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都快中暑了。

    但一上岸,竟感觉到凉意,她低头,腰带不知何时散开了。

    在浴房找了件外衣披着,当即冲了出去。

    沈桑宁出门后的第一件事,不是回屋换衣,而是找烧开水的丫鬟。

    她十分严肃,“你是厨房外调的吗?把浴池当锅了?”

    小丫鬟发现世子夫人身上一片红,弱弱道:“本来是给世子添冷水的,刚开始水温是刚好的,世子洗了半个时辰,水凉了,他要求加到那个温度的,奴婢不止一次问过。”

    正常人也不会洗半个时辰,水肯定是凉透了啊。

    沈桑宁挥挥手,转身回屋,一边思考。

    裴如衍难道是故意的?

    洗大半时辰不回屋,她肯定会去找他,然后发现浴房热得异常,真以为他出事了。

    那瞬间,她是真的着急了。

    现在看来,不排除他故意吓她的可能。

    那热水是临时加的,说不准,裴如衍是听到她在门外叫唤,才沉到水下的。

    理清思绪,她无语了。

    回到屋里,第一眼发现鸡腿不见了。

    沈桑宁扭头,看见正靠在床沿边的男人,手里还拿着本书。

    他可真快。

    她不过找丫鬟问个话的功夫,这边已经上床了。

    沈桑宁身上还湿着,走到屏风后换了亵衣,才坐到床榻边,“你在看什么书?”

    裴如衍抬头,同时放下书,从床榻边拿起一块本不该出现在这的白毛巾,自然地替她擦拭湿发。

    湿漉漉的头发,滴着水。

    落在他的肌肤上,凉凉的。

    沈桑宁感受到头发被轻柔地揉搓,听他缓缓开口——

    “裴彻说的,我的妹妹,原本该是公府的五小姐,三妹和四妹是二叔父的女儿,我父亲也很盼望有一个女儿,但天不遂人愿。”

    “此事也成了母亲的逆鳞,因为过去太久,我没想到跟你提,以后若有疑问,你尽可问我,不用听外人说。”

    他顿了顿,在她身后轻轻道:“刚才,我不是故意想给你摆脸,我只是,很难受。”

    沈桑宁转过头,看着他黯淡的眸。

    哪管什么头发湿不湿的,反正房梁早就修好了。

    什么也不多说,她一头闷进他怀里。

    把他撞倒了……

    *

    次日,是七月初一。

    也是一月一度该给虞氏请安的日子。

    请安不止是字面上的请安,还要顺带汇报管家心得,以及将上月做了哪些事,本月要做哪些事,将给虞氏听。

    毕竟现在,虞氏还没彻底放手。

    明明前世手到擒来的事,但因太久没有给虞氏汇报过,她临阵反而有点忐忑。

    “居安思危,所以要开源节流,人前要维持……”沈桑宁在演练,但是在梦里。

    清晨天蒙蒙亮,裴如衍就听见怀里人的嘟囔,嘴角弯起,轻轻将她挪开,下了榻。

    待到晨时,沈桑宁梳洗地端庄得体,就朝荣和堂而去。

    走至一半,碰见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是素云。

    昨日素云出嫁,今日怎的还回来了?

    看来沈妙仪不仅没放人,连假都没给放两天。

    迎面撞见,素云低着头行礼,“大少夫人。”

    沈桑宁应了一声,“你怎么了,脸色这般苍白?”

    素云面上一僵,头更低了,“奴婢无事,就不碍大少夫人的眼了。”

    说着就要走。

    岂料紫灵一个俯身探头,看见了素云嘴角的伤,“你,你怎么……”

    还没说什么,素云就慌张地跑了。

    “少夫人,素云脸上有伤,昨夜是洞房花烛,难不成那周大人还打人?”紫灵狐疑。

    路是自己选的,沈桑宁不欲多言。

    她这沉默,在紫灵眼中却有了别的意思。

    紫灵转念一想,顿时想通了,小声问道:“您成婚那日,世子还粗暴咬您,难道新郎官都这样吗?”

    ……

    这问题怎么就问到她身上来了。

    沈桑宁无奈,明明早就说过,“是我咬了他。”

    紫灵一脸搪塞,说什么都是不会信的。

    当时世子脸上根本就没有伤,反而少夫人嘴里是血。

    要是少夫人咬了世子,那还得了,世子还不得上房揭瓦啊?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第174章

    让阿衍也羡慕一下我

    小跑着离开的素云进了福华园。

    被其他小丫鬟看见伤痕,她仿佛都能听见人后的窃窃私语。

    平日高人一等的大丫鬟,这会儿低垂着头,不愿面人。

    素云推门进入主屋,沈妙仪还在榻上睡懒觉,这会儿刚醒。

    “回来了?”沈妙仪慵懒地扫了眼,“可还欢喜?”

    直到素云走到床榻边,沈妙仪才看清她脸上淤青,顿时瞌睡都没了,“他打你了?”

    有人关怀,素云顿觉委屈,“是,昨日周韬连宾客都不曾宴请,他说只是权宜之计,周家是不会认我的,他父母尚不知此婚事。”

    “奴婢心觉不快,与他分说两句,就遭到他暴力对待,他嫌我是个奴婢,给他丢人,还怪奴婢与您为非作歹,骗他在先,否则他也不会沦落到娶奴婢为妻。”

    一边说,素云一边将衣袖掀起,露出更加可怖的伤痕。

    相比之下,脸上的伤都不算什么。

    周韬知道素云要回公府,还没刻意往脸上招呼。

    沈妙仪视线紧锁在青紫处,怒道:“他竟敢如此,这哪里是打你,分明是在打我的脸!”

    素云见主子愤慨,心中淌过丝丝暖意。

    而沈妙仪已经平复下来,冷静道:“素云,你暂且先忍着,只有你在他身边,替我盯着他,我才能安心,万不可叫他揭了我的底,他一个小旗娶了你,一时不甘大打出手,过段日子就好了。”

    素云刚才感动的热泪夺眶而出,只剩下凄凉,“奴婢晓得轻重,只是奴婢害怕……今夜可不可以住在公府?”

    “不可以,”沈妙仪当即否决,“你成婚了,我若留你过夜,说不过去,何况你们成婚是为我挡灾,不能让青云院那边看出端倪。”

    素云早没了期待,这会儿也不算失望。

    点点头,就伺候着沈妙仪起身。

    沈妙仪问起另一事,“扬州的囤米仓,管事的嘴都严实吧?囤粮食的事,切不可叫外人知晓。”

    眼下已是七月初一,只要等到八月中。

    八月中,水灾至,她就可翻盘,等银钱到手,她再重新做些生意。

    等有了孩子傍身,日子岂不美滋滋?

    “主子放心,用的都是老实人。”素云回复时,心有疑虑。

    根本不明白为什么要囤那些米,只不过是照做。

    主仆两都身居宅院,皆不知朝廷派人去修扬州堤坝。

    并无人告知。

    而知道朝廷动向的人,比如裴如衍、沈桑宁,亦或是裴彻,皆对沈妙仪囤米一事不明。

    北街。

    马车内。

    裴如衍下了朝,在去公署的路上。

    期间,突然窜上来一个头戴草帽的男人,“世子,昨日二公子和少夫人见完面后,哪儿也没去,总对着空气发呆。”

    陈武举止恭敬,面容有畏惧之色。

    怕的,是世子夫妻的情感之事,殃及了他这条池鱼。

    昨天他也不是故意看见少夫人和二公子私会的,还不是世子要他跟踪二公子吗!

    看见了总不能不报吧?

    于是报了,世子看他的眼神像是要凌迟他。

    不过今天,世子气色明显好些了。

    估计是少夫人已经解释清楚了,所以二公子和少夫人应该没什么干系吧?

    陈武有些不确定地问,“世子,是否要属下盯着二公子和少夫人?”

    裴如衍冷冷瞥他一眼,“此事,无需再提。”

    昨日央央给的理由其实并不充分,但凡细想,都会有很多疑点。

    但他相信,她必然是有苦衷。

    就像当初他隐瞒当乞丐的经历一样,无法宣之于口,但并不妨碍他对她的感情。

    裴如衍本该生气她的欺瞒,但昨晚泡凉水时,心静下来想通了许多。

    央央不喜裴彻,能与裴彻相约,多半是受裴彻威胁。

    说不定是被裴彻拿住了什么把柄,不得已为之。

    而这个把柄,无疑是她不愿诉说的。

    如若是裴如衍猜想的这般,那她心里必定煎熬,此时他再与她置气,岂不让她更难安伤心了?

    可即便她有心事,却还是愿意哄他。

    裴如衍能确定,央央的情感是真诚的,也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

    至于那把柄,也许她将来会坦白。

    眼下更重要的,是裴彻为何会抓住她的把柄?又为何,明明答应了不再纠缠,搬出府去,暗地里仍然死性不改?

    思及此,裴如衍吩咐陈武,“裴彻那边,你继续盯着,他再有异常举动,立即来报。”

    “是。”陈武应声下车。

    马车朝着公署的方向而去。

    *

    宁国公府。

    沈桑宁在荣和堂汇报了约小半时辰。

    她说的开源节流,虞氏并不认可,但仍等她说完了,才道:“府中并不差银钱,习性已经养成,要改是很难的,你缩减大家的开支,可想过大家如何看你?”

    属于是动了别人的饼。

    沈桑宁柔和解释,“母亲,我想减的,只是平日里被浪费的部分,主子和下人们的私人月银不减,给足体面,只减去各院冗余的开支,比方说夏日冰,冬日炭都是昂贵之物,府中常备,大家不觉稀缺,经常是人离开,炭正旺,也不灭,再比方说采买。”

    一席话,口都说干了,她起身喝茶。

    方才坐在单独的椅子上,喝口茶的功夫,就主动坐到了虞氏的贵妃榻上,神色自然地继续道——

    “再比如那采买是肥差,母亲从未亲自去过集市,不知物价,采买一年都能贪去不少,所以我想着新鲜果蔬和荤腥,直接与菜贩子、肉铺老板合作,常年让他们送货上门,减去采买这一步,便无人能从中赚差价……”

    “我知公府不差银钱,但细查账册,收入虽大于支出,每月剩的却不多,长此以往,难以存下银钱,公府想要重归鼎盛,不仅需要男丁在前朝努力,也需要家中团结一心,族人多是子孙兴盛的好事,但同样也有弊处,只有攒足资本,将来更好抵御风险。”

    虞氏越听越投入,也没计较她坐在自己身边,“你说的也有理,如此也行,但最重要的还是收入,并非节省。”

    沈桑宁点头,保证自己会着手再将产业做大做强。

    “邹嬷嬷,”虞氏欣慰一笑,转而吩咐,“去将我抽屉第二层的锦盒拿来。”

    邹嬷嬷应声,回来时将锦盒递上。

    那锦盒中,是一对幽绿的玉镯。

    这对镯子,沈桑宁并不陌生,前世她管家后好多年,虞氏才将镯子给了她。

    而今拿出来,其意再明显不过。

    只是沈桑宁诧异,虞氏这么早将镯子给她。

    “算不上什么很稀罕的,是我母亲传下来,说要传给衍儿媳妇的。”虞氏拿起一只镯子,端起沈桑宁的手,将它往上套。

    沈桑宁客气地推拒一下,虞氏不理会,顾自说道——

    “照衍儿的外祖母之意,是两只都该给你的。”

    “只是我想着,宁国公府传到你公爹手上,这一脉唯有衍儿和阿彻,略显单薄,他们兄弟二人更需齐心协力,玉镯既有一对,就给你和老二媳妇一人一只。”

    虞氏叹息,让邹嬷嬷将另一只玉镯收好。

    沈桑宁听着,虞氏言语间的老二媳妇,仿佛已经不是沈妙仪了。

    更像是将来的,裴彻的新妇。

    虞氏考虑长远,沈桑宁垂下眸,惊喜地夸着玉镯好看——

    “等夫君回来,我定要给他看看,母亲赠我的玉镯,母亲疼我,叫他也羡慕羡慕。”

    第175章

    怀疑他有龙阳好

    原本还叹慨的虞氏忽然笑了起来,“你们近来可还好?”

    沈桑宁沉吟道:“相处和谐,我谨记母亲所言,定会早日开枝散叶,只是顾念着夫君的身子,他公务繁忙,休息得少,我不敢太急切。”

    她知道,在婆婆面前,绝对不要秀恩爱,也不要卖惨,中规中矩就好。

    成婚三月多,还未有孕,她不能将问题拢到自己身上,也不能暗指裴如衍不行,所以最佳答案只能是顾念他身体。

    如此,虞氏也不能说什么,还得欣慰她懂事。

    离去前,虞氏交代了另一桩事,“下个月,二房要回来了。”

    二房二老爷,就是宁国公的弟弟。

    裴二爷在颍川任六品通判,自打九年前上任,一家就长居颍川。

    每年过年,官员休沐仅仅七日,颍川回京都不止七日。

    故,只有三年一次回京述职,才能回公府住几日。

    而今年因调令回京,陛下要重新指派差事。

    沈桑宁记得,前世裴二爷是做京官了,久居京城,就被宁国公分家出去住了。

    昨日裴如衍口中的三妹、四妹,就是裴二爷的女儿。

    此时,虞氏嘱咐道:“他们一家住西边的思桦阁,下月你让人收拾一番,让玉翡帮衬着你。”

    沈桑宁应声离开。

    出了荣和堂,玉翡就想给介绍一下二房的人际关系,奈何沈桑宁远远地窥见一个人影,心头大惊。

    裴彻怎么回来了?

    他都搬出去了,还老回来,那搬出去的意义是什么?

    不会又要来找她吧?

    沈桑宁怕了他了,可不想再跟裴如衍解释了,调转脚步,朝小路走去。

    许是离得远,裴彻还没看见她。

    她带着玉翡从小路跑了,玉翡尚不明事由,“少夫人怎么了?”

    沈桑宁摇摇头,心里想着,这可不是办法。

    昨日都给裴彻说清楚了,他要是还要发疯,她并不太想奉陪。

    各自过日子不好吗?

    哎,就得给裴彻也找些事做才行。

    沈桑宁原地思忖片刻,就想到了应对之策,朝段姨娘的院子走去。

    段姨娘正在亲自绣肚兜样式,绣的歪歪扭扭的,听到下人来报,赶忙将绣品藏了起来。

    才走出去迎接,惊讶道:“世子夫人怎么来了?”

    沈桑宁被请入屋内,“初掌中馈,想着给各院做一批新衣,不知段姨娘喜欢什么花色?”

    “这点小事,哪值得你亲自跑一趟啊,”段姨娘受宠若惊,“我什么颜色都喜欢的,我肤色不太挑衣裳。”

    沈桑宁认真地点头,一本正经道:“妙仪如今有孕,她肚里的孩子还有八个月就该降生了,我想着是不是该给孩子也备些衣物。”

    她面色透着经验不足的忧虑。

    不出意外的,段姨娘连说不用,“还早着呢,何况那孩子……有小沈氏这样的娘,她将来指不定要带着孩子闹腾,重视这孩子反而不好。”

    闻言,沈桑宁面色郑重,“话是这样说,但到底是公府第一个孙辈,何况二弟如今这样,万一今后他不要孩子了,这孩子岂不是他——”

    她欲言又止,假装说错了话,看段姨娘一眼,止住了话头。

    就这一眼,郑重之色转移到了段姨娘脸上,“世子夫人,这话可不能胡说啊。”

    沈桑宁叹息,“是我说错了,姨娘莫怪,自打二弟与妙仪生了嫌隙后,性情变了,不过他忙于公务也是好事,他现在连身边伺候的人都不需要了,还闹着要遣散妾室,真是成长了许多,虽然成日里身旁都是些男人,出双入对的,但很正常,毕竟都是同僚嘛,是该亲近些,住的近也好说话。”

    她每说一句,段姨娘的脸就绿一分。

    最后,她还笑着补充道:“段姨娘,我方才说错话,你可别给二弟说,只怕他多心怪罪我。”

    “对了,二弟喜欢什么花色,我给全院定新衣,可不好厚此薄彼的。”

    ……

    沈桑宁离开时,嘴角勾着一抹浅笑。

    把焦虑留给了段姨娘。

    段姨娘倒是真的听进去了,细细想来,裴彻最近的异常之处。

    原本,只觉得他是突然醒悟要上进了,现在才恍然,恐怕其中还有诸多隐秘!

    一个从前最爱潇洒,还爱美人的男人,怎么突然不碰女人了?还闹着遣散妾室?

    不是受了情伤,就是对别的女人钟情,浪子回头了。

    可是他身边,哪有别的女人啊?

    男人倒是一大堆,京机卫里各个身形优越,长相俊美……

    天呐,段姨娘都不敢深想。

    但她深知,儿子不是什么洁身自好的人,有欲望就会纾解,欲望又不会消失,他这阵子怎么解决的?

    一个从小养尊处优的人,一意孤行跑出去单住,连个丫鬟小厮都不带,就算上进也不需要吃这苦头吧?

    莫不是怕秘密被发现,才不带下人的?

    可别是在外头,跟别人过日子了吧!

    第176章

    齐行舟和姐夫比较

    段姨娘的脸一会黑一会白,俨然已经是想入非非了。

    另一边,沈桑宁回了青云院,就让护卫将院门死守,一只蚂蚁都休想溜进来。

    直到听闻裴彻已经离开公府,她才安心。

    裴彻没来找她,说明还尚存一丝理智。

    也别怪她太防着,毕竟他在永安楼说的那些话,听起来都够疯魔的,说什么不在意裴如衍的存在……呵,他倒是想得开。

    但想都不要想,当她是什么了!

    沈桑宁回想都觉得无语。

    这会儿,她空闲了下来。

    玉翡便领着两个男孩进了青云院的偏厅。

    两个男孩子都是七岁光景,高矮不一。

    矮些的那个是村学堂先生的孩子,长得瘦弱,一袭青色长衫略显宽大,眉目自有书卷气,举止虽略显小家气,但也不失规矩。

    青衫男孩毕恭毕敬地弯腰,“夫人好,我叫袁思位。”

    说完,袁思位陷入沉默。

    反观身量偏高些的男孩,身上的粗布衣还带着一块补丁,眼神好奇地打量房屋,但并无贪婪之色,很快意识到自己没有规矩,憨笑着开口——

    “夫人好,我叫端午,方端午,家里是打铁的,我想做小公子的书童,一起读书,我有拳头,可以保护他。”

    家里是打铁的,与学堂先生比起来,打铁是苦力活,条件也不好。

    但方端午一开口,已将自己的优势和目的阐明。

    两个男孩站在一起,一个学习好,一个体力好。

    照理说,选书童,一定是选学习好的。

    可是,沈桑宁想到齐行舟的性子,若再配个沉默寡言的书童,两个人岂不死气沉沉?

    何况将来,齐行舟还有概率会成为前世那般狠人。

    还是给他配个阳光开朗的书童吧。

    就像裴如衍和陈书这种搭配,陈书话也不少的。

    想着,沈桑宁便问方端午,“你很想读书吗?”

    方端午恳切地点头,“我爹说,读书才能改变命运,但我家穷,读不起书。”

    期间,袁思位看看方端午,又低下了头。

    沈桑宁又问:“倘若我不留你,你当如何?”

    七岁的方端午未经思考,脱口而出,“那就再看看别家,总会有机会的。”

    倒是天真不藏事,沈桑宁抿唇笑了笑,又看向袁思位,“你呢,你不缺书读,为何还来做书童?”

    袁思位双手捏着衣角,“我爹说,我只会死读书,只有给大户人家做书童,才有机会进最好的书院,见识更广阔的天地。”

    听完,沈桑宁竟有些纠结,这个回答,她也很喜欢。

    又让玉翡将齐行舟喊来,让他自己选一选。

    出乎意料的,是齐行舟选了方端午。

    袁思位有些失落,但还是规规矩矩地告别,跟着玉翡走出去,一双小短腿快速摆动,才跟上玉翡。

    屋内,方端午面上欢喜,“公子,我一定会好好跟着您读书的,请多指教!”

    说着又激动地鞠了一躬。

    齐行舟肩膀一动,被吓一跳,老成道:“嗯,不过要安静些,不要急躁,话也要少一点。”

    被嫌弃聒噪的方端午愣住了。

    沈桑宁看这两个半大孩子,齐行舟确实沉稳很多,有点小夫子的样。

    古怪的是,他喜欢安静的,却不挑那个话少的,自个儿挑了个话多的,然后要求少说话。

    沈桑宁让下人带方端午回去,回家准备准备,明日开始就要常住公府了。

    待方端午离去,齐行舟寡淡的小脸,悄悄扭向沈桑宁,“阿姐。”

    “嗯?”沈桑宁招手。

    齐行舟走到她面前。

    站着的小少年,比坐着的她还矮一些。

    “最近是不是长高了?”沈桑宁比划了一下。

    许是公府吃的好,且有厨子会专门调配,适合不同年龄段的餐食,更有营养。

    齐行舟脸颊默默勾起,“阿姐,我想考童生,今年。”

    沈桑宁手一顿,“那让你姐夫帮你报名,不过你不用有太大压力,你才七岁。”

    语罢,见小少年眼中升起的斗志光芒,她就知他没听进去。

    下一瞬,就听他认真道——

    “六岁就可参加童试,姐夫六岁就是童生了,而我今年已经七岁了。”

    他竟是在和裴如衍做比较。

    沈桑宁哭笑不得,“你不用和他比。”

    “阿姐,”齐行舟眼神坚定,“我不能给你丢人的。”

    “我一定会考中的。”

    他认真坚决的样子,让她心生疼惜。

    看着弟弟的眼神,柔和得就像母亲看儿子的慈爱之色。

    正在此时,紫灵跑了进来,“少夫人,扬州来信了。”

    是姜璃的信。

    沈桑宁急着伸手,“给我看看。”

    齐行舟见状,眸光暗了一分,“阿姐,我先回去看书了。”

    “嗯,”她还是那句话,“你莫要给自己太大压力,不论考得如何,我都是你的姐姐。”

    齐行舟嘴角轻抿,“嗯。”

    转身走出去时,眸中似装进星光,嘴角扬着,两颊都鼓了起来。

    沈桑宁拆开信,整整三张信纸。

    第一张,姜璃诉说着到扬州时,准备大干一场的激情兴奋。

    第二张,是信还没寄出去,姜太爷就发现扬州蛀虫,河道款护送到扬州,扬州河长竟想贿赂姜太爷,与之共谋官银,拿次等石料充好。

    姜家父子都不是变通的性子,姜太爷人前就跟人翻脸,但因知道了秘密,对方想要灭口,秘密派人劫持祖孙两人,并幽禁起来。

    差点被杀害。

    好在同行的钦差王智发现,检举了那河长,救出祖孙两人。

    姜璃谈起此事还觉得艰险,但同时更能体会百姓不易,痛恨贪官,最后保证道——

    沈姐姐,来时我还没想太多,现在我只想与祖父一起,将河堤修成,保护百姓。

    第三张信纸,写的是招揽民工,顺利开始修建,已经初有成效,字字句句都充斥着欢喜。

    唯一难过的,是姜太爷水土不服,加之被幽禁受了惊吓,许多事需要姜璃出面。

    姜璃身为女子,备受争议,但她不惧,她只担忧祖父身体。

    最后,是姜璃在信纸上画了个笑脸——

    今天有个婆婆给我送了烙饼,吃了烙饼,我感觉像是活过来了,沈姐姐,我从未觉得,自己也是这么有价值的人。

    沈桑宁也替姜璃高兴。

    她懂那种感受,掌控住自己人生,有价值的,被认同的感觉。

    前世,沈桑宁将生意做大,底下也养活了众多伙计掌柜,不仅如此,还开设善堂扶贫,也算是做到了达则兼济天下。

    虽不至于要付出自己的性命,但也愿意做些力所能及的事。

    姜璃比她要伟大,因为姜璃所面对的,是危及性命的事,若成了,则能救一城百姓。

    若非有王智相救,恐怕这次姜璃小命休矣。

    希望姜璃这次,能完好无损地归来。

    沈桑宁走出偏厅,夏日的微风拂过,将信纸吹落在地。

    阳光斑驳的阴影照在庭院中。

    宣王府的参天古木下,心腹将掉落在地的书信捡起。

    “殿下,这是王智传来的密信,姜小姐已经无碍了,还有那张河长已被押解回京。”

    张河长,就是那没贪到河道款,还妄图杀人的贪官。

    谢玄接过信件,迅速扫了眼,充斥戾色的眉眼愈发阴鸷,将信件揉成一团,朝树上的鸟砸去——

    “杀掉。”

    第177章

    裴彻和宣王举动亲昵,引误会

    管家一时没反应过来,杀什么,“殿下是要杀张……”

    还未说出全名,就被谢玄瞪了一眼。

    “一条不听话的狗,留着也没有必要,只会乱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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