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得知洛县叛党实际是蛮人所扮,蛮人又调虎离山发起突袭时,昌惠帝勃然大怒,后又得知裴凌取蛮人王子首级,还发现了蛮人偷凿的密道后,昌惠帝这才龙颜大悦,当即下令彻查宁朝境内潜藏的蛮人余党,并称此次诸将皆有大功,裴凌功劳最大,待大军全部拔营归京后,一并论功行赏。

    从合欢殿出来后,叔侄二人皆沉默无话,半晌,裴凌先嗤笑一声。

    “合欢殿,若不知这是皇宫,我还当进了个什麽花楼。”

    裴凌是第一回以武将身份进宫面圣,他知晓今上没什麽雄韬伟略,不如宁朝前头几位皇帝,但也没料到他废物至此,到了这把岁数还如此发昏,想到自己抛头颅,洒热血,想到战场上那些牺牲的将士,竟就是为了这样一位君主在厮殺拼命,他心中难免有些不忿。

    裴澈看了侄儿一眼,知他所想,但君与臣,看似很近,当中却隔着天堑,臣若对君不满,君随时可要臣性命,这便是至高皇权。

    “既知道这里是皇宫,那便慎言。”裴澈面无表情的走快了几步,显然也不愿逗留此地。

    元月里寒风瑟瑟,凉月如雪,清辉般的月光洒在依旧繁华的街巷里,明明是同一片月光,却与外头灾乱爆发的城池犹如两个世界。

    裴凌一回府便急不可待的向祖父母提出自己要娶言家女。

    果然如言清漓所料,被裴老侯爷与裴老夫人当即驳斥。

    “胡闹!你娶谁也不能娶此女!”裴老夫人本还沉浸在儿孙凯旋立功的喜悦中,哪料到今日破天荒说了一连串好话讨好她的孙儿,竟是为了提这番请求。

    那言氏女的家世自然没得说,可她声名狼藉,又是不洁之身,堂堂武英侯府的嫡长孙怎能娶妻如此?

    “为何不能娶!她救过裴冲那小子的命,于我裴家也算有恩,孙儿也喜欢她!”

    裴老夫人一拍茶案,气急道:“你……你难道要让所有人都笑话你娶了位被匪人所污的妻子吗!你娶了那种女子,要将我裴家的脸面置于何地!凌儿,祖母平日万事都可纵你,但此事我绝不同意!我已为你看好了柳氏,过两日我便让你们见上一面,柳氏绝不比那言氏差,你会喜欢的。”

    武英侯裴伯晟想的要比裴老夫人更为深远,他沉声道:“凌儿,就算那言氏白玉无瑕,你也不得娶,我裴家已与苏家与宣王密不可分,若再扯进来一个言家,圣上岂能眼看着我等做大?你已非幼童,该知晓这当中孰轻孰重!”

    裴凌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他知道此事不易,他小叔已警示过他,可他却没想到他至亲之人会说出这般令人心寒的话。

    他眯眼看着裴老夫人,平静却又蕴藏怒火的道:“哪种女子?她怎的了?她遇过流匪便成了她的罪过?呵,这么说,外头还传我是匪人的野种,祖母怎不将我也赶出去?什麽花市柳氏,来一个我踹一个!”

    当初他亲娘死的清清白白,就因外头闹过流言蜚语,他祖母便想让他爹休了他娘,以全脸面,而今,他喜欢的女子也被说成不洁,被人耻笑……

    凭什么?

    若面前的二人不是他的亲人长辈,他定要一刀砍了他们。

    裴凌扯了扯嘴角:“至于苏家和宣王,我管他们作甚?他们又与我何干?总之我就是要娶她!你们不同意,我便带她私奔了!”

    撂下这话后,他便踢开门,头也不回走了,身后,裴老夫人又气了个倒仰。

    0162

    第一百六十一章

    事成

    虽然裴凌此刻仍在心底暗暗怀疑裴澈可能对他的女人有非分之想,但他也实是走投无路,疾步到了裴澈书房,不料却吃了个闭门羹,隔着紧闭的门,裴澈丢给他一句话:“裴言两家联姻会带来什麽影响,自不必我多说,此事我不反对便已是最大让步,你自己的事,自己想法子解决。”

    同样吃了闭门羹的还有苏凝霜。

    裴凌才走片刻,苏凝霜就来到裴澈的院子前,也被守在门外的侍卫拦下,这两名侍卫是神锋营的人,苏凝霜的婢女以为他们不认得她,斥道:“大胆,世子妃也敢拦!还不让开!”

    “早春,不得无礼。”苏凝霜微微侧头,轻斥自己的婢女,而后又向那两名侍卫温声道:“世子爷晚间未曾用饭,我送些吃食过来,可否代为通传一声?我知你们都是爷身边的得力干将,舟车劳顿一路,很是辛苦,我已命人备下寝房和膳食,二位若得空,随时可去歇歇脚。”

    那两名侍卫确实不认得苏凝霜,但却听说过武英侯府的世子妃出了名的端庄美丽,温柔贤淑,如今一见,果真名不虚传,他们看了看那婢女手中提的食盒,对苏凝霜行了一礼,人却没有让开:“抱歉,世子爷有令,任何人不得打扰,世子妃还是请回吧。”

    苏凝霜也不强求,对那二人点点头道:“既如此,那就劳烦二位将饭食转交给世子爷吧。”

    苏凝霜离开后,那两名侍卫互相对视了一眼,觉得这也是世子妃的一翻心意,便提着食盒敲了敲书房的门,“爷,世子妃惦念您,给您送饭来了。”

    房内,博古架后的墙壁上打开了一道暗格,裴澈闭目坐在书案后,面前摆着一个带机括的匣子,匣子开着,里面装的并非财帛宝器,而是一些旧物,他双手抵额,手心握着一枚温润通透的玉佩,玉佩精致,质地却算不得上乘,面刻也非寻常的龙凤祥云,而是一只蹲在圆日中央的鸦鸟,鸦鸟展翅欲飞,羽翅四周的图腾似火焰腾腾。

    在上古传说中,此鸟名为赤乌,而赤乌,亦有日辉阳炎之意。

    “子阳哥哥,我爹爹……你也清楚,俸禄寥寥,在宫里得的赏都换了药材为城中百姓义诊了。”少女说这话时略有些脸红,却又挺胸抬头神色骄傲:“你莫瞧这玉佩成色普通,这图样可是我特意请人打造的,与“子阳”相得益彰。”

    当初他与她刚刚定情时,送了她一支赤金打造的蓝宝石蝴蝶簪,没想到过了几日,她便回赠了这枚玉佩,说是花了她存的所有私房银子,他至今犹记得她当时一脸肉疼的可爱模样。

    裴澈贪恋的将那枚玉佩贴上额心,温润的凉意一寸寸浸入皮肤,好似那少女轻柔的吻。

    他感受着那冰凉的触感,回忆着属于他们的过往,忽然间,他记忆中的少女就猛然变了模样,他仿佛又回到了几日前那夜,他躺在黑暗的房中,听着一墙之隔的婉转娇吟,可不知怎的,他竟想象出了裴凌与那女子翻云覆雨的画面。

    她躺在他侄子的身下,承受着如风暴雨的冲刺,如被风浪敲打的花儿,泣红了眼尾,哀哀向他侄子乞求轻些,而后裴凌却将她翻了个身,木架床晃的癫狂,坍塌的那一刻,他看到了那女子左侧的肩骨处,赫然出现了一枚红色的痣。

    裴澈猛的睁开眼,大口喘气,不知何时额头已沁出薄汗。

    自那日他撞见那女子偷偷祭祀亲人,见她用那样痛恨的目光看他,他便总会在想起清清时,忽地跳出她的脸,将她们混。Q.qun.73-9.54-3-054.淆。

    一种对楚清浓浓的亵渎与歉疚之意,令裴澈不住自责,他脸色煞白的将那枚玉佩放回匣中,却因心神不宁碰掉了那只平日里被他随身携带着的药瓶。

    莹白的瓷瓶坠地碎裂,一地狼藉,那枚小小的藕色帽塞无声的滚去了桌脚旁,孤零零的。

    裴澈心口一阵闷痛,仿佛自己的心脏也在这一刻碎裂开来,他急忙蹲下去拾捡那些碎片,一块碎屑也不漏过,最后小心翼翼的将那帽塞连同锋利的瓷片一同握在掌心,闭目。

    不能再这般下去了。

    门外的侍卫又敲了敲门:“世子爷,可要用膳?”

    等了片刻没有回应,那侍卫便识趣的退后,就在这时,书房的门忽地开了,那侍卫转身,裴澈一身玄袍立于门口,面色苍白,手掌滴滴答答的落血。

    “世子爷,您怎么受伤了!?”

    裴澈面色平静,冷声道:“去将裴凌叫来。”

    才吃了一顿闭门羹的裴凌已然决定靠自己去想法子了,正在自己房里像只无头苍蝇踱来踱去的他,却又忽地被人重新请去了他小叔书房。

    他懒洋洋的坐在裴澈面前:“我方才都睡了,你又叫我回来做什么?”瞥了一眼裴澈随意捏着一块染血白布的手,他微微蹙眉:“你手怎么了?”

    裴澈没搭理他,随意擦了擦手上的血,问道:“你是铁了心要娶言家三小姐了吗?”

    裴凌习惯性的拿起笔架上的狼毫戳旁边那盆可怜剑兰,觉得他问的是一句废话:“自然,非她不娶。”

    裴澈点了点头,而后说了句令裴凌彻夜难眠的话:“好,那我便教你一个法子,让你如愿以偿。”

    ……

    日子一天数着一天,转眼便已过去十几日,每过一天,言清漓的心便又沉下几分。

    裴凌那边仍旧毫无动静,她开始思索是否自己做的还不够,不够令他义无反顾的娶她,亦或是来自裴家的压力过大,令他确实毫无办法。

    去定州前,裴冲的病一直是她在照看,可回来后,裴家竟再未派人来请过她,于是乎,她便几乎可以确认,裴凌定是已经提过,而裴家也如她所料的,不同意。

    言清漓心绪烦乱,无暇再调配药材,索性净了手去给言琛和陆眉写信,可写了几句,又将纸团了扔了。

    她这掌医女史本就是昌惠帝心血来潮封的,实际上太医署并无她这个官职,她甚至不知自己该呆在哪一处办差,好在昌惠帝也再未想起她,于是这些时日,她便就老老实实呆在府中,可昨日刘刚王甲等第二批将士也已抵京,今日昌惠帝要论功行赏,裴凌人必然在宫中。

    言清漓琢磨着要不要借机进宫与裴凌见上一面,探探他的意思。

    正犹豫不决时,青果急匆匆跑来,人未到声先至:“小姐,快!宫里来了个太监!老爷,老爷叫您去前头接旨呢!”

    “接旨?何事?”言清漓打开门,迎面对上气喘吁吁话都说不清楚的青果。

    玉竹落后青果几步,正好也赶了上来,她深知言清漓近日在担忧什麽,忙握住她的手,喜忧参半道:“小姐,成了!皇上为您和裴小公子赐婚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兵符换亲事

    来宣旨的是昌惠帝身旁的内侍官庞公公,庞公公

    正在前头与孟氏道喜,见言清漓来了,孟氏忙拉

    着她跪候听旨。

    庞公公展开圣旨宣读:“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兹闻言国公之女言氏清漓,品貌出众、淑止静

    容,年十八,待字闺中,朕躬闻之甚悦,为成佳

    人之美,特将汝许配武英侯裴伯晟之嫡长孙、羽

    林左中郎将裴凌为妻,择良辰吉日完婚...

    圣旨后半部分的内容是昌惠帝肯定言清漓在定州

    -役中破毒谷有功,为她嘉与赏赐,言清漓没细

    听,她对这道赐婚圣旨万分不解一昌

    惠帝怎会

    主动为她与裴凌赐婚?难不成他对裴言两家结亲

    还喜闻乐见不成?

    “言女史,咱家这就恭喜了。”庞公公面带笑容的

    说道。

    言清漓还怔着,经孟氏提醒才回神,赶紧接旨,

    再由玉竹搀扶起身。

    孟氏面上显得很是为言清漓高兴,可心里却颇为

    不甘一同样非清白之身,

    这半路被认回的私生

    女却有这般好的姻缘际遇,反观她的女儿,至今

    还在庄子上不得回,下半辈子无着无落。

    只是再心有不甘又能如何呢?此女既有言琛撑腰,又将嫁入侯府,已是再得罪不得。

    孟氏一边在心里叹言清漓好命,一边更加坚定要赶紧穩固住自己的地位,如此便还有机会替她的婉儿也寻一门妥当亲事。

    庞公公是昌惠帝近前红人,孟氏不敢怠慢,宣旨后要请他进屋吃茶歇脚,庞公公以尚有差事在身,婉言谢绝了。

    言清漓追上正要离开的庞公公,向他福了福身:“公公且慢,清漓尚有些不解,还想请公公帮忙解惑。”

    庞公公忙侧身避开她的礼,道:“咱家岂敢受女史的礼?女史但问无妨。”

    言清漓想问的自然是今日朝中发生了何事,为何昌惠帝会突然赐婚,她从玉竹手里取过一只沉甸甸的荷包给了那庞公公,庞公公推脱一番后才收下,心想这言女史问的倒也不是什麽不可外传的秘密,况她即将嫁入武英侯府,宣王在陛下面前看着是不得宠,但谁不知众皇子亲王中,只有宣王势头最盛?这储君之位最终花落谁家可说不好,庞公公不欲得罪任何一方势力,便将能说的都告诉了她。

    今日朝中,陛下对定州平叛有功的将士论功行赏,尤其大赞了裴凌,称他破蛮人奸计,居功至伟,擢升为羽林左中郎将,掌皇城宿卫,秩比二千石。

    因蛮王年事已高,又只有呼衍图鲁一个王子,蛮族的继承人突亡,蛮族各部定会蠢蠢欲动,裴左中郎将便又力谏陛下,不如趁蛮族内部大乱,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利用他们内部嫌隙一举扫荡这些犬狼之辈。

    要知关外对宁朝广袤的国土虎视眈眈的敌国有许多,蛮族不算其中最大的威胁,但因蛮人狡诈,几十年来,宁朝历任皇帝都未曾彻底解决这个隐患,若昌惠帝在位时,能一举除去侵扰边关多年的蛮人,那可是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浓墨重彩的丰功伟绩。

    昌惠帝幻想了一下那伟大功绩,立刻生出了踏平蛮夷的雄心壮志,当即准。

    而后裴左中郎将又主动请缨,誓要为陛下排忧解难,昌惠帝龙心大悦,赞其后生可畏,立即又要给予厚赏,但裴左中郎将婉拒了,称既食君禄,当尽君事,赏赐不敢再要,倒是自己年将弱冠却连个媳妇都讨着,想请陛下赐门亲事。

    皇上一听这等小事,便金口大开,豪言道:“盛京一众名门待嫁贵女,任卿开口。”

    裴左中郎将当即谢恩,称自己于定州时同言女史共同抵御蛮人,互生情愫,恳请皇上做主赐婚。

    言清漓心想,就算昌惠帝没料到裴凌敢提出娶她,早早开下金口,但若他私心不愿,以这狗皇帝阴晴不定的性情,故意寻个理由不准也是干得出来的,但他最终竟答应了赐婚,想来这其中必还有隐情。

    果然,在她的旁敲侧击下,庞公公又多透露出了一些。

    裴左中郎将在说出自己欲求娶言女史时,陛下脸上的笑意“唰”地一下就淡了下来,最后竟是立刻翻脸,微怒道:“此女清名不在,与卿算不上佳偶,且此女还曾扬言不嫁任何人,当时各国使节均在场所闻,乌蓬国还有过与之和亲之意,最终也都作罢,当初朕既未曾将她许以乌蓬国王子和亲,那如今便也不好再赐婚给裴卿你,此事实为不妥。”

    昌惠帝的言外之意已十分明显,若换旁人怕是早恐引起圣怒顺水而下了,但裴凌管你天皇老子?偏偏逆流而上。

    庞公公称,裴左中郎将顶。Q.qun.73-9.54-3-054.着压力重重叩首在地,怒骂乌蓬国算个屁——当然,与言清漓说起时,庞公公的用词很是委婉,只道裴凌称:“若那乌蓬国王子敢对陛下您不满,臣便踏平蛮族后,再替陛下收了乌蓬国。”

    他坚称自己与言女史情比金坚,陛下也说了盛京待嫁女子任他选,金口一诺,重于泰山,请成全于他。

    言清漓几乎可以想象到当时那个场面是有多难堪了——昌惠帝畅想着自己将会青史留名,激动之下应了给裴凌的赐婚请求,结果听到裴凌想娶的人是她后,又想反悔,将乌蓬国拎出来做理由,哪知裴凌这无赖根本不吃他这套,专揪着昌惠帝已应下这点不放,将她架在高处下不来台。

    众臣百官面前,昌惠帝若公然反悔,那就是在打自己的脸。

    庞公公自然不会说的这般直白,只将那个尴尬场面用“大殿一时静默”草草带了过去。

    就在僵持不下之际,裴世子却忽然从百官中站了出来,称自己早年打东阳人时负过伤,这些年也一直未曾养好,此次定州平叛又牵动旧伤,一时间无法再次带兵出征,而朝廷如今内忧外患,正是用兵之际,愿将自己囤于苍陵的七万兵马暂交朝廷驱用。

    陛下大悦,收下兵符,又盛赞裴世子战功赫赫、顾全大局,实为朝中不可或缺的忠勇猛将,加封骠骑大将军号,赐将军府,而后看到仍跪地不起的裴左中郎将时发出一声长叹,说“罢了”,为其赐了婚。

    至此,言清漓算是弄清楚了——昌惠帝恐宣王收获言家之势后他再掌控不住,自然不愿裴言两家联姻,可裴澈却及时地将兵权交了出来,此消彼长,两相权衡下,比起只能靠姻亲纽带维系的言家,自然是直接光明正大的削弱裴家,更为令昌惠帝心动。

    至于骠骑大将军的封号?不过虚衔罢了,用一个虚衔和一门亲事,换回七万兵马,昌惠帝怎会不愿?

    只是……

    言清漓在庞公公走后一整个下午都未曾想明白,裴澈为何要这样做?那六年他拼死拼活,求的不就是武英侯府的权势荣耀?可他竟是轻易都放下了……

    他这样做,如何向裴家交待?如何向宣王交待?

    她不信裴澈这么做是为了成全裴凌。

    许是他背后有宣王的授意?他们这又是在故弄什麽玄虚?又要玩以退为进那一套?

    第一百六十三章

    宁天弘召见苏凝霜(13000珠)

    事实上,言清漓的确猜中了几分,裴澈交出一部

    分兵权,确实不全然是为了助裴凌娶妻,但也并

    非她想的那么复雜。

    宣王府中,宁天弘忍着心中大怒,沉着脸负手而

    立:“裴侯,裴家这是何意!

    ?如此大的事,为

    何不事先与本王商议?

    裴伯晟也是面色不佳,他知道的并不比宁天弘

    早,若他早知,又怎能容许那叔侄二人任性妄

    为?

    凌儿胆大包天,仗着立了功,当众逼迫皇上赐婚;

    也就罢了,可竟连向来做事稳妥的澈儿也跟着他

    胡闹!

    裴伯晟就知道宁天弘必会追究此事,下朝后,便

    第一时间拦下裴澈问话。

    裴澈的真实所想,自然是除了他自己无人可知。

    以他手中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裴澈几乎可以确

    定盛楚-案背后乃宣王和苏贵妃主谋,既如此,

    他如何能眼看着裴家继续助纣为虐?拥护那些害

    了楚家、害了清清的人上位?

    他要对付宣王与苏家是板上钉钉之事,待有朝一日宣王失势,武英侯府必要跟着一起遭受牵连,是以,他需要先一步步将裴家与宣王分剥,今日所为,不过是在为了日后保全裴家做准备罢了。

    只是这番打算,他却不能毫无保留的告知自己那这彻头彻尾宣王党父亲。

    裴澈道:“父亲,水能载舟亦能覆舟,那七万兵权,于我裴家而言实际并非好事,而是烫手山芋。皇上本性多疑,对宣王忌惮多年,如今端王大势将去,在众皇子无人能与宣王分庭抗礼时,皇上对其出手打压是早晚的事,皇上不便直接动宣王的母族苏家,那么您想想,他会先拿谁开刀?届时,您认为宣王会不会为了自保,弃车保帅?”

    裴伯晟虽忠于宣王,但也觉得裴澈所言不无道理,可他也不能透露给宣王,定了定心,他对宁天弘说道:“此事本侯也是今日方知,其实澈儿这么做,也是为了殿下您着想。”

    “为本王着想?”

    宁天弘怒拍桌案:“裴侯随我多年,不会不知我意在何处!父皇若能想通也就罢了,可照如今形势,他分明不属意我,若本王得不到那个位置,将来坐了那位置的任何一人,也都必然容不下本王!容不下本王与容不下你裴家有何异?本王自是要为追随我的尔等考慮,为今后可能面临的险恶境况做万全准备,可你裴家是如何做的?竟将到手的兵权交了出去?如此,裴侯还敢说裴世子此举,是为本王着想?”

    事已至此,婚赐了,兵符也交了,还能如何?裴伯晟又仔细回忆了一翻与裴澈的对话,捡着些能说的说了。

    “三殿下稍安勿躁,澈儿那七万兵马,其中有近两万是当年皇上所拨,余下乃是一城城收复失地后收拢的地方兵力,说白了,这些兵力原本就属于朝廷,就算澈儿今次不主动交还,皇上迟早也会想法子收回去,与其到时被动上交,不如我们主动做个表率,如此,皇上自会认为这是三殿下您的意思,认为您顾大局,肯做退让,这还不算是为了殿下好?”

    见宁天弘若有所思,裴伯晟忍着口干舌燥继续劝:“况三殿下也无需多虑,本侯手中的兵权尚在,澈儿的神锋营与那三万苍陵水师也仍保留,陇江也快是殿下的囊中物了,而今凌儿又得了提拔,言家女还被光明正大的赐婚给了凌儿,只要殿下日后拢住言将军,又何须在意那区区七万兵马?”

    最终,裴伯晟用这一番话将宁天弘暂且应对了过去。

    可事后宁天弘却越想越不对。

    虽然裴伯晟再三保证裴家绝无二心,可裴澈此人的态度却值得推敲,这一年来他三番五次的笼络,裴澈都不冷不热,也从不来宣王府议事,据他母妃苏贵妃说,裴澈还对太子一案至今存疑。

    宁天弘总觉得裴澈别有动机,立刻以宣王妃的名义将苏凝霜请来了宣王府。

    宁天弘的王妃孙氏是早多年前昌惠帝指的,孙氏为先帝时期一位文臣的孙女,后那文臣受冤获罪,死在发边途中,到了昌惠帝这一代时才沉冤昭雪,为了以示皇恩,昌惠帝便将孙氏召回了盛京,加以抚恤封赏,又指给了宁天弘为妃。

    孙氏一介孤女自然不能成为宁天弘的助力,宁天弘也不喜这位王妃,孙氏便鲜少露面,苏凝霜平日也甚少与这位皇表嫂走动,是以接到孙氏的帖子时,她还颇为诧异,结果到了宣王府后才知,竟是宁天弘要见她。

    苏凝霜不欲久留,只站在门口冷冷道:“宣王殿下有何事不能叫人传话,定要单独见我?”

    宁天弘也没心思计较苏凝霜的冷脸,张口就问:“你与那言家女走动的多,平日可有察觉出她哪里不妥?裴凌冒着惹怒陛下的风险也要求娶此女,他二人从前可有私情?”

    因慧觉寺一事,宁天弘总觉得言清漓也有问题,却又抓不到影子。

    昌惠帝的赐婚圣旨今日也同时下到了裴家,苏凝霜知宁天弘却有正事寻她,便稍稍放了心。

    从前她听婢女提起,说偶见言清漓与裴澈攀谈,她当时以为言清漓对裴澈有意,便留了个心眼儿,后在她要前往定州时,故意托她带思君心切的口信给裴澈,以暗示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和睦,旁人崩想插上一脚。

    结果没成想,去了一遭定州,这言清漓倒是与裴凌走在了一起。

    苏凝霜听宁天弘这么问,知他许是怀疑言清漓存心接近裴凌,想了想,如实道:“经我从前观察,那言家女倒未见与裴凌有何私情,相反,她为冲儿医治那些时日,倒是对裴凌避之不及,依我看,这二人应是在定州才生出了感情,日前裴凌曾向我婆母提及要娶言氏,还将我婆母气的险些犯了病。”

    只要不是肖想她的夫君,苏凝霜对言清漓那点隐隐的敵意,便自然消了,她不愿多与宁天弘独处,急着要走:“我知道的就是这么多,宣王殿下还有何要问的?若无事,我便回去了。”

    宁天弘见她一脸戒备,嘴角一扯,上前挑起她的下巴:“霜儿,你可知子阳今日未与我商议,擅自交出了七万兵马,他这个决定,你事先可知?“

    苏凝霜避过头,忙后退了两步。

    此事是苏尚书午时匆匆赶来裴府时,苏凝霜才从她父亲口中得知的,她微微昂头,神色冰冷:“朝中之事,子阳又不会尽与我一个妇道人家说,他这么做自有他的道理,难不成宣王殿下以为他别有用心不成?”

    宁天弘又向她逼近几步,眸子一眯:“哦?霜儿倒是处处维护他,可我怎么听说,裴子阳与你极其生分,平日连你的院子都不进?”

    宁天弘将苏凝霜逼到了博古架旁,停住,低头嗅了嗅她的发香,话锋一冷:“我不是叫你收住他的心?你就是这般收的?”

    不得不说,苏凝霜生了张国色天香的脸,哪怕因心神不宁有些憔悴,也难掩其丽色。

    宁天弘年少时曾很是喜欢这个表妹,还想过将其纳入府中为妃,可谁知她却钟情武英侯府世子,最后他以大局为重,同母妃与苏家一起将她送入了裴府,熟料她竟这般没用,连一个男人的心都栓不住。

    苏凝霜想起宁天弘曾对她做过的那些事,身子陡然一寒,推开他就向书房门口奔去,哪料宁天弘一把将她拽了回来,扔在了书案上。

    “宁天弘!你放开我!我是。Q.qun.73-9.54-3-054.裴澈的世子妃!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这么对我!”

    “你我又不是第一回做这种事,怎的从前可以这么对你,裴子阳回来了,便不可了?”

    宁天弘本就对裴澈多有不满,因着今日事,更是积了满腔怒火,他面色阴寒的按住挣扎的苏凝霜,扶着阳具狠狠入了进去。

    “若是你不知如何讨好男人,那表哥就好好教教你!”

    —【题外话】—

    最近这几章铺垫的比较多,但年前掉马说到做到,大家放心。

    另外你们想念的四殿下和哥哥也陆续要出现了,嗯,可能哥哥要慢四殿下一步。

    第一百六十四章

    鬼影(4000字二合一)

    未免夜长梦多,怕昌惠帝再出尔反尔弄出些幺蛾

    子,裴凌坚持要将婚期择定在他出征攻打蛮族之

    前,又因三月乃是言清漓的生辰月,不可行婚嫁

    之事,故这婚期便急匆匆的定在了二月底。

    巧的是言国公府的庶出二小姐言如的婚期正好是

    二月二十,长幼有序,钦天官翻了几遍黄历,道

    二月二十九乃是个黄道吉日,宜嫁娶,于是,言

    三小姐的婚期便被定在了这一日。

    如今已是一月底,也就是说,距离婚期只剩一个

    多月了。

    赐婚圣旨下到武英侯府后,裴老夫人当日就小病

    了一场,可皇命难违,即便她再不喜言清漓这个

    名声败坏的女子做她孙媳,事情也再无转圆之

    地,裴老夫人躺在床上恹恹的挥了挥手,道自己

    拖着病体,实无精力操办,迎言氏Y头进门之

    事,便全权交给儿媳苏凝霜去办了。

    苏凝霜倒是想借此机会与这个平日同她不亲厚的

    侄儿拉近关系,因此格外用心,事事考慮周全。

    与此同时,裴凌生怕婚事定的仓促会委屈了言清漓,便大张旗鼓的要动用他爹娘留给他的财帛宝物,定要在聘礼上给足那爱慕虚荣的女人面子,后来是苏凝霜阻了他,称堂堂武英侯府,一份体面的聘礼还是出得起的,无需动用裴渝世子夫妇的遗留物。

    裴府上下,真心因这门亲事感到欢欣雀跃的,除了裴凌,其实还有另外一人。

    裴澈虽与裴老夫人母子关系生分了,但礼数孝道一分不少,依旧日日去给裴老夫人请安,今日探过病歪歪的裴老夫人,临走时,裴老夫人对他说:“澈儿啊,冲儿那孩子遭了场大罪后,性情愈发孤僻,与谁都不亲近了,唯与你这个父亲能说上几句话,若你得空,多去瞧瞧那孩子,开解开解,就算你再不喜他,他也是你的亲子。”

    裴澈后来在院子里伫立了良久,最终转头去了芳华苑的东厢。

    他去看望裴冲时,裴冲正在案前习字,小男童的脸上覆着一块精致的银面具,面具刚好覆住了他被烫伤的上半张脸,许是因久不曾出屋,他露出来的下巴和嘴唇略显苍白。

    见着裴澈来了,裴冲先是愣了愣,待笔尖上的墨迹滴到了宣纸上晕开,他才慌忙放下笔,赶紧站起来。

    “父亲……”

    小小声地喊了父亲后,裴冲动了动嘴唇,似是还想再说点什么,但见裴澈一语不发的站在那,他又有些不知所措,便微微低下了头。

    裴澈想起裴老夫人与他说的那番话,尽量驱散面对这孩子时的复雑心绪,平静的问他:“身子可有好些了?”

    想了想,他抬步走去案边,看了看裴冲的字。

    字迹干净,不拖泥带水,隐有他字体的风骨,一看便是平日早就临过多次,只是因年纪小,笔力不足,整体有些松散。

    裴冲听父亲关切自己的身体,忙点了点头,见他又看他写的字,以为父亲检查他的功课,心里又隐隐有些期待,乖巧的立在一边,直到他见裴澈的目光落在了宣纸旁的一只竹蜻蜓和九连环上,裴冲面具下的脸才蓦地一热,忙上前做出整理的样子,悄悄将那些玩物收了起来。

    察觉到裴冲的拘谨,裴澈一时不知还能再与这比他离开前长高了寸许的男童说些什麽,一大一小就这么双双默立着,恰好此时一个婢女端药进来,化解了室内的静默。

    裴冲不准婢女喂他喝汤药,自己接过药碗,刚要推开面具喝药,手一顿,复又看了那婢女一眼。

    婢女反应过来小世孙向来不喜吃药时身旁有人,忙退了出去。

    裴冲这才捧起药碗,皱眉瞅向那黑乎乎的汤药片刻,而后深吸一口气,将面具向上微微推开一脚,迅速捏住鼻子,视死如归一般的仰脖灌了下去。

    那面具下露出的一小部分皮肤褶褶皱皱,丘壑似的疤痕仍新鲜泛红,丑陋又令人惊心,黑色的药汁则顺着他完好无损的干净下颌一道道向下淌,这样两种面目同时出现在一个六七岁孩童的脸上,难免令人觉得惋惜。

    喝完了药,裴冲将药碗一撂,又迅速地捧起婢女为他晾至温热的清茶,漱口,吐出,擦嘴,一气呵成,做完这一通动作后,他又赶紧将面具戴好,最后悄悄地抬头觑了觑自己的父亲。

    裴澈沉默的看了他片刻。

    他记得他去定州前,裴冲脸上还没有这块面具,且那时这孩子很抗拒喝药,唯有他过来时,才会听话的慢腾腾喝一些,但遠没有今日喝的这般痛快利落。

    “面具可是你娘给你的?”

    裴冲摇了摇头,想了想,他又低声道:“是清漓小姨给的。”

    那时,言清漓被昌惠帝派往定州,走之前,她来裴府为裴冲又看过一次伤,路过银饰铺子时,见里头有卖女子用作装饰公.的银面具,她觉得大小适合,便顺手买了带给裴冲,叫他不要总闷在房里,要多去外头见见光。

    只可惜裴冲戴上了这块面具,依然极少出去见人。

    裴澈没想到会忽然从那孩子嘴里听到这个名字,默了一瞬,又问:“你这喝汤药的法子,是她教的?”

    裴冲点头,面具下看不到的神色颇有些骄傲:“清漓小姨说,捏住鼻子就闻不到汤药之苦了。”

    清漓小姨还说,你都是小男子汉了,怎得还怕药苦?丢不丢人?

    想起今日从那些窃窃私语闲谈的婢子们嘴里听到的消息,裴冲鼓起勇气问裴澈:“父亲,清漓小姨是不是要嫁给大哥了?那……她以后就是冲儿的嫂嫂了吗?”

    裴澈从那孩童轻轻攥起的小手看出他似是有些紧张,沉吟片刻道:“是,她要嫁给你哥哥。”

    裴冲心里忽然欢喜,忍不住腼腆的笑了笑,下一瞬,他又微微耷拉下嘴角,但又努力不想在自己父亲面前表现出来,便小心翼翼的问:“那……那为何清漓小姨不再来看我了?她不是要做我嫂嫂了吗?”

    “她与你兄长成婚前不便见面,等过了门,你便能见到她了。”

    裴澈见那孩童的颈窝还积着残余药渍,上前拿起一块干净的巾子为他擦了两下。

    这随手之举令裴冲骤然一呆,不知怎的,他忽地就有些眼眶发酸,冒出了一种想扑到父亲腿上,听他夸赞他真棒,不怕喝苦药。或是……父亲就算不是夸他,而是训斥他方才习字不专心,那样也好。

    就像他曾见到过的,安山伯家与他差不多般大的小长孙扑在他父亲邵大人身上那样,被邵大人拎起来训斥了一通。

    “你很喜欢你那位未来的嫂嫂?”裴澈觉得自己站在一个孩子面前实在是显得过于高大了,便扯了把胡椅,坐了下去。

    裴冲那个想法到底只是在心里偷偷想了想,并未付诸行动,因为他觉得,就算他那样做了,父亲也不会夸赞他,更不会训斥他。

    他点了点头,说自己喜欢清漓小姨。

    他其实还想说只有清漓小姨不怕他丑八怪一样的脸,还送了许多玩物给他,还教他怎样喝药不会苦,只是他还犹豫着要不要说出来时,得知裴澈来看望裴冲的苏凝霜便匆匆赶了回来。

    苏凝霜本在前头忙着为裴凌的亲事做准备,听婢子来报,说裴澈去了她的芳华苑,她便赶紧放下手头之事回来。

    “你今日怎回来的这般早?可用过饭了?”苏凝霜按捺不住心中的喜悦,见裴澈似是刚才外面回来,身上的朝服还未换下去,应是没用饭呢,忙吩咐婢女去准备饭食。

    她又接过婢子递上来的巾子,要为裴澈净手,可未等她近身呢,裴澈便直接站了起来,向外走:“不必了,我还有事。”

    苏凝霜尚未从裴澈忽然来她芳华苑的喜悦中回过神,那人便又一阵风似的走了,她甚至连一片衣角都摸不到,好似她是什麽瘟疫一般,就那样急着与她撇清。

    见东厢这头伺候裴冲的两名婢女还侯在这儿,应是瞧见了她方才被裴澈冷落的一幕,苏凝霜有些恼怒,她咬了咬牙,冷声命人都赶紧下去做事。

    裴冲见苏凝霜过来那一刻,便已经爬回到床上,面朝内,躲在被子里玩起九连环,苏凝霜坐在他床边,柔声问:“冲儿,方才你父亲过来都与你说了什麽?”

    裴冲不吭声。

    苏凝霜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还问他药可吃了?饿不饿?要不要用些饭?

    裴冲依旧不吭声,被子下传来他摆弄链环的声响。

    “娘在问你话!你这是何意!”

    苏凝霜一把掀了裴冲用来躲藏自己的被子,被褥下,男童蜷缩着的身体团的更紧,却依旧没转头,气的苏凝霜高抬起了手,可她想起终是自己对不住这个孩子,以至他伤了容貌后愈发自卑敏感,便又没能忍心打下去。

    她颓然的落下手,想到自己在宁天弘那里受的辱,在裴澈这里碰的壁,裴老夫人对她施的压,而今,自己的亲生儿子又疏远了她……

    苏凝霜捏着帕子的手不住的颤抖,巨大的委屈和不甘压得她快要透不过气,她额头冒出虚汗,眼前一阵阵发晕。

    这两个多月来,她夜里总会梦到楚清那个女人,梦到她扭曲在地,面目全非的样子,以及,她临死前对她的那番诅咒——难不成,她今日今日过的这般不顺,都是那女人阴魂不散的在地府诅咒她的缘故?

    此时,苏凝霜的婢女早春进来说徐嬷嬷来了,好像是铺子那边的账目突然出了些问题,要与她回禀。

    苏凝霜不愿自己脆弱失神的模样被婢女看到,强撑着整理好心绪,命早春留下照顾裴冲,自己去了偏厅见那徐嬷嬷,只是出门时,她脚步仍是有些虚浮。

    从东厢去往偏厅要穿过一条小径,小径两旁栽了许多海棠树,如今尚未开春,树木光秃秃的,夜凉幽寒中,交错的树干便显得影影绰绰。

    苏凝霜努力的压住心底散发的阵阵寒意,不由加快了脚步,忽然,她似是心有所感,猛一转头,便见身后的树丛中有个黑色的|Q=子在向她这边迅速移来。

    苏凝霜汗毛乍起,尖叫一声,连连后退时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繁复的裙角,她伸手胡乱向两边抓去,企图抓住些什么稳住自己的身体,可最后仍是摔向了海棠树丛。

    干枯的枝丫扫过她的脸,苏凝霜只觉面颊一热,她来不及捂住脸,摔倒时小指又硌在了一块石头上,钻心的疼痛立刻涌遍她全身,她又惊又怕之际,急火攻心,头一歪便晕了过去。

    那被苏凝霜误以为是鬼影的,实际是早春见她离开时面色不好,叫来另外一个婢女追上去伺候她的。

    那可怜的婢女还不知自己闯了大祸,见苏凝霜摔晕了,连忙大喊叫人:“来人啊!世子妃晕倒了!快来人啊!”

    —【题外话】—

    拆不开,直接合成一章吧,这章不算加更,加更容我先欠着

    第一百六十五章

    讨还人情

    言国公府一个月内要出嫁两位小姐,阖府上下忙

    碌不已,因着言琛与朱家退亲时赔了半个库房,

    加之言国公又挥霍度日,抛开府中开支与两位公

    子日后娶妻之用,要一下子筹备两位小姐的嫁

    妆,着实令孟氏焦头烂额,何况她还私心里打算

    给言婉留些大头。

    言婉定是寻不到太好的亲事了,只能用丰厚的嫁

    妆来撑撑腰。

    言如也就罢了,聘礼按庶出女的规模置办便是,

    可言清漓好歹是府中名义上的嫡女,又将嫁入武

    英侯府那种与言家相差无几的高门,这嫁妆若是

    寒酸了不免令外头人耻笑,好在武英侯府的聘礼

    下的足,挑挑拣拣再加上些庄子铺面,不说良田

    千亩、十里红妆,她这嫁妆倒也备的有模有样,

    就算送到言国公面前,想必也挑不出错来。

    其实孟氏完全是多虑了,言清漓对自己能有多少

    嫁妆毫不关心,也不重视,她又不是真想嫁人,

    权宜之计罢了。

    她整日窝在自己的院子里,对外界不闻不问,倒成了最闲的那个。

    宁朝有习俗,女子定亲后都要自己绣嫁衣,可她不擅女红,婚期又急,按言清漓的意思是去外头找两个绣娘绣了便是,但玉竹却不肯,非要亲手为她绣嫁衣,说做就做,昨日连着今日,几乎一天一夜没合眼。

    言清漓打发走了言国公那几位嘴上说来为她添妆,实则过来巴结讨好的姨娘后,从匣子里抽出陆眉送来的账簿,一边统算,一边觑了玉竹一眼,见她穿针引线忙个不停,忍不住道:“玉竹,你又不是不知我嫁人的目的,反正早晚要寻机会抽身的,何必还花如此多心思。”

    玉竹头也不抬,摇头道:“此话不然,不论怎样,小姐你也是第一次穿嫁衣,婢子定要亲手绣了才安心。”

    言清漓见她坚持,便也不再劝了。

    玉竹看似性子柔软,有时却十分固执,譬如当年楚家女眷被流放,她明知自己就算追上去也无济于事,却依然义无反顾的追,最终累的自己险些病死途中。

    又譬如她已嫁人为妇,只因夫家想要传承香火而纳妾,便萌生离去之意,外头世道那么乱,她明知自己是一介弱质女流外加戴罪之身,若离开了那猎户夫君许是连活下去都艰难,却仍是坚定的要离开。

    言清漓每每想起此事,都很是庆幸当初宁天麟及时寻到了她。

    见自家小姐又开始埋头数银子了,玉竹这才偷偷抬头看了看她。

    书案后的女子一袭丁香色素雅襦裙,娇颜绝丽,她一页页翻着账簿,遇到复雑之处会将黛眉微微蹙起,时不时两片唇瓣轻碰,自语出几样药材的名字,再时不时拨两下算盘,而后伏案执笔,写写停停……全然没有作为新嫁娘的欢喜与期待,好似要出嫁的人根本不是她。

    玉竹看着看着,蓦地就觉得十分难过。

    她方才很想问一问小姐,这辈子,您除了为老爷夫人沉冤,为楚家人报仇,到底有没有为自己打算过?

    但她终究

    ——【加入Q有问。

    她太了解她了,她甚至能猜到她会作何回答——她一定会说,大仇一日不得报,我如何有心去考慮其他?

    玉竹悄悄拭了拭眼角,将自己上涌的酸涩拭净,不住的在心底叹息:她的小姐还活着,却再也不是为了她自己而活了。

    青果咚咚咚的小跑进来,忽然感应到房内氛围莫名压抑,先是瞅了瞅几乎将头都埋进了绷子里的玉竹,又瞧了瞧沉迷账册中的主子,最后是懒洋洋趴在主子脚边的清清慵懒的发出一声“喵呜”,青果才回过神,脆生生道:“……小姐,二小姐来了。”

    言清漓拨算盘的手一顿,挑了挑眉:“言如?”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