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等了一分钟,窦任才回:「出现场的是市局刑侦一队,你的曾sir。」

    春月回了个的表情,目光看向书桌上安静躺着的另一部手机。

    可以说是她的职业病,佟永望的公寓她踩过几次点,她知道佟永望门上装了电子猫眼,那样的型号,应该有专用的监控app,可以在手机上查看实时画面和回看已录制的监控。

    没有考慮太久,她拿起佟永望的手机,走到落地窗边,将窗帘拉开一线,淌进些许城市的灯火。

    她回过头,看了眼大床上背对窗户而眠的佟永望,按下手机开机键。

    佟永望的手机与常人的不同,读屏软件在开机后会自动运行,春月先把手机调成静音模式,再找出电子猫眼的监控app。

    实时监控显示猫眼已掉线,系统提示用户检查猫眼联网状态,她点进去云相册,想查看几个小时前的监控视频。

    却发现,在云端里储存的七天视频,均被清空。

    有人比她快了一步。

    0123

    123

    说谎(3100+)

    佟永望家里失窃了。

    应该说,公寓里有好几户都被爆夹*,每一户都丢了些贵重物品,笔记本电脑、首饰、手表之类的。

    罗碧好彩没有中招,等她刷完业主群里铺天盖地的聊天记录后,赶紧给佟永望打了电话,一开始占线了许久,过一会再打才打通。

    她赶紧把从业主群里得到的讯息汇报给佟永望,但没想到佟永望说他已经知道了,警察刚刚才给了他电话,让他回公寓清点失窃物品和录口供。

    罗碧忧心忡忡:“那用不用我请假陪你?”

    “不用,你去上班吧,我有朋友陪我回去,你不用担心我。”佟永望拒绝她。

    他语气坚决,罗碧事情缠身,便不再坚持,只让佟永望有需要帮忙的时候联系她。

    罗碧不知道,挂了电话的佟永望表情有多凝重,浓眉紧蹙,抿唇转头“看”向书桌。

    春月坐在椅子上,一腿踩地,一腿踩在椅垫边缘,正认真调整着马丁靴的鞋带松紧,好方便自己随时能抽出藏在靴内的小刀。

    她撩起眼帘,语气倒是好轻松:“你的邻居知道你丢了什么东西吗?”

    “不知,她昨晚去同事家里住了。”佟永望朝她的方向走,声音犹豫:“所以……你为什么会知道我丢了电脑,还有‘那样东西’……”

    春月站起身,把T恤下摆掖进牛仔短裤裤腰内,开玩笑道:“我可是个预言家。”

    “春月,我认真的。”佟永望伸手,准确无误地握住她的手腕,神情无比认真严肃。

    春月敛起笑意,微哑的声音平缓,问他:“13号,昨天你睡着之前,我说过的话你还记得吗?”

    “……我知道得越少,我就越安全,这句?”

    “嗯,这一句我是认真的。”

    只是现在就算佟永望不知情,他的处境也有点危险。

    “我家的失窃和昨晚的失火,和电梯里遇到的那群人,有关,对吗?”

    佟永望不傻,一夜之间在同一个地点发生那么多事,其中必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春月抬手,替他抚直了衬衫领子,熊霁山清晨送来的衣服倒是挺适合佟永望的样子和性格,她淡淡开口:“具体情况我还无法确定,而且还有一件事情,你应该还不知道,你公寓的保安张叔,昨晚死在了保安室里。”

    “什么?!张叔死了?!”佟永望双眼陡然睁大,一阵寒意从尾椎直窜上脑门,语速渐快:“可、可是,我昨晚从电梯出来时,在前台还遇见一个新来的保安,他说张叔人不舒服提前回家了!”

    春月心一沉:“新来的保安?”

    “对,是我没听过的声音。”

    春月思索片刻,没被握住的那只手抚上佟永望的下颚,轻轻摩挲过他还来不及刮去的短刺胡茬,认真道:“13号,刚才我们打的赌,如果是我赢了,那你答应我的事情,要做到才好。”

    佟永望嘴唇抿至发白,额间竟开始冒出薄薄汗珠。

    他没回答,心里有太多太多的不明白,仿佛就在一夜之间,生活再一次发生了巨变,正如五年前遭遇连环车祸时一样。

    他又掉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浓雾里,只是五年前那次他清楚明白自己将要失去光明,可这次,他只能隐约觉得,自己又要失去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比视力还要重要的东西。

    站在他面前的人,似乎什么都知道,却什么都不同他说。

    他忍不住反问:“那我问你,昨晚发生的事情,是否与你有关?”

    春月依然不愿意多说,有些话不说,除了是保护佟永望,也是保护自己。

    她反手牵住佟永望的手,拉起放到自己左胸口,又问:“13号,你相信我吗?”

    这个问题佟永望倒没有犹豫,点头,没有半分遲疑:“我相信的。”

    掌心下的心脏不快不慢地跳着,佟永望在脑海里想象着春月此时脸上的表情,随后听见她轻声说:“那你只要记住,无论我是坏人还是好人,我都不会伤害你,清楚吗?”

    一直悬在半空的心脏轻轻落到地上,佟永望似乎得到了一句最珍贵的承诺,许久,他点头:“清楚了。”

    *

    孟玲有点不大相信眼前的男子是失明人士,差点干出在他面前挥手测试的蠢事。

    她轻咳一声,严肃了语气:“佟永望先生是吗?我是市刑侦一队的警员,想问你一些问题,不知道你现在方便吗?”

    “刚刚不是有阿sir已经问过话了吗?怎么还要问一次啊?”

    不耐烦的语气让孟玲瞥向佟永望身旁的女子。

    她有点网红整容脸,鼻梁极高好似打了许多玻尿酸,烟熏眼妆和假睫毛也有些夸张,一头棕色俏丽短发齐耳,身穿潮牌白Tee与牛仔短裤,白皙脖子上挂着几串长短不一的链子,有珍珠的,有锁链的,脚蹬黑色马丁靴,露出一双长腿纤长匀称。

    左大腿上方还有一个巴掌大的纹身,是只潜在海底的座头鲸,在短裤边缘若隐若现。

    像是个爱玩摇滚的年轻小姑娘,站在佟永望身边,两人的穿衣风格大相径庭。

    乔装过的春月手拿着个便携电动风扇对着自己吹,对身穿警服的孟玲没什么好态度:“我朋友看不见,麻烦Madam出示一下证件。”

    孟玲拿出证件在她面前扬了一下,冷声道:“这样可以了吧?刚才是其他同事来问盗窃案的事,我是来问昨晚失火案的事。”

    佟永望坐在沙发上,后背早被汗水浸湿,公寓电力还没恢复,家里无法开空调,但他没觉得炎热,反而冷汗阵阵。

    正如春月所言,他丢了笔记本电脑和少量现金,还有门上电子猫眼的显示屏,自然连同能储存本地视频的TF记忆卡也不翼而飞。

    而且监控app云相册里的视频不知被谁清空了。

    他太阳穴一阵抽痛,伸手拧了拧眉心,朝向孟玲说:“你问吧。”

    孟玲坐在单人沙发上,问:“你家门上的电子猫眼一直都有开吗?”

    “有。”

    “你知道显示屏整个被拆走了吧?”

    “知道。”

    “这个电子猫眼可以在手机上回看视频吗?”

    “可以……”

    孟玲眼睛一亮,与身旁的同事对视一眼后提出要求:“你的电子猫眼可能录下了1801房失火案时的画面,我们想查看一下你手机,麻烦你协助调查。”

    佟永望终于明白了,自己不知不觉成了一宗失火案的“目击证人”,多宗盗窃案或许只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真正目标是他家的电子猫眼。

    萦绕在他身边的浓雾并没有因此消散,雾气窜进他鼻腔胸肺,挤得他快要无法窒息。

    一声口哨声不合时宜的响起,佟永望一震,竟是身边的春月开始吹起那首他经常循环播放的钢琴曲。

    孟玲拉下脸,呵斥道:“警察在问话呢!你再态度轻佻,就要请你出去了!”

    春月又吹了一句,才聳聳肩,一脸无所谓道:“所以我才说是浪费时间,Madam你问的问题,和刚刚问盗窃案的阿Sir一模一样耶。”

    “你!”

    孟玲实在看不惯这网红脸女子,正想让她出去,这时佟永望掏出手机放到矮几上:“我手机没有密码,你看吧,在「家居」那个文件夹里,就有猫眼监控app。”

    孟玲瞪了眼坐没坐姿的女子,才拿起佟永望的手机,找到他说的app。

    点开,再点进云相册,以为已经找到线索的雀跃心情,在看见空荡荡的文件夹时被泼了一大盆冷水,孟玲皱眉急问:“怎么相册都清空了?是你删掉的吗?”

    佟永望摇摇头:“我们这栋公寓安保一向不错,我装猫眼只是做做样子,经常它没电了好多天我才记起要充电……这次应该也是这样,所以里面没有保存视频……”

    孟玲狐疑问道:“你说的是真的?怎么那么巧,失火、盗窃接连发生在你电子猫眼没电的情况下?”

    春月佯装被激怒,跳起来大声嚷嚷:“Madam你这话什么意思?我朋友可是受害者好吧,昨晚要不是出去遛狗,以他这样的情况,都不知道能不能逃出火海!昨夜有家归不得,结果还被人爆夹!你们应该要去查物业公司吧,看看有没有内鬼监守自盗!”

    还没等孟玲发火,旁边一个男警员已经先大喝出口:“警察办案要你教吗?坐下!”

    佟永望探手在空气中摸索了一个来回,接着拉住春月的腕子:“乖,坐下。”

    他苦笑一声:“Madam,我也很后悔啊,是我太信任这家公寓物业了。我一个盲佬,正常生活都成问题,有很多小事确实顾及不上,就当花钱买教训吧。”

    听他语气可怜,孟玲消了些火气,把手机还给佟永望,再问了几个问题,佟永望一一回答。

    最后孟玲问:“昨天晚上还有什么可疑的事情发生吗?”

    佟永望手里还圈着春月的手腕,她的脉搏平穩正常,与她相反,他的心脏跳得飞快,咚咚声震耳欲聋。

    他实在不擅长撒谎,掌心出了好多汗。

    春月告诉他,不管是警察还是邻居,或其他什么人,无论是谁问起他昨晚的事,他都要闭口不言,让自己置身事外。

    他答应了春月,要相信她。

    所以他说了谎:“没有,没有什么可疑的地方。”

    爆夹=入屋盗窃

    0124

    124

    一根烟(2800+)

    公寓还没恢复电力,上下都需要行楼梯。

    楼道里难闻的气味未完全褪散,空气里的潮湿细细密密粘附在后颈,与不停冒出的汗珠融合在一起,往下钻进衬衫领口,湿了薄衣衫。

    对佟永望来说,只要不拥挤不混乱,下行楼梯并没有那么困难,楼道里有没有灯于他而言没有差别。

    他一手虚扶着墙壁,另一手让春月牵着,他会在每一段楼梯的开始与尽头都提前得到她的提示,所以他只需要习惯楼梯每一阶的平均高度就可以,剩下的就是机械化的一步接一步。

    佟永望计算着楼层,等到了11层,他才轻声开口:“我有很多问题。”

    春月语气如常:“我知道,你可以问,但我不会回答。”

    男人噤声,春月转头,在昏暗中看他抿紧的嘴角和那双黑眸中快要满溢而出的不解,不禁轻笑一声。

    她伸长手去揉他的短发,几乎用气音再次提醒他:“记住了,无论谁问起,都不要提起昨晚的事。”

    “提起的话,是不是你会有危险?”佟永望思绪如乱麻,只能从春月的动机上分析。

    “我?”春月不以为意地笑了两声,手移到他脸颊,狠狠掐了一把:“尽瞎操心,这些天你凡事要多留个心眼。我有别的事得忙,但我会找我信得过的人陪在你身边,你可得好好表现,之后我再考慮要不要同你讲清楚。”

    明明佟永望比春月大出一些岁数,但春月总喜欢当他小孩儿一样调戏欺负他。

    平日佟永望会配合她,但今天他越想越不对劲,一把抓住在他脸上作坏的手,难得强势追问:“我是说真的,你……”

    “嘘!”春月一个反手从他手掌中挣出,倏地捂住佟永望的嘴:“别出声。”

    她听见楼下有脚步声隐约传来。

    楼道很安静,春月停着没动,仔细分辨声音,佟永望也不再出声,但胸口一上一下起伏明显。

    只有一个人,男性,脚步不急不缓,不时会两阶并一步,估摸离他们还有四五层楼的距离。

    突然有手机铃声响起,春月骤然一震,她有预感是谁正在往上走。

    男人低沉的声音传来时,竟有一丝着急在她心里冒出头,似乎和昨晚在他面前露了底时一样,只是她不自知。

    来的人是曾博驰。

    “喂……我在楼梯里了,很快……什么?电子猫眼是没电的?……他人走了吗?……喂,喂?楼梯间信号不好听不见,先挂了……”

    曾博驰挂了电话,这时听见昏暗楼梯间中有踏踏声响,有人从楼上往下走,脚步声一轻一重,是两人,速度不快,甚至有些小心翼翼。

    孟玲说佟先生同一个女孩刚走不久,想必就是他们两人,曾博驰加快脚下速度,转了两个弯,便看到对方。

    楼梯间光线很弱,曾博驰还是能看清扶着墙的男人身姿挺拔,长相英俊,一姑娘走在他身旁,搀着他臂弯,脑袋微垂,昏暗中看不清她的样貌,倒是一双匀称长腿在暗处还能白得发亮,左大腿有一小片阴影,像是个什么图案。

    曾博驰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很快移开目光,主动朝男人打招呼:“你好,是佟永望先生吗?我是市刑侦一队队长,我姓曾,刚同事告诉我,你做完笔录了,不知道现在方不方便再和你聊两句?”

    “曾sir你好,但我已经把我知道的全都告诉你的同事了。”佟永望自行往下走了一阶,挡在春月前方。

    “嗯,我知道,就简单聊几句可以吗?不耽误你太多时间。”

    “那阿sir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佟永望本以为他会又问一次电子猫眼的事,但没想,对方竟问:“你认识张志吗?”

    他疑惑:“张志?是谁?”

    “公寓保安,姓张的那位。”

    佟永望恍然大悟:“哦,你说的是张叔,我听说他昨晚出事了。”

    曾博驰报了一串手机号码:“这是你的手机号码对吗?”

    “对的。”

    “我们在调查张志的手机时,有一条未接来电的短信提醒,显示你在昨晚11点左右给他打过电话,我想问下,你那个时候为什么会打给张志?”

    佟永望咽下口水,昨晚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把这件事情给忘了。

    春月半隐在他身后,手已经往下滑到他手腕,触到他渐快的脉搏跳动。

    她偷看一眼曾博驰。

    这男人准确无误地打出一个直球,直击别人毫无防备的空隙,可态度轻松得好似在街口同街坊邻居聊天一般。

    窦任问过她为什么非曾博驰不可,这样老鼠逗猫的游戏总有一天会引火上身。

    春月笑说,因为曾博驰是个大好人。

    他太正直了,做事光明磊落,正义感使命感极强,接近曾博驰,一方面是为了刺激,另一方面,是春月不相信一个人能心里一点阴暗的东西都没有。

    而接触的这几个月,阴暗面没看到,倒是常看到曾博驰全心全意投入工作的模样,他真的很喜欢这份吃力却不太讨好的工作。

    春月总会不能理解,为什么曾博驰对工作有那么大的热情。

    而这样的热情是她不曾拥有的。

    她还曾经想过,不如试着摧毁曾博驰,看他还能不能重新站起来。

    但最近她却有些不乐意这么做了。

    春月想,或许是因为已经把人睡到手了,对这游戏有些腻了。

    楼梯空间逼仄,说话稍大声一些就有回音,曾博驰自然很快察觉到那道视线的存在,回望过去,那姑娘却低下了头。

    “张叔平时很照顾我,因为我的情况和别人不同……”佟永望声音沉下去,他还没有完全接受张叔死亡的事。

    其他的保安如果见他一个人要出门,多数是替他在前台按下开锁按钮,告诉他大门开了,可以直接推开,只有张叔不厌其烦,每一次都会走到大门旁为他拉开门。

    “之前有一次,张叔问我有没有哪些教辅书适合初中的学生……他说他最近谈了个对象,对方带着个初二的孩子,他想买点东西送给那小孩……”

    这一段佟永望没撒谎,张叔确实拜托过他这件事,只是他前段时间忙「微光」离职的事,给耽搁下了,这时想起来,酸意从喉咙逐渐泛起到鼻梁。

    有只微凉的手这时悄悄滑进他快要攥成拳的掌心中,根根手指交错。

    另外一手抬起,佟永望捏了捏眉心冷静下来,咳了一声再继续说:“所以昨晚我打电话,是想告诉他这件事,见他关机,以为他在忙,直到早上听闻他去世的消息……”

    “节哀顺变,佟先生。”曾博驰没再继续追问了,往墙边走了两步给佟永望让出道:“我没别的问题了,抱歉,耽误你时间。下楼梯你小心,需要我送送你吗?”

    佟永望面上没什么表情,但心里不停跟张叔道歉,他摇摇头:“我有朋友陪着,不用麻烦曾sir你了。”

    “好。”

    “月,我们走吧。”

    不知为何,佟永望下意识只喊她名中的一个字,他收拢手掌握紧她的手,再一次扶墙往下走。

    春月跟在他身侧,她对自己的易容向来有自信,但这一次,她没在曾博驰面前开口说话,也没办法与他对视。

    与两个月前,她扮成的士女司机和曾博驰接触的那一次,心情截然不同。

    佟永望察觉出她的异样,但没有开口询问,只把她的手牵得更紧了。

    楼梯拐角面积窄小,只能勉强容纳下两男一女,佟永望不忘礼节,与曾博驰道别:“辛苦你了,阿sir。”

    曾博驰淡淡一笑,突然想起对方失明,便开口应了一声。

    眼睛这时已经适应了昏暗,靠得又近,曾博驰的视线最终还是落在了那女生的脸上。

    耳侧的棕色短发遮住她大半张脸,下巴尖长,鼻梁高挺,妆容浓重,曾博驰觉得这张脸是陌生的,但同时又有一种违和感,他似乎见过这张脸许多、许多次。

    他皱了皱眉,视线跟着追了过去。

    但他还没细想这股强烈的违和感从何而来,那两人已从他面前走过,下了楼。

    他们仿佛走进了黑蒙蒙的浓雾中,背影渐渐被吞噬,曾博驰心跳莫名加速,尤其看见他们交握的手时,心脏宛如被剜了一刀。

    曾博驰从口袋掏出烟盒,迅速点燃一根,猛抽一口,暗嘲自己疯魔了。

    楼梯间的脚步声越来越淡,到最后几乎听不见时,曾博驰正好抽完一根烟。

    他把烟头丢地上碾灭,抬腿朝楼上走。

    无人知晓,在这一根烟的时间内,他究竟想了些什么事情。

    曾sir太惨了

    哇的一声哭出来

    妈妈也想对他好一点

    怎么这孩子拿的剧本这么不容易啊哭唧唧

    0125

    125

    美咲

    一场暴雨只带来半天微凉,接下来两天温度急升,正午的城市是个巨大火炉,无情炙烤着被围困在炉内的每一个灵魂。

    春月收到美咲的信息前,正在窦任家里叹着空调喝可乐。

    一双白藕般的脚丫子直接架在矮几上左右晃悠,手指在手机屏幕上来回滑动,水光潋滟的红唇嘟起,跟随音响里的音乐轻轻吹着口哨。

    窦任白忙乎了两天,如今心情郁卒无比,见她轻松自洽的模样又气又乐,抓起沙发上的抱枕就朝她丢去:“你怎么还能这么hea*啊!”

    眼皮子都不抬,春月一手挥开朝自己袭来的抱枕,语气懒懒散散:“不hea能怎样?所有线索不是都被堵死了吗?”

    窦任一下子噎住。

    从圣明副手那找来的部分客户名单与用来登记民宿app的身份证找不到关联,圣明失踪,菲妮娅也是,公寓保安室和佟永望电子猫眼的监控统统丢失,就连当晚公寓附近的天眼也被做了手脚。

    所以他们只能怀疑圣明是委托人,却没有办法再进一步确认。

    同时还要排查其他会对Max下手的人,工作量巨大。

    对方一直走在他们前面,把过河的桥烧了,把分岔路口的路标砸了,最后还在路的尽头筑起高墙挡住。

    与春月合作这么长的时间,窦任第一次感觉到自己什么都做不到,前几天还说连上网了就是他的天下,这下倒好,啪啪啪直打脸。

    时间不等人,离最后期限是越来越近了。

    他长手一捞把抱枕抓回来,用力又捶又撕,忿忿道:“我就不信有人能做到滴水不漏!”

    接着也拿起面前的冰可乐,咕噜咕噜一顿猛灌,末了把易拉罐捏得皱巴巴,连打几个响嗝,说:“我再去翻查一下那一晚周边其他的天眼。”

    “算了,对方的黑客可能没有你厉害,但能短时间内消除那么多的记录,看得出来他已经预料到你会从什么地方入手,现在能找到新证据的机会很小了。”

    春月伸长腿轻蹬了窦任肩膀一脚:“你已经快两天没好好睡觉了?去补个眠吧,长黑眼圈了就不靓仔了。”

    窦任眼明手快,一下逮住那只脚丫,钳住她脚腕拉到自己嘴边,张嘴就在脚底软肉上咬了一口:“你个没心没肺的家伙,我还不是为了你才这么努力!”

    春月被他挠得发痒,咯咯声笑:“别闹,我干正经事呢。”

    是美咲,让她下午到老洋房见一面。

    窦任见她瞬间收起笑容,也认真起来,问:“怎么了?”

    春月把可乐罐放回桌上,跳到窦任身上,揉了揉他乱糟糟的黑发,命令道:“你,去睡觉,我要出门了。”

    “去哪?”

    “秘密。”春月垂下头给了他一个吻。

    水泥地面被太阳晒得滚烫,路边的绿化芒果树耷拉树叶,连平日呱噪的蝉鸣此时都无精打采。

    窦任的楼盘门口就有地铁,由于进站要过安检门,春月平日很少选择地铁出行,但今天她身上没带刀具,加上要去的地方只有两站距离,她便选择了搭地铁。

    进车厢后她给熊霁山先打了个电话,问他今天佟永望的情况。

    “早上他去「微光」办剩下的手续,之后去饮茶,问我要不要一起搭台,现在来了天环,他要买部新电脑。”

    熊霁山一一如实禀报,他翘脚坐在店铺角落的木凳上,眼睛没离开过导购台旁的佟永望。

    佟永望已经买好了电脑,现在导购很耐心地帮他将之前购买过的app重新下载进电脑中。

    春月很少听熊霁山一连串说那么多话,不禁笑出声:“这些天辛苦你做保镖了哦。”

    熊霁山也淡淡一笑:“他确实很有趣,昨晚我看得出来他很想问我问题,但最后还是没问出口,他自行消化问题的能力很强,对你也很信任。”

    “他很聪明,也很敏感……应该说,他‘看’东西的方法和我们不一样。”

    “嗯。”熊霁山换了个话题:“昨天你问我能不能做到的‘那件事’,我确认好了,问题不大,但你考慮好了是吗?这么做,你的风险也很大。”

    “不用操心我,但是我要百分百的保证,如果‘这件事’你处理不来,我就去找别人安排。”

    熊霁山默了几秒,应承下来:“好,‘这件事’交给我。”

    这时地铁广播响起,春月看看车门上闪烁的红点,说:“我要下车了,如果发生什么事,你再联系我。”

    熊霁山听见电话背景声里的女声报站,问:“你现在去大剧院干嘛?”

    春月站在人群后,拉好脸上口罩,声音欢快:“去买票。”

    *

    三层红砖老洋房安静屹立在河涌旁,下午无风,郁郁葱葱的树叶纹丝不动,空气快要凝滞成一团,裹得人无法呼吸。

    门口的罗威纳耳朵灵敏,听见脚步声迅速站起身,一改平日懒散颓废的样子,皮肉绷紧,狠瞪着来人嘴里发出低鸣。

    春月忍不住咯咯笑出声,好嘛,连你也进入战斗状态了。

    “臭儿子,sit。”

    一身红绸旗袍的美咲站在雕花大门前,由上而下睨着春月,发出指令的声音是没被炎夏融化的冰块。

    春月坦坦荡荡由得她扫视打量,嘴角只留微微弧度:“不请我进去坐坐?”

    “进来吧。”美咲转身进门。

    她不出一声直接走上楼梯,春月跟着,刺眼的阳光穿过玻璃花窗,映得美咲旗袍上的金凤如浴火凤凰,快要能展翅高飞。

    她们进了之前谈美咲订婚的那间屋子,那里是个试衣间,地上铺着短绒地毯,有三面镜,一张沙发,两个人形模特,空间不算小。

    窗帘紧拉着,但不遮光,屋内昏黄一片,站在窗边的美咲逆在光里,举手投足都美得不可方物,春月心里骂着这样好的白菜怎么就被Max那头臭猪拱了呢,一边背手把门轻阖上,一边观察着美咲的动静。

    美咲把高跟鞋缓缓褪下,赤脚站在地毯上,声音依然清冷:“我前天接到组织通知,说Max的白名单申请被拒绝了。”

    春月蹲下身,手解马丁靴鞋带,眼睛没离开过眼前的曼妙女子,平静问道:“哦?为什么?”

    “没具体说,只知道是组织上头有人压住了,说Max的身份与组织有利益冲突。”

    美咲手指在贴身旗袍未开衩的另一边上下轻点几下,绣着凤凰的裙摆便一分为二,一双肉感十足的长腿在微晃的裙摆下若隐若现。

    这样才能方便她动作。

    美咲一脚踩地,另一脚脚背绷紧,朝空踢出一道风再屈膝收回,红唇勾起一抹笑:“我找人去查,有人委托了黑鲸殺Max,对吧?”

    褪去短靴和袜子,春月也光脚站在地毯上。

    索性把T恤也脱下,仅剩一件素色文胸和一条短裤,让美咲看清楚她身上没藏匿武器。

    她左右拉伸脖子,双腿轻跳几下,双手甩动放松手臂,最后站定,背微伏,双手一前一后格挡在身前,眸色已经沉下来,在灰黄光线中像把匕首一样尖锐:“你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美咲左手手刀在前,右手握拳在后,马步穩穩扎在地上,眉眼虽依然妖媚,但添了许多狠劲:“那段录音里,可是你的声音。知道我要和Max订婚,也只有你一人。”

    对这件事春月不置可否,只是还像往常一样舌尖舔过上唇:“先说好了,跟以前一样,不许打脸。”

    美咲冷呵了一声,手掌朝春月勾了勾:“开始吧。”

    hea=懒散、无所事事

    我美咲姐姐有单独标题名称啦!撒花!

    0126

    126

    安穩(3800+)

    “哎你知道吗,那个小女孩又被人锁在格斗馆的储物柜里了……”

    “哪一个?哦,隔壁班的2007?!”

    “对啊,不过也是她活该,乖乖呆在她那一届不就行了,干嘛要连跳三级来到我们这一届?”

    “啧,还一来就拿了各项功课第一名,枪打出头鸟,不打她打谁?她那小身板,身上没几两肉,就算她身手再敏捷、枪法再准,近身格斗怎么也抵不过比她高一个头的男孩啊。”

    “但隔壁班那几个男孩也是够心狠的,对个比自己小那么多的小孩都下得去手,才11还是12岁?”

    “说是2007自己挑起的事,她就像只疯猫,逮着人就咬……”

    美咲听到这,“锵”一声把手中铁勺扔到不锈钢餐盘里,把角落里一直小声聊八卦的两个男生吓了一跳。

    盘里还剩些许菜肴,她没胃口了,直接端去垃圾桶倒掉,板着脸离开食堂。

    被打断聊天的男生看着她成熟婀娜的背影,鼻哼一声,不屑道:“有些后辈天赋异禀,有些前辈却没什么资质,我看1740明年毕业了也只能去当后勤吧。”

    “她也就近身格斗还行,枪啊刀啊用的都一般,倒是易容技术学得不错。”

    那男生嗤笑:“她那长相太妖太媚,太容易引起别人注意,不适合做前线,去当个花瓶间谍反而更适合她。”

    另一男生闻言回头看:“那倒不一定,她的身体就是最大的武器,不用打打殺殺就能迷得目标神魂颠倒。”

    他朝自己脖前抹了一手刀:“随时能在床上取人首级。”

    两人窃语声音虽小,但还是传到美咲耳中。

    柳眉忍不住微蹙,这种带有极大性别偏见的话语她不是第一次听见,却依然会为其感到烦躁。

    凭什么女殺手就必须用自己的身体做武器?

    凭什么女殺手就只能靠美色去获得情报和接近目标?

    身材与容貌又不由得她选择,她还嫌胸部太大,跑跳起来不够灵敏呢!

    她回了宿舍,洗完澡,正准备去模型室继续练假人皮,经过另一间宿舍门口,脚步顿了顿,思索片刻,还是转身,朝隔壁栋走去。

    晚上的格斗馆每一个擂台或八角笼里都有人在做对打练习,皮肉撞击声与呐喊声在馆顶盘旋回荡。

    美咲直奔更衣室,在男更衣室前看见两个守在门口的男生,一个黑发单眼皮,一个金发碧眼,小她两届,但年纪与她相当,十五六岁的男生身材劲瘦,要比不少成年人高大。

    两人脸上手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抓伤和红肿,其中一位的脖侧更有一圈明显咬痕。

    “让开。”美咲言简意赅。

    「贝尔松」不论性别年龄或经验,能力强者就能手握话事权,反之,能力弱者只会被无视忽略,俩男生睨她一眼,金发男生冷声道:“不关你的事,滚开。”

    双方互瞪一会,美咲红唇微勾,抬脚离开。

    但只走出几步,她转身,一个高跳回旋踢直袭黑发男生的脸,男生不备,砰一声后摔到门板上。

    他眼冒金星,捂住鼻子闷哼,却摸到了满手血。

    金发男生在同伴倒下时第一时间已经冲上前,两人直接拳脚相见。

    美咲只矮他半个头,身高没有处于劣势,她出拳迅速,脚风狠劲,猛攻他旁肋脖侧下巴。

    金发男生今日接连被两个女人打,顾不上「贝尔松」内需说中文的规定,骂了声“bitch”,再出手便下了狠,拳头直接往她漂亮的脸颊砸去!

    旁边聚集起围观看热闹的少年人,这样的私斗在「贝尔松」不算常见,又没有其他娱乐活动,能逮着一次就足够做他们一个礼拜的茶余饭后话题。

    美咲左右闪避金发男生的拳头,有两下躲避不及,拳头凸起的骨头擦过她腮骨和眼角,对方更起脚想攻其下体。

    她生疼咬牙,对方不仁她也不义,倏地下潜从他双腿间滑到他身后,毫不犹豫抓住他裆部那一团,狠狠一攥!

    金发男生惨叫一声,钻心之痛让他跪倒在地。

    围观少年人们哄堂大笑,本来有板有眼的格斗对打,瞬间变成了小孩耍赖出阴招。

    黑发男生缓过神,也加入战局,旁人兴奋大声叫嚣助威,但无人上前制止阻拦。

    美咲以一敵二,渐落下风,终是被黑发男生把双手反剪在身后,金发男生为报抓蛋之仇,先是朝她小腹打了两拳,再一个勾拳砸到她左脸上。

    还没消化的食物混着腥甜血腥从喉咙涌上,美咲把一口秽物“噗”的喷到金发男生脸上,同时脑袋如钟摆往后撞上黑发男生的口鼻。

    黑发男生嗷呜直呼,手劲卸了一些,美咲反而借助他的反剪,脚离地跳起。

    金发男生还没来得及擦去眼睛沾上的臭酸秽物,下巴就挨了一记狠蹬,“ouch”一声后仰倒落地。

    黑发男生也被美咲一瞬间压倒在地,松了手中禁锢。

    美咲翻身反坐到他身上,拽起他领子,抡着拳头就想往少年凸起的喉结打。

    见她起了殺意,男生急道:“不打了,我、我投降!”

    这吊车尾前辈今天是吃错什么药了?怎么突然这么能打了?还想打他喉结!会死人的!

    他鼻血一直往下淌,洇进嘴里,说话的时候喷出几滴溅在美咲面上。

    「贝尔松」规矩之一,除了在竞技小黑屋里和“校外实习”,其他时候的切磋对打,只要对方已经认输投降,就必须立即中止打斗,不得夺人性命。

    美咲的拳头最终换了个道,打得他眼睛睁不开,回过头问从地上撑起的金发男生:“你呢?还打吗?”

    在众目睽睽之下如此狼狈,金发男生输不起,爬起来就想再打,这时不知谁喊了声“有教官来了”,猢狲哄然四散,金发男生更是抛下同伴先逃离现场。

    美咲站起身啐一口血水到黑发男生胸口:“快滚。”

    被反锁在柜里的女孩终于被巨大动静闹醒了。

    她手被绑在身后,嘴里塞了不知谁的臭毛巾,刚才站累了,干脆倚在柜壁睡了过去。

    想打个哈欠都没办法。

    从狭小散气口能窥见有人影在柜外晃过,她安下心,听门外当啷作响。

    很快铁门被打开,有光线淌进,她被刺得眼睛微眯,只能瞧见对方模糊在昏黄光圈中。

    女孩瘦小,头发乱成鸟窝,光脚站在狭窄长形的柜中,身上白裙沾有薄薄血水,嘴角破损,鼻子渗血,大小腿上还有上一次私斗时留下的淤青,没看到的腰腹背脊应该也受了伤。

    全身上下都狼狈,只有那双黑眸仍像被水洗过那么清澈。

    把女孩口中的臭毛巾拽落,美咲冷着脸问:“第几次了?明知打不过还非要打。”

    春月笑得眉眼弯弯:“下次一定可以。”

    美咲一怔,这话她说过许多次了。

    美咲把她从柜里拉出来,目光落在她淤青的脚背上:“鞋子呢?”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