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曹阙也起身,送走太医之前,冷淡的目光扫过对方的脸,平声道,“赵太医,你今日是否来过这里,应当是知晓的。”

    “大人放心。”赵太医连忙道,“小人今日从未来过这里。”

    目送走太医,曹阙回到屋内,见谢承泽正抱着铁链子满屋子的找铜镜,不禁有些失笑。

    也难怪,太子这般执着于摄政王殿下。

    曹阙幼时暂居东宫值房时,曾见过太子殿下,小小一团的孩子,后背却被藤条抽得满身是伤,便是连黑坊里买卖的奴隶,都未曾被抽得这么残忍。

    更何况是未来的天子。

    宫人们仿佛已经司空见惯,对他叮嘱道,不必理会太子,做好自己的事情便行。

    他没管,夜里翻来覆去,最终耐不住良心上的谴责,想去太子寝殿送些药膏,却看到床榻上两个睡得七仰八叉的孩子,二皇子殿下的小手紧紧牵着太子的小手,而太子殿下后背上的伤都被抹好了药膏。

    没人管的太子殿下,有了自己的守护灵。

    自那之后,曹阙便总能看到睡过头的二殿下灰头土脸地从东宫狗洞里爬出去,而后拍拍身上的灰尘,自以为无人察觉的跑回自己的承欢殿。

    在东宫当值的那段日子,他亲眼看着二殿下从偷偷进入东宫,到可以光明正大的踏入东宫。

    再到,不敢踏入东宫。

    曹阙走到茶桌旁,拾起了桌上的药膏,“殿下别找了,屋里没有铜镜。”

    谢承泽停下脚步,只好走回到茶桌前,“那你帮我抹上吧。”

    曹阙垂下眸,扭开其中一个药膏盒,看着谢承泽歪着脑袋毫无防备的露出脖子,他微微沉了下气,伸手将冰凉的药膏抹了上去。

    不免得,问出了心中盘旋许久的问题。

    “殿下曾经,为何讨厌太子殿下?”

    谢承泽歪着脖子,目光随意落在对面的柱子上,随口答道,“要是有一个大男人,不准你与任何人亲近,还把你锁在小黑屋里,只准你与他说话,你会不讨厌他吗?”

    曹阙想了想,“还行吧,看情况。”

    谢承泽:???

    谢承泽立马捂住脖子往旁边挪了一下,惊恐地看了曹阙一眼,仿佛在看什么洪水猛兽,“曹大人!没想到你竟是这种人!本王看错你了!”

    曹阙:……

    谢承泽惊恐完了,又开始八卦起来,“谁啊?难道你有心仪的对象?希望被对方囚禁起来,然后酱酱酿酿?”

    曹阙不懂什么是酱酱酿酿,但从谢承泽的眼神里察觉到那大抵不是什么清白的词语。

    他伸手按住谢承泽的脑袋,俯身继续给他擦药,解释道,“晨起不想上衙的时候,就想被关进小黑屋,给口吃的和喝的就行。”

    谢承泽懂了。

    这不就是i人社畜不想上班时的愿望吗?

    “我懂你!”谢承泽不禁握住他的手腕,两眼泪汪汪,“本王以前就学的时候,也是这样的!”

    曹阙不记得谢承泽还就过学,正想说不要乱动,药还没上完,突而门外传来一道无法遏制怒气的喊声,“你们在做什么!”

    曹阙下意识收回手,回头看着满脸怒容与阴鸷的谢瑾瑜,他微微退至一旁,抬手行礼道,“太子殿下,卑职在为摄政王殿下上药。”

    谢瑾瑜阴暗的视线扫过曹阙,一股内力挥袖而出,直接将曹阙挥退至几步开外,随即目光落到谢承泽的脖颈上。

    愤怒与心疼的表情交织在一起,最终化为一抹悲哀之色,“二哥为了惩罚我,竟不惜伤害自己?”

    谢承泽:……

    我警告你啊,不要冤枉我!

    第257章

    罪责有三谢瑾瑜,气急败坏谢承泽

    眼见着谢瑾瑜的眼神愈发危险,像是随时会挣脱锁链冲出囚牢的凶狮,谢承泽连忙张开双臂搂住他,挥手示意后方的曹阙赶紧离开,免得惹火上身。

    曹阙没有丝毫犹豫的转身离开,并贴心地关上了门。

    谢瑾瑜侧眸凝视着青年脖颈上湿润的药膏,浓烈的药香味道,让他梦回自己赶至金銮殿之时,一身金袍的美艳男子胸口抑制不住的流血,那双阴狠含笑的眼眸透过沈渊的肩膀,似是在嘲笑他的无能,直直射向自己。

    他愤怒咆哮着喊来所有的太医,看着止血药尽数抹在胸口的剑伤上,刺鼻的药味冲入鼻腔,却怎么也止不住那滚滚涌出的鲜血和心中溢出的绝望。

    “我,赢了。”

    怀里的男人逐渐无了声息,唇角却噙着满是恨意与得意的笑,他确实赢了,这副躯壳摧枯拉朽一般陷入了衰竭,再也等不来它原本的主人。

    那是他对自己囚困他的惩罚与报复。

    谢瑾瑜双臂狠狠抱紧怀中满是生命活气的青年,埋入他颈中深深吸了一口气。

    下一秒,后脑勺就被谢承泽拍了一下。

    “别吸了!你是狗吗?”

    谢瑾瑜抬起头,目露委屈地盯着他,像是被主人厌恶了的卑微幼犬一般,瞧着便让人心生不忍。

    可一想到他给建帝下了毒,谢承泽便狠心推开他,转身捡起地上的粗铁链,一边收一边慢吞吞地走向床边。

    “谢瑾瑜,你真让我失望。”

    他坐下来,怀里的铁链“哗啦啦”地掉在地上,他的目光落在谢瑾瑜的身上,眉目之间尽是毫不遮掩的嫌弃与失望。

    谢瑾瑜浑身微颤,眉眼再度阴鸷暗沉起来,继而又漾起委屈与畏缩,两种不同的神情不断变幻着,像是尚存善良温柔的青年与已经体验过无尽深渊的男人不断在抢夺主导权,令他一时显得诡异又森然。

    谢瑾瑜自是知晓谢承泽对他有多厌恶和失望。

    他那般怕孤寂的人,身边的玩伴却皆被他用计驱走,唯一疼爱他的父皇,被他狠心毒死,他满腔对弟弟的疼爱,换来的却是背叛与欺瞒,明明向往建安的绿水青山,却被迫锁在这一方昏暗的潮阁里,只能对着他强颜欢笑。

    怎能不失望,怎会不厌恶。

    他抬脚走向床榻,双膝重重跪在冰冷的地板上,垂下头颅准备接受来自兄长的谩骂。

    他已经无法承受再失去二哥一次了,如果打他骂他能够让二哥消气,哪怕是就地打死他,他也心甘情愿。

    所以,动手吧。

    满脸阴鸷与倔强的青年,将自己浑身所有的薄弱,毫无防备地尽数展露出来。

    谢承泽垂眸俯视着他,语气冷然道,“谢瑾瑜,尔罪有三。”

    “罪之一,身为建安的太子,皇室的储君,你却粗心大意、做事马虎!明知兄长体弱多病,却只备了隔凉的绒布而没有备下轻细的铁链,使得兄长每走一步都宛若千斤沉,脚腕受苦不已,夜里疼痛难眠!”

    “罪之二,想当病娇却学不来病娇的体贴!房中毫无可以解腻的吃食与话本,令兄长被囚禁的生活枯燥无趣,最后心生怨怼,难以升起对你一丝的怜爱之心!”

    “罪之三,总是自说自话,擅自曲解人意,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动不动就仗着自己的武功点兄长的哑穴,不让兄长把话说完!尔如此,如何与兄长促膝交心!为兄甚是失望矣!”

    ……

    ……

    ……

    屋内沉寂了片晌儿,谢瑾瑜愕然抬眸,万万没想到谢承泽数落他的罪责,竟是这般。

    “二哥不怨我囚困你吗?”

    “为何要怨?”谢承泽心平静气道。

    他本就只想当条咸鱼帝二代,忙时可以给皇帝大臣来点现代技术的小小震撼,闲时就洒把鱼食搅得朝堂与京城的肥鱼乱窜,总归是不无聊的。

    二皇子都能在京中待上十年,他又有何不可?

    只是,他需要短暂的自由。

    平城地震的危机尚未解除,未来几年,还有很多地域灾害危害百姓,谢承泽不可能作壁上观、高枕无忧地留在京城里指点江山就能解除这些危机。

    良心让他无法忽视和推脱。

    只要像从前一样,让他和沈渊能够实地考察即可。

    这点儿要求应该不难吧?

    他问出了口。

    却不料谢瑾瑜瞬间变了脸色。

    谢瑾瑜对于沈渊极为的忌讳,毕竟当初一剑刺死二皇子的人,害得二哥无法回来的人便是沈渊。

    从某方面来说,谢瑾瑜确实是当帝王的料子,多疑的心态令他已经无法信任沈渊,尤其他察觉到沈渊也是重生之人。

    被自己的主子背刺杀死,谢瑾瑜不相信沈渊不会心生恨意,留着他,终将会是一块心病。

    或许十九岁的谢瑾瑜还需要沈渊的扶持,但对于重生已经历经一切的谢瑾瑜来说,沈渊就变得可有可无起来。

    他已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谢瑾瑜立马起身,朝着门口大步离去。

    眼睁睁地看着谢瑾瑜脸色一沉,又一言不发的离开,谢承泽顿时傻眼了。

    这小子怎么又这样?!

    孺子不可教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气死他啦!

    谢承泽气得心里直骂爹,骂不过瘾,又甩着铁链子砸地,铁链子一下一下甩在地上,哐当哐当的十分震耳,发出的响声让门口守卫的侍卫不禁探头瞧了一眼。

    谢承泽瞪起眼珠子,“看什么看!没见过人锻炼啊!”

    守卫侍卫:……

    确实没见过这么独特的锻炼方式。

    甩得胳膊酸了,谢承泽这才消了气,躺尸在床上深深叹了口气。

    也罢,还是慢慢来吧,也不知曹阙那边有没有把话带到承欢殿,以胡来的手速,应该很快就能写完他想要的东西吧?

    可不要让他失望啊……

    还有沈渊,也不知道他怎么样了,见不到自己会不会猜出什么?无痕和无迹又在做什么呢,他们会知道自己被囚禁了吗?会来救自己吗?

    希望瑾瑜不要为难他们……

    脑袋昏沉了起来,谢承泽的脸颊沾着枕头,最终还是熬不过精神紧绷后又释放后袭来的困意,眼皮搭上了下眼睑,陷入了睡梦之中。

    第258章

    不要把他的心软,当做攻击他的武器

    谢承泽离开太医院时,沈渊便猜测到他可能去找皇后或者太子了。

    不管找谁,这两个人都暂时不会伤害谢承泽。

    太子那边便不用说了,至于皇后……且不说太子的态度,光是第二道圣旨上的旨意,便能够让皇后按兵不动。

    否则,太子登基便是违背了先帝遗愿,在太子登基之前杀了谢承泽,对太子并无好处。

    沈渊叫来了自己在太医院的眼线,让他捎话给自己的人随时传递消息,确保养病期间能够对皇宫的形势了如指掌,不料刚吩咐完,便听到外面异样的响声。

    继而,凌厉的剑声冲破帷帘,裹挟着浓烈的杀气朝着沈渊的面门而去!

    沈渊双眸一沉,向左偏开脑袋,冰凉的剑身擦着他的耳畔而过,深深地刺入了后方的墙壁之中,留下了灰色的碎屑。

    谢瑾瑜满身煞气地踏入内阁间,目光扫过跪在地上吓得颤抖的太医,挥手冷道,“滚下去。”

    太医屁滚尿流地滚出了内阁间。

    沈渊微眯着黑眸,注视着性情大变的谢瑾瑜,良久伸出两指拔出了墙壁上铮铮作鸣的长剑,声色淡淡道,“太子殿下,别来无恙。”

    “沈渊,”谢瑾瑜沉沉地望着他,唇瓣吐出冰冷的几个字,“孤不该杀你。”

    沈渊自然不会以为谢瑾瑜说的这句话,是在忏悔他前世在牢狱之中杀了自己。

    他应是在后悔自己先杀了他吧,使得他沈渊竟然先他一步重生了。

    只是他很意外,谢瑾瑜是通过什么方式重生的?

    谢承泽这一世寄身在二皇子身上,又是否与前世的谢瑾瑜有关?

    他死后,谢瑾瑜到底做了什么?

    观察着谢瑾瑜的神态,沈渊心想,他今日大概是得不到答案了。

    这位太子殿下,今日显然是冲着他的命来的。

    “二殿下呢?”沈渊压下手中的剑身,沉着问道。

    “你不用知道。”谢瑾瑜缓步走向他,无形的内力渐渐聚于掌中,此刻沈渊重伤初愈,杀了他对他来说易如反掌。

    他语气愈发幽沉,“这不是尔等叛臣需要操心的事情。”

    沈渊淡然一笑,“臣自是不操心的,只是,太子殿下当真敢杀臣吗?”

    谢瑾瑜脚步一顿。

    “臣这条命,可是建帝和二殿下给的。太子殿下应当知晓,若臣死了,以二殿下的脾性会如何。”

    “太子殿下前世逼死了二皇子,如今还要逼死二殿下吗?”

    找回前世所有的记忆后,沈渊抽丝剥茧,逐渐发现了一些真相。

    刚回京城之时,他与二皇子初见,那时因为知晓二皇子甚是贪财骄横,在宫中联合大臣偷偷敛财,因此对于二皇子的示好视而不见,选择了支持风评甚好、儒雅和善的太子。

    在他心里,二皇子的资质实在平庸,对为君之道更是一窍不通,所以他一次次的拒绝了二皇子的招揽。

    而每一次的拒绝,都让对方愈发气急败坏,有一次二皇子直接指着他的鼻子骂道,“沈渊,你当真以为太子是什么好人吗?你根本想不到他有多恶心!他就是个疯子!”

    那时他只以为二皇子是恼羞成怒,因为当时的自己已经不耐烦了,口不择言道让二皇子看清他自己什么德行,也配他沈渊追随?

    如今想来,或许二皇子早已知晓,太子对谢承泽那近乎偏执的情感。

    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二皇子正遭受着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

    辽州那个雪夜,应该是二皇子唯一可以摆脱太子的机会。

    他丢下了谢承泽的“所有”,选择在雪地里奔跑,可一介凡人之躯,又怎耐得了辽州苦寒之地冬季的冷冽摧残,若非自己寻了他,或许他便死在了那个雪夜。

    那时,二皇子看他的眼神,绝望又可悲。

    绝望他最终还是要回到宫中那个囚笼,可悲自己想要自由又不想死。

    也是自那之后,二皇子愈发针对太子,像是破罐子破摔一般,变得心狠手辣起来,连人都敢杀了。

    十年的久战,物是人非。

    二皇子被刺死在龙座之时那恨意满满的眼神,到底是在说朕就是下了地狱也会回来杀死你呢,还是在说若非你当初选择追随太子,朕也不会走到这一步呢?

    谢瑾瑜冰冷的声线打断了沈渊的思绪,“二哥和他不一样。”

    即便他囚住二哥,二哥也不会生气。

    因为他是那么的善良温柔,如幼时一般心软,哪怕被他锁起来,训斥的都是他准备得不够仔细,而不是说他是个疯子。

    所以,即便杀了沈渊,二哥也会谅解他的。

    “泥人尚有三分脾性,太子殿下便当真敢赌,如今的二殿下愿意为你所困,包容你所有的卑劣行为?”

    沈渊直视着谢瑾瑜,犀利的目光仿若黑暗中刺眼的目光,令他人心底阴暗的心思无处可匿,“一年尚可,三年、五年呢?十年呢?他倦了呢?”

    “太子殿下,不要把他的心软,当做攻击他的武器。”

    沈渊的话,无疑将谢瑾瑜心底的遮羞布掀起,彻底露出了里面肮脏不堪的心思。

    “闭嘴!”谢瑾瑜恼羞成怒地夺过他手中的长剑,重重地抵在沈渊的脖颈上,恨意滋生的眼神内猩红无比,“你懂什么?!二哥只要有孤便好,孤也只要有二哥便好!”

    不需要其他人!

    “你大可试试。”面对抵在颈前的利剑,沈渊仰起头,眸中毫无畏惧之色,“杀了臣,看看二殿下是否还会待你如初。”

    “孤杀了父皇,二哥都未曾怨孤!你以为你沈渊就很重要吗?”

    谢瑾瑜冷嗤发笑,然心中是否也如话中这般自信,便也只有他自己知晓了。

    沈渊听到这句话,却是浑身一震,“陛下是你毒杀的?”

    “是。”谢瑾瑜满面狠笑,“不过那小子太蠢,若是孤早些来,会比他做得更漂亮。”

    沈渊心中微惊,他知晓谢瑾瑜不屑于在此撒谎,只是没想到,十九岁的谢瑾瑜竟也有如此阴狠手段。

    难怪,二皇子如此忌惮于他。

    敢亲手下毒杀害自己的父皇,何人能不畏惧呢?

    他前世被太子对待二皇子柔和的一面所欺骗,竟是丝毫未曾察觉,他追随的君主心中,到底隐匿着怎样阴暗可怕的人格。

    而体内被二十八岁成人魂魄所占据的太子殿下,之后又会做出何等偏执疯狂的事情?

    想到那个心性纯善的青年,沈渊连想都不用想,便知晓那孩子必然打算以柔克刚,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妄图掰正谢瑾瑜阴暗的心思。

    却殊不知,正中对方下怀。

    沉沉地吸了口气,沈渊眸色也变得冷沉起来,“你把二殿下,藏在哪里了?”

    第259章

    第二道圣旨内容,剑开二度的沈渊

    谢瑾瑜薄凉轻笑,手中的长剑因为过激的情绪而微微颤抖,“孤自然不会告诉你。”

    他抬剑挥去,森寒的剑光闪烁着杀气,毫无半点犹豫,“沈爱卿且放心,待你逝后,孤自会以朝堂最高的出殡礼仪送你最后一程。至于二哥那边,孤亦会给出合理的解释,绝不让他伤心半分。”

    寒凉的剑锋偏向沈渊的脖颈,沈渊神色紧绷,抬手去抵挡,然严重的内伤迫使他此刻无法出招,只能闪身躲避着来自谢瑾瑜的杀意。

    剑锋砍下床梁一角,整个床榻都摇摇欲坠起来,沈渊翻身滚下床榻,抬手抓起木桌上的一个木碗挥向挽着剑花刺来的长剑,迫使它改变了攻击方向。

    他语速极快道,“太子殿下可想好了!今世不同以往,如今大皇子手握重权,身边光是忠心的精锐部队便有三千,并不如前世那般好对付,殿下若是还想坐稳皇位,便不能杀臣!”

    谢瑾瑜手中的长剑一顿,继而剑尖直直指向沈渊,冷笑道,“孤自会下旨遣他滚回边关,永世不得入京,若他不从,便是其心可诛,清剿了谋逆之人又何妨?”

    “看来殿下并未看到第二道圣旨。”沈渊笃定道,“太子殿下不妨先去皇后那里确认第二道圣旨的旨意,而后再做决定。”

    谢瑾瑜眉心微拧,前世相处十年,沈渊知晓谢瑾瑜的脾性,谢瑾瑜又何尝不懂沈渊,既然沈渊敢开口,那么第二道圣旨上写着的,必然便是大皇子可以抗旨不从的正当理由。

    “太子殿下又何必心急,臣就在这里,总归是跑不掉的。”沈渊镇定自若地说道,眉间的从容让谢瑾瑜不禁冷静了些许。

    或许,他是该看看第二道圣旨是什么。

    谢守均确实是个麻烦,前世因为对抗匈奴的战况激烈,导致谢守均手底下的精兵尽数牺牲,回朝之后他韬光养晦,私底下与幸存的部下秘密部署私兵,更是暗中配合胡来,给二皇子培养了大批死士。

    如今谢守均的精锐部队并未牺牲,但他心中仍然仇恨皇室,放任他在朝堂之中,总归是大患。

    更别说,谢守均对二哥……

    “孤暂且饶你一命。沈渊,你一向懂得审时度势,应该知晓怎么做。”谢瑾瑜警告地望着他,“二哥并非那人,你若敢碰他,孤绝不姑息!”

    沈渊双手叠起,微微作礼,面色不变道,“臣知晓。”

    目送谢瑾瑜走远,沈渊等待了些许时刻,确认谢瑾瑜不会来个回马枪,便是立即冲出了太医院,朝着承欢殿赶去。

    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等太子看到第二道圣旨上的内容,必然会怒不可遏地冲回太医院,叫嚣着要杀他!

    毕竟,那道圣旨上写着的是——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乾坤浩浩,阳阳昭昭,朕为天下君父,心系苍生姻缘,亦求四海之内,家和事兴。

    今有国之干臣沈渊,身负凌云之才,心怀报国之志,其勋业昭彰如星耀横空,德义广布朝堂内外。另有摄政王谢承泽,天潢贵胄,凤子龙孙,其功绩斐然,受百姓之万福,为天下君臣之楷模。

    朕观二人,恰似并蒂雄花,尽显男儿本色,特颁此旨,赐尔等良缘之好,望谱一曲携手长歌,建我建安盛世之道。

    何日完婚建良缘,何日太子可登基!

    钦此!”

    坤宁宫内,谢瑾瑜双手紧握着圣旨,浑身颤抖起来,良久气笑得将圣旨狠狠摔在地上,“孤的好父皇,真是死了都不让孤省心!”

    整道圣旨一百七十个字,且不说只有七个字与他有关,除了夸赞二哥之词,其余尽是字字不入他眼,令他恼火非常。

    曹倾然神色淡定地捡起地上的圣旨,“只要沈渊与摄政王成婚,你便可名正言顺的登基,不受世人口伐笔诛。”

    谢瑾瑜冷笑,“皇后娘娘何时怕过世人的口伐笔诛?”

    曹倾然捡起圣旨的手微微一顿,神色意外地看了眼谢瑾瑜。

    虽谢瑾瑜很少唤她,但大多也秉持礼节尊称母后,倒是头一次喊皇后娘娘。

    且,他今日与往日确实有些不同,总觉得……

    似乎阴沉暴躁了许多,给人的感觉不再是道行尚浅的年轻太子,而是浸染朝堂已经见过风雨的太子。

    不过曹倾然并不在意。

    她淡淡道,“待陛下出殡下葬后,你便为沈侍郎与摄政王筹备婚典,届时朝中大臣自然无法置喙什么,摄政王无心皇位,你便好好当你的皇帝,提拔武科状元和其他武将,压下大皇子的兵权,确保能坐稳皇位。”

    像是听到了什么可笑的笑话,谢瑾瑜冷漠嗤笑,“孤绝无可能为他们筹备婚事!”

    曹倾然顿了顿,“所以呢?”

    “只要死一个便好了。”

    曹倾然以为他要杀沈渊,不禁蹙了蹙眉,“沈渊是不可造之材,杀了未免可惜。”

    谢瑾瑜冷笑,“是么?可惜在哪儿?”

    可惜你日后不能借他之手杀了二哥?

    谢瑾瑜眸底涌动的杀意,让曹倾然暗暗心惊,她不禁后退一步,冷斥道,“朝之重臣,怎可说杀便杀!你若杀了沈渊,无疑便给了谢守均正当谋反的借口!”

    尤其还是如此敏感的时刻!

    “你杀沈渊,是想做暴君不成?”曹倾然眉目一皱,厉声斥责道。

    “孤不在乎。”

    他已经做了一次暴君,不在乎再做一次。

    但,二哥定是不喜欢的。

    所以,他可以不杀沈渊,但“摄政王”……必须死。

    沈渊赶至承欢殿时,大火浓烟四起,宫人们忙着提水灭火,阵阵“走火了”的喊叫声中,夹杂着几道凄厉慌张的哭喊,“二殿下!二殿下还在里面啊——!无痕和无迹两位大人呢?快进去救殿下啊!”

    沈渊慌了半寸,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这大火想必是太子的手笔,若谢承泽当真在承欢殿里,有无痕和无迹的保护,怎么可能出事。

    只是,为了以防万一,沈渊还是抬手抵在唇间,吹了一声调调古怪的哨声。

    顷刻后,两道身影落至了身前,无迹的长剑抵在沈渊的脖颈旁,眸色莫测的打量着他,“你怎会吹这种口哨?”

    这是师傅教他们传递消息的特有的哨声,有内力武功的人吹它,哪怕距离很远也能听到。

    沈渊面不改色地撒谎,“摄政王教的。”

    随即率先问道,“摄政王呢?可在承欢殿内?”

    第260章

    肠子里面都是屎,也行还是你周到

    无迹眸中的可疑神色并未散去,他收回长剑,对着身旁的无痕阴阳怪气道,“真是不明白他们这些宫中之人肠子里装的到底是什么,殿下明明早早便去了内宫上朝,一直未归,结果却说殿下在寝殿内休憩,还妄图将你我二人骗入大火之中葬命。”

    一旁的无痕怀中抱着长刀,面色淡淡地接话,“装的是屎。我剖过,里面都是屎。”

    沈渊神色微妙地沉默了一下,强行掰回正题,“摄政王应是被太子囚禁起来了,我一个人找太慢,需要你们二人的从旁协助。”

    闻言,无痕和无迹对视了一眼。

    随即两人低声交谈。

    “果然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我就说太子是个疯子,早晚发病。”

    “当初就应该直接杀了皇帝和太子,让殿下登基。”

    “少了,一不做二不休,皇后和曹家也该一起杀了。”

    “你怎么不干脆把太子一党全杀了?”

    “也行,还是你周到。”

    沈渊:“……”你们够了!

    “现在不是谈这些的时候,能不能先把摄政王找出来再想杀人的事情?”沈渊真的很急,他很担心谢瑾瑜会对谢承泽做出什么不可挽回之事。

    更怕有人从中作梗,又拿魂香做事,让曾经的二皇子再度回来。

    无痕和无迹再次对视一眼。

    “你有什么想法?”

    “他既然敢私藏殿下,肯定是把殿下藏在了你我不能进入的地方。”

    “内宫。”

    “具体点。”

    “具体不出来,又不让进。”

    无迹不禁低骂:“废物。”

    无痕淡淡回击:“你也是废物,进了两趟内宫送信,都不知道摸一下内宫的地图。”

    无迹一时噎住:“……”

    沈渊揉了揉眉心,“算了,你们还是乔装打扮一下,随我进入内宫现找吧。”

    有无痕和无迹在,即便他受了重伤暂时无法动武,应该也能带谢承泽离开。

    无痕和无迹扭头进了承欢殿,再出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禁军的装束。

    是夜。

    想必是谢瑾瑜发现沈渊离开了太医院,忌惮他会找到谢承泽,宫内的巡逻防卫多了好几重。

    三个人分头去找,沈渊寻到了他安插在后宫的内线,联系上了昭和公主谢淑。

    一同来的还有安和公主谢平安,两个小脑袋谨慎地从后墙上冒出来,在看到沈渊后,这才翻墙跳下来,“沈侍郎深夜找我们,不知有何事?”

    “摄政王殿下秘密失踪,应是被藏在内宫的某处,臣想问问你们,可知哪里有地下密房可能私藏人?”

    谢平安和谢淑面面相觑。

    内宫里有哪些密房她们自是知晓的,只是,这种事情可以说给二哥听,却不能说给外人听。

    沈渊毕竟是外臣,而非皇室。

    见两人不说话,沈渊理解道,“无妨,只是希望两位公主可以帮忙寻找摄政王殿下。”

    “臣想确认摄政王是安全的,也想请两位公主将此信交于摄政王殿下。”

    说完,他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了谢平安。

    谢平安伸手接下,点点头,“好,本宫会去找二哥的。”

    沈渊作揖行礼,这才匆忙离开。

    谢淑盯着谢平安手里的信,眼神看起来有些蠢蠢欲动,“看看?”

    “不好吧?”谢平安有些犹豫。

    “谁知他的话是真是假?这是为了二哥着想!”谢淑夺过信,信封并没有密封,显然是不怕她们查阅的,而谢淑读完信,便是面色古怪起来。

    “怎么了?”谢平安终是没忍住好奇,凑过去扫了一眼。

    随后,“……”

    “我应该没理解错吧?”

    谢淑哆哆嗦嗦,感觉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谢平安也开始哆嗦,“这、这……不会吧,二哥和太子哥哥可是亲兄弟啊……”

    谢淑张了张口,又闭上了嘴。

    其实她是知晓二哥与三哥并非亲兄弟的。她也是无意中从母妃口中得知,母妃对此讳莫如深,那次一时失口,之后便是三番五次严厉警告她不得告诉旁人。

    所以谢淑不敢告诉谢平安。

    呜呜呜,她和二姐之间,终究还是有了小秘密!

    “总、总之,我们还是先找到二哥再说吧!”谢淑飞快地转移了话题,生怕谢平安察觉到异样。

    谢平安点点头。

    两人回去换了夜行衣,便是轻车熟路地翻开了宫殿偏房里的一个密道门。

    走在阴暗逼仄的密道里,手中的烛火微荡,映着两个人黑色的影子在土色墙壁上犹如狰狞奔跑的怪物。

    谢平安突然开口。

    “你感觉沈侍郎更好,还是太子哥哥更好?”

    闻言,谢淑脚步一顿,她自然清楚,谢平安此刻问的绝对不是什么单纯的两人性格谁更好。

    她这个爱情话本深度狂热者,问的肯定是哪个人更适合二哥。

    可谢淑心里有鬼,怕谢平安察觉有恙,她装出一脸无语的表情,“你在想什么,肯定是沈侍郎啊!太子哥哥可是二哥的亲兄弟!”

    谢平安低声嘟囔了一句,“谁知道呢。”

    耳尖的谢淑:?

    谢淑视线狐疑地瞥了一眼谢平安,却发现谢平安挪开了视线,一脸正色的朝前方走着,仿佛刚刚那句话只是错觉。

    谢淑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

    又一时想不出来。

    算了,还是找到二哥要紧。

    谢淑很快便将此事抛到了脑后。

    而见谢淑没有追问,谢平安心中也微微松了口气,袖中紧攥的拳头松展了下来。

    其实……她知道二哥并非皇室血脉。

    幼时她想去找二哥玩,母妃身边的嬷嬷为了阻止她而无意失口,后来那个嬷嬷便不见了,母妃也严厉警告自己忘记此事,切不可告诉他人,引来杀身之祸。

    她当时年纪小,忘性也大,并未放在心上,后来随着年纪渐长,逐渐回过味儿来。

    原来父皇不但抢了臣妻,还抢了人家的儿子,臭不要脸。

    关乎皇室尊严,谢平安自然无法告诉旁人,便是谢淑也不行,以免为谢淑带去杀身之祸。

    所以……

    呜呜呜,皇妹,不是皇姐跟你有小秘密了,而是皇姐为了你的小命,不得不隐瞒啊!

    第261章

    莺莺燕燕好头疼,各怀心思两姐妹

    随着天色渐明,沈渊与无痕无迹在接头点汇合,三人的神色都分外严肃,显然没有好消息。

    “能藏人的宫殿都搜了一遍,尤其是守卫众多的地方,特意着重搜寻了两遍,但都没有殿下的痕迹。”无迹蹙着眉,一向温润含笑的桃花眸此刻沁着几分凉意,“无痕,你那边呢?”

    无痕摇摇头,“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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