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对方很快回复:注意你的措辞。

    呵,装什么正经。

    很显然,宋珸是喜欢我的。

    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

    否则第一世他也不会抱住我的尸体,吻上我的唇。

    不过,这位小叔具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我心动的?

    我细细回顾自己二十多年的经历,试图从中寻找出宋珸喜欢上我的理由。

    正当我想得入神时,一旁的时遇用衣袖仔细擦了擦手里的钻戒,重新递向我。

    一副生怕被我嫌弃的样子。

    多讽刺啊,第一世的我,就是因为表现出对他的嫌弃,最终导致被他推下天台。

    这个男人是如此矛盾而又扭曲,深知自己的卑贱,却不允许别人嫌弃他的卑贱。

    我没有去接戒指,笑着说:“可以帮我把它扔了吗?其实我刚和前男友分手,想跟过去告别。”

    兴许是我过于自来熟的态度引起了时遇的警觉,他半天没有反应。

    正当我想要拿过戒指自己扔时,听见他用低闷的声音回答:“好,那我们在回家路上挑个合适的地方,彻彻底底地扔掉它。”

    “……”

    好有仪式感的变态。

    于是,我们一路上都在找地方扔戒指。

    路过垃圾箱,时遇摇头。

    路过下水道,时遇还是摇头。

    这位大哥未免也太挑剔了吧。

    一直找到天黑,我们最终站在了一条河边。

    长长的一条河,边上却只有孤零零一盏路灯。

    周围没有一个人影,如果时遇在这个时候对我动手,我连呼救的机会都没有。

    那不如先下手为强。

    我立刻将手伸入包里,再次摸上那把折叠刀。

    “扔这里怎么样?”

    时遇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路。

    “挺好的。”我又把刀放了回去。

    两个神经病。我心想。

    时遇扬起修长的手臂,干净利落地将那枚钻戒投入河中。

    “好巧哦。”我望着戒指没入河面时荡起的涟漪。

    “什么?”他转头看我。

    “我爸妈当年就是跳进这条河里自杀的。”我说。

    时遇陷入长久的沉默,似乎在绞尽脑汁地思索怎么安慰我。

    最终,他轻声说了句:“抱歉。”

    我按住胸口,隐隐有想吐的冲动。

    如果不曾被时遇所杀,我一定会以为眼前的他只是个有些社恐的善良男邻居。

    可惜我已见识过他的变态行径,他今天的每一句话,每一个动作,皆是伪装。

    令人作呕的伪装。

    “没什么,”我笑道,“我更心疼那个戒指,还挺值钱的。”

    “以后你会有更好的。”时遇声音无比低柔,“从此刻起,你就彻底跟过去告别了。”

    又被恶心到了。

    我转身往公寓的方向走,故意加快了脚步。

    可惜无论我走得有多快,总是被时遇轻易追上来。

    路灯下,我们的影子追逐着,纠缠着,最终还是在黑暗中交融到了一起。

    又一次进入公寓电梯,颇有种回到地狱的意味。

    我用余光瞥着身旁的时遇,发现他也正在注视着我。

    又是那种令人作呕的幽暗眼神。

    我冲他扬起做作的微笑:“我们到家啦,邻居先生。”

    他表情微怔,垂头移开目光,开口:“对了,我叫时遇。时间的时,遇害的遇。”

    熟悉而又晦气的自我介绍。

    “不,是遇见的遇。”我继续假笑,“我叫宋星玓,星星的星,王字旁加一个勺的玓。很高兴遇见你,以后请多多指教哦!”

    倒了八辈子血霉才会遇见你。

    “玓,是珠光的意思,和你很配。”时遇声音很低。

    我愣了愣。

    他居然知道这个字的意思。

    “是我小叔帮我取的。”我说。

    “他一定很在乎你。”时遇轻声道。

    那是当然。

    现在想想,宋珸说不定在帮我取名字那年就已经开始暗恋我了。

    藏得可够深的。

    我忍不住弯起嘴角傻笑,猛然想起身旁还有个变态,迅速恢复面无表情。

    电梯门打开后,时遇并没有像前两世一样率先离开,而是等我走出电梯后,才默默跟在我后面。

    看来跟他套近乎还挺有用的。

    回家后,天花板上传来熟悉的蹦跳声,这个时间线,楼上一家三口还没有被杀。

    比起拥有记忆的重生者,好像还是做个无知无觉的普通人更轻松。

    他们笑着,闹着,完全不知道自己的生命曾经被人无比残忍地扼杀过。

    按照第一世的走向,假如我按兵不动,默默等到楼上一家被杀害后,再伺机去报警举报凶手,有没有可能成功摆脱时遇?

    利用他人的死亡,来帮助自己活下去,会不会太没人性?

    可是,人性这种东西,只属于幸福的人。

    而我,是死了两次的鬼。

    第一世的时遇在偷窥了我三年后,推断出我是个善良的邻居小姐,看来,这位变态先生的眼光还挺差的。

    我收拾了一会儿准备洗澡,陡然想起摄像头的存在,此刻时遇或许正直勾勾盯着监控,一眨不眨地等待我脱光衣服。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控制不住地干呕,颤抖,迅速拿起手机,想要立刻打电话报警。

    只要告知警察我家被邻居装了摄像头,应该是可以把时遇抓起来的,对吧?

    可是,之后呢?

    当他被关了几天放出来,我又该怎么办?

    最终,我放下手机,抬脚迈进了卫生间。

    他在时刻监视我。

    不能被他发现异常。

    不能颤抖,不能害怕。

    脱下裙子,脱下胸罩,脱下内裤,我一步步走向淋浴间,打开花洒,将裸露的身体一寸一寸浸湿。

    那道不知隐藏在何处的视线,如爬虫般在我身上游移。

    我披散着湿掉的长发,掌心在自己身体上缓慢游走,然后覆上自己的乳尖,轻柔地抚弄起来。

    齿间溢出暧昧的呻吟,就像真的沉浸其中似的。

    与方谏恋爱时,我偶尔会玩闹般地在他面前扮性感,他总笑我做作。

    那么,我们的邻居先生,又会如何评价呢?

    这一刻,躲在暗处的摄像头,不再是敌人用来羞辱我的工具,而是我用来诱惑敌人的武器。

    现在,颤抖的人,变成了他。

    没关系,让他尽情地偷窥,尽情地意淫,然后慢慢地,对我放松警惕。

    从那天起,我开始频繁地跟时遇套近乎。

    “邻居先生,这家咖啡超好喝的,你也尝尝吧!”

    “邻居先生,我顺便也给你点了份外卖,记得吃哦!”

    “邻居先生,我的快递太重了,可以麻烦你帮我搬上楼吗?”

    时遇从未拒绝过我,任劳任怨地帮我搬运一个又一个快递。

    很快到了中秋,我又一次站在时遇家门口,打算请他吃月饼。

    还没来得及敲门,突然一个巴掌劈向我的后脑勺。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还像话吗!?”苍老的女声。

    “反了天了你!”粗暴的男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宋亮和李淑娴来了。

    我的爷爷奶奶。

    “最近比较忙。”我的头皮隐隐作痛。

    “忙什么?有什么事能比男朋友还重要!?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和你爷爷跑了多少趟方家?为了求方谏不要跟你分手,我们又是道歉又是送礼,老脸算是丢尽了!居然连个男人也留不住,你都多大的人还让我们这么操心!?”李淑娴字字带泪。

    “今天就是小方让我们来劝你的!他说了,只要你愿意下跪道歉,你之前当众羞辱他的事可以既往不咎!现在马上去向小方认个错,赶紧把婚期定下来!能跟方家结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你唯一的价值!你不想结也得结!”宋亮用力扯住我,一副要把我硬生生拖去方家的样子。

    手腕被攥得好疼。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懒得管我死活,如今却这么关注我和方谏的婚事。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方家有钱罢了。

    “方谏让我下跪道歉?”我面无表情。

    “那怎么了?你的膝盖又不值钱,就算人家小方让你跪个三天三夜,你也得照跪不误!”宋亮咬牙切齿。

    我的膝盖确实不怎么值钱。

    上一次我下跪的时候,还被对方嘲笑低贱呢。

    那种滋味,可真是,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要不您先跪一个给孙女看看?”我冲宋亮笑。

    “你这是什么态度!?”宋亮气急败坏地扬手挥向我,他总是这么冲动。

    我父母自杀后,宋亮和李淑娴认定了我是灾星,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了我身上。宋珸在家时,他们还会稍微收敛一点,宋珸不在家时,等待我的便只有无尽打骂。

    我没能考出理想的成绩,他们会罚我每晚跪在客厅,直到下次考出高分。

    我在放学路上撞见暴露狂,他们责怪是我自己不检点,故意招惹了对方。

    我喜欢画画,他们就翻出我偷偷藏在抽屉里的画笔,一根不剩全部折断。

    我偷偷捡起地上的烟头自残,他们发现后若无其事地建议我下次用小刀。

    所以,只不过一个巴掌而已,对我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然而,在巴掌落到我脸上之前,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宋亮的胳膊。

    我愣了愣,转头望向那只手的主人,与时遇四目相对。

    他不知何时从家里走了出来,无声地替我挡住了那巴掌。

    纵然宋亮脾气再火爆,也不过是个快入土的老头,感受到时遇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后,便不敢再动手,瞪着眼道:“这小子是谁?”

    李淑娴也冲我叫起来:“你们什么关系?你该不会就是因为他才跟方谏分手的吧!?没出息的东西,抛弃前途一片光明的男朋友,居然跑去跟这种乞丐搞在一起!?”

    呃,这位乞丐心眼很小的,得罪了他搞不好会被灭门的。

    如果时遇真的打算对宋亮和李淑娴动手,我该怎么办?

    是先嗑瓜子还是先吃爆米花?

    好难抉择。

    可惜我想象中的猎杀场面并没有发生,无论两个老人怎么吵闹,时遇始终一声不吭地挡在我面前。

    宋亮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冲我抛下一句“以后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孙女!”,便拉着李淑娴气冲冲地离开了。

    一个时遇就把他们气成这样,等我以后跟宋珸在一起了,岂不是要世界末日?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时遇垂下头,透过凌乱的长发与我对视,低声问:“没事吧?”

    就像真的在关心我似的。

    我无所谓地笑:“能有什么事?”

    我又不在乎他们。

    转身回家,我坐在床上,眼神逐渐放空。

    模糊间,面前似乎浮现出了第一世的画面。

    我身着婚纱,从天台直直坠下,摔成了一摊烂泥。

    那时,宋亮和李淑娴有为我流下一点点眼泪吗?

    我想,一定是没有的。

    比起眼泪,他们更多是在痛惜就此失去了攀上好亲家的机会,抱怨死去的孙女再也无法为他们带来任何利益。

    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会稍微,疼一疼我吗?

    我明明知道答案的。

    无所谓。

    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

    第二天,我拎着糯米丸子和啤酒,敲开时遇家的门,灿烂地笑:“邻居先生,谢谢你昨天帮我解围,请你吃糯米丸子!”

    时遇早已习以为常,很自然地让我进了门。

    我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往沙发上一坐,悠闲地开了瓶啤酒。

    时遇在我身旁坐下,我随手夹了颗糯米丸子递到他嘴边,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其中又夹杂着欣喜,怔愣地张嘴吃下。

    “好吃吗?”我问。

    “嗯。”时遇抬眼看了下我,目光相触后,又迅速低下头,“原来是咸的。”

    “糯米丸子当然是咸的呀。”我笑道,“里面有猪肉,葱花,姜末。”

    “这是我第一次吃。”时遇低声说。

    第一世他杀我之前特意提了句糯米丸子,说明他应该很感兴趣,那为什么不自己去买一份尝尝?

    难道,是因为他只想让我喂?

    我一阵恶寒,突然注意到,他的头发没有前些天那么凌乱了,就像特意打理过。

    衣服也换了一身新的,虽然依旧是沉闷的黑色,但看上去干净多了。

    他在一点点悄然改变自己。

    我笑道:“仔细一看,邻居先生长得还挺清秀的。”

    时遇低下头,似乎不怎么敢正视我,轻声说:“谢谢。”

    糯米丸子的香气飘散在客厅里。

    我手一抖,不小心将一颗糯米丸子丢到了地板上。

    时遇立刻弯下腰去捡,后脑勺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我面前。

    我随手抄起茶几上的酒瓶,朝着他的脑袋用力砸了上去。

    玻璃瓶重重撞上他的后脑勺,发出沉闷的声响。

    中间没有任何停歇,我迅速而又果决地连续砸了十几下,直到瓶子彻底碎裂,数片玻璃碴刺进他的后脑勺,渗出大片血迹,才慢慢停下来。

    时遇似乎半天才反应过来,呆滞地回头望向我,眼底慢慢覆上一层灰。

    头顶的鲜血缓缓滴到脸上,他什么都没有说,踉跄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然后身子一歪,又重新栽倒在地。

    时遇试图爬起来,却使不上一丝力气,望向我的目光带着无助和不解。

    “有什么可疑惑的呢?”我凑到他耳边,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对你这种人有好感吧?”

    我等不到楼上一家三口被杀的那一天了。

    倒不是在大发善心,而是,实在控制不住。

    每天晚上一闭眼,我脑中便会浮现出那个摔得稀烂粉碎的自己。

    疼痛与怨恨交织,让我夜夜无法入眠。

    一想到罪魁祸首就住在我隔壁,仅与我一墙之隔,我便一秒钟也等不下去。

    既然逃不了,也杀不了,那就把他囚禁起来好了。

    既不用操心分尸的事,又能折磨活着的他,比直接杀死更方便。

    所以,我这些天慢慢地、一点一点地降低他的防备心,终于找准时机撂倒了他。

    原本计划给他下药,可他很少会吃我送过去的食物,总是默默收下,礼貌地道谢,然后关门,说不定转身就丢进了垃圾桶。就连今天的糯米丸子,也是我亲手喂到他嘴边,他才勉强吃下。

    所以我刚刚才会迫不及待地抄起酒瓶砸了上去,生怕错过好时机。

    不过我下手有点不知轻重,一时砸上了瘾,连砸了十几下才舍得停。

    万一不小心把他砸断了气,那就又得拖去冰柜了。

    下次一定要克制点。

    确定时遇瘫在地上无法动弹后,我从家里拿来事先准备好的锁链,一一缠绕到他的手腕、脚踝、脖子上。

    这些工具都是我从网上买的,也是时遇一趟一趟亲手帮我搬上来的。

    他应该怎么都想不到,那些快递盒子里装的,全是用在他身上的刑具。

    时遇全程都瞪大双目死死盯着我,额头因疼痛而渗出大滴冷汗。

    我贴心地帮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笑着说:“这都是你罪有应得哦。”

    时遇脸色惨白如纸,哑着嗓子开口:“为什么?”

    为什么?

    他还有脸问为什么?

    我收起笑容,起身俯视着他:“时遇,别装了,我知道你一直在偷窥我。”

    时遇眼神一滞,沉默下来。

    “我还知道你未来会杀了我。”我说。

    “不对。”时遇脸上泛起困惑。

    “有什么不对?”我冷笑。

    “如此可怜的邻居小姐,”他勾起唇,“我怎么舍得杀掉呢?”

    与先前唯唯诺诺的姿态截然不同,此时的时遇,眼底带着挑衅,又带着嘲弄,仿佛正在被锁链禁锢的人不是他,而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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