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7章

    “保护她一辈子,好吗?”父亲又问。

    他停顿了一下:“她婚后如果她的丈夫对她有一点不好,我会让那个男人知道什么就叫恐惧。”

    “不不。”父亲摇着头,“爸爸妈妈很爱你,也很心疼佳音,你们两个,就不能一直守在爸爸妈妈身边吗……”

    听到父亲话语的那一刻,他像是听出来了什么画外音。

    但是,那时候的他还是年纪太小了,虽然恋爱经验丰富,但人情世故终究是差了那么一些。

    可是即便如此,他也感受到了一种越发让他不舒适的感觉——

    不自由,很压抑。

    日子就这么平稳地继续向前进着。

    期间他结识了赵天喻,经历了赵天喻和吕佳音这么一出恋爱大戏,在莱安西得知了吕佳音的小秘密,还为此被父亲殴打。

    他和父母之间的裂痕并没有随着江陈辉案件的熄火而缓和,反而破裂越发严重,直到有一天,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出现了——

    教授夫妇过世了。

    听到这个消息的,他第一时间就向父母提出想要回斯德哥尔摩的请求,可是却遭到了父母的厉声拒绝。

    “我知道你觉得最近江陈辉的案件已经消停了,但是万一有人还在盯着你怎么办?”父亲摇头,“又或者说万一你回去了,有人知道这个案子认得你怎么办?”

    “可是他们养了我这么多年。”太久没有和父母争辩的他,即使明知没有胜利的可能,但还是再次鼓起了勇气,“教授夫妇对我和外婆都非常好,你们什么都不说就让我回国,我都忍了,但是他们的葬礼我必须出席。”

    “不可能!”父亲站起来大声指责着他,“谁还没有个生老病死?需不需要你回去看?你又不是他们的子女!也不是他的亲属!看什么看!再说了!如果不给他们交伙食费!他们会让你们住家里吗?!”

    母亲在一旁摇着头:“我们这么多年拼命是为了什么?我们牺牲了这么多是为了什么?坏人都由我们来做就是为了让你这辈子活得轻松,不就是为了你回国有个好发展?不就是担心你的身体?你怎么能这么说话……”

    “如果我不是他们的亲属,那我和你们有什么关系?相比从小陪伴我长大的那些人,你们对我而言,才是真正的陌生人罢了!”面对如此冷血无情还极其世俗的父母,他一时着急,选择了同父母撕破脸,“而且,还是极其庸俗物质的陌生人,我真为你们的价值观感觉可悲。”

    而他这样的言论,瞬间激恼了自己的父母,尤其是自己的母亲。

    他这一套林安安式说辞,激起了端溪太多儿时不好的回忆,她下意识抬手,一个耳光狠狠地落在了面前儿子的脸上。

    她瞪着他:“是我生了你,是我每天哭着求所有人能不能救救你,是我选择答应抚养她的孩子才换来你重见光明和出国生活的机会,你吃的、你喝的、你过得所有何不食肉糜的日子虽然都是林安安出的钱,但是这样的条件全部都是我给你创造的,我就算把我自己变成一个恶人也想为你铺好以后的人生路。”

    她道:“是啊,我是很世俗,我是价值观可悲,我没有你小姨那么优秀,优秀到就算清高到唾弃金钱也能随随便便手头资产上千万,很抱歉你的母亲是我而不是林安安,但就是因为我世俗、我可悲,我才给你创造了一个不用担心金钱的生活,让你以为自己活在乌托邦里。”

    整个寒假,他被关了禁闭不许出门。

    直到三个月后,父母终于消了气,替他报名了一个北欧的旅行团作为掩护放他出了国。

    可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那个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老别墅因为夫妻二人的去世已经换了新的主人,梁帆因为自己的离开也选择回了国,哥哥和姐姐在两位老人去世后选择离开了斯德哥尔摩去其他城市发展。

    承载了他童年所有回忆的一切,就这么简单地消失殆尽。

    心里仿佛被挖出了一个空洞,这一生都仿佛再也无法填补上了。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樱花怒放的季节,他站在樱雨之中,望着前后粉茫茫的一片,却再也找不到了回家的路。

    “外婆,外婆……”他仰头看着樱花树呢喃,“我想你了……”

    那次回国之后,他再也不曾提起斯德哥尔摩的生活,选择正式接受了新的名字,按期去做美黑,开始了名为端琰的人生。

    他从警校毕业后没过多久就被调入市局工作,还分了房子,仕途的路上出奇的平坦和顺利。

    吕佳音从警校毕业没多久后转职做了律师,因为担心吕佳音职业的危险性,他将单位分的房子让给吕佳音居住,而他住到了九九庄园西。

    他和父母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为了增进感情,父亲会每周来给他送亲手熬制的高汤和饭菜,母亲会定期邀他回家全家聚餐。

    这样平静而稳定的日子就这么慢慢过着,直到数年后一通电话打到了他的手机上——

    是哥哥,他说:“我想教授夫妇了,想你的外婆了,也想你和梁帆了,我现在回到了斯德哥尔摩工作,我妹妹也结婚重新定居在了这里,我打算买下那栋别墅,如果你想我们的话,欢迎偶尔回来住住。”

    那一刻,他心中仿佛重新燃起了什么。

    而就在与其同时,一个关键人物出现了:陈月洲。

    她在警局的那一番坦白,让这些年一直恍恍惚惚犹豫不决的他终于坚定了决心——

    他要替吕佳音深爱的父亲报仇,他要找到江陈辉死亡的真相,他要还清眼角mó的恩情,并且和吕佳音划清界限,夺回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真实身份,然后,重新回到自己该有的人生轨迹中去。

    他不好功名,不好财富,父母对他的期盼他都不太感兴趣。

    于他而言,有辆差不多的车开着,住着差不多的房子,拿着差不多的钱,和最爱的家人生活在一起,过着小打小闹且和平安逸的生活,那才是他所向往的。

    于是,他选择主动找这个名为陈月洲的女孩搭话。

    这个女孩实在是太胆小了,本来个子就低,说起话还低着头、畏畏缩缩的,他和她交谈了好几次都没有任何结果。

    最终,他不得不选放弃了正面出击,而从侧面调查。

    他跟踪她、尾随她、观察她一天到晚都在鬼鬼祟祟做些什么,她破绽百出眼见着就要翻车的时候,他不得已还得替她做的一些破事善后。

    跟踪她收拾烂摊子的那些日子,有同事调侃过他:“你最近是不是谈恋爱了,感觉很忙啊……”

    “谈恋爱?”他扯了扯嘴角,“你会和座敷童子谈恋爱吗?”

    “座敷童子?”同事想了想,“这不是日本妖怪吗?而且还是小孩子……”

    “是啊,妖怪,而且还是小孩子。”他道,“身高到我腰不是小孩子是什么?”

    “你可别乱来啊,那是犯法的。”

    “……”他扫了眼同事,不再说话。

    之后的剧情,镜头疯狂地旋转,直到吕佳音被捆在浴室的那一夜停了下来,他看着浴缸中的奄奄一息的女人,低声道:“我不想,再失去什么了,所以不该握在手里的,只能丢掉了。”

    再到他和上官泽的人联系暴露了吕佳音的身份,以及他看着手机上陈月洲的照片撸完后冷下脸给赵世风发短信,到后来吕佳音自杀后他父母悲痛欲绝的说词……

    画面如同走马灯剧场一样再次疯狂旋转,最终停留在一个镜头上——

    他伸手牵着病床上女人无力的手,红着眼,像个孩子一般低声哀求道:“求求你了,别出事,我真的,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

    画面顷刻间结束,陈月洲被拉回了现实。

    身旁的男人原本只是答应牵着他的手睡觉,可是一番回忆醒来,这个男人已经将自己紧紧拥在怀中熟睡了。

    陈月洲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好久之后才长舒一口气。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也不知能能说什么。

    足足呆滞了半个小时,他才问478:“这个剧情是不是少了点什么?”

    【啊?】

    “很多细节都没有啊,包括猫去哪儿了,我表哥……”陈月洲话说到一半欲言又止。

    478明白他的意思:【你傻啊?你说的这些内容和这条支线没什么关系,剧情干嘛要告诉你?什么都给你说了要你做什么?】

    陈月洲顿时再次长出一口气,不知道真相心里惦记,即将知道真相又会害怕,好不容易鼓起勇气查看真相,结果镜头不给播放……

    他刚打算继续说话,玄关处却传来了疯狂的拍门声。

    第262章

    147

    敲门的声音很急,

    端琰被从睡梦中惊醒,迷迷糊糊地看了眼怀中的陈月洲,一脸恍惚,一时间分不清现在是什么时间。

    陈月洲从床上爬了起来,披上睡衣:“有人敲门,我去看看吧。”

    “不用,

    我去。”回过神时,

    端琰扫了眼床头的时钟,

    发现这会儿已经深夜一点半,

    他摁住陈月洲的手,

    拿起床头的手机解锁后调到某APP界面。

    陈月洲也凑了过去,

    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他还以为玄关处那个电子猫眼只能通过门内的显示器查看和记录来宾呢,

    原来端琰手机上还能在线查看。也就是说,就算前不久不安装那个电子摄像头,

    端琰其实也能知道自己出入家门情况的,

    哪怕自己清空了门背后显示器的内存卡也没什么用。

    他不由在心中叹气,

    看来自己是真的老了,

    这年头,机械设备这么先进,

    老王都不好当了。

    端琰点下实时摄像头画面,下一秒,

    一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二人面前——

    近七月的酷夏,绑着乱糟糟丸子头的女人身穿粗糙的工衣,怀中抱着裹着厚重毛毯的孩子,

    满脸都是泪痕,扬着拳头拼命砸着大门。

    这时,对面的住户打开门,瞪着她不高兴道:“半夜砸什么门啊?你谁啊?摁门铃会不会?再敲门我就给物业打电话了!”

    “我……”李薇在门上瞧了好一会儿,这才发现猫眼居然是电子摄像头,旁边有个小小的门铃按钮,于是开始疯狂摁门铃。

    听着玄关处疯响的门铃声,又看了眼手机顶端“AM:01:42”的钟表,床上的二人一时间都陷入了沉默。

    还是端琰先起身,下床抓起地上的衬衣套在身上:“我去看看,你先睡觉。”

    说罢,他已经穿好了衣服和裤子,揉了揉眉心,出了卧室向玄关走去。

    门打开的那一瞬间,端琰还没开口,李薇先一步冲进来捧着孩子大声道:“帮帮我吧,你帮帮我吧好不好?我实在是不知道找谁了,我真的不知道找谁了……”

    端琰顿时蹙眉。

    因为李薇说话的声音很大,躺在房间里陈月洲不由地探出头向外看着,眉头瞬间拧成一团。

    “我女儿她……我女儿得了小儿脑……脑……小儿脑炎……”李薇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她之前一直发烧……我原本以为她就是普通感冒……害怕吃药对她身体不好……就一直替她捂汗……想着多出点汗就好了……可是没想到……今天去查说是小儿脑炎……让住院……可是住院费……住院费……”

    端琰沉默了。

    “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好不好……我真的拿不出来钱……我知道我之前欠你的还没还清……可是孩子的身体……孩子不能再耽误了……”李薇哭得全身颤抖,她说着就要下跪。

    就在这时,忍无可忍的陈月洲直接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一把抢过李薇怀中的孩子:“你是不是疯了?三十五度的天气既然知道孩子是小儿脑炎全身滚烫至少要先降温啊!捂捂捂!一群无知的文盲什么都是捂!在你们眼里发烧全都是因为感冒要出汗是吧!你是想让她大脑受损残疾一辈子吗?”

    说着陈月洲将孩子直接放在地上,三两下解了她身上的棉被,手指落在孩子的脖颈处感受温度。

    “草……烧成这鬼样子……都昏迷了还有工夫抱过来……”陈月洲迅速冲进厨房取了白酒和抹布出来,脱了孩子身上的衣服开始替她擦拭。

    “还不打120啊?”陈月洲指着李薇,“你就不知道办一张信用卡吗?这年头医院连花呗都能刷了,没钱就贷款啊!半夜跑陌生人家门口要钱……万一别人不给你还打算抱着烧成这样的孩子在跪一夜吗?”

    “我办过了……额度只有3000元……不够了……”因为玄关没开灯,李薇也没看清陈月洲的长相,她擦着泪慌忙道,“谢谢你……谢谢你……”

    陈月洲没再说话,继续默默地替孩子擦拭着身体,端琰却伸手拉住了他的胳膊:“我来。”

    “没关系,就是降温而已,你打120吧。”陈月洲头也没抬随口道。

    “脑炎是传染病,我不希望你在做手术之前生任何病,会增加风险。”端琰蹲下身子,一字一顿道,抓着陈月洲手腕的力道重了些。

    陈月洲一怔,忽地想起了在端琰的脑内世界看到的那一幕:这个男人会为了得到自己毅然决然把自己的信息出卖给赵世风,也会因为害怕失去自己而一脸颓废。

    于是,他相信了,相信了端琰说的那句:我爱你。

    只是爱得很自私而已。

    每一个对爱人自私的人,其实最爱的永远是这个人自己。

    因为最爱的人是自己,所以见不得自己伤心,见不得自己得不到想要的东西,见不得自己萎靡不振……

    即使所作所为有可能会摧毁深爱之物,也要帮更加深爱的自己去得到想要得到的深爱之物。

    如果得不到的话,就霸占吧、销毁吧、哪怕只留下躯壳也好,也许这样能哄一哄最爱的自己开心。

    端琰对自己或许就是这样的感情。

    这个男人的的精神世界,太过于荒芜了。

    从十五岁回国披上了虚假的身份的那一天起,他因为父母为他精心设计的以谎言为基石的“璀璨人生”,被这个世界孤立了。

    他一直孤独,却无人能诉说,于是拼命地追求真相,想要逃出孤岛。

    然而在他舍弃一切离开孤岛之后,却发现迎接他的是看不到尽头的海洋。

    绝望萦绕着他,回过头时,一无所有。

    沙滩上只剩下曾在夜里带给他温暖的、被他丢弃的小兔子就在那里吃胡萝卜。

    那仿佛是身处深渊中的最后一束光。

    于是他拼命地去追兔子,甚至设下陷阱抱着夹断兔子腿的心态也要抓住这只兔子;可是当野兽来临的时候,他又是拼尽全力护着这只兔子。

    而自己,或许就是他孤独的全世界中所剩下的最后一只兔子。

    兔子想要生存,说难不难,说简单也不简单。

    首先,要摆正自己的站队姿势。

    于是,陈月洲将抹布交给端琰——

    在端琰眼中,自己是DID患者,担心孩子是必然的,但是端琰更希望自己明白:陈月洲首先是端琰的妻子,之后才是孩子的“父亲”。

    “父亲”的身份,绝对不能凌驾在妻子之上,否则端琰的内心是不会觉得舒服的。

    陈月洲起身去卫生间洗手和漱口。

    120急救到来后,李薇带孩子先去了医院,端琰表示等会儿跟过去。

    “我陪你吧。”看着换衣服的端琰,陈月洲凑近了些,“我是学医的,你们两个一个文盲一个警察,没一个懂一点的,有我在不会让你花冤枉钱,虽然我知道你接近她有你的目的,但是总不能一直花冤枉钱吧,她还钱猴年马月了……”

    端琰扫了眼陈月洲:“她的事情我会处理,你还是睡觉吧。”

    陈月洲顿时叹气。

    他倒是想睡觉啊,但是那个疯女人这么二半夜抱着孩子找上门来这么一闹腾,自己实在是很在意,怕是这一夜没法睡了……

    陈月洲抬头看着端琰,视线丝毫没有回避:“我知道你担心我这个人格自作多情跑去做孩子的父亲,但是我们两个一起去,又不是我一个人,你在我身边陪着我,你担心什么呢?以后这种场合我都叫上你,不就好了?”

    端琰没说话,陈月洲上前搂住他:“你也知道我的身体情况,你让我现在老老实实睡觉,我也睡不着啊,焦躁对身体也不好吧……”

    端琰低头看了看陈月洲,想了想,最终点了下头:“记得戴口罩,不要过多接触那个孩子,不要生病。”

    “嗯。”

    端琰驱车带陈月洲紧随救护车后来到医院,看过医院开的收费清单后,李薇先写了借条交给端琰,端琰之后去了交费处缴费。

    孩子被送入了病房,医生做了一系列检查后,打了份医嘱,护士前来给孩子挂静脉针。

    李薇就默默地坐在床前,紧张地看着床上双眸紧闭的孩子,滚烫的泪不断地滑落。

    陈月洲提着手包缓缓走到门外,向里面张望着。

    隔壁床的老太太看了眼李薇:“这么大的人了哭什么?孩子怎么了?病了?孩子爸呢?”

    李薇摇了摇头,哽咽着:“不在了。”

    陈月洲顿时蹙眉。

    老太太叹:“唉……趁年轻……再找个男人吧……这女人家没有男人是过不下去的……孩子怎么养哦……”

    李薇顿时哭得更伤心了。

    站在门外的陈月洲闻声推门而入:“她不是没有男人活不下去,她是又穷又文盲才活不下去,你可别再诓骗她去找些不三不四的男人结婚了。”

    反正就她这人品和智力只会被男人骗,还是一个人安分点。

    老太太一听,倒也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陈月洲手上的结婚戒指:“看你说的,那你结婚做什么?”

    “我结婚?”陈月洲扯了下嘴角,视线无意中落在了输液架上,反光的不锈钢面看到了后方端琰踱步而来的身影,于是抬手看着戒指,装作不经意道,“我结婚一来是因为爱情,我爱我老公,和他在一起我又安全又幸福;二来是为了平摊生活成本,两个人生活在经济上总比一个人生活轻松点,也能少点寂寞,但也不是说一个人活不下去。”

    陈月洲总结:“说到底,还是得看人自己是个什么样人。”

    端琰此时已经来到了陈月洲身后,伸手环住他的腰,低头在他耳边道:“为什么进病房,你不知道这里是传染病聚集地?”

    虽然话语是在批评,可是语调却是很温柔的。

    很显然,他听到了陈月洲刚才说的话。

    “等等……你们……”就在这时,李薇张大了嘴巴指着陈月洲。

    从刚才在这个男人家里听到这个女人的声音时她就觉得很熟悉了,但因为当时忙着关心女儿的身体情况,也没怎么在意。

    等她出现在自己身后和隔壁床的老太太高谈阔论时,扭头看到她的脸后,就越发觉得这个身影熟悉。

    直到想起半年前在公安局的那一幕幕,才瞬间知道了她是谁。

    她换了发色、穿着风格和男人,所以自己才没认出来……

    不过,她怎么……

    陈月洲扫了眼面前呆若木鸡的李薇,脸上没太多表情:“怎么,才认出来我?都说了,你不适合养孩子,这孩子也真是命好,没出太大的事。”

    李薇震惊地看着陈月洲手上和端琰一对的结婚戒指,回想起这个女人以前被自己父亲□□的惨状,回想起她比自己还要落魄的处境、回想起她找了新的男人后对自己颐指气使还想要抢孩子的行为,一种莫名恶意的情绪在心中翻腾了起来。

    月洲说过,非处的女人好男人是不会要的。

    而这个女人岂止是非处,简直就是……

    这种女人是下等中的下等,就算脸蛋再漂亮、脑子再聪明、身材再好、再年轻,也和自己这种好女人是没办法做比较的。

    好男人看重的是一个女人的外貌和品性,但是如果品性不行,外貌是没有任何用的。

    月洲说过,男人是不会选择这种败絮其中的女人做妻子的,顶多玩玩她们罢了,不会认真的。

    更何况,她的脸是假的,身材也是假的!

    可是她的丈夫看起来这么的……

    她居然……

    凭什么啊……

    于是李薇下意识张口道,指了指端琰,声音不大,吐字却很清晰:“我不是没认出来你,只是我记得半年前你身边的是……”

    此言一出,隔壁床有些困的老太太瞬间眼睛瞪得浑圆,立刻坐起身子盯着陈月洲,顺便取来身侧的红薯干吃了起来。

    陈月洲闻声,原本没有任何表情的脸上瞬间多了抹复杂的神色。

    这个向来不会忤逆自己的女人,自从自己换了性别,接二连三的对付自己……

    明明刚还帮着抢救了她的女儿,这才一会儿就翻脸不认人……

    哇,这个女人真是……

    真是……

    太特么欠揍了。

    不过这也算是变相也说明了过去的自己真的是……

    太会教育人了。

    很好,非常好。

    羊群最怕的就是团结,一个个都掉队了才好一匹匹猎杀不是吗?

    不过,她虽然怼人的技能见长,可这脑子至今好像都没有什么长进啊?

    她难道认为给别人头上戴绿帽子、检举揭发别人老婆有老王,别人会因为感谢她的热情披露而继续为她女儿支付医疗费吗?

    陈月洲侧头。

    果不其然,端琰平和的目光瞬间冷若冰霜。

    第263章

    148

    李薇似乎丝毫没有察觉到端琰脸色的变化,

    她只顾着嘲讽陈月洲:“你男人和当初身高体格都不一样,所以我就没想过是你……”

    陈月洲看着眼前畏畏缩缩却不动声色说自己是非的女人,心中的感觉很不舒服。

    以前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总是对李薇说:“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以外,你还有什么人?你没有爸妈爱你,而女人的友谊都是虚伪的,和女人深交还不如找个好一点的男人,

    男人会为你负责一辈子,

    而那些所谓的朋友……呵呵,

    能负责你到什么时候?有了男人和孩子之后,

    你对她们来说就屁都不是了。”

    自己说这句话是为了让李薇少出门少花钱,

    能把每个月那么点寒碜的薪水剩下给自己,

    也少接触点干扰因素,

    但其实自己本人也是信任这句话绝大多部分的。

    不光女人的友谊是虚伪的,人类的友谊都是虚伪的。

    所以他从来没有和陈蕊、朱媛之类的人深交的想法,

    也从来没有真正信任过这些人,

    更不会在需要帮助的时候去求助这些人。

    也许有一天自己会和这些人有“交情”,

    那也是自己在功成名就之后,

    双方产生了利益的来往。

    同样的,爱情也是虚伪的。

    大多数人的爱情都是相比爱对方其实更加深爱自己,

    甚至可以为了自己去摧毁对方。

    外面那些以死相逼或者威胁恐吓另一人回头的人,他们深爱他们自己到发狂,

    而且惯着他们自己的肆意任性就像溺爱的父母惯着一个熊孩子,而另一方居然还天真地以为对方深爱自己到发狂。

    但是……

    陈月洲侧头看着端琰。

    当爱情来临的时候,在他的心中爱情虽然依旧不值得信任,

    但是……却值得享受。

    生来就只和“好感也许有,爱情算不上”的人交往的自己,生平第一次和喜欢的人交往,为自己这份情愫惶恐不安的同时,每一次的甜蜜,都会让自己被巨大的幸福感所包围着。

    所以,就算这份爱情只有一刻也好、只能享受这三个月也好,还是值得去享受的。

    在这最后的三个月时间里,端琰由他亲手来解决,除此之外,任何人都不能干预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这个和自己有孩子的前女友也不能。

    陈月洲不知道哪儿来的“虽然我一直在被吊打,但是我能徒手解决端琰”的信心,他面无表情地看着李薇扯嘴角笑了下:“所以你的意思是在说,我在给我先生戴绿帽子吗?”

    李薇一听忙摆手:“我哪有这么说,你怎么想这么多……”

    “那你是什么意思?”陈月洲盯着她,伸手一把捏着李薇的脖子,迫使她正视自己,“在公共场合,当着我先生的面说这么暧昧的语句,欲言又止,你想表达什么意思?”

    陈月洲狠戾的语气和一生气就将眼睛瞪得浑圆的表情,让李薇莫名觉得熟悉而充满压力,一时间也忘记了反抗。

    好一会儿后,才恍恍惚惚回过神,有些恼羞成怒,她抓住陈月洲的手腕:“你……你给我松开……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这是做贼心虚!你不要脸你还骂我,你个破……”

    李薇话还没出口,陈月洲捏着她的脖子的手使用惯力将她的脸摁在了床头桌上。

    桌子上有一些零零散散的不锈钢无菌道具,李薇的脸撞上去的同时,一缕鲜血流了下来。

    旁边围观的大妈大爷一见,总算是乐呵了起来:哇哦,免费家庭伦理大戏,平时住院哪儿能看到这么刺激的?

    陈月洲抓起无菌盘就要打人,端琰却上前一把钳住陈月洲的手腕:“你这个人格的人设是不是有点太饱满了?”

    话音刚落,强行将陈月洲带入自己怀中,李薇吃痛地爬了起来,心惊胆战地看着眼前还瞪着大眼睛看自己的女孩。

    陈月洲这才扑在端琰怀里委屈戚戚道:“老公,半年前你还记得吗,你让我去看望我弟,她居然拿我弟那个二百五造我的谣,我好心给她女儿治病,她这么对我……”

    虽然自己和端琰都知道半年前是个什么情况,但如今他们两个是一对,出门在外,彼此的面子还是要给的。

    端琰低头扫了眼陈月洲,也不知怎么的,就是想笑,于是扯了下嘴角:“嗯,我记得。”

    半年前陈月洲和赵可在一起,自己亲手酿成的结局,虽然听起来很不爽,但是也只能自己担着了。

    听二人这么一说,李薇才反应过来大事不妙。

    本来自己刚才只是想戳戳是非,看她在这个男人面前吃瘪,也没想太多,可如今想来,人家俩人是夫妻,就算真的有什么事会导致二人离婚,可自己这是公众场合给男方难堪、男方也不会记自己好啊!

    而且半年前这个女人身边的男人到底和她是个什么情况自己其实也记不清了,如今这对夫妻倒是把那个人对上号了……

    这下可怎么办好啊……

    于是,李薇有些畏畏缩缩地看着陈月洲:“其实……我就是……就是……真没有别的意思……”

    说完,她又胆战心惊地看向端琰:“我……我……”

    结结巴巴连续说了七八个“我”,李薇一时语慌,干脆站起身扑向前,一把抓住端琰的手臂,一边嚎啕大哭一边哀求:“真的对不起……我就是嘴贱……我这个人没读过什么书……就是嘴贱……我错了……我实在拿不出来钱……可是我不能没有我女儿啊……你们帮帮我女儿吧……”

    陈月洲闻声,看向李薇目光中的嫌弃渐渐转变成了一种没有感情的冷漠。

    他忽然就想起来自己当年认识这个女人时候的情形——

    那是本科时候的某个冬天,快过年了,因为缺钱,自己在距离北医很远的超市找了份兼职。

    自己虽然家庭不富裕,但毕竟上面有几个姐姐“招商”,平时日子过得其实还算可以。

    自己的那张脸乡土气息比较弱,只要不进行奢侈性消费的话,没人会觉得他来自于巴掌大的小村庄。

    而他也不喜欢让别人觉得自己是乡下来的,所以不太愿意同小乡村来的人为伍,更喜欢和城里人打交道。

    当时智能机刚出世没多久,iPhone火遍了大江南北,能有一台iPhone4简直是潮人的必备,他身边不少人都买了那台机子,他看久了,也十分想要。

    但是家里再怎么说也承担不起近万元的手机,于是他只能心不甘情不愿地去打寒假工,为了不被人认出来还挑了个很远的地方。

    他在超市的海鲜专柜前工作,同他一起工作的还有个女人,那就是李薇。

    李薇这个人,卖东西的时候,对这个大爷一个“叔”,那个大妈一个“婶”,谄媚程度光是旁听着都能让自己鸡皮疙瘩掉一地。

    只要东西能卖出去,她什么尴尬的客套话都能说得出口。

    当时自己还太年轻,心高气傲,本来就觉得自己来打工有些丢人,而前来买海鲜的某个老头对自己出言不逊,一口一个“你个卖菜的乡下仔”,于是他发了火,而老头也不是善茬,张口闭口都是“叫你们经理来”。

    眼见着自己薪水和工作都要泡汤了,他干脆卷起袖子打算破罐子破摔了,谁知李薇冲了出来,一把拉住大爷的胳膊:“叔啊,他错了,你就原谅他吧,家里就靠着我们了,叔你看我这……”

    超市人多,老头又家住附近,眼见着年轻姑娘上前一把鼻涕一把泪还拉拉扯扯,丢不起脸,又觉得烦心,转头匆匆走了。

    李薇这才扭头看他:“咱们是弱者,来这个超市的也都是这附近的人,这附近都是还不错的住宅,这些人有钱没钱不一定,但是肯定要脸,不愿意惹上麻烦事的。”

    当初看上的是李薇对自己卑躬屈膝、百依百顺的性格以及她擅长低头和将尊严放低的圆滑工作方式,这种人,在旁人眼里可能叫做没什么尊严,可是……她是真的……奖金很高啊!

    可是,如今换了身份,站在了她的对立面,看着她拉拉扯扯端琰,不舒服的感觉越来越强。

    这几天,自己一直都在考虑怎么样在不得罪端琰的情况下保住李薇的孩子和李薇本人。

    这么久以来,自己因为这个孩子毕竟和自己血脉相连产生了一丁点的担忧感,可是从李薇怼自己的这一刻开始,他好像忽然开窍了——

    生了和自己的孩子怎么了?生孩子很痛怀孕很辛苦又怎么了?抚养孩子困难又怎么了?

    这个女人,是抚养不了自己的孩子的。

    她尤其抚养不了女儿,她这样的思想,只会创造下一个她活在这个世界上。

    自己的女儿成为了她一样的角色,怎么想都是对自己陈某人脸面的侮辱。

    自己的女儿最起码不得成为峰不二子那样的女人?

    可是,这个女人是不愿意交出孩子的,孩子似乎成了她现在的全部寄托和希望。

    所以,消失吧。

    这两个人,跟着赵世风,都消失吧。

    这个女人死了就死了吧,至于那个孩子,生活这么贫苦还注定未来精神贫瘠,干脆也死了吧,何必如此凄苦地活在世上。

    趁着还没有太多的留恋,趁着有这么一个机会,趁着还不会反抗,就此消失吧。

    而这份伙同现任丈夫谋害前女友和亲生骨肉的罪恶感,自己来承担就行了。

    陈月洲又看了眼床被剃光了所有头发、头皮扎着静脉针的孩子。

    不过,只可惜自己似乎没什么罪恶感了。

    想明白的这一刻,他突然觉得自己应该是做了件好事。

    于是,陈月洲对端琰道:“我累了,我们回家吧。”

    端琰应了声:“嗯。”

    两人没有搭理李薇离开医院,端琰驱车回家的路上,陈月洲静静地趴在窗边看着外面的夜景。

    端琰看了眼陈月洲:“你的这个人格还有家暴倾向。”

    陈月洲一听,顿时蹙着眉头看向端琰:“她骂我,我打她,怎么就家暴倾向了?”

    “在我眼中你是女生之间的斗殴,可在你眼中是男方打女方。”端琰道。

    陈月洲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只能道:“可是我在你面前可是很温柔的,我的脾气不是对谁都发。”

    端琰抿唇:“难道不是因为打不过。”

    陈月洲:“……”

    夫妻一场,何必互相伤害?

    端琰看着前方的车流道:“以前在区局的老警察告诉我,很多有家暴倾向的男性离异后不再家暴甚至变得和善,往往都跟再婚女性过于彪悍有直接关系,畸形矫正向来都是强扭。”

    陈月洲不由地扭头看向端琰,微微眯起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端琰扫了眼陈月洲:“在想将来。”

    “将来?”

    “孩子出生之后,你应该是个头脑一热也会动手打孩子的母亲,毕竟孩子打不过你。”车子已经驶入九九庄园西的停车场,端琰似是漫不经心,“我父母只适合教书不适合教育孩子,你虽然成绩好但也不适合,但看来孩子得我亲自教育抚养。”

    端琰抿唇,仿佛真心道:“年底的时候我们有调遣,我打算离开刑警大队,去个相对清闲的岗位,方便你。”

    陈月洲闻声,神色微沉,双手本能地握紧。

    和端琰的……未来吗……

    三个月的未来,还能有什么未来呢?

    另一边,女儿住院,李薇第二天还要上班,打算回工厂。

    晚上没有公交和地铁,打车费用又太昂贵,她想了好一会儿后,有些胆战心惊地来到了一处老旧小区,用钥匙打开了某一户的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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