命道:“禀小府君,此战共诛贼十七人,俘虏六十九人。我部无人伤亡。”

    “恩,两位辛苦了。”蔡吉眼瞅着面前得胜而归的两员小将满意地点了点头。其实刚才的战斗过程蔡吉在山上看得一清二楚。被诛杀的十七个海贼之中有九个是死于文锐的铁枪之下。而唐蓥虽未得一枚首级,却能率领官兵仰仗优势兵力以最小的代价俘虏大部分海贼。此二人虽风格迥异,但在蔡吉眼中都是难得的人才。

    然而正当蔡吉为自己得到两员良将而暗中窃喜之时,一旁被丢在地上的海贼首领却不甘就此被忽视。只见他挪动了一下身子一个劲地盯着蔡吉大声问道:“汝就是点蝗成虾的小蔡府啥点蝗成虾?不知自己已名声在外的蔡吉一脸茫然地回头问道,“你说什么?”

    “点蝗成虾。”海贼首领咽了咽口水解释说,“大家都说小蔡府君你得了上苍的点拨,所以能把蝗虫变成美味的虾米。”

    蔡吉听罢海贼首领的解释,这才反应过来自己敢情一不小心竟成了传奇故事的主角。却不知千年之后这小蔡郎君点蝗成虾的故事会不会出现在幼儿读物里头。不过玩笑归玩笑,当着太史慈等人的面,蔡吉还是打起官腔摇头道:“本府不会什么点蝗成虾的本事。蝗虫本来就是可以吃的美味,用不着变成虾米。”

    那海贼首领一听蔡吉没有仙法,不由失望地咋了咋嘴道:“原来都是骗人的啊。”

    哪知他的话音刚落,文锐便毫不客气地冲他后背猛踹了一脚,“哪儿骗人了!小爷我在不其就曾吃过蝗虫。那滋味比烤肉还香!”

    “哎哟。吃过就吃过。犯得着踹人嘛。”海贼首领呲了呲牙道。

    蔡吉眼见文锐与这俘虏一唱一合颇为有趣。再一想到此人虽身陷囹圄却丝毫没有胆怯之情,甚至之前曾故意激怒文锐想与其决斗。便觉此人或许不简单。于是蔡吉当即晃到了男子面前问道:“汝是何人?”

    不同于之前面对唐蓥问话时的油嘴滑舌,此刻这海贼首领倒是显得颇为光棍。却见他把头一扬傲然道,“在下行不更名,坐不改姓。长广人,管承。”

    管承?这个名字好生熟悉。蔡吉低头思略了半晌之后突然灵光一闪,从脑中冒出了这样一段记述:管承,青州东莱长广人,海贼。承徒众三千余家,为寇害。建安十一年秋八月,曹公东征承,至淳于,遣乐进、李典击破之,承走入海岛。后公从何夔计,遣郡丞黄珍往,为陈成败,承等皆请服。

    难道这人就是连续出现在武帝纪、何夔传、乐进传、李典传、张郃传中的那个大海贼管承?!想到这里蔡吉不由自主地仔细打量了一番眼前的男子。只见此人皮肤黝黑,身形魁梧,如刀刻般的脸颊上留着些许胡茬,使其看上去既像三十来岁又好似才二十岁出头。不过不知是否是蔡吉先入为主的原因。在她看来管承虽一副带儿郎当的模样,可那双鹰眼却时不时地透着股子狡黠与凶狠。

    与此同时,管承也被蔡吉盯得浑身不自在。起初在被大批官军包围时,为了脱身管承一眼就相中了看似头目的唐蓥,想来个擒贼先擒王。哪儿曾想到对方不仅身手不赖还有一个煞气甚重的帮手。结果反倒是自己被擒贼擒王了。不过就算是被绑成了粽子管承依旧没有放弃。他先是激怒文锐,妄图引其同自己在主将面前一对一决斗。如此只要获胜便可有资本同官府讨价还价。只可惜那文锐刚要上当就被眼前这童子轻描淡写的一句话给化解了。不过管承也由此得知率部剿灭自己的竟是东莱赫赫有名的小蔡府君。只不过这小蔡府君怎么看都同传闻不一样。且不说他不会点蝗成虾的仙法。光是被这小鬼盯着就让管承有种被人待价而沽的感觉。

    可就在蔡吉与管承各怀鬼胎相对峙之时,却见一旁的太史慈冲着管承冷笑道:“长广人?哼,人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尔等倒好连自家乡亲都要打劫。”

    管承被太史慈这么一讥讽,不禁老脸一红开口反驳道:“寨里遭了灾地里现在连根草都不剩。不抢点粮食难道等着寨子里的老弱饿死。再说咱也想劫三韩贡船啊。可那是咱这种小贼劫得了的吗。这才不得已来县里碰碰运气。再说咱兄弟可是一向只劫粮不杀人。”

    虽然管承一个劲地声明他们这帮海贼来县郊劫掠乃是蝗灾威逼下的无奈之举,且他们还很仗义地为苦主留下了一部分口粮。可蔡吉对这些说辞根本不感兴趣,此刻被她听进脑子里的只有“三韩贡船”四个字。所谓的三韩指的是这个时期位于朝鲜半岛南部的三个城邦式国家。即马韩,辰韩和弁韩。据蔡吉所知三韩出产蚕丝、稻米、铁器等物产,与中国古代诸多藩属国一样乃是通过朝贡来得到汉朝册封和礼物的。但眼下中原战火四起,汉帝自身都难保。这三韩上得哪门子贡啊。想到这里蔡吉当即便狐疑地追问道:“三韩贡船?朝廷这几年内乱不断。三韩这是向谁朝贡?”

    管承一个海贼哪儿懂得这其中的道道,因此被蔡吉一问立马就支吾着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倒是一旁曾避居辽东的太史慈见状开口解释说:“小府君,三韩应该是在向辽东的公孙度上贡。毕竟公孙度的四郡与三韩毗邻。”

    蔡吉被太史慈如此一提醒不禁在心中苦笑自个儿确实有些刻舟求剑了。确实就算中原王朝的威信不再,可在三韩等撮尔小国眼中公孙度那样的诸侯依旧是制霸一方的强者。三韩会向其上贡也没什么好惊讶的。更何况古中国与周边国家的朝贡体系其实是一种变相外贸。所谓的三韩贡船也有可能只是同公孙度交易的商船而已。因为根据后世的考古发现三韩乃是通过河流和海洋进行远程运输和贸易的。而靠近海洋与河流的辰韩和弁韩更是眼下海上贸易的佼佼者。据说这两国还与同一时代的倭国有贸易联系。

    然而蔡吉转念一想,刚才管承口口声声说他们没本事劫贡船。但眼下同样是这样一群海贼却能在长广县沿河道一路掳掠如入无人之境。难道说东莱郡下属县城里的驻军战斗力还不如棒子!?想到这儿蔡吉当即把脸一板冲着管承追问道:“哼,汝等既然有本事逼得长广县衙紧闭城门。难道还抢不了棒子的船?”

    “啥棒子?”管承一头雾水地问道。

    蔡吉一想到这会儿还没“棒子”说法连忙咳嗽了一声改口道:“本府是说三韩的贡船。是你们船不够大吗?还是人手不够多?”

    被一郡太守责问为什么抢不了贡船,这多少让身为海贼的管承觉得有些怪异。不过既然眼前的小府君开了口,他也只好苦着脸回答说:“不瞒小府君,其实咱的海船虽没有三韩贡船大可胜在速度快。真要打起来也不吃亏。只是咱兄弟手上没有称心的兵器,也没有足够的盔甲。所以像贡船那样的硬骨头咱兄弟是不敢随便去碰的。”

    蔡吉听罢管承的诉苦,这才注意到那些被俘获的海贼各个衣着简陋,别说是盔甲了就连一干人等手上的兵器也大多只是鱼叉、棍棒之流。哪怕是身为首领的管承眼下也不过是比其他喽啰多出一把佩刀而已。要用这种装备劫贡船确实有些强人所难。须知这个时代的海战依旧还是以接舷战为主。虽然也有弩炮,但这种利器可不是一般海贼负担得起的。意识到这点的蔡吉心里多少好过了一点。同时又在心中萌生出了一个新的念头。只见她双手一背反问道:“不敢随便碰?那意思还是劫过贡船的咯?”

    管承见蔡吉这么问以为她是要追究自己劫贡船之罪。于是连忙矢口否认道:“不,不,不。咱可没劫过贡船。”

    然而一眼就看穿管承心思的蔡吉却不以为然地摆了摆手说:“汝不必紧张。本府不过是想了解一下三韩的战力而已。没有追究劫贡船之罪的意思。”

    不知为何眼前这瘦弱的童子虽看着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可他举手投足间的那份气度却让管承恍若有种正在公堂上面对大老爷的感觉。因此就算是明知对方可能是在诓自己,管承还是舔了舔干涸的嘴唇老实地说道:“其实也就一次而已。那次咱兄弟盯上了一艘三韩的贡船,却不想上船容易下船难。贡船上的护卫各个都身披铠甲手持长刀。虽说咱最后还是劫下了那船可手下的弟兄却也死伤不少。故而从此之后咱就不敢再碰三韩的船了。”

    “三韩装备如此精良?”蔡吉听罢拧起了眉头。

    “也算不上精良。只不过三韩中的弁韩擅长打制铁器,辽东诸郡常向其购买盔甲和兵器。更何况那是三韩的贡船安排甲士守备也不足为奇。”熟悉情形的太史慈抚须讲解道。直说得一旁的文锐唐蓥二人连连点头。毕竟三韩在汉人眼中不过是三个弹丸小国,怎么可能装备比中原的虎贲之师精良。

    而蔡吉听太史慈如此一解释也大致了解了三韩的实力。于是她当即先将心中的想法暂搁一旁,转而回头冲着管承冷哼道:“抢不了三韩的贡船。所以就柿子捡软的捏欺负自家乡亲吗?别拿蝗灾做挡箭牌。郡里已播下了救济粮。尔等难道没收到吗!”

    “没收到!”管承一扭脖子理直气壮地嚷道,“咱是打渔的。官府说渔民没地没受灾所以不发粮。还说若想要粮那就得以工代赈。可去的人回来都说拼死拼活干上一天才分两碗稀粥。那还不如把脑袋别在裤腰上干他一票,至少回去之后全寨老小这一年不用挨饿。”

    在场诸人听罢管承的抱怨一个个面色骤变。嘴快的文锐立马就小声嚷了一句:“咋会这样?”

    而太史慈亦皱起了眉头说道:“莫不是长广县有人搞鬼?”

    哪会搞鬼。这种歪经多半是段奎那伙老儿念出来的。同样满脸黑线的蔡吉在心中如此揣测着。其实两世为人的蔡吉当然不会天真的相信段奎那样的豪绅会老老实实地拿出粮食救济灾民。可以她眼下的立场碰上像今天这种事情,她是阻止也不好,放任也不好。故而蔡吉此番领兵救灾同样也有眼不见心静的意思。

    不过此刻活生生的例子既然已经摆在了眼前,蔡吉也不好再在装作不闻不问。却见她黛眉一挑冲着管承肃然道,“发粮一事本府自会调查给汝等一个交代。但汝等得先随本府回县城将掳掠乡里一事交代清楚!”

    第三十三节

    三韩贡船

    管承的一番话就像是一盆冷水浇灭了东莱军首战告捷的喜悦。虽说蔡吉也表示之后会彻查渔民救济粮被扣一事。但以管承为首的海贼此刻在文锐唐蓥等人眼中的形象,俨然已经由最初的凶残盗贼变成了情非得已的渔民。抱着这样的心情众人一路押解着海贼返回长广县城,并在半道上碰上了同样大胜而归的李达等人。

    却见一眼望见蔡吉等人的李达兴奋地拍马上前禀报道:“小主公,粮食一担不少都给截了下来。此外还斩杀海贼五十四人,捕获六十五人。”

    蔡吉一听粮食都没少,在长舒了口气之余,不由追问道:“哦?尔等追上了贼船?那我部可有伤亡?”

    “我部无人伤亡,长广差役伤了十人。”李达说到这儿却又面带愧色地抱拳道:“小主公恕罪,吾等没追上贼船。”

    蔡吉听罢不由奇道:“没追上贼船?那这粮食又怎么来的?”

    “这可要多谢此人了。”李达说罢便让人将一捆成一团的汉子架了上来,并笑着解释说:“不瞒小主公,吾等赶到齐家庄时,这群海贼尚未离开庄子。而着领头的这贼子竟然在厢房妇人。故吾等冲入时一干海贼当即就做了鸟兽散。”

    李达的话音刚落,从蔡吉的身后立马响起了一阵唏嘘声。至于蔡吉本人则回头瞥了一眼之前一直声称自个儿盗亦有道的管承冷笑道:“管大当家,这似乎同汝说得有出入啊。”

    管承原本以为牛二早已带着粮食上了船。却不曾想这斯竟然还留在齐家庄玩女人。再一看周围官军投来的鄙夷目光,管承立马就跳了起来冲着牛二大骂道:“混账!老子让你搬粮回寨子!你他娘的在干什么破事!”

    牛二见管承也被官军捉了起来,不由两腿一软瘫倒在地道:“大……大哥,俺……俺真没想到官军会这么快来啊。再说大哥你也不是被捉住了嘛。”

    蔡吉见二人互相攀咬不禁厌恶地皱起了眉头。若非看在管承在史书上也是聚贼三千众的大海盗的份上,蔡吉铁定结果了这两只噪聒的小虾米。不过既然已经决定要招安这伙海贼,蔡吉当即便回头向管承问道:“汝让其搬粮回寨?”

    “是。”管承低下头应道。

    “汝下令只抢粮不杀生?”蔡吉又跟着追问道。

    “没错。”管承干脆地点头道。

    蔡吉跟着又扫了管承一眼意味深长地问道:“那汝可曾指示手下强抢民女?”

    管承当即抬起头盯着牛二咬牙切齿道,“没有!船上不让带女人。”

    对于管承有关贼船不上女人的说法蔡吉多少能接受,所以也相信了他之前的说辞。于是所需答案的蔡吉立马一转身冲着李达使了个眼色。而李达亦心领神会地抽出了佩刀。

    只听“啊”地一声惨叫,牛二的头颅好似西瓜一般在地上转了一圈滚到了管承的脚边。管承没想到官军会突然杀人,愕然之间他不禁抬头向最为年幼的蔡吉望去。但见身为始作俑者的蔡吉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反倒是信步走到管承面前低头告诫道:“无论是行军打仗,还是掳掠打劫,这种不尊号令的人最是要不得。”

    蔡吉此话一出不仅是管承,就连她身后的太史慈等人亦露出不解的神情。但蔡吉却全然不顾众人疑惑的目光,反倒是向管承坦诚布公道:“本府欲招安汝等海贼重建东莱水军。汝现下不用急着回复。本府给汝一夜的时间好好考虑。想清楚了再回复本府。因为本府可以不计较汝等曾落草为寇,但本府绝不容忍降而复叛!”

    管承原本以为自己会像牛二一样身首异处,那曾想到最后竟得到这样一个结果。但此刻的他却不敢轻易地做出答复。因为管承已然相信眼前这个年幼的童子绝对是个说到做到的人。倘若他和他的弟兄复叛,那这位小蔡府君一定会像杀牛二一般取下他们的首级。所以管承最终只是老实地点了下头没敢多说什么。

    管承的这一表现让蔡吉十分满意。但光是这样招安海贼还不够,身为太守的她还需给被劫的长广富户一个合理的交代才行。想到这里,蔡吉便回头向李达嘱咐道:“李达,汝与长广差役先行赶回县城将海贼的首级交给长广县令。就说掳掠之辈已诛。然海贼皆言是因官府不分粮给受灾渔民故铤而走险为祸乡里。本府现招安了一部分海贼以安民心。但克扣渔民粮食一事一定要彻查到底,给长广县百姓一个交代。”

    “喏。”李达一个抱拳应下了蔡吉的指示。跟着他便拎起牛二的首级招呼人手回长广县城报功去了。

    管承虽对死去的弟兄有些兔死狐悲,但转念一想这未尝不是小蔡府君在为活下来的弟兄开脱罪行。更何况他还真让手下赶去责问长广县令克扣救济粮一事。由此可见这小蔡府君确实是个为民着想的好官。想到这里管承当即与一干海贼不约而同地向蔡吉俯身叩谢。而在场的东莱将士见此情形亦觉得蔡吉赏罚分明,并顺理成章地接受了她招安海贼的做法。

    事实证明蔡吉的这一做法效果颇佳。李达在将海贼的首级连同蔡吉的命令送抵长广县后,长广县令钱茂当即便着人将海贼首级连同发放粮食给渔民的布告悬挂了出去。而当蔡吉等人抵达县城之时,钱茂亦率领一干衙役绑着两个灰头土脸的男子跪在了城门口。

    骑在马上的蔡吉面对如此架势不禁向钱茂问道:“钱县令,此二人是怎么回事?”

    “启禀小蔡府君。此二人乃是掌管分粮事宜的胥吏。经查实正是此二人贪墨公粮引起民变。”说罢身为长广县令的钱茂当即匍匐在地向蔡吉请罪道,“属下治下不严酿此大祸。还请小蔡府君治罪。”

    就是这两个小人物闹出如此大动静?哼,真当我是好糊弄的孩童吗。已两世为人的蔡吉在心中如此冷笑着。但她同时亦清楚眼下并非点穿钱茂的时候。毕竟以她目前的实力尚不能与钱茂身后的地头蛇相抗衡。因此就算明知这两个小吏不过是替罪羔羊,蔡吉还是得装出一副义愤填膺的模样冲着点头道:“此二人确实可恶。不过此事即发生在长广还是交由钱县令来处理的好。”

    钱茂一听蔡吉不仅接受了自己的说辞,甚至还让自己来处理此案,不禁为伎俩得逞而暗中窃喜。同时钱茂亦觉得眼前的小蔡府君根本没有段奎他们说得那样神乎其神。或许这蔡家小娘子相比寻常女子确实有过人之处,但说到底也不过是个乳臭未干的娃娃而已,哪儿懂得官场的玄机。不过轻视归轻视,该做的表面文章还是要做足的。这不蔡吉的话音刚落,钱茂便恭敬地冲她作了一揖,然后起身大义凌然地命人砍了这两只“硕鼠”的脑袋。

    没有求饶,没有辩驳,甚至连哀嚎都没有。两个替罪羊的头颅就这么无声无息地被砍了下来。蔡吉相信此二人因是钱茂找来的死士。不过就算是如此,在看到两颗头颅与海贼的首级挂到一块儿时,蔡吉还是忍不住暗暗叹了口气。也不知是唏嘘乱世小人物的无奈,还是对自己眼下束手束脚状态的不甘。

    不同于蔡吉的长吁短叹,在场的李达、文锐等小将倒是对种“大快人心”的场面无不拍手称赞。至于被牵在后头的管承等人眼见恶吏伏诛,且官府也张榜答应会补偿渔民,因此也接受了官府的这一判决。钱茂见此情形亦顺水推舟地向蔡吉邀请道:“此番平定海贼权杖小蔡府君智谋无双,列位将军英勇善战。故老夫与城内父老已备下美酒佳肴为诸君庆功。还请小蔡府君及诸位将军赏光。”

    此时的蔡吉虽心情不佳,但也知这种应酬推托不了。于是她当即便拱手答应道:“既然长广父老如此热情。那本府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众将眼见晚上还有庆功宴可以享受各个高兴得欢呼雀跃。而在这震天的欢呼声中,太史慈却默不作声地将目光投向了蔡吉的侧影。同蔡吉一样太史慈也看出钱茂是在用两个替罪羊敷衍众人。但他没有想到蔡吉竟会接受这样的结果。以太史慈对蔡吉的了解,他相信这个屡屡有惊人之举的女娃不可能看不出钱茂的诡计。而倘若蔡吉真是在明知钱茂奸计的情况下接受两个替罪羊。那就说明她从一开始就想一方面借几颗海贼的头颅安抚长广豪绅,另一方面又借克扣救济粮一事敲打长广县令从而给渔民一个交代。不可否认曾做过的奏曹史的太史慈,见过为讨好豪绅而至百姓生死于不顾的庸官,也见过为百姓谋福利而与豪绅相抗衡的清官。但像蔡吉这般能做到刀切豆腐两面光的官吏还真不多见。因此经过这一件事,蔡吉在太史慈心目中的形象俨然已在聪慧神童的基础上,蒙上了一层与其年龄极为不符的老成世故。

    蔡吉并不知晓太史慈正在心中重新对她进行评估。亦不知道她在钱茂眼里已成了绣花枕头。自上一世起蔡吉便是一个不会在逆境中自哀自怨的女子。主动出击才是蔡吉真正的本性。因此这会儿她的思绪早从对现下状况的不甘转到了管承先前所提的三韩贡船一事。

    不可否认,现在的蔡吉乃是名副其实的穷人一个。除了蔡太守生前留下的那么点家产,蔡吉几乎没有任何额外的收入。这样的身家或许够她省吃俭用地做一介平民。但身为一郡的太守这么一点财产可经不起蔡吉轻易挥霍。因此在面对文锐与唐蓥之,蔡吉只能用军中的虚职来拉拢这两个年轻的将领。但相同的把戏不可能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随着蔡吉在东莱风生水起,钱袋空空的问题也显得日益严峻起来。而在汉末这种乱世要想一夜暴富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抢。

    抢世家、抢百姓、甚至挖坟盗墓抢死人。这是这个时代许多诸侯都在做的事。只不过对于蔡吉来说她既没实力去抢世家豪绅,也不想堕落到去抢平民百姓。更何况这两种做法都会令她在中原身败名裂。而东莱郡亦不像洛阳、长安那样的古都有着大把古墓等着让蔡吉刨坟。东莱有的只是连绵的群山和一望无际的大海。起初蔡吉只是打算招安这伙海贼将其改编为商队在渤海上跑跑生意为东莱郡赚点外快。可当蔡吉得知黄海上有三韩贡船出没之后,她意识到自己真正暴富的机会来了。

    抢异族的贡船既不用担心得罪世家也不用担心自己的名誉受损。甚至还能借机拉拢训练新招安的海军。这实在是一桩一举多得的好买卖。当然在黄海上做海盗也并非没有风险。首先,要劫下三韩的贡船就必须要有足够的战力。否则像管承那般杀敌一千自伤八百那岂不是在做赔本买卖。再来就是一旦打劫成功,东莱很有可能要面对来自公孙度方面的追究和报复。毕竟自己抢三韩的船就是在变向地打劫公孙度。不过这两点在蔡吉看来还是仅限于技术方面的问题,身怀未来知识的她在心里已有大致的解决之法。真正让蔡吉烦心的是如何说服太史慈接受她的海盗计划。

    现下的蔡吉虽顶着东莱太守的头衔且已得到了段奎和管统的支持,但她实质上依旧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在政务上她绕不开管统、黄珍;在财务上她必须得以段奎等豪绅马首是瞻;而在军务上蔡吉同样得到太史慈的支持才能有所作为。至少她要调集兵马、调配兵器就不可能不让太史慈知晓。但是为人正直的太史慈会同意让东莱的士兵去海上打劫三韩的贡船吗?

    想到这里蔡吉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了太史慈。却不想正巧对上了太史慈那炯炯有神的目光。

    第三十四节

    吾乃太守

    第三十四节吾乃太守

    话说长广县虽遭了蝗灾,可当晚的庆功宴酒席却比蔡吉之前在黄县、.可见钱茂与长广的富户豪绅们这次可是下足了血本。不过从另一个角度来说,这也变相地显示出克扣公粮一事的幕后黑手究竟是谁。

    不过就算蔡吉已然决定不再追究贪墨粮草一事,但面对如此露骨的“朱门酒肉”,她还是忍不住把脸一板,冲着钱茂等人叹息道诸君好意,本府心领了。可本府一想起长广遭逢蝗灾饿殍遍地,就无法享用这美酒佳肴。”

    钱茂听蔡吉这么一说,不禁在心中暗自冷笑:好一个装腔作势的女娃儿。不过他表面上却依旧摆出一副唯喏的模样着点头称是道小蔡府君说得是。来人啊,将席上一半菜肴撤下分发给城内饥民。”

    “喏。”随着钱茂一声令下,底下的婢女鱼贯而入将食案上的菜肴撤下了一半。一面对空了大半的食案在场的众人多少都有些尴尬。然而蔡吉却面不改色地举起案上的耳杯冲着钱茂敬酒道吉在此替城内饥民敬钱县令一杯。”

    “此番全仗小蔡府君率部剿贼,才能保得长广一方平安。理应老夫敬小蔡府君才对。”钱茂说着端起耳杯回敬蔡吉。

    “本府身为太守,保一方乃本府的天职。”蔡吉谦逊地说道。

    “小蔡府君说得是。老夫受教了。”钱茂言罢与蔡吉双双将手中的美酒一饮而尽。跟着他又鼓动在场的长广豪绅向蔡吉以及太史慈等人一一敬酒。不可否认钱茂不愧为官场老手,几句奉承话一出口,现场的气氛立即就变得活跃起来。

    不过此时的蔡吉虽吃着长广豪绅提供的美酒佳肴,可心里却在想倘若此刻将钱茂连同这群肥头大耳的土豪一并杀了抄家,不知能得多少钱粮。当然想归想,理智却告诉蔡吉此举并不可行。须知在东汉每一户豪绅的背后都连带着一门庞大的氏族。而这个时代的人对家族的忠诚远大于后世人的想象。倘若蔡吉今日真的将出席宴会的豪绅全杀了。那她除非是像曹操那般干脆地灭门屠城,否则这些人的族人会用几代人的前赴后继地来找她复仇。这对一心想要在东莱谋求发展的蔡吉来说绝对是个下下之策。更何况此刻她心中已有另一番筹钱之策。

    故而杀大户的念头只是在蔡吉的脑中一闪而过。至于在场的富户豪绅们更不会知晓,眼前这个笑容可亲的小蔡府君竟会在心里算计过他们性命与家产。宴席就在这其乐融融的气氛下一直持续到深夜。李达和文锐甚至还斗酒斗到一并趴下,被人提早抬回了后院休息。反倒是蔡吉仗着前一世在酒席上应酬的经验非但没喝多少酒,还给在场的众人留下了老成持重的印象。

    然而如此一来蔡吉翌日一早起床后就只得自行打水洗漱。毕竟她此刻对外还是男子的身份,.不过李达的宿醉也让蔡吉意识到还是得找个婢女女扮男装带在身边才行。就目前来说蔡吉最信任的婢女莫过于铃兰。可一来需要铃兰留在黄县打探消息;二来铃兰的性子沉稳贤淑,就算扮了男装也没有半点男孩子气,反倒是容易被人戳穿弄巧成拙。更何况还要跟随四处奔波整天混在男人堆里,寻常的东汉女子怕是也很难习惯这种特殊的生活。

    正当蔡吉在屋内一边擦着脸一边考虑到哪儿去找一个既男孩子气,又能随常住军营而不露陷的婢女之时。忽听门外有女仆跑来通报说太史慈正在院外求见。蔡吉当即便应声嘱咐那女仆将太史慈引进书房稍后就到。

    眼瞅着女仆匆匆离开,蔡吉不禁联想到了昨日在城门口与太史慈对视的那一眼。难道太史慈是为了那两个替罪羊的事来找?罢了,既然选择要改变历史,那往后这样的脏事只会多不会少。能趁这一次的机会探一探太史慈的态度也未尝不是件好事。

    想到这里蔡吉当即整了整衣衫,快步赶到了书房。却见此时的太史慈已然挺直着腰板端坐在了房中。眼见蔡吉到来,他只是微微欠身道清早到访,还请小府君见谅。”

    “那里。子义兄客气了。”蔡吉说着坐到了太史慈的对面问道不知子义兄找吉有何事?”

    面对蔡吉的询问,太史慈开门见山地说道小府君,汝真认为昨日那两个小吏是罪魁祸首?”

    果然还是为了那事啊!在心中如此感叹着的蔡吉,在沉吟了一番后,还是决定向太史慈坦言道是,也不是。正如李达砍的那个海贼一样。”

    太史慈听蔡吉这么一答,便知昨日所料没。再一想到从前出任奏曹史时所见过的诸多官场黑幕,太史慈不由略带黯然地叹息道原来如此。小府君也看出了钱茂的伎俩。”

    “抱歉。让子义兄失望了。”蔡吉冲着太史慈微微欠身道。因为她在无辜者的性命面前任何解释都是苍白无力的。

    不可否认,当蔡吉承认默认钱茂等人恶行之时,太史慈的心底确实涌起了些许失望。毕竟蔡吉之前给太史慈的映像一直都是一个为民做主的少年英雄形象。但一想到眼下其他诸侯对百姓的所作所为,太史慈最终还是向蔡吉鼓励道小府君莫要太过自责。身为太守汝能做到这地步,已是东莱百姓之福。”

    太史慈的这番劝说让蔡吉多少有点意外。但同时亦让她看到了某种希望。于是蔡吉立马就在心中打定了主意,要趁这个机会将海贼计划告诉太史慈。却见她再次向太史慈深深一揖道不,吉这太守还很不称职。正如此番长广、不其两县遭灾吉只能为百姓求来两餐米粥,还得让百姓背井离乡充当苦力。眼见底下官绅贪赃枉法吉亦不能为百姓伸张正义。”

    太史慈望着面前正在自责的蔡吉,恍若看到了数年之前弃官远走的,不禁有些怅然地说道咳,世事岂能皆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尔。”

    “子义兄说得没。故吉为求无愧于心,现下就有一计可解东莱之困。”蔡吉顺势接口道。

    “哦?小府君有何妙计?”太史慈一听蔡吉又有计策立即就来了精神。须知无论是在黄县抗曹,还是在不其县灭蝗,以及这一次在长广县的剿贼,眼前这少女已给过众人太多次惊喜。因此太史慈这一次蔡吉的计策也一定会不同凡响。

    蔡吉眼见太史慈的兴致被调动了起来,于是连忙端正了坐姿深吸一口气,正色道不瞒子义兄,吉想派人劫三韩贡船。”

    “劫贡船?!”太史慈愕然地瞪起了虎目。蔡吉这条计策确实给太史慈带来了惊,但丝毫没有喜。却见他跟着沉下了脸质问道,“难道小府君重建水军就是为了打劫?”

    仿佛是为了彰显的决心,蔡吉直视着太史慈再一次强调道没,就是劫贡船。”

    而太史慈与毫不退缩的蔡吉对视了半晌之后,又跟着板起脸道,“小府君可知三韩乃是在给公孙度上贡?”

    “子义兄昨日在城外已经提过此事。吉当然知晓。”蔡吉点头应道。眼见太史慈没有用大堆的道理驳斥,反而先提三韩与公孙度的关系,蔡吉不禁更加自信能将其说服。

    可太史慈听蔡吉这么一说,当即怒目圆睁呵斥道小府君既知此事。为何还要为点蝇头小利触怒公孙度。汝该知晓东莱只是一介小郡怎能敌得过以辽东王自居的公孙度?更何况三韩与东莱无冤无仇,小府君贸然出兵劫掠三韩贡船,就是在兴不义之师。这与当初侵袭徐州的曹操又有何区别?”

    “没!现下一心想要劫掠三韩贡船的吉与当初掳掠徐州的曹操并无区别。”蔡吉承受着太史慈的指责,坦然地说道,“子义兄看过郡里送来的文案,应该也知晓此番不其、长广两县九成田地被飞蝗啃食殆尽,粮食绝收已成定局。而其他诸县又有不少百姓因害怕飞蝗侵袭而故意扣下种粮做口粮。如此一来这些府县不可避免地又会粮食歉收。诚然眼下百姓们可以靠郡里调拨的口粮,以及自家留下的种粮熬过这一次的蝗灾。但到了秋天没有收成,或是收成不足,百姓们又靠来渡过接下来的严冬呢。正所谓,身在其位,须谋其职。吉身为东莱太守不能看着整个东莱郡寅吃卯粮,更不能对即将爆发的大饥荒置之不理。只要能让东莱百姓渡过难关,不用像其他受灾郡县百姓那般易子相食。吉做一回海贼又有何不可。”

    太史慈听罢蔡吉对东莱郡未来可能爆发大饥荒的预计,原本严厉的脸上不禁蒙上了一丝无奈。没,连年的旱、涝、蝗灾使得食不果腹的饥民遍布中原。不少州郡甚至已到了粮食有价无市的地步。东莱虽地处偏远,但照此趋势下去饥荒确实就在眼前。想到这里太史慈也只得叹了口气道小府君之良苦用心慈不是不知晓。然则劫掠三韩贡船的风险着实不小。其实此番段老等豪绅捐出了不少粮食救济灾民。倘若日后东莱爆发饥荒,小府君大可再次拜托豪绅出资救灾。”

    蔡吉见太史慈依旧将希望寄托于段奎等人,不由一针见血地点穿道经过今天的事,子义兄难道还看不出,钱茂段奎等人虽答应出粮赈灾,可实质上却是在利用蝗灾中饱私囊。然则若是没有这些豪绅相助,仅凭郡里的储粮根本无法熬过这次的蝗灾。故吉身为太守为让东莱百姓挺过难关,也只好默认段奎等人的做法。但这并不表示吉会甘心一直受制于这帮豪绅!更何况,东莱八分是山地,二分是平原。能开垦的沃田有限。哪怕段奎等豪绅再有钱,其储粮也不会多到哪儿去。”

    “如此说来小府君是铁了心要劫三韩贡船?”太史慈皱着眉头反问道。

    “是。”蔡吉点了下头之后,又跟着解释道,“劫掠三韩贡船确实可能得罪公孙度。不过吾等也可将此事嫁祸给其黄巾余孽。”

    “黄巾余孽?”太史慈看了蔡吉一眼问道,“但倘若公孙度还是查到此事乃东莱所为,并像四年前那般渡海来犯,又当如何?”

    “那就战!”蔡吉斩钉截铁地说道,“公孙度渡海作战能带的兵马势必不多,补给势必不便。而我军本土作战占据天时、地利、人和,何惧一战。”

    “小府君,汝这是要饮鸩止渴。”太史慈再一次向蔡吉告诫道。

    但蔡吉却不甘示弱地纠正道不。吾是要背水一搏。”

    太史慈看着面前表情坚定的少女,竟在不知不觉间又一次被其说服了。不过这一次令太史慈折服的并非蔡吉如簧的巧舌,而是她那敢为百姓舍身一搏的魄力。

    一直以来太史慈都在寻找可以让他施展才华的明主。因此当初在发觉州刺史与太守不过是两个心胸狭窄的官僚之后,太史慈便义无反顾地弃官远走。之后在面的北海太守孔融时,太史慈亦觉得孔融爱惜的名声更胜于百姓,不是明主之选。但眼前的这个小蔡府君却是迥然不同的另一种人。面对这残酷的乱世,她或许会妥协,或许会舍弃;但她绝不会向乱世低头,绝不会将希望寄托于他人身上。

    所谓主公指的正是这一类人吧。

    太史慈在心中如此感叹着。同时亦为会从一个十三岁少女身上看出“主公”二字而感到意外。但无论如何,已被蔡吉说服,这是不争的事实。于是在心中下定决心的太史慈当即冲着蔡吉抱拳道罢了,慈就陪小府君背水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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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五节

    东莱水军

    在蔡吉看来能说服太史慈支持劫贡船,就等于向成功迈出了一大步。因此她当即趁热打铁地向太史慈建议到:“子义兄,那管承经过一夜沉思,现下应该也想明白了。不若将其提来盘问一下海贼的实力如何?”

    太史慈听蔡吉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毕竟劫贡船一事事关重大,可不像这次打海贼,耍个小手段就能轻易地旗开得胜。海贼的真实实力、三韩贡船何时出发、贡船守备、以及航行线路等等都是现下急需了解的情报。太史慈是个一旦下定决心就会全力以赴的人,所以他当即便向蔡吉抱拳道:“行。慈这就去提人。”

    言罢太史慈起身告辞离开了书房。而蔡吉亦打算趁此间隙用完正餐。只不过她这边才要起身,那边宿醉刚起的李达已急匆匆地跑来告罪了。

    “达昨日醉酒,未能守护小主公。还请小主公责罚。”李达噗通一声跪在了门外。

    蔡吉看着耷拉着脑袋的李达,宽声安慰道,“起来吧。昨晚是庆功宴,难得大伙喝得兴起。醉一次没什么大不了。”

    然而李达依旧不肯起身,反倒固执地说道,“达身为小主公的护卫宿醉就是不对。小主公若不责罚达的话。达自领五十军棍!”

    李达这种钉是钉铆是铆的态度让蔡吉十分感动。再一想到此次他剿贼时的表现,蔡吉忍不住探问道:“李达,汝想做将军吧?”

    “是。”李达不假思索地应道。

    “想做将军的话,就不能成天留在吾身旁。汝要在军营里多历练才是。”蔡吉善意地提醒道。

    哪知李达却一抬头不解的驳道,“可是张大哥说舞阳侯樊哙护卫高祖左右一直做到了将军。”

    舞阳侯樊哙?还高祖?张清这是给李达洗的什么脑啊。蔡吉在心底苦笑的同时,亦理解张清这么做的用意。正如曹操身边有许诸、典韦,刘备身旁有赵云。蔡吉既然选择在乱世做主公,那身边确实得有个值得信赖的护卫。但这就意味着李达将放弃许多建功立业的机会。面对这样一个忠于自己的少年,不想欺骗对方的蔡吉语重心长地说道:“李达,汝要是专心做护卫,那可是会丧失不少建功的机会。就连升迁也可能比他人来得慢。汝可得想好了。”

    “能留在小主公身旁,又能做将军。这样的好事哪儿去找。”李达说罢,咧嘴一笑露出了一口干净的白牙。

    望着少年淳朴笑容,蔡吉心知对方的心意已不会改变,于是便点头应道:“罢了,汝既有此决心。那从今天起就迁为近侍吧。至于昨日醉酒之过暂且记下,倘若下次再犯一并处罚。”

    “喏。”李达一听蔡吉正是任命他为近侍,立马高兴地俯身领命。

    而蔡吉则信步走出书房扶起李达道:“好啦。时辰也不早了,不如一同用膳吧。话说这长广县衙的伙食可比太守府好多了啊。”

    就这样蔡吉与李达一同在小院里用过正膳。不多时太史慈亦带人押解着管承来到了蔡吉暂住的院落。由于事关重大,因此依旧由李达在外守门,蔡吉与太史慈则在书房内与管承密谈。

    眼瞅着面前有些颓废的海贼头子,蔡吉一面示意太史慈为其松绑,一面淡然地问道:“怎样?想了一晚,可有决定?”

    管承揉了揉手腕,赶紧冲着蔡吉匍匐作答道:“小的等愿为府君效犬马之劳。”

    “就这些?”蔡吉不动声色地反问道。

    趴在地上的管承听蔡吉如此一问,不禁心想命都攥在你手里了,除了这些我那儿还敢提啥要求。不过想归想,管承表面上还是极为恭敬地向蔡吉表忠心道:“小的等是真心投靠府君,绝不敢有二心。”

    真心不真心,那得看你们表现,可不是随便动动嘴皮子就成的。蔡吉想到这儿,“汝既言真心投靠本府。那汝就说说汝等水寨在何方?兵马有多少?船只有几许?”

    管承一听蔡吉说要了解水寨的状况,下意识地迟疑了一下。须知水寨的位置极其隐蔽一直以来都是海贼赖以栖身的庇护所。一旦被官府知晓,那可是连后路都没有了。

    “怎么?不想说?”蔡吉紧盯着管承问道。

    “府君误会了。小的们的寨子就在长广海滨,哪儿有不说的道理。”管承连忙解释道。

    “寨子在海滨?哼,以汝等海贼习性,应于海岛之上另设有水寨!”一直在旁观察的太史慈冷哼着一针见血道。

    “哦?有这回事?”蔡吉回头向太史慈问道。

    “小府君有所不知,这等海贼平日里以渔人为掩护打家劫舍,一旦官府兴兵来剿便遁入海岛躲藏。故而海贼远比山贼难剿。此番若非小府君使计引这伙海贼深入官道,怕是吾等这会儿也得望洋兴叹不可。”太史慈当着管承的面毫不客气地说道。

    其实根据《乐进传》中的记述,管承在历史上的最终结局就是逃入海岛,令追击的曹军站在海边直跺脚。因此蔡吉自然不会相信管承这群海贼只有海边几个破村子做水寨。而她之所以会同太史慈一唱一和,关键还是想敲打敲打眼前这条滑不留手的海泥鳅。

    这不,管承一听太史慈揭了他老底,赶紧匍匐道,“将军说得是,小的们在杜家岛确有一处用来泊船的歇脚处。”

    蔡吉才不管杜家岛上的是歇脚处还是水寨。事实上她本人是巴不得管承在海上的窝越多越好。毕竟他们这会儿盘算的是如何在海上做无本买卖,而非是要将海贼剿灭干净。想到这儿蔡吉便冲着管承一摆手道:“接着说下去。”

    管承见蔡吉不再追究水寨位置之事,便继续说道,“回小府君,水寨原本共有青壮八百多人,老弱一千余人。经昨日一战,可战之人已不足六百。另寨中船只约有三百余艘。”

    “六百青壮,三百船只?”蔡吉不置可否地反问道。

    管承听蔡吉的口气颇为狐疑,连忙补充道:“此三百艘船中,能载五六十人的帆船共一艘,能载一、二十人的帆船共一百一十余艘,其余皆为无帆小舟。小的等在沿河掳掠时,常以生牛皮蒙船覆背,两厢开掣掉孔,左右前后有驽窗矛穴,使敌不得进,矢石不能败。”

    “嚯,尔等海贼还造出了朦冲?”太史慈略带惊讶地问道。

    管承低着头讪讪答道,“在河面上这种船比大船好使。”

    蔡吉听管承这么一解释便知,相比刘表、黄祖那般动辄战船数千,兵卒数万的大水师,眼前这伙东莱海贼只能算是海中的小虾米而已。不过在蔡吉看来小虾米总强过白手起家。更何况海战与江战不是一个概念。倘若将驰骋大洋的海船比喻为骑兵的话,那在江河中楼船就是全副武装的战车。正如骑兵的机动力远胜于战车,而战车只有在特定的地形上才能发挥实力。内陆江河或许是楼船的天下。可到了海上荆州水师那样的庞然大物就不见得能对付得了管承这样的小虾米了。须知明朝时一两百名,甚至几十名倭寇就能袭扰江浙沿海如入无人之境。而到了清朝统治者为了对付沿海的反清势力甚至还搞出了“迁海令”。颇有中原王朝面对北方游牧民族袭扰时无奈防守的味道。

    由于蔡吉眼下的目标是劫掠贡船以助东莱度过饥荒,顺便也补贴一下自己的荷包。所以抢一票就跑才是她的既定战术。至于扬威四海、与南方水师一决雌雄之类的想法,暂时还不在蔡吉的考虑之中。

    这不,在了解完海贼的实力之后,蔡吉又跟着问道:“那依汝等,现下可敢再劫贡船?”

    管承听蔡吉又提贡船的事,急得连忙辩解道,“府君明鉴,小的们既已被招安,哪儿还敢重操旧业。”

    哪知蔡吉却一摆手不以为然道:“谁说招了安就不能在海上做买卖。”

    “府君的意思是?”管承听到这里头一次扬起头看了看端坐在面前的少年太守。虽说他已从对方的口气中听出一丝别样的味道。但现下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的状态,还是让管承不敢有所造次。

    反观此时的蔡吉倒是毫不避讳地坦言道:“正如汝身为首领为不让水寨老小挨饿而抢粮。本府作为东莱太守亦不能坐视治下饿殍四起。汝等既已被郡里招安为水军,那为东莱父老去海上劫点粮草又有何不可。”

    太史慈见蔡吉竟能面不改色地将一郡太守与贼首相提并论,不禁暗叹这女娃儿还真是百无禁忌。而一旁的管承本就是刀口舔血之辈,蔡吉一席打劫有理的言论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一想到高高在上的府君竟鼓动自己去打劫,管承便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一拍大腿道:“府君说得是!这没名没姓的年头,不抢他娘的,还真窝在地里刨食啊。”

    面对管承一个激动所露出的粗俗言语,碍于蔡吉这个大家闺秀在场的太史慈刚要开口呵斥。可谁曾想,蔡吉却本人对此却毫不在意,反倒是抚掌大笑道:“好个没名没姓的年头。没错,时值乱世因循守旧难有成效,反倒是剑走偏锋尚有一丝生机。对吧,子义兄?”

    太史慈看着蔡吉与管承二人一副臭味相投的模样,无奈之下只得向他俩泼了一盆冷水道:“小府君,姑且不论此番掳掠贡船能有几多收获。吾等先得知晓三韩的贡船何时会出海。”

    可管承却大大咧咧地一挥手道:“太史将军不用担心。每年六、七月都会有辰韩、弁韩贡船自海路前往方带郡上贡。江华湾有不少无人小岛,吾等只需埋伏于此便可将其一网打尽。”

    “三韩的贡船只有六、七两个月份会出海吗?汝刚才只提辰韩、弁韩贡船,那马韩的贡船呢?”蔡吉皱起了眉头问道。

    “那是因为自五月起海风会由东南向西北吹,贡船此时出海不用怕被海风吹向深海。七月之后海风会改变方向。故三韩人多半会选择在六、七两个月上贡。”许是说得兴起,亦或是管承原本就不习惯正坐。总之管承说着说着便不自觉地盘膝而坐在地上比划道:“而马韩与乐浪、方带两郡接壤,故很少会从海路上贡。不过府君大可放心,那辰韩、弁韩一年就这两个月会上贡,船上的货物必定颇为丰厚。”

    “原来如此。”蔡吉听罢点了点头之后,跟着却又不无担忧地追问道:“可如此一来倘若吾等错过两韩的贡船。那岂不是要等到来年才能再次打劫?”

    “那么多贡船咋会错过呢。”管承不解地嘟囔道。

    而一旁的太史慈见蔡吉一头雾水的模样,便知她是将三韩当做三个统一的国家来看待了。所以他跟着就想蔡吉解释说:“小府君有所不知。三韩只是马、辰、弁三族的统称。马韩有五十四国,辰韩有十二国,弁辰亦有十二国。故三韩共七十八国,其每一国国主都有一颗玉印。唯有持印者方有权来我朝上贡。”

    “也就是说六、七两个月会有几十队贡船前往方带上贡?!”蔡吉一拍脑门恍然大悟道。其实上一世研究历史的她也知三韩是由城邦组成的。只是蔡吉没想到棒子现实中会比小日本还夸张,一个县级势力就号称一个国,并且还单独向中原上贡。

    一旁的管承眼见蔡吉直到此时才明白三韩是怎么回事,连忙接口回答道:“也没那么多贡船。一年之中大约会有十来支吧。不瞒府君,小的手中那艘可载五六十人的大船正是弁韩的贡船。”

    “哦?那汝等劫了贡船。弁韩人乃至方带郡就没有追查过?”蔡吉又问道。

    “海上风大浪急,沉一两艘船又何足为奇。”管承舔了舔干涸的嘴唇露出了嗜血的笑容。

    “此举做一两次还能瞒天过海。若是劫得次数多了,还是用黄巾贼做幌子的好。”蔡吉想了一想提醒道。

    “小府君言之有理。”太史慈附和着点了下头之后,又回头冲着管承呵斥道,“汝听清楚,无论事成与否,都不许说此事同郡府有关。”

    “喏。小的一定将买卖做得妥妥当当。绝不连累府君。”管承机灵地一个叩首应承道。

    “别小的小的自称了。此番回黄县之后,本府自会给汝一个水军司马的名分。”蔡吉一抬手大方地宣布道。

    管承一听蔡吉任命自己为司马,不禁把头埋得更低恭敬地说道:“谢府君提拔。”

    第三十六节

    含雷吐火

    虽说长广县府对蔡吉等人招待有加。可眼下一心想着要在海上赚它一票的蔡吉哪儿会在长广县多做停留空耗时间。这不,在处理完蝗灾及匪灾的善后事宜之后,蔡吉与太史慈等人便忙不迭地赶回了黄县。而一同的随行的当然也包括了新近招安的管承一伙海贼。

    依照蔡吉先前的许诺,管承一到黄县就被任命为了水军司马。而在这个时代招安盗贼本就是各家诸侯扩军的一种手段。因此蔡吉的这一举动非但没有引来非议。相反管统还十分大方地向新建的水军调拨了一批钱粮用以安抚管承等人。因为在他看来蔡吉招募的这伙海贼早晚都是主公袁绍的人。这时候收买人心还是很有必要的。只是管统万万没有想到,蔡吉与海贼们早已有了分赃之约。他的这点小伎俩并没取得预期的效果。

    而管承在得了官职分了粮草之后,当即便由唐蓥带一队人马护送着赶回水寨通报被招安一事。至于与他一同被俘的其他海贼则被太史慈单独编位一军留在黄县操练。美其名曰熟悉军纪。对于太史慈的这番安排,蔡吉十分赞同。正所谓小心驶得万年船。蔡吉可不想像明朝的崇祯帝那般一次次地花钱招安流寇,又一次次地为流寇所叛。

    眼瞅着管承回水寨收拢海贼,太史慈日夜操练新兵。劫掠三韩贡船一事似乎只能暂且先搁置一旁。可蔡吉又哪儿是能轻易闲得下来的人。钱、粮、权、名每一样都是她急需却又缺乏的资源。但是历史的车轮却依旧我行我素地向前滚动着,丝毫没有为她蔡吉减慢速度的意思。

    不过就算蔡吉忙地恨不得将一天掰做两天来用。但她在管承离开黄县之后,还是抽时间前往段府拜会段家二郎段芝。至于原因嘛,很简单。就是为了火药。须知就算加上新近招安的长广海贼,眼下东莱的兵马也不过刚增长到八千余人而已。且不说北边的袁绍与公孙瓒那动辄数十万人的会战。就是周边的曹操、吕布势力,哪儿一个不是对外宣称有十来万人马。东莱的这点兵力,碰上实力稍强一点的诸侯或是流寇,怕是给人塞牙缝都不够。

    而在兵力有限的情况下,提高战斗力的方式无外乎两种。一来是增强士兵单体的素质以及协同能力。所以太史慈自接任东莱郡都尉之后就一直在致力于练兵。虽然眼下还看不出很明显的效果,但蔡吉相信在太史慈的操练下,假以时日东莱一定会涌现出一支令人世人刮目的精兵。二来就是改进兵器。蔡吉不会练兵,但说到改进兵器,以她那积累千年的知识多少还是能帮上点忙。因此蔡吉这会儿才会找上段芝打探火药之事。

    “蔡贤弟来得正好。芝正想去太守府找汝。”

    一进段府大门蔡吉便遇上了热情相迎的段芝。蔡吉虽觉得有些意外,却还是客气地作揖道,“不知段兄找吉有何事?”

    “吾听乡人盛传,说贤弟在不其点蝗成虾。真没想到贤弟不仅懂得炼丹,还精通法术。来,来,来,贤弟快同吾说说,汝是用了何种仙法,让那些蝗虫变成可以吃的虾子?”说罢,一脸好奇的段芝一把拉起蔡吉的袖子,就往他那炼丹的后院赶。

    咋又是问这事的?话说这几天蔡吉没少在黄县被人问起“点蝗成虾”的事。虽然她一次又一次地向人解释蝗虫本身就可以吃。可东汉人似乎更喜欢相信神怪故事而非枯燥的生物知识。因此这会儿的蔡吉也只得一边快步跟上段芝,一边苦笑着解释道:“段兄误会了。所谓点蝗成虾都是愚夫愚妇以讹传讹之言。吉哪儿会啥仙法。那蝗虫原本就是可以吃的。”

    “啥?就这样?”段芝停下脚步,回过头一脸失落地问道:“难道不是仙人在梦中指点了汝?”

    “吉从未梦见过神仙。”蔡吉认真地举手发誓道。

    “怎会有人从未梦到过神仙。”段芝用难以置信的语气小声嘟囔了一下。跟着他又恢复到了那种除了炼丹之外,对人对事漠不关心地常态,向蔡吉随口问道,“那汝找吾有何事?”

    蔡吉见段芝对自己的态度急转直下,却也并不在意,反倒是拱手笑道,“不瞒段兄,吉此番在民间在得了一张炼丹方子想请段兄参看参看。”

    “炼丹方子?快拿来,吾看看。”段芝一听有炼丹方子立马又来了精神。

    不过此时的蔡吉却卖起了关子说道:“段兄,此地人多嘴杂,不若先进屋再说。”

    段芝听蔡吉这么一说也觉得有道理,于是便引着蔡吉快步走进了自己的书房。在各分主宾就坐之后,段芝等不及地就向蔡吉催促道:“蔡贤弟,现下可否借方子一观?”

    “段兄,请看。”蔡吉说着从袖子里取出了一片竹简递给了段芝。

    “一硫、二硝、三木炭……”段芝将竹简上的字念了一遍之后,不由蹙起了眉头呢喃道:“这似乎不是炼丹的方子。更像是有意要引火爆炸。”

    “没错。吾这方子是从一黄巾余孽手中得来的。据其交代妖道能用这方子造出似盐粒的漆黑之物,用火一点便能崩山裂土。故称其为火药。”蔡吉半真半假地说道。

    “吾也听说妖道张角能引雷劈山。难道同这方子有关?”段芝摸了摸光秃秃的下巴,沉思了半晌之后,突然抬头问道,“蔡贤弟可曾听说过含雷吐火?”

    “什么是含雷吐火?”蔡吉摇着头问道。

    段芝则解释说:“淮南王刘安曾聘八公为其编撰《淮南万毕术》,此书收编了诸多法术。其中有一术名为‘含雷吐火’。”

    蔡吉听段芝提起《淮南万毕术》,这才想起淮南王刘安确实请过八位炼丹师为他编过这么一本书。只不过此书在隋代便已失传。而根据后世残存的文献研究发现,《淮南万毕术》中记述了包括潜望镜、冰透镜以及火药等诸多科技发明。只不过这些发明并没有被应用于日常生活,而是被早期的炼丹家们当做了眩弄本领、蛊惑人心的秘术。当然这也怪不了中国的炼丹家们用科学大搞迷信活动。须知在文艺复兴之前,世界各地的文明都在将科学应用于对制造各种神迹以吓唬。人们或是用热胀冷缩原理制造会流血泪的神像,或是用磁石营造神漂浮空中的效果,亦或是用机械原理让神像突然动起来。可以说这世界上许多所谓的神迹,其实都是经典的发明创造。

    难道说段芝手上就有这样一本奇书?想到这里蔡吉连忙探问道:“段兄可有此书?”

    “如此神书,芝若能有幸看上一眼便此生无憾了。”段芝啧了啧嘴异常向往地叹息道。

    这样就此生无憾了?那等本姑娘空闲下来默写一本初中化学或是初中物理,你岂不是要当天书看。蔡吉心里想归想,可表面上还是同段芝一起叹息道:“那可太可惜了啊。”

    段芝见蔡吉与自己一起长吁短叹,顿时便将其视为了自己的知己。只见他一摆手反倒是冲着蔡吉劝说道:“蔡贤弟莫要丧气。芝虽无缘一睹《万毕术》,但这含雷吐火还是被芝做了出来。”

    “段兄做出了含雷吐火?可否让吉一观?”蔡吉好奇的问道。她虽然不知“含雷吐火”具体是什么东西,但从字面上的意思可以看出这应该是一种类似烟花爆竹的东西。反正来也来了见识一下一千八百多年前的烟花也不错。更何况还能同这段二郎拉近点关系。

    果然,段芝一听蔡吉对他的小发明感兴趣。立马高兴得手舞足蹈道:“行。当然行。蔡贤弟请随吾来。”

    在段芝的指引下蔡吉很快就来到一间类似于工房的大屋子。只见里面堆放着各式各样木质模型以及青铜制品,而穿梭其中的段芝则俨然一副东汉科学狂人的架势。其实,东汉末年涌现出了不少发明家。例如家喻户晓的诸葛亮以及其夫人黄硕,例如发明龙骨水车被誉为天下名巧的马钧。只不过诸葛亮与黄硕与自己年纪相仿,眼下应正处于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阶段。而马均则生年不详,但从他仕从魏明帝便可看出,此人现下至多也就是个童子。既然远水救不了近火,蔡吉就只能就近开发可以培养的人才。原本她只当段芝醉心炼丹,或许可以指点其成为一个化学家。但此刻看了这满屋子的机关模型,蔡吉不禁在心中考虑是否要将段芝往达芬奇方向培养。

    于是蔡吉把玩着一只半挂在空中的木鸟啧啧称奇地问道,“这些都是段兄做的?真了不起。”

    “比起炼丹,这些都是雕虫小计。”段芝一边埋头寻找他的发明,一边不以为然地说道。

    “哦?段兄就如此渴求长生不老?”蔡吉试探着问道。在她看来一个如此高智商的年轻人整日沉迷于虚无的永生是一件极其悲哀的事。

    “芝不求长生,只求练出一颗吃了能长生不老的金丹。”段芝侧头想了一想后随口答道。

    蔡吉听段芝如此作答在苦笑之余,不禁暗叹这还真是典型的科学狂人逻辑。不过此时的段芝却已然从架子上找到了一个漆黑的坛子冲着蔡吉:“就是它了。蔡贤弟,不若吾俩去院子里试试这含雷吐火?”

    “好。”此蔡吉点了下头便随着段芝走出工房来到了院子里的一片空地上。只见段芝驾轻就熟地将坛子往地上一搁,然后掀开盖子插入一根类似导火索的引线。在取出火折点燃那条引线之后,段芝犹如兔子一般噌地一下跳起立马拉着蔡吉躲到了一旁。

    只听轰地一声闷响,坛子里冒出了一团火球,紧跟着一丛丛绿色火花喷涌而出宛若火树银花煞是有趣。

    而身为制作者的段芝更是得意地扬起了脑袋向蔡吉问道:“蔡贤弟,这含雷吐火厉害吧?”

    对于上一世看过诸多烟花表演的蔡吉来说所谓的‘含雷吐火’算不了什么。但在连烟花都极其稀有的东汉末年,如此简易的烟花却可以算得上是巧夺天工。甚至只要稍加修饰,在大多数未开化的东汉百姓,不,应该说是这个时代绝大多数人类的眼里这样的奇景堪称神迹。因此这会儿的蔡吉望着面前已然逐渐熄灭的绿色烟火,脑中突然就萌生出了一个新的念头。却见她指着地上的坛子问道:“段兄,这含雷吐火做起来难吗?一天能做几个?”

    “不难。让下人照着方子做,像这样的一坛,一天能做个四、五坛吧。”段芝直爽地答道。

    “那若是将器皿由坛子该为竹筒,并将引线穿过油布封住筒口,会否影响效果?”蔡吉故意引导着问道。

    “用竹筒装药,用油布封口?这法子有意思。吾得回头试试。”段芝回头冲着蔡吉笑道:“原来蔡贤弟喜好的是机关术。日后吾俩可要好好切磋切磋。”

    “吉只是略通皮毛而已。”蔡吉说着又话锋一转道:“不瞒段兄,吉今日来访原本是想请汝照着之前那张方子做出火药并将其用于战场。不过今日见了段兄的含雷吐火,吉亦觉得此物稍加修改也能成一利器。段兄或许会笑吉暴殄天物。只是眼下的东莱实在孱弱,吉身为太守为保一方平安,不得不求助于机关术。”

    段芝虽醉心炼丹却并不代表他真是一个不食烟火之人。因此在听完蔡吉一番肺腑之言后,他当即肃然起敬地冲着蔡吉俯身施礼道:“小府君时刻心系百姓,请受芝一拜。汝放心,芝会尽快制出火药与含雷吐火。”

    蔡吉见段芝认真了起来,不由心中大喜。连忙躬身还礼道:“有段兄相助,吉便可放心了。不过,火药一事事关军机,还请段兄代为保密。”

    “喏,芝定守口如瓶,绝不外传此事。”段芝抱拳应道。

    第三十七节

    以和为贵

    诚然段芝陡然认真的样子让蔡吉多少有些不习惯。但她相信像段芝这样的人一旦许下诺言就不会轻易违背。毕竟现下蔡吉手头上要处理的事实在是多,能分包出一件算一件。既然火药的研制有段芝全权负责,蔡吉便乐得坐收其研究成果。更何况就算段芝不慎将火药的方子泄露出去,蔡吉亦不觉得会造成啥大麻烦。须知就算蔡吉此刻不引入用火药打仗的理念。历史上到了公元228年,即魏明帝太和二年,魏军照样会在陈仓用火药武器“火射连石”击退诸葛亮统帅的蜀军。故而火器的出现对东汉末年来说只是早晚的事。

    事实上,蔡吉在火器研制上真正握有的优势,并非黑火药的配方,而是来自后世积累数百年的热兵器知识。正如自两汉出现火药雏形,唐宋火药完善,直至明清火药成熟,中国的火药文化虽源远流长,但在军事应用上却远不及欧洲人。以至于千年之后作为火药发明人的中国竟被欧洲来的后起之秀用长枪大炮撬开了国门。究其原因还是在于中国人对火药火器的应用一直停留在经验学层面,而不是像欧洲人那样形成一套系统的科学。

    以火炮为例。早在公元12世纪,宋代就出现了以巨竹为筒的管形喷射火器火枪;13世纪,又出现了竹制管形射击火器突火枪。到了元代,中国已经制造出最古老的火炮火铳。而在明朝时中国不仅设有“兵仗”、“军器”二局,分造火器,仅在正德到嘉靖年间(1506~1566)制造的火炮就达数十种。什么“虎蹲炮”、“攻戎炮”、“无敌大将军炮”、“毒火飞炮”、“飞摧炸炮”,听着琳琅满目怪唬人的。可具体一研究却发现这些所谓的火炮大多是用来发射铁弹子或是用来纵火的,不仅杀伤力有待商榷并且造价还很高。且从明清两朝引进推崇欧洲火炮,就可以看出本土研制的这些名字花俏的火器在实战中的效果确实不怎么样。

    反观欧洲在14世纪上半叶制造出发射石弹的火炮。16世纪前期,意大利数学家N.F.塔尔塔利亚发现炮弹在真空中以45射角发射时射程最大的规律,为炮兵学的理论研究奠定了基础。16世纪中叶,欧洲出现了口径较小的青铜长管炮和熟铁锻成的长管炮,代替了以前的臼炮。还采用了前车,便于快速行动和通过起伏地。16世纪末,出现了将子弹或金属碎片装在铁筒内制成的霰弹,用于杀伤人马。1600年前后,一些国家开始用药包式发射药,提高了发射速度和射击精度。17世纪,意大利物理学家伽利略的弹道抛物线理论和英国物理学家I.牛顿对空气阻力的研究,推动了火炮的发展。瑞典国王古斯塔夫二世阿道夫在位期间(1611~1632),采取减轻火炮重量和使火炮标准化的办法,提高了火炮的机动性。1697年,欧洲用装满火药的管子代替点火孔内的散装火药,简化了瞄准和装填过程。17世纪末,欧洲大多数国家使用了榴弹炮。可见欧洲火炮的发展思路清晰,目标明确,且拥有理论体系。

    蔡吉既然拥有一千八百多年后的知识,自然不会再走华而不实的老路。正如蔡吉或许不认识N.F.塔尔塔利亚,但她一定知道火炮45射角发射效果最好。蔡吉或许不是很清楚古斯塔夫二世的战绩,但她多少知道炮兵应该独立。

    总之眼下的蔡吉只是向漫长的热兵器之路迈出了很小很小的一步。之后热兵器的研制,以及对冷热兵器混战战术的研究,还需要蔡吉同这个时代的俊杰们共同努力才行。倘若现下只为一张小小的配方单子就瞻前顾后,那蔡吉与历史上那些藏私的炼丹术士也就没啥区别了。

    故而蔡吉在与段芝商讨了一番火药制作方法之后,便起身告辞打道回府了。或许是之前在徐州达成的共识起了作用,这段时间段奎对蔡吉的监视放松了不少。当然也可能是段奎这会儿正忙着利用蝗灾兼并土地、招纳壮丁,没空来管蔡吉在做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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