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谢玄恶意撞云叔的马

    “糊涂!”沈益气得两眼发黑,“这一看就是有人在背后使绊子,美名有屁用!”

    沈妙仪悄悄抬眸,小声道:“爹现在说有人使绊子了,方才还怪我呢。”

    还敢顶嘴,沈益再次扬手,“要不是你惹是生非,谁会使绊子,你还不服气!”

    “老爷!”

    柳氏再拦。

    这一家子鸡飞狗跳,外头下人还在问管家,打胎药究竟还煎不煎。

    ……

    “阿嚏。”

    车厢外传来打喷嚏的声音。

    沈桑宁打开车窗,看向与车马齐平的铁面,“云叔,你要不要添件衣裳,天凉了,容易感染风寒。”

    “不必。”他高冷道。

    然而,车厢内的手已经伸了出来,拎着一件浅色的厚披风。

    她特意道:“这披风没有男女之分的,您快穿上吧。”

    云叔的铁面具微低,对着她手中之物,迟疑时,她也一直举着,最终还是接过了。

    他不曾说话,只是迅速地将披风披在了身上。

    就在快至城门时,后方响起豪迈的男声,“驾!”

    伴随着数马疾驰的声音,“让开,让开!”

    国公府的车马慢慢行驶着,占据了一半的道,即便此时再来一队车马也是能过的。

    偏偏身后疾驰而来的人马,就爱并行。

    “宣王出城,闲人避让!”

    宽阔的街道上,行人迅速往两侧躲闪。

    就这冲来的速度,护卫队长根本来不及问主子的意见,直接抬手让车队避让,以免相撞。

    外头嘈杂的声音,车厢内的沈桑宁自然听见了,避让王爷是应该的,只是宣王这作风,即便再多捐些银子也很难改变百姓对他的印象啊。

    群马的疾驰声,愈来愈近,却骤然停下。

    “吁——”谢玄停下马,嘴角微扬,带着些挑衅,“哟,裴夫人也出城呢。”

    又不熟,特意打招呼准没好事。

    沈桑宁却不能不回应,掀开窗,发现谢玄在云叔后头,“宣王殿下。”

    谢玄嘴角笑意不减,眼中却如藏针般,想到因为裴如衍几句话,他就轻易双手奉上的一百万两,肉疼得很,偏偏这气没处撒!

    突然,他的视线望向前面不让行的“护卫”,“本王要出城打猎,什么狗都敢挡在本王面前,不过得了主人几分青睐,就敢以下犯上,分不清谁是主谁是仆,裴夫人,你说这怎么办?”

    捐了一百万两后,这人指桑骂槐的功夫见长,街道那么宽,便要叫别人让道。

    沈桑宁面上的笑淡了些,装傻道:“这哪有狗呀,殿下意气风发,驰骋而来,狗可不敢在您前头,后头倒有可能。”

    谢玄笑容收敛,咬了咬腮帮,冷笑一声,沈桑宁保持无辜模样。

    而挡在谢玄身前,莫名其妙被骂成狗的“护卫”云叔,即便在他骂完人后,依旧气定神闲地坐在马上,没让路。

    谢玄见国公府的人都和裴如衍一样可气,不长耳朵似的,他透着恶意道:“裴夫人,本王先行一步。”

    说着,驾马朝着前方的马屁股撞了一下。

    前马猝不及防地被撞了一下,好在云叔拉紧缰绳,控制着马,但还是不可避免地被怼得上前去了些,看着像是给后方让行了一般。

    “啧。”谢玄似找回面子般,带领同伴朝着城外驰骋而去,经过前马时,唇齿微动。

    若有若无的一声“狗东西”传进云叔耳中,他握着缰绳的手紧成拳头。

    谢玄纵马朝前的同时,扭过头,不屑地望向宁国公府的马车,如此,那一声“狗东西”就仿佛落实到了裴如衍夫妇身上。

    然而,沈桑宁的脸却被那个带着面具的护卫挡住。

    谢玄微微拧眉,方才一直没仔细注意一个护卫,现在才发觉对方带着面具,是国公府护卫队里唯一带着面具的人,还挺特别。

    他能感觉到,铁面也一直看着他,上头两个黑窟窿,似深不见底,不知为何,谢玄觉得怪异,忍不住多看了两眼,差点撞到城门牙子上,才回神跑出城。

    沈桑宁隔得远,自然没听见“狗东西”,但她一直关注着谢玄与云叔的距离,因为云叔曾经“偷拿”过谢玄的鸡腿,她怕他被谢玄认出。

    不过现在看来完全多虑,谢玄没办法因为一双腿就认出云叔,更何况,谢玄真的是狗眼看人低,若非回头,哪里会正视云叔。

    直到谢玄一行人走远,国公府的马车才重新行驶在路上,方才躲避的路人也走出来了。

    沈桑宁见云叔没什么异常,还是安慰一声,“叔,宣王这人就是这样,您别往心里去。”

    就算往心里去,也没办法。

    她都往心里去好几次了,可谁叫人家是皇帝的儿子。

    云叔低低“嗯”了一声,或许是有面具的缘故,声音比平常更沉,自带神秘感。

    沈桑宁又问他,“叔,你为何要戴面具,那么重,就算要防疫,也为时过早了。”

    提到防疫,小宋忍不住插话,“那可防不了啊,危言耸听,谁防疫会露鼻孔出气的。”

    许是云叔不想听小宋讲话,剑柄朝着搁着窗的木架顶了一下,车窗便自觉关上了。

    马车内,几人面面相觑。

    云昭摸摸耳下,对此司空见惯,“我爹不善言辞,疯的时候话还稍多些。”

    沈桑宁点点头,出了城,约莫过了一炷香的时间,车厢外头敲了敲,云叔言简意赅道——

    “我去猎些野味,你们先行。”

    语罢,也不等车里人回应,调转马儿朝着另一方向而去。

    半道上,将披风、利剑与面具取下放于马背,将马儿绑在一棵树上,他抬手将黑色中衣撕了一角以作蒙面,再将外衣反穿,朝着鹰叫的方向飞去。

    另一边丛林中,谢玄正与人赛马打猎,他跑在最前头正得意,忽听身后同伴追赶上来,他抽空转头一看,马还是同伴的马,人却不是同伴的人了!

    一个蒙面人,正以飞快的速度追赶上来。

    有刺客?!

    谢玄大喊,“驾!”

    身下的马没有加速,反而对方的马更快了。

    第320章

    殿下,您的裤子呢?

    眼看着刺客越来越近,谢玄心生恐惧,“来人!救驾!”

    放声大喊,却并无回音,林中唯有马蹄声。

    难不成同行之人与下属全被刺客干掉了?这个念头自脑海中一闪而过,谢玄更加没法冷静了。

    对啊,要不然刺客怎么可能抢了同伴的马!

    完了。

    谢玄的手微微发抖,仍旧紧握缰绳,“驾!”

    身后的马蹄声一直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紧追身后足足有一刻钟,偏就是还没追上他。

    谢玄身侧没有武器,就算有,以他的功夫也难保命,但他手中有弓箭啊!

    想着,他单手从马背取下一支箭,在马狂奔时松开马绳,快速转身,弓箭对准身后。

    还未瞄准,蒙面人突然加速,朝着马屁股撞上了上去。

    马屁股被怼,不仅马受了惊吓,谢玄也受了惊吓。

    “啊!”朝前一个晃荡,弓箭落地,他回身赶紧抓紧马绳,才得以不掉下去。

    身下的马开始疯狂乱窜,谢玄一时控制不住,急的满头大汗,可谓是下有狼后有虎,危险重重。

    “殿下!”远处传来天籁之音。

    谢玄一喜,终于有人来抓这放肆的刺客了!

    蒙面人扭头,见远处谢玄的下属追赶上来,不宜再吓唬谢玄了。

    于是,他纵马飞驰,顷刻间与谢玄平行,朝左侧倾身,一把扯住谢玄的腰带。

    谢玄还没反应过来,只听“刺啦”一声,腰带被扔出视线范围内。

    太侮辱人了,这刺客意欲何为?!

    “大胆!你——”

    话未毕,见蒙面人从马背跨越,整个人踩在单侧的马蹬上,谢玄惊骇地说不出话来,背后无用的下属离得太遥远,眼下蒙面人似要对他不利!

    他猜的没错。

    紧接着,蒙面人再次伸手捞住他的下摆,他倒是想躲,可根本躲不掉。

    但这次,蒙面人没有像扔腰带一样撕掉他的衣裳,而是——

    “狗仗人势的东西。”

    他低骂一句,谢玄看不见他的脸,只见那一双细长的眼眸中寒意与怒火交杂。

    刚想记下这眼睛的特征,岂料对方长腿一伸,一脚踹在他的腰上。

    力道十足,谢玄腰腹一痛,被踢飞出去。

    “殿下!”后头的人只能干看着,继续追赶,并试图用弓箭射蒙面人。

    好不容易瞄准,利箭势如破竹朝蒙面人的后脑勺射去。

    奈何对方似有所觉,动作轻松地往左一偏头,箭矢从耳旁划过,仅仅只差一寸距离。

    谢玄滚到平地,顾不上疼痛,“射死他!”

    手下们当即听命,十几支乱箭朝前射去。

    “废物成堆。”蒙面人眼中闪过轻蔑之色,无需回头看,耳朵微动,方圆数十丈之内的动静全收入耳中。

    一二三……十二支箭,刺破空气发出咻的声音,待距离再近些,周围的风也因之变形,便可判断出每一支箭的准确方位。

    双马仍并行疾驰着,马背之上的男人利落地翻身,跨越到原先谢玄那匹受惊的马上,他俯身似趴在马背上顺顺马毛,不仅躲过了十二支箭,也令马恢复了正常。

    不幸的是,刚才骑的马被箭射中,嘶吼哀鸣,正好挡住后头的废物们。

    “殿下,您没事吧?”一部分人跑下小坡去查看林中的谢玄。

    谢玄气急败坏,“你们去追他啊,管本王作甚!本王的猎物还在马上呢!”

    “殿下,另一队已经去追了,猎物丢了是小,您的贵体要紧啊!”

    此刻谈到“贵体”,只会让谢玄更愤怒生气,

    他的贵体一点都不好。

    方才从小坡滚下来,各处骨头和皮肉都泛着疼,疼还是小事,重要的是——

    谢玄低头,看着自己小腿光着的不得体的样子。

    他下身只有亵裤了!

    “殿下,您的裤子呢?”一个没眼力见的手下天真地问。

    谢玄咬牙切齿地望着蒙面人消失的方向,“去,掘地三尺,也要将人给本王找出来!!!”

    这刺客——不对,这哪里是刺客,这根本,就不是来刺杀他的,是来羞辱他的!

    天子脚下,堂堂皇子,哪有受过这么大的侮辱!

    几个下属面面相觑,“殿下,对方蒙着面,这无异于大海捞针啊!”

    谢玄脸色铁青,指节咔咔响,“本王记住他那双眼睛了,死都不会忘记,本王定要将他找出来!”

    语罢,他看向噤声的手下,“愣着干什么,去给本王寻条干净的裤子来!”

    像谢玄这种养尊处优的皇子,哪里愿意屈尊降贵穿手下的裤子,原地纠结了很久,最终为了面子,还是妥协了。

    总不能不穿裤子回城吧!

    他不知道的是,他的心理被人完全拿捏。

    扯掉他的裤子,就是为了让他无法亲自去追寻。

    那厢,云叔甩掉了所有尾巴,才朝着先前安置面具和马的地方奔去。

    一边驾马,一边查看马背上筐篓中的猎物,竟然只有两只野鸡和一篓子箭。

    好笑。

    他扯掉遮脸的布,无语极了。

    正好附近有野兔窜过,云叔取出一支箭,因为没有弓,只能徒手将箭对准野兔投射过去。

    野兔当场被刺穿,于是两只野鸡便有了一个小伙伴。

    等他将外衣正穿、披上披风戴好面具,骑着原本的马追上队伍时,距离他离开已经有一个多时辰了。

    正逢正午,沈桑宁也肚子饿了,于是让队伍原地停下休息。

    “阿昭,出来拔毛。”云叔冷淡无波的声音响起。

    云昭听闻直接下车,小宋紧跟着也下去了。

    “阿姐,我们呢?”齐行舟抬头。

    沈桑宁牵着他下车,“我们也去看阿昭姐姐拔毛,你走慢些,小心背上疼。”

    “嗯。”他小步子迈得极慢。

    沈桑宁吩咐护卫去存放干粮的马车上将吃食取下来,煮粥蒸包子。

    随后带着阿舟朝云叔他们走去。

    云叔与云昭显然是经常在野外烤东西,动作娴熟,几下就放了野鸡的血,拔了毛。

    站在云昭身边的小宋闭着眼睛,一张微笑脸。

    云叔已经用附近的细枝干架成三角形,准备点火烤鸡。

    这样烤出来的鸡哪里能好吃?沈桑宁当即阻止:“叔,您等我一下。”

    说着,她转身朝护卫长喊道:“再拿个锅子和支架来。”

    紫灵跟在护卫长身后,手里拿着一个锅铲。

    等厨具都齐全了,护卫又去湖边打来水,将野鸡放进煮热的水中清洗处理一遍。

    云叔低头看着一毛不挂的野鸡,沉默一会儿,看向沈桑宁,“还要等你吗?”

    第321章

    云叔对央央的冷漠

    “嗯,再等一下。”她道。

    护卫将锅清了一遍,才将锅交给云叔。

    “好了,您想怎么做就怎么做,马车里还有盐和酱油。”

    云叔将原本的树枝架在铁锅下烧火,取剑将鸡肉割开放进锅里。

    沈桑宁看着他,张嘴欲说话,他似有感地扭过头来,厚重的铁面具对着她,问道:

    “还要等吗?”

    “不是,”她忍不住莞尔,“我是想说,您对着火堆,面具不会烫脸吗?要不要摘下来?”

    云叔摇头,岂料绑着面具的细绳掉开了,铁面具直接掉在地上,露出了那张英俊不失气场的脸。

    掉都掉了,干脆晚些时候再戴,他将面具挂在腰侧。

    沈桑宁直视着他的脸,想起画像的事,“云叔,我原本想让画师给您画肖像,以便寻找家人的,若是您方便的话,去金陵也可以找画师画。”

    “不必,”他都未曾考虑一下,朝着锅里加入适量的盐,“不用找。”

    沈桑宁不曾想过他会不愿意,“可是您记不起往事,这么多年过去,说不准您的家人在等您回家呢?”

    “你很关心吗?”他面无表情地朝她看过来。

    明明很平静,却又像是质问,就仿佛是在说与你何关。

    沈桑宁哑口无言,站在别人的角度是多管闲事,而她是想尽力弥补。

    只是没想到,她想弥补的,是别人不愿做的事。

    于是便也不坚持了,“您不愿意就罢了。”

    云叔看着她强颜欢笑的模样,皱了皱眉,没再说什么,专心地煮鸡了。

    场面冷了下来,显得异常尴尬,云昭破不来冰,倒是小宋突然开口:“裴夫人,我问你个问题呗。”

    “你问。”沈桑宁抛却心里那点小尴尬。

    “裴世子不是去扬州了吗,你要去金陵,你们为何不一道?是不是他不让你去啊?那万一他知道你去了会怎么样?”小宋眼里闪着求知的光。

    沈桑宁还未答,忽被身侧拉了拉衣角。

    只见齐行舟捂着脸颊,“阿姐,我牙疼。”

    闻言,沈桑宁担忧道:“宋神医,不如你再给我弟弟瞧瞧?”

    宋神医扶额,“小子,你掉的是门牙,捂脸干什么。”

    随后,是紫灵一声傻笑。

    围成圈的几人里,除了云叔外,几人的心情都得到放松。

    待锅里的鸡煮好了,另一头的粥和馒头也煮好了。

    护卫将粥与馒头送过来,一圈人每人捧着一只碗,眼巴巴地看着锅里的两只鸡。

    云叔起身,将第一只鸡腿放进云昭碗里,当夹起第二只鸡腿时,小宋的碗主动伸了出来。

    结果却见鸡腿掠过他的碗,放进了另一只碗。

    齐行舟看着碗里多出的鸡腿,下意识要言谢,但突然想起刚才他对阿姐说话的态度,便不满得很,可是对方偏偏又救了自己命,这一番纠结下来,道谢就迟了,礼貌且生疏地开口,“谢谢伯伯。”

    沈桑宁倒是很自觉地没有伸出碗,鸡腿一共就四只,她既没有动手,也不是小孩了,怎么好意思伸手要。

    馒头和饼也挺好吃的。

    头顶前方属于云叔沉稳的声音传来——

    “碗递过来。”

    沈桑宁不认为这话是对自己说的,她连头都不抬。

    周围沉默着,齐行舟扯扯她,她才抬头,发觉云叔正看着自己。

    她忙道:“我不爱吃,给宋神医好了,他今日也辛苦了。”

    小宋诧异地看她一眼,嘴角露出感激的笑,再次将碗递了出来。

    云叔却没看小宋,催促她道:“快点。”

    仿佛她再慢些,他就要不耐烦了,碍于这压迫感,沈桑宁手比脑子快,碗递出去,鸡腿就在碗里了。

    锅里还有最后一只鸡腿,云叔留给了自己,然后对小宋道:“想吃什么自己夹。”

    小宋吃不上鸡腿,只能吃鸡身子。

    “宋神医,”齐行舟拍拍他,“我牙疼,鸡腿给你吧。”

    小宋愣住。

    吃饱后,便是接着赶路,没有多做停留。

    此时,谢玄已经回到宣王府,脑海中不停地闪过今天被扯掉腰带和裤子的画面,又从去追蒙面男的那批下属口中得知没追上,他气得连午饭都没吃,发誓一定要找出这个男人!

    对方这般戏耍他,必然是有原因或者过节的,也或许是听了谁的命令,总之决不可能是个路人。

    所以对方一定还会再出现!

    谢玄召来京中有名的画师,将那双眼睛仔细描述,让画师根据描述画出来。

    画了好几幅,最终选出他认为最像的那个,再交给手下的人看,让他们记住并在京城内外仔细搜寻。

    谢玄给手下施加压力,手下的人便加大搜寻力度,于是谢玄似乎在找人的事,只一个下午,便不可避免地传进宫里。

    如今晋元帝无一日不为水灾忧愁,怕这新桥没造好,再来一场水灾……可是小儿子不仅不能解忧,还根本不放心上,这个节骨眼上还有心情去打猎。

    于是将谢玄召进宫里,一顿痛批。

    谢玄委屈啊,损失了一百万的苦无处发泄,这才想着出城打猎放松一下,奈何城外遇到那么个人,被羞辱一番,他也不好意思往外说,还被父皇痛骂!真是有苦难言!

    但再难言,他也忍不住不言了,“父皇!您根本不知儿臣经历了什么!”

    他能经历什么?整日里吃香喝辣!晋元帝眼皮微抬,“今天吃太辣了?”

    谢玄从中听出讽刺,愈发委屈,“儿臣遇到刺客了!”

    “朕瞧你也没受伤。”

    “儿臣,儿臣……那刺客把儿臣裤子抢走了,士可杀不可辱!”

    晋元帝略有惊讶,但并不愤怒,“那你遇到的不是刺客,是采花贼。”

    “父皇你——”谢玄脸色涨红,心中的苦根本无处可说!

    他不说了。

    但御书房外来寻谢玄的李皇后听闻,大惊失色,“遇到采花贼了?他有没有拿你怎么样?真是岂有此理!必要将此人找出来狠狠惩戒!”

    “母后!”谢玄终于有懂他的人了,于是从袖中将那双眼睛画像取出来,“儿臣让人画了,来日定能将他绳之以法!”

    第322章

    李皇后想到了谢欢

    “这是何物?”李皇后看着儿子将宣纸慢慢摊开。

    谢玄道:“这是一双眼睛。”

    一双漠然中透着恣意的、可恨的眼睛。

    画师也画不出谢玄口中的可恨,便将眼眸光芒中多添了几分攻击性。

    李皇后只是浅看了一眼,心脏骤然一停,随即愣在原地。

    这双眼睛,似曾相识。

    是她想忘,却从不曾忘记的人。

    还没来得及将画纸夺过来,谢玄就一个转身,“父皇,您看。”

    晋元帝眉头紧蹙,抬手一个奏折扔了过去,“你给朕滚出去!”

    看什么看!

    整日里正事不做!

    谢玄被奏折砸了下,画纸也没能顺利递出去,心灵大受打击,还欲为自己说几句话,却被李皇后一把攥住手腕。

    李皇后抢过画纸,温柔道:“玄儿,你父皇正为灾区忧愁呢,你就不要拿这些小事打扰他了。”

    啊这……谢玄没话了,不明白母后为何前后变化这么大,前面还说要将采花——不对,是刺客,差点被带过去了。

    刚才还说要将刺客找出来狠狠惩戒呢!

    李皇后使了个眼神,谢玄似懂非懂,顺着她道:“是,儿臣不该拿此事干扰父皇。”

    话落,御书房中响起晋元帝一声冷嗤,“你要是有空,就思考思考,能为百姓做些什么。”

    谢玄低头,声音细若蚊蚋,挤出话来为自己辩解,“儿臣捐了一百万两了啊。”

    晋元帝听见了,反问,“你很不情愿?”

    “没有啊,儿臣自愿的。”谢玄忙道,然而面对父皇满是威压的神色,他的话显得苍白。

    李皇后打圆场,“陛下,玄儿是想为您分忧的,只是不如朝臣们圆滑,不善表达。”

    晋元帝无奈地叹了口气,扶住隐隐作痛的太阳穴。

    见状,李皇后拉着谢玄告退。

    出了殿,谢玄头顶似笼罩阴云,憋屈得不行,“母后,你为何——”

    李皇后将食指放于唇前,暗示他闭嘴,“你随我来。”

    谢玄不明所以,跟着李皇后走上宫道。

    宫墙高高,长长的宫道上,李皇后很珍惜母子相处的时光,她与儿子慢慢走着,也不急着开口说话。

    仰着头看不见宫外的天,她脑海中忍不住想起二十年前入宫的情形。

    她被当做家族棋子,当做与皇室的桥梁,成为中宫皇后。

    这是多少人渴望不可求的位置。

    没有人问她愿意否,因为必须愿意,她自小就被家中当做未来皇后培养,即便改朝换代,父兄还是有办法让她成为皇后。

    立后大典的那日,花轿从正宫而入,当时也是这条宫道上,她掩着面,轿子的红帘被风拂开,她抬眸一瞥,窥见那人容颜,饶是暖光洒在脸上,依旧遮挡不住他的冷漠。

    他不满的,是晋元帝立后。

    而她落寞的,是所嫁之人并非心仪之人。

    “母后,您怎么不说话?”谢玄稍微等了等,就有点着急了。

    “玄儿,这画像切记不要让你父皇看见了。”李皇后回过神,语气冷下。

    谢玄憋屈道:“儿臣就算想让父皇做主,父皇也不会看,他根本不关心这些。”

    李皇后知道儿子委屈,可眼下有更重要的事要问,顾不得他的情绪,“你今日所见的这贼人,多高多壮?武功如何?他可有说话?”

    “他坐在马上,看不出,至于武功……我们都不曾打过,也看不出,虽然看似一无所知,但儿臣记住了他这双眼睛,势必会找到他的。”谢玄笃定道。

    李皇后脱口道:“不,你不能找他。”

    “为何?”谢玄不解。

    李皇后犹豫思忖着开口,“这画像上的眼睛,与太子很像。”

    闻言,谢玄惊讶地张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母后,这不可能,兄长若还活着,不可能二十年不回来,放着堂堂太子之位不要,难道是疯了不成?”

    素未谋面的太子兄长,大概早就死了,今日遇到的刺客根本不可能是太子。

    至少谢玄觉得不可能。

    李皇后却坚持己见,“玄儿,你莫要以你的想法去揣测别人。”

    好了,现在谢玄认为疯的另有其人,“母后,您是魔怔了吧,这人若真是谢欢,他图什么,放着太子位不要,时隔二十年出来戏弄我一下?”

    语罢,似觉得这样和母后说话不太礼貌,谢玄缓和语气道:“何况二十年过去了,您的记忆有偏差,他不可能还和二十年前长得一样,这世上容貌相似之人多了去了,这人不可能是谢欢。”

    李皇后说服不了他,反而被他说得动摇了,“这……”

    动摇的不是记忆,李皇后自认不会忘了谢欢的模样,动摇的是谢玄的后一句话。

    一个人的模样是会变的。

    难道真的只是巧合?只是和曾经的谢欢有些像?

    “母后,我看您今日情绪不佳,您回宫歇会儿吧,儿臣先出宫了,改日给您找个戏班子来宫里唱戏。”谢玄拱了拱手,大步流星而去。

    李皇后看着儿子的背影,纠结得很,还是怕某种可能性,愁着眉道——

    “玄儿,你莫要找那人了,一条裤子罢了,算了吧!”

    一条裤子……

    啊,谢玄脚步顿住,但没有转身,面上阴霾更甚。

    远去的记忆再次袭来,他闭了闭眼,这可不只是一条裤子的事。

    还有一条腰带。

    虽然,扯腰带,刺客不是第一人。

    但扯裤子!从小到大,还没人敢扯他的裤子!

    “知道了,母后。”谢玄嘴上随意应下,可心里不是这么想。

    谢玄出宫了,然而画像还在李皇后手中,这倒不算什么事,再让画师重新画就是了。

    方才还是青天白日,等李皇后回到凤仪宫的时候,已经日落黄昏,因为她并未用凤辇,一路走走停停回了宫。

    她屏退宫人,独自走进了殿内,走到床榻边,将被褥挪开,床榻上出现一个暗格。

    李皇后盯着暗格,迟疑许久,还是打开了暗格,取出里头存放二十载的陈旧画像。

    第323章

    谢欢,求你不要回来

    取出后,将床榻合上,画像摊开放在被褥上。

    若有人在此,不难看出,画中背景是京城东大街,男子率军而来,男子高坐马上,冷着面,一柄银剑指向马前凶恶之徒。

    男子身侧是一位英气的女将军,手握银枪,同样稳坐马上,冷眼睥睨。

    除了这两人外,身后一应人的脸都是模糊的。

    那名凶恶之徒下跪求饶,也没有露脸,马前跌坐在地的女子,也只有一个鹅黄色的背影。

    女子仰着头,似望着马背上的男人,也可能是望天。

    究竟望着什么,恐怕只有李皇后自己心里清楚。

    她将手中宣纸上的眼睛与男人的模样细细比较,太像了,这双眼睛,与年轻时候的谢欢太像了。

    尤其是那神韵。

    他总是冷着脸,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多么冷漠,其实不然。

    他是天生将才,少年时便立下威名,是令前朝君主与将士闻之胆寒的人物,从不曾吃过败落之苦,有些骄傲是正常的。

    但这骄傲,不曾让他自大与冷漠,他是心肠最软的,即便见惯生死,也不会忽视任何一条生命。

    他恣意,他张扬,他骄傲,他是个英雄。

    他不曾玩乐过一日,即便做了太子,也不挑食,或许是在军营里养成的习惯,能吃个鸡腿就是好菜,根本不会浪费一点。

    所以,御膳房给他一人上了五个菜,就被骂了一顿。

    打那以后,全宫上下提倡节俭,李皇后遵守得很好。

    这皇宫里,思念谢欢的,从不止晋元帝一人。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