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安平看着柴宴宴的脸色就知道她和这位夫人的关系必定不好,果然朱饮宵拉过他,悄声道:“这位是药氏集团的董事长,名叫柴菩提,宴宴称她一声姑姑。”

    安平看柴菩提活像看黑寡妇,美艳肃杀,也不知木葛生怎么配的牌搭子,把柴宴宴和柴菩提配到了一桌,结果还三缺一。

    柴束薪一大早就出门去了,也不知原因,最后安平被拉来凑数。柴宴宴平时和乌毕有怼天怼地,这时候倒是一致对外,悄悄给安平递了眼色,三人串通起来坑柴菩提输钱。

    计划很丰满,真到开局安平才知道,柴宴宴和乌毕有都是臭牌篓子,一个比一个坑,全靠他独自力挽狂澜。安平跟着父母,应酬场合见得多,打牌不在话下,然而对家的柴菩提却让他有几分头疼——没别的原因,都是董事长,对方的气场有点像他妈。

    安平摸了一张九万,正是自己要听的牌,一推牌,道:“和了。”

    柴菩提扶起帽檐,微微笑着打量他一眼,“牌技不错。”

    柴宴宴在桌底狠狠踩了安平一脚,安平忍痛挤出一个笑,“哪里,您过奖。”

    姑奶奶大敌当前您至少拉拢一下好吗?真不怕把我踩急了投奔敌营去?

    也不知木葛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一群人从大早上开始打牌,如今已经过了午饭点,不过在座的要么是修仙的、要么是成精的、要么是已经归西的,看起来似乎确实没什么用饭的必要。

    但是这么大动干戈地把诸子七家聚在一起,难不成单纯就是来打牌的?

    木葛生缺钱缺疯了?专门逮着诸子七家赢钱?

    不过在座确实玩的很大,他不知道冥钞兑换率是多少,看崔子玉脸色,肯定不是小数目。

    这位判官大人也是惨,被酆都派来当出头鸟,硬着头皮得罪人,来了还没地方坐,被木葛生差使了一上午端茶送水。

    又打了两局,朱白之看了朱饮宵一眼,朱饮宵不得不开口:“老四,都过午了,要不咱歇会儿?”

    木葛生摆摆手,“刚被朱长老赢了两局,输的钱我还没赚回来呢。”

    朱白之淡淡道:“天算子把我们聚在一起,难不成就是专门来打牌的?”

    木葛生:“几十年没见了,老伙计联络一下感情也是极好的。”

    朱白之一声冷哼:“几十年没见,天算子倒是本性难移。”

    “哪里哪里,朱长老您也是老当益壮。”木葛生支着下巴笑道:“这正月还没过,在座大小都是您晚辈,要不您趁着年关补个红包?”

    “这怎么好意思呢。”柴宴宴立刻道,“朱长老您恭喜发财!”

    乌毕有顺嘴就接了下去:“红包拿来。”

    说完才意识到自己被坑了,眼神简直能杀人。

    柴宴宴回他一个鬼脸。

    安平:“……”

    朱白之脸色黑得像锅底,最后还是林眷生开口解了围:“正事当前,闲话稍后也不迟,诸子七家多年未聚,天算子还请说说所为何事吧。”

    “哪里哪里,联络感情就是正事,其他不过一顺便。”木葛生端起搪瓷缸喝了一口,朝崔子玉竖起大拇指,“崔判官手艺不错啊,这茶泡的绝妙。”

    崔子玉擦着脑门上的汗,“天算子谬赞。”

    “崔判官太谦虚了。”木葛生道:“那您说说吧,把我们叫过来,所为何事啊?”

    崔子玉愣住,“卑职区区一介判官,怎能劳动诸子大驾?”

    “这话生分了,不是您给我递的信,请诸子七家齐聚么?”木葛生示意周围,“现在人我都给您叫来了,有什么事,您吩咐吧。”

    崔子玉简直要给他跪下了,“这这这……卑职万万不敢、万万不敢,卑职不过奉酆都之令……”

    “哦,原来是十殿阎罗给您派的差使,那今日怎么不见诸位阎罗驾临?”

    崔子玉看着都快厥过去了,“几日前罗刹子已经见过十殿阎罗……”

    “那真是不巧,今日罗刹子不在。”木葛生悠悠道:“诸子七家难得聚一回,酆都到底给您派了什么差事,您给个痛快话。”说着示意眼前牌局,“您尽快说,我还等着自摸呢。”

    安平听得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自己要是崔子玉,现在可能巴不得直接撞死在墙上。

    乌毕有突然道:“还能有什么事,不就是阴阳梯异动么?”说着看向木葛生,哼道:“我记得煮夜宵给你传过信吧?记性这么不好使?”

    朱饮宵:“……”

    安平心说这打岔打得可太有眼色了,他要是木葛生,现在大概想掐死这熊孩子。

    乌毕有不傻,只是一怼上木葛生就降智。

    木葛生倒是脸色如常,朝崔子玉道:“崔判官,下次酆都再有什么口信,直接送到城隍就行了,年轻人心大,难免误事。”

    崔子玉赶紧答应下来,又听木葛生补了一句:“罗刹子不吃人,不会把送信的怎么样的。”

    崔子玉:“……”

    够狠。

    木葛生环视四周,开口道:“众家都有自家的渠道,前段时间阴阳梯异动之事,想必诸位都很清楚。”

    “此次异动与百年前不同,阴兵已所剩无几,经过阴阳家镇压,已不足以为虑——”

    话未说完,柴菩提却抬起手,声音从面网下传出:“天算子,容我一问。”

    “柴小姐但说无妨。”

    “百年前的往事,我虽不曾亲身经历,亦多有耳闻。”柴菩提声音低缓:“当年惨剧,触目惊心。”

    “阴兵暴动一直是诸子七家的阴影,既然百年前并未清剿成功,天算子如今又如何判断,阴阳家的镇压足够充分?”

    “喂。”乌毕有道:“你什么意思?”

    朱白之面露不悦,“阴兵暴动只是当年旧患未能根除,诸子七家经历朝历代,区区阴兵,不足以成为七家阴影。”

    “晚辈年轻,见识短浅。”柴菩提朝朱白之微微低头,又看向乌毕有,“若镇压足够充分,酆都又何必召集七家齐聚?今日之事,不就是为了商议阴兵异动而来吗?”

    乌毕有一声冷笑:“召集七家是天算子才有的权职,知道自己见识少,就赶紧闭嘴别在这现眼。再说你也知道今天是七家齐聚,药家家主已经来了,你个生意人在这儿瞎掺和什么?”

    柴菩提轻声一笑:“宴宴是晚辈,守几年家业玩闹玩闹也就罢了,总要嫁人的。”

    “这话有意思。”乌毕有打量她一眼,“说的好像你不是女人一样,你还没嫁呢,管她做什么?大龄剩女的恨嫁情结?还是大姐你更年期到了?穿的跟寡妇似的,您这是单身久了,耐不住空虚寂寞冷,干脆开始臆想式守寡?”

    除了在柴束薪面前,乌毕有怼谁都不留情面,开口就是噼里啪啦一大茬儿,柴菩提大风大浪见得不少,却是第一次见中二少年犯病,一时间被呛的没话说。“啪”地撞翻了面前的麻将牌,稀里哗啦倒了一片。

    对话越来越不像样,木葛生却一副看好戏的神情,没有丝毫制止的意思,还是林眷生咳了一声,道:“柴小姐有所不知,数日前阴阳梯异动,除了阴阳家出手镇压之外,我和天算子亦帮忙加固了封印,蓬莱可以担保,如今的阴兵已不足为虑。”

    柴菩提碰了碰帽檐,“原来如此,是我冒昧了。”说着看向崔子玉,“既然阴兵已不足为虑,酆都又为何忧心?”

    崔子玉清了清嗓子,慢慢道:“当年阴兵暴动后,天算子曾占过一卦。”

    安平一愣,随即意识到崔子玉在说什么。

    “众家皆知,天算子当年算的是国运,而当年的卦象显示——乱世将尽,国祚绵长。卦象既出,数年后,华夏果然恢复升平。”

    柴菩提:“既如此,又何来忧虑?”

    “当初天算子所占卦象之中有一变卦,其中昭示与阴阳梯有关,而天算子解卦后,断言阴阳梯百年内不会生变。”崔子玉道:“如今百年未至,阴阳梯已生变动,因此酆都担忧,天算子之卦是否……”

    “放肆。”朱白之断然喝道:“天算子乃山鬼花钱所选之人,千年来从未出错,酆都尔敢出此狂言?”

    在座没人敢和朱白之叫板,崔子玉显然也没这个胆子,低头安静如鸡。

    一时间四下寂静,最后木葛生清了清嗓子,道:“崔判官,酆都意欲何为,您就直说吧。”接着笑了笑,“有我在,保证让您活着回去。”

    只见崔子玉抖了抖,像是做了好大的心理建设,这才抬起头,语气有如壮士断腕——

    “酆都拜请天算子,再算当年一卦。”

    第46章

    满座鸦雀无声。

    安平第一个反应就是——酆都这是上赶着找死吗?

    上次木葛生磕命算国运,差点、或者说已经把柴束薪逼疯成那个样子。酆都见罗刹子就像老鼠见了猫,居然还有胆子在柴束薪的底线上舞?

    林眷生淡淡道:“崔判官,当年我和天算子师出同门,我师弟的能力,我可以担保。四十九枚山鬼花钱所算国运,不会有错。”

    蓬莱势大,长生子的话可谓相当有分量,林眷生开口解围,安平本以为崔子玉会知难而退。

    不料平日里惯会见风使舵的崔判官今日像是吃了秤砣铁了心,不依不饶道:“在座诸子有的并未经历当年之事,有所不知。”

    柴菩提露出饶有兴趣的微笑:“哦?不知崔判官所言何事?”

    “当年天算子用一枚山鬼花钱镇压阴阳梯,形成山鬼镇,之后方才起卦算国运——显而易见,天算子当年所算国运,并非由四十九枚山鬼花钱占得,而是少了一枚。”

    此言一出,乌毕有和柴宴宴俱是一愣,连朱饮宵都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们并未经历过当年之事,种种传闻都是从长辈处听来。朱饮宵还算得上有几分了解,乌毕有和柴宴宴则是全然不知。

    柴菩提意味深长道:“如此,便有趣了。”

    乌毕有不耐烦道:“大妈你听书呢?说一句接一句?在座诸子都没发话,有你插嘴的地方?”

    柴菩提微微一笑,倒是不着恼,刚打算开口说什么,林眷生却接过话道:“诸位有所不知,当年天算子缺的那一枚山鬼花钱,乃是由我所赠。”

    说着将天算一脉的传承规矩讲了一遍,“当年用来补缺的那枚山鬼花钱是墨子所制,堪称鬼斧神工。”

    “长生子所言甚是。”崔子玉躬身道:“酆都对天算一脉的传承规矩也有所了解,但如今墨子逝世多年,墨家一脉后继无人,当年那枚替补的山鬼花钱到底有多少功效,无人得知。”

    木葛生听得笑出声:“崔判官,您这话真应该放在老二在世的时候,亲口对他说说看。”

    安平不禁想起当年墨子,张扬凌厉,如刀如火。

    木葛生说的不错,若松问童在世,给崔子玉十个胆子他也不敢这么说。

    如今却也不过是一句轻描淡写的故人。

    面对着酆都步步紧逼,安平真切地感受到朱饮宵在茶馆时说的那番话——诸子七家确实在衰落。

    其实每一家的实力并不弱,比如药家,药氏集团在生意场上如日中天。

    只是人心如散沙,各怀鬼胎。

    林眷生微微皱眉,直视崔子玉,“崔判官,容我一言,酆都如今所为,过了。”

    “国运是大卦,历代天算子一生也未必会算一次,如今四海生平,并无推演国运的必要。”他神色稍凛,道:“如果只是为了替酆都排忧解难,此并非诸子七家之责,还请十殿阎罗自行解决。”

    “长生子稍安。”柴菩提悠悠道:“据我所知,天算子算国运,应由七家共同决议,为何不征求众家意见?”

    “姑姑。”柴宴宴笑吟吟道:“您以为在座除了药氏集团,还有谁会附和酆都?”说着一把将乌毕有的脑袋摁在桌面上。

    乌毕有立刻就要炸,随即反应过来,憋屈不已地缩了回去,像个被迫从良的刺儿头。

    林眷生环视四周,无人发言,“崔判官,您也看到了,就算以七家规矩,想请天算子算国运这样的大卦,至少要有四家同意,方才有斟酌余地。”说着一甩拂尘,“若酆都所求只有此事,您请回吧。”

    安平在心中暗自盘算,两桌麻将,加上崔子玉这个端茶送水的,在座一共九人。林眷生力在维护木葛生,朱白之和朱饮宵也没有异议,柴宴宴肯定和他老祖宗站一个阵营,那么如今支持酆都的,应该就是阴阳家和药氏集团。

    阴阳家是受酆都挟制,药氏集团是为了狼子野心一家独大。

    林眷生方才也说了,想请天算子算国运这样的大卦,至少要有四家同意——安平算来算去也凑不齐这四家,那么酆都这次召集七家聚会的信心何在?

    到头来得罪了一堆人,吃力又不讨好,何苦来哉?

    他甚至开始怀疑崔子玉是不是哪里开罪了他上司,被派了这么一桩找死的差使。

    不,应该说木葛生会同意这次七家聚会就很蹊跷。

    安平正满脑子胡思乱想,不料木葛生开了口,只见这人抱着搪瓷缸,慢悠悠道:“酆都想要再算国运,亦无不可。”

    安平:?!?!

    这可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满座皆惊,众人诧异地看着木葛生,想知道这人是不是脑子坏了。

    木葛生喝了口茶,“算国运最大的难处在于氪命,众所周知,如今我已经算不上活人。”他摊开手,“所以是不是损耗寿数,与我而言已经无关紧要。”

    朱白之吹胡子瞪眼地看着他,最后冷冷一哼。

    柴菩提轻声笑道:“所以天算子这是答应了?”

    “非也。”木葛生摇摇头,指了指太阳穴,“下面我要说的,在诸子七家中并不算什么秘闻——诸位大概都有所了解,我的记忆不全。”

    “当年我起卦算国运,招致天罚,死时山鬼花钱四散,也导致记忆流失。”木葛生看向崔子玉,“我说的意思,崔判官明白么?”

    崔子玉一愣,安平迅速反应过来——好家伙,原来在这儿等着呢,花钱四散,至今未能找齐,压根凑不够四十九枚,想算也算不成!

    怪不得柴束薪会这么轻易就同意了七家齐聚,敢情在这儿涮人玩儿呢?!

    安平正在内心疯狂吐槽,不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木葛生道:“虽然山鬼花钱不齐,不过若是想算,也并非不可以。”

    安平:“……”

    已经没人接他的话茬儿了,天知道这家伙还有什么后手骚操作。

    木葛生把人遛了个一溜够,这才不紧不慢道:“横竖我如今也是死人,算算国运没什么大不了。但是花钱不全,起卦必然算不准,只能找东西代替。”

    “诸子七家延续千载,各有传承之物。天算子的山鬼花钱、罗刹子的罗刹命、长生子的白话拂尘、星宿子的朱雀血、无常子的姑妄烟杆、墨子的舐红刀。”

    他顿了顿,“以及,灵枢子的盘庚甲骨。”

    提起药家传承,柴宴宴和柴菩提都微微凝神。

    “盘庚甲骨传自殷商,甲骨又称龙骨,可包治百病,但最初甲骨乃作为占卜记事之用,又有‘甲骨卜辞’之说。”木葛生道:“所缺的山鬼花钱,可由盘庚甲骨补齐,两者相加,亦能推算国运。”

    接着他话音一转,“盘庚甲骨历代传承于药家灵枢子之手,是诸子象征之物,但自从上一任灵枢子柴束薪成为罗刹子以来,据我所知,灵枢子传承已断。”

    柴宴宴接过话道:“根据诸子七家的规矩,诸子传承必须由上一代诸子指定,然后亲手交接传承之物才能生效。当年舅老爷镇压完阴兵后一直行踪难测,药家寻不到人,灵枢子的继承也就一直搁置下来。”

    至于后来大概是罗刹子太难惹,他不提交接之事,也没人敢主动找上门。

    柴菩提眼神微动,“如今天算子提起盘庚甲骨,可是为了灵枢子的传承?”

    木葛生微微一笑,“正是。”

    柴宴宴不禁坐直了身体,朱饮宵和乌毕有也齐齐看向木葛生。

    众人都以为木葛生必然偏向柴宴宴,灵枢子之位也迟早会交还药家,但事先木葛生半点消息都没透,而是同时告诉了柴菩提和柴宴宴——这是要两家公平竞争?

    不过仔细想来,木葛生毕竟是天算子,这么做也合情合理,否则直接把盘庚甲骨给了柴宴宴,药氏集团必然不服,说不得又是许多风波。

    做这种事,必须严丝合缝,面子里子都好看。

    不知道这老狐狸又在打什么算盘。安平毫不怀疑木葛生会放水,保不齐还能放出一条三峡大坝。

    木葛生道:“诸位可知蜃楼?”

    “蜃楼?”朱白之道:“天算子所言,可是诸子七家成立之地?”

    木葛生点头,“正是。”

    见安平面露不解,朱饮宵解释道:“千年前诸子七家成立后,墨家建有一座机关楼,名为蜃楼。古人认为蛤蜊属蜃,吐气而成楼台城廓,由此得名。”

    “蜃楼不在三界之中,而是位于一处域外之境,只有七家同意后才能打开。其中存有诸子七家历代积攒下来的大量秘宝,同时也是传承之物的保存之地。”

    木葛生点头,“上一代灵枢子成为罗刹子后,因后继无人,盘庚甲骨归位蜃楼,此后一直放在楼中保管。而根据蜃楼所下的禁制,只有灵枢子本人才能进入顶层传承之地,将盘庚甲骨取出。”

    “如今数十年过去,灵枢子之位悬空已久,是时候再度择主了。”

    他看向柴宴宴和柴菩提,“如今药家主要分为两支,又以你们二人为家主,若无异议,半月之后蜃楼开,罗刹子会亲自主持一场比试。”

    “胜者,就是盘庚甲骨的继承人。”

    第47章

    木葛生轻描淡写一席话,无异于石破天惊。

    柴菩提和柴宴宴明显都在沉吟,柴宴宴的眼神完全变了,巧笑盼兮的眸子变得沉稳果断、隐隐透出一丝锋锐,她斟酌片刻,开口道:“既然是天算子和舅老爷的安排,药家没有不遵之理。”

    柴菩提却显得有几分犹豫,“兹事体大,我需要回去商议,再行定夺。”

    乌毕有啧了一声,“万事不做主,大妈你这家主当得有什么意义。”

    柴菩提悠悠道:“药氏集团不像宴宴家,并非一言堂。”

    “家主便是家主,难不成按你的意思,诸子都在独断专行吗?”

    “无常子这话说的有趣。”柴菩提笑道:“您如今在阴阳家中也并非事事做主吧?”说着看向崔子玉,眼神意味深长。

    乌毕有险些就要炸,被柴宴宴眼疾手快地摁下,安平倒抽一口凉气,柴宴宴给他打眼色,低声道:“你又怎么了?”

    安平脸色扭曲,好容易挤出一句:“姑奶奶您踩的是我的脚。”

    柴宴宴:“……”

    乌毕有冷冷一哼,不再说话。

    “既如此,以三日为期,还请柴小姐尽快定夺。”木葛生微微一笑,“待盘庚甲骨重新现世,还请借来一用。”

    “如此一来,再算当年一卦,便不是难事。”木葛生看向崔子玉,似笑非笑,“崔判官也好向酆都交差了。”

    崔子玉长拜到底,拖着长腔道:“拜谢天算子——”

    “慢着。”朱白之皱眉道:“天算子,你可要想好了,真要再算国运?”

    林眷生也并不赞同,低声道:“当年是万般无奈之举,今非昔比,你若不愿,不必如此。”

    木葛生拍了拍林眷生的肩,看向朱白之,“关于再算国运一事,阴阳家与药氏集团同意,再加上我这个天算子和罗刹子,勉强算得四家。”

    有四家同意,便有了商议余地。

    这下连朱白之和林眷生都再说不出什么。

    安平算是服了,木葛生今日言行,完全是一环套一环,把所有人都带得团团转——不管是为他好的还是图谋他的,全都在他的套路里。

    这样的脑子他怎么不去做生意?活该穷光蛋。

    事已至此,众人都没了打牌的心思,当下各自四散。

    安平收拾了麻将桌,回到后院时却发现廊下站着一人,“长生子。”

    对方回头,正是林眷生。“要不要下一局棋?”

    安平愣了愣,连忙点头。

    林眷生落下一子,“你的棋艺有进益。”

    安平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平时和半仙儿下棋,从来没赢过。”

    “从前我和葛生下棋,也是输多胜少。”林眷生无奈苦笑,“本想今日有机会和他下一局,又被他躲了。”

    “半仙儿很在意您的。”安平认真道。

    “我知道。”林眷生叹了口气,“当年之事,站在旁观者的角度,我确实做的不近人情。”

    安平微微一怔,随即意识到对方在说什么。

    他有些意外,林眷生看着向来清风朗月,是世外之人,难以想象他会对经年旧事耿耿于怀。

    “我觉得半仙儿从来没有责怪于谁,毕竟是他自己做出的决定。”安平想了想,道:“而且,那已经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了。”

    “我知道,他不怪我。”林眷生道:“但有时正是因为物是人非,才五味杂陈。”

    安平默然,他年纪尚轻,很多时候理解不了年月的深厚。就算在梦境中见过当年那一切,但在他如今的年龄,即使是木葛生也尚且轻狂,银杏书斋满庭金黄,谁又能预料到日后惨相?

    造化弄人。

    当年的林眷生也不过是不到而立之年的青年,为了诸子七家而牺牲同门师弟,如今百年过后,故人先后离世,他又是带着怎样的心情回看这段过往?

    如人饮水,只能冷暖自知。

    可能正是因为木葛生丝毫不怪罪于他,才更让人过意不去。

    说到底,毕竟是亲眼看着长大的师弟。

    诸子七家中人或许都有这样的两难之境——正如当年的乌子虚,他既是无常子,肩负着阴阳家的责任,又是木葛生多年同窗,彼此深情厚谊。而世事交困之际,所有人都不得不做出选择。

    银杏书斋众人,乌子虚选择了木葛生、松问童选择了木葛生、柴束薪亦选择了木葛生,只有林眷生与所有人背道而驰。

    但朱饮宵也说过,或许这正是银杏斋主的安排。至情至性之下,需要有人顾全大局。

    他是大师兄,总要为师弟们的冲动兜底。

    安平棋艺虽有进步,和林眷生比起来无异于天差地别,没多久便投子认输。

    林眷生抬手拂乱棋局,“来日方长,有葛生教你,必然进步神速。”

    安平表面上打了个哈哈,心中难免吐槽:以木葛生的德性没事儿不涮他就算了,有那个闲工夫不如让柴束薪多教他两道题。

    林眷生似乎也是想起了木葛生平日作风,无奈摇了摇头,将一枚玉牌递给他,“虽然不一定用的上,这是蓬莱信物,持此物可以随意进出。有机会来蓬莱,瑶台的丹霄花已经开了。”

    安平有些犹豫,“这是不是太贵重了?”

    “只是进出信物,好比你们学校的学生卡。”林眷生闻言有些好笑,“你如今也算得上诸子七家之人,拿着并不逾距。”

    安平这才接过,“多谢长生子。”

    “不必言谢,待师弟正式收你进门,说不得你还要称我一声师叔。”林眷生洒然一笑,飘然而去。

    柴束薪不在,城隍庙就没饭吃,木葛生在楼上睡午觉,安平闲来无事,找出五三开始做作业。

    距离开学没几天了,但看如今这架势,接下来的事情一桩接着一桩,说不得他会跟着木葛生一起翘课。

    安平回想之前发生种种,不过短短数月,他的生活看似依然平静,实则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甚至不太明白自己是怎么在不知不觉间便已深入其中,木葛生确实是忽悠人的一把好手,不动声色就把人坑上了贼船。

    如今想要事不关己然不可能,但安平仔细想想,觉得自己也没有抽身而退的想法。

    说到底他也就十几岁,这可比老实上课有意思得多。而他看似十几岁,却在梦境中经历过百年间的人生。

    世事难料。安平摇了摇头,重新把注意力集中在题目上。

    不知过了多久,有人拍他的肩,“爷们儿学什么呢?这么认真?”

    听口气就是朱饮宵,安平忙着演算,头也不抬道:“化学,你别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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