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不过我可不能空着手进去。”
杰森说：“不然的话，谁知道那儿有什么在等着我呢？我总要有些自保的手段。”
实际上纵横整条街区的杰森·托德根本没在害怕，他只是想趁机替自己多讨点好处。
“我会在这栋建筑物的周围张开结界，让你能够在这里自如使用那把枪，至于别的——”
诺克斯思考了一下，冲着对方的眼睛伸出手。
下一秒，杰森的一只眼睛传来强烈的放射状痛觉。
他忍耐着闷哼了一声，蝙蝠侠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而诺克斯神情平淡地回望过去，一只眼睛的瞳孔此时已经变了颜色。另一边，尖锐的痛觉像是退潮的海浪一般逐渐消退，杰森·托德眨了眨眼睛，觉察出自己身上的异常。
“人类本身就不是擅长行使神秘的种族。”
诺克斯解释道：“强行缔造出流通魔力的通道，即便是从别人身上借来的也会带来痛苦，除了极少数人以外，启动魔力的感觉大多都不会太舒服。”
杰森的右眼瞳孔变成了金色，后又缓缓复原。
根据诺克斯的说法，“注视”是最简单的魔术，借来的这只眼睛可以向所注视的目标发动简易的麻痹效果，方便在关键时刻控制敌人从而脱身。
“而在视觉联通的时候，我会短暂地见你所见。”
他说：“所以想要传递信息的时候也可以用。”
能够“施法”的兴奋感显然压过了短暂袭来的痛觉，杰森立刻就表示自己愿意入学，办理手续的过程也非常配合，很难说其中究竟夹杂了几分对于知识的向往。等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教学楼当中之后，蝙蝠侠才重新看向诺克斯，不赞同道：“你不应该把魔眼交给普通人。”
“因为会暴露神秘，导致我被魔术协会追杀？”
诺克斯笑了一下：“别了吧，连教会都懒得来这里，第一原则执行局的那群废物才不会追过来。”
不，他根本不在乎这人会不会被追杀，形体的破损对原生的魔女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蝙蝠侠想，他要说的是……算了。
“证据确凿之后，我会动手处理他们，你不要出手。”
他警告道：“这是人类自己的事。”
“当然，谁会愿意拒绝坐享其成呢？”
诺克斯打了个呵欠：“我要回去了，还请自便，多管闲事先生。”
魔术师的身影像是火焰中的蜡块一样消融在了他的面前。
*
古恩太太的学校确实大有问题——这里汇聚了大量的未成年卧龙凤雏，记者的摄像机之外，教授的都是诸如“枪械辨识和使用技巧”之类的内容。
杰森头脑很灵活地将一系列冷热兵器记在脑海中，甚至还举手回答了一个问题：“这是圆盘匕首（Roundel
Dagger），有好几千年的历史了。”
“不错，你在哪里见过？”
古恩太太抬了抬眉毛。
魔女先生的墙壁装饰上，他在心里想，但说出口的却是：“记不太清了，捡到的杂志吧，偶尔有空也要看看书。”
“说得好，孩子们，我们最近的课外活动就要前往一家博物馆。”
古恩太太说道：“碰巧去会一会这些上了年纪的家伙。”
之后的发展自不必说，他在和人争斗上有几分天赋，蝙蝠侠又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一边，实际上魔眼还没来得及正常启动，他们两个人就已经解决掉了古恩太太和她的“学生们”。
“说出你们的目的。”
蝙蝠侠一拳打歪了古恩太太的脸，丝毫没有怜惜这位上了年纪的女士：“这些博物展品很难被销赃，如果只是为了钱，你们绝不会选择这么麻烦的目标……”
“我们真的只是为了赚钱！”
古恩太太一侧的脸颊高高隆起，显得整个人狼狈不堪：“哥谭的黑市里有人在收集这些东西……”
这些？他瞥了一眼展柜里面的展品，那似乎是某个埃及贵族用过的餐具，历经时间磋磨之后，它看上去几乎是一触即碎——甚至都不是贵金属，象征意义远高于实际。
不像是什么危险品……
“他呢，怎么没有来？”
杰森看着孤身一人掏出绳子“打包”罪犯的蝙蝠侠，四下看了看。
“在忙着接管那所学校的土地。”
蝙蝠侠言简意赅：“说是要收集沉积在那里的情感。”
杰森回忆了一下短暂的课堂生活，那儿充斥着年轻人的躁动和暴力，以魔女先生的角度应该确实是个好地方。通知过警察之后，蝙蝠侠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看向杰森：“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个监护人——”
“监护人？”
杰森夸张地拉长了音调：“你说我？”
没错，蝙蝠侠严肃点头，他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这小孩已经过早接触到了哥谭的暗面，如果始终缺乏好的引导，很容易走向糟糕的方向。
而他可以传授给对方必要的知识，保护自己的方法，以及……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杰森却说：“倒不如说，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
在蝙蝠侠的构思当中，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这么果断。漆黑高大的身影沉默着伫立，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快，杰森又补充了几句：“我对你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如果你提早半年这么说，我会觉得这是个梦里都想不到的好消息。”
然而现在，他还有想要从魔女那里换来的酬劳。
“普通人过度牵扯神秘不是件好事。”
蝙蝠侠提点他：“你不是魔术师，又不像他们一样打算追求根源，这些人的价值观与常人迥异。”
实际上，说是“迥异”已经算有了极大的偏向，魔术师这个群体当中多得是足够被称作“丧心病狂”的行为，传统的道德和公序良俗可以说对他们没有一点儿约束力。
“但这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杰森摊开手，又在对方的眼前缓缓握成拳头：“像你这样的人压根不明白。”
魔女本质上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杰森想，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一切——这意味着对方不会有多余的同情、怜悯、憎恶和高高在上的自作多情，千万富翁和街头流浪汉在他眼中也都只是人类。
等价交换，往来公平，只要愿意支付代价，似乎就能永远拥有选择。
这样就很好。
“……”
蝙蝠侠沉默片刻，没再坚持。
*
老科勒的眼睛被装进了一个玻璃密封罐中。
这只眼睛浑浊发灰，还有些散光，但确确实实是来自人类心甘情愿奉献而来的眼睛。
不管对方将来是否会后悔，至少在当下的这一刻，交易已经成立。
杰森·托德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十分血腥的场面，可诺克斯似乎只是伸手在对方眼眶上一探，那颗眼球就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代价我已经收到。”
诺克斯说：“十五个工作日之后，您就能够收到自己想要的商品，届时请尽早服用，防止药品过期。”
科波特对于这个漫长的采购周期颇有微词，可一想到他自己走私商品也需要等待十天半月，他就按下了自己心中的那点迫切，脸上露出笑容：“我衷心希望这是一场双方满意的交易。”
“三方。”
诺克斯提醒他。
“当然，我怎么会忘了呢？”
科波特随口说道，并没有将他的提醒放在心上。
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用钱买健康，也有人愿意用健康换钱，杰森看向心满意足的诺克斯，将一份《哥谭日报》扔到桌子上：“这颗眼球你要用来做什么？再卖给别的盲人吗？”
“那能有什么赚头？”
诺克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作为原材料，以后说不定会用得上。”
社会新闻版块的头条是一位新上任的检察官遭到虐杀，凶手疑似是从阿卡姆精神病院潜逃的逃犯“双面人”。考虑到哥谭的枪击频率，寻常凶杀案根本不足以在报纸上占据一席之地，这次上新闻实在是因为对方手法过于残忍，甚至还将尸体挂在了正义女神雕像手中握着的那把剑上。
“为什么要叫他双面人？”
诺克斯问：“这是哥谭本地的流行吗？”
“可能因为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杰森随口回答：“小道消息说，他以前曾经也是个检察官——不过谁在乎呢？这些疯子总在精神病院里进进出出。”
阿卡姆精神病院据说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但又似乎总有病人越狱。这起事件显然给哥谭警署和蝙蝠侠都带来了沉重的KPI压力，接下来的几天里，多管闲事先生都没再在诺克斯的店里露面。
直到一天傍晚，一位西装挺阔、胸前打着领结的中年男人敲响了店门。
对方很有礼貌：“劳驾，您这儿卖安眠镇定的药物吗？”
第019章
19
杰森的第一反应是，又来一个想要拐弯抹角买毒丿品的。
他原本打算熟练地赶客，但诺克斯已经摆出了营业的态度，而不是像平时那样视而不见般任由他去驱赶那些诡计多端的瘾君子。
“这种能让猛兽瞬间陷入沉睡，持续时长和药量有关。”
诺克斯先取出一小盒黑色的药粉，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而这一种可以让最暴烈的双足飞龙都安静下来，持续时间三小时左右，副作用是这段时间会让它们显得很呆。”
阿尔弗雷德：“……”
这都卖的什么东西，他沉默了一下：“我不是想要这种。”
首先，肯定得是人吃的药。
“我有一个朋友。”
他用了最常见的对话开局：“陷入了一些精神问题里，有些焦虑而且失眠，想知道您这儿有没有治疗这种睡眠障碍的药物。”
诺克斯：？
他犹豫了一下：“医生怎么说？”
“他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不愿意去接受心理治疗，又对作用于神经系统的药物有抵触和耐受性。”
阿尔弗雷德抛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所以我想知道，神秘学里是否存在解决问题的方法。”
一个早有准备的客人，而且一定程度上知道自己的身份。诺克斯并未刻意隐瞒过自己的履历，见状也只是将桌面上的那些药物重新放了回去，两只手拢在一起：“能让人即刻入睡的药物我这里有很多，但我猜测，您想从我这里寻求的不仅仅是这种答案。”
来客点头，说他其实想要找到能够连心理问题也一并治愈的方法。
杰森原本以为，医生就能解决的问题在魔女手里一定轻而易举，可对方却没有立即答应：“我需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人类的灵魂是精密又混沌的体系，任何试图对灵魂施加的干涉都会像是大型综合手术一样复杂。”
客人见他如此回答，反而显得更放心了些。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金属盒子，当着诺克斯的面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造型精致的点心。
当然，点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流动在这些点心里面的东西。
“如果这些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分期付款。”
阿尔弗雷德说：“您从英国来，说不定也想尝尝家乡的口味？”
“……您真太幽默了。”
诺克斯回答。
客人带来的是个非常俗套的故事，至少在哥谭这片土地上是这样——昔日互相信赖的朋友反目成仇，又因为价值观的不同站在了相异的立场上，原本坚韧的灵魂惨遭催折，只剩被留下的那个人反复咀嚼残存的曾经。
“很遗憾听到这些。”
诺克斯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如果当事人同意的话，我可以将与这个朋友有关的一切记忆都彻底消除，这样就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别的建议呢？”
阿尔弗雷德直接跳过了这个。
“催眠，精神暗示，情感覆写，或者干脆服用从别人那里收购来的「快乐」……不过既然您拒绝了前一个建议，想必也不会愿意接受这些。所以我的建议是——”
“找点靠谱的新朋友，而不是靠吃药解决问题。”
魔女先生两手一摊：“人类是群居动物，种群之间互相舔舐伤口带来的灵魂抚慰比在我这儿找药吃要管用。”
*
布鲁斯·韦恩是交友广阔的花花公子，而蝙蝠侠的社交范围却并不宽广。
当然，这不代表他的门路不够多，但他大部分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都业务繁忙。戈登警长几乎天天都在加班；他和康斯坦丁还没熟到可以互相谈心的程度，小扎最近因为魔法的事情在到处奔走，至于迪克……他们最近吵架的频率日益频繁，而且对方忙于他自己社交圈子里的“私活”，也不太常露面。
最重要的是，蝙蝠侠绝不可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你不应该私下里去联络他。”
他看着表情有些无奈的阿尔弗：“那毕竟是魔女——”
“您应该多交朋友，不是每一次岔开话题都能管用。”
阿尔弗雷德这次像是铁塔一样站在旁边，寸步不让：“这也是我从塔兰特先生那里获得的建议。”
蝙蝠侠：“……”
他懂什么是“交朋友”吗，就随便给别人建议？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迄今为止还活着的魔女数量本就相当稀少，在这个神秘稀薄的世界里，现存的魔女不比濒危动物更常见，很难碰到同类沟通的机会。
至于没有心理负担的聊天对象，缺乏同理心的另一面就是不用担心对方有什么多余的想法，那么……人类之外的知性生物似乎也能成为一个选择。
于是当天晚上，诺克斯只是去阿卡姆附近调查灵脉的异常，就“意外”碰到了正在日常夜巡的蝙蝠侠。对方像是随意找了个话题，问他和这世上其余的魔女还有没有联络，那些魔女的状态又如何。
诺克斯想了想：“众所周知的那位，植物科的君主，偶尔会有交集。还有一个和人类结婚已经换代，子代记得是在日本定居；第三个和人类恋爱被骗婚，生下子代之后因为灵魂分裂彻底疯了，那个小孩在时钟塔名声很不好，我曾经见过一面，但没说上话。”
说完，他长长感叹了一声：“都说了把人类的情感当作嗜好品可以，但不能犯人瘾……”
这个语气实在像是在形容“冬天酗酒把自己喝死了的醉汉”，蝙蝠侠沉默了一下，同为人类，他有种微妙的、被扫射了的感觉。
他虽然也认识氪星人，但超人在性格上和地球人几乎没什么区别，大多数时候甚至让人感觉不出来是外来物种，相比而言，魔女才是星球诞生出来的本地生物。
“……你没有人类朋友吗？”
鬼使神差地，蝙蝠侠突然问出了这个在他看来有些越界的问题。
“唔，算有吧，埃尔梅罗二世先生算一个，他的灵魂是那种很有意思的形态。”
诺克斯想了想：“在魔术师里面很难得。”
一位君主，蝙蝠侠点头，在对方的社交数据库当中默默更新了资料。
“您知道的，长生种对生命的定义和人类有细微的区别。”
诺克斯突然开口，蝙蝠灯照不到的阴影当中，魔女金色的眼睛几乎要闪闪发亮。从近距离来看才意识到这人确实有一幅好皮囊，诺克斯凑近了一步，扬起眉毛，表情愉快又生动：“您的灵魂足够有趣，也足够有价值，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乐意成为您的朋友——”
蝙蝠侠倒退了一步，随后，用蝙蝠镖楔进手指的虎口缝隙，疼痛让他的精神一下子清醒。
……就不应该让阿尔弗随便在他这里买东西！
“精神暗示？”
他压低了嗓音：“还是别的魔术效果？”
“啊，竟然被抵抗了。”
诺克斯这下真的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我做得很隐蔽——这不算精神干涉，只是一些让满嘴谎话的人类变得更坦诚的小技巧……因为语言的局限性，有时候我们没办法明白客人真正的采购需求。”
蝙蝠侠沉默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在被动思考“拥有一个魔女朋友会怎样”，但魔术带来的效果迅速消退，他现在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和戒备。
“撤销这个交易，不论你向阿尔弗允诺了什么。”
他说：“他支付了什么代价？”
“一些充满爱意的点心，我一看就知道和上次从你这儿拿到的同源。”
诺克斯说：“他说，如果这些点心真的有价值，他愿意无限量、永远向我提供这些……”
——直到生命的尽头，诺克斯模仿了一下对方的语气。
“很有价值，那么您想从我这里换取什么呢？”
那一天，黄昏的暖光照透过隔窗进魔女的商铺，已经上了年纪的管家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请您帮助他，保护他，做任何人类朋友能做的事。
“……我只能支付一盒饼干程度的帮助。”
诺克斯委婉道：“而且魔女一般提供不了什么精神支持。”
“我是个英国人。”
暴露了身份的管家先生笑了一下：“所以比起美国人，我小时候听说过更多有关于魔女的童话。”
比如漫长的寿命，比如神奇的药物，赠送给辛德瑞拉的水晶鞋，属于魔女的森林，还有更多本土尚未流传开来的故事。
据传说，二战当中也有妖精参与破坏了敌军的飞机［1］，神秘并未彻底和这片土地上的人类断绝，只是多数现代人都已经忘记了和这类生物打交道的正确方法。
“芬兰的城市规划里，直到现在还保留着给精灵居住的场所。”
他说：“虽然有些过于传统了，但您还需要吊钟花制作的手套吗？我也可以让园丁在花园里种上一些。”
那个已经不是现在流行的时尚了，诺克斯笑了一下，但这些话确实勾起了他一些关于过去的回忆——在威尔士山间的小村庄里，人类和神秘的距离还没有大城市那样遥远。
“那么交易成立。”
他说：“我会扮演他的朋友。”
第020章
20
蝙蝠侠：“……”
眼前这人一脸“交易既成概不退款”的模样，铁了心要将这单生意吃下去。
他很想拒绝，表示自己根本不需要魔女来伪装成朋友，这听上去就好像他自己没有那种正经朋友一样——前几天他还和戈登说过话呢！
然而魔女先生露出了很感慨的表情，说，那些点心当中包含着真挚而纯粹的情感，毫无疑问，您在被对方深爱着。
布鲁斯：“…………”
成年人很少这么说话，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首先。”
他最终只能如此警告对方：“人类不会对自己的朋友使用精神诱导。”
“那是个意外。”
诺克斯说：“以后不会了。”
算了，他想，交易的代价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反正他确实需要一个合理监视对方的理由，哪怕是虚假的朋友身份：“我接下来要去别的地方，你应该不会想要一起？”
“我还要进行灵脉调查。”
诺克斯点头：“临走之前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蝙蝠侠没有拒绝，他本以为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掏出类似使魔之类的东西，没想到递给自己的会是一部手机。
“使魔和礼装是跟魔术师打交道之后才用的。”
当事人振振有词：“你又不是魔术师。”
也对，他拨通了自己无数个备用联系方式之一，响铃几秒之后挂断，将手机交还给了对方：“有事联系这个号码。”
下一秒，金色的眼睛突然凑至近前。由于经历过系统的格斗训练，蝙蝠侠几乎是立刻就摆出了防御姿态，然而对方却只是轻飘飘地将一只手覆盖在他面具的额头位置，短暂停留了几秒：“朋友不会进行精神干预，但总归能够留下祝福。”
“这是我的固有魔术，祝愿你在今夜拥有平稳的安眠。”
声音当中灌注了魔力，仿佛吟游诗人随风而去的歌谣。下一秒，魔女的身形溶解进黑夜，连同手指尖带来的那一点温度一起消失无踪。
……可是他今晚原本打算通宵夜巡来着。
*
仅凭一点点情报，完全没法揣测对方的这种“祝福”究竟作用于何处，最坏的可能性是，他会在夜巡的过程当中突然陷入叫也叫不醒的深睡眠。
因此从个人安全的角度上考虑，蝙蝠侠今晚还是提前了时间回家。
阿尔弗雷德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显然对于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傍晚下单晚上见效，活该塔兰特先生生意兴隆。
换掉了一身属于蝙蝠侠的辎重，重新找回属于自己声音的布鲁斯终于忍不住要和自己的管家“好好讨论”一下关于魔女的话题。他清了清喉咙，刚打算开口，阿尔弗雷德就率先挑起了话茬，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硬皮童话书，封面上写着《棕仙的故事》。
布鲁斯：“…………”
他艰难开口：“你不会是看了这个就觉得魔女很好相处吧？”
“在我小的时候，也听说过关于棕仙（Brownie）的传说。如果真诚友善地对待它们，它们就愿意和人类同居一处，甚至还会帮忙做家务；但如果它们受到了侮辱，就会带走这个家庭当中的好运。”
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棕仙帮助人类不收取货币，给钱也是“构成侮辱”的条件之一，这会让它们永远消失在人类面前。正确的做法是给它们留下一些点心或者牛奶——“就像我之前所做的那样。”
听上去是个很和谐美好的童话，布鲁斯想，如果他没有提前了解过妖精和魔女究竟是怎样一种生物的话。
“那对它们来说不过只是一种扮演的游戏。”
他皱起眉头：“依托虚假的家庭关系来向人类索取关爱，情感对它们来说只是一种嗜好品，在它们的眼里，所谓的人类家庭跟自助餐厅差不多，是付出一张购物券就可以自由取食食物的关系。”
“那是妖精的视角。”
阿尔弗雷德说：“但对于它们所陪伴的人类而言，事实远不止如此。”
人类的“保质期”不过百年，扮演百年的家人或者朋友，从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乐趣，对于被照看的那些人来说就已经算得上是横亘一生的忠诚。
“它们和人类不同，不会变化也不会受伤，灵魂的形式从一开始就被敲定，更不可能因为现实的冲击就改变立场。”
有那么一瞬间，布鲁斯觉得阿尔弗的声音近乎于叹息：“在哥谭，或许只有这样的灵魂，才能……”
如果是塔兰特先生，一定不会再发生类似哈维·丹特一样的事情，布鲁斯从对方的语气当中读出了他的未竟之语。
魔女的形体随时可以依靠魔力进行重构，身体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都能通过灵脉进行修补，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彻底伤害或者杀死它们。作为星球自然诞生的神秘，它们的稳定性几乎和这个世界本身一样古老。
他忍不住回想起曾经被小丑杀死的那些人——对方带着愉快又扭曲的笑容，试图用这样的行为来击溃他的精神。
而如果在那个时候对方所威胁的是一个魔女，估计就算把□□含在嘴里引爆，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他可以拒绝来路不明的魔女，但却永远没办法拒绝阿尔弗。布鲁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满脑子都是诺克斯当时所说的话——你被别人深深爱着。
“好的，我会抽空去和他谈谈。”
最终，布鲁斯妥协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也会去寻求适当的帮助。”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改天”和“抽空”意味着当下绝无可能。魔女的贸易从任何角度上来看都像是甜蜜的陷阱，你瞧，上至经验丰富的老管家，下至未成年学龄儿童，甚至跨物种到小美人鱼，每个人似乎都会被它们骗得团团转。
至于“双面人”的事……他将自己摔进枕头里，久违地感觉到了疲倦，不知道这是否是某种魔术的作用：明天再说吧。
……
骤雨，黯淡的天空，以及熟悉的小巷。
布鲁斯·韦恩摊开双手，属于成年人的手掌缩小了一圈。
他知道这个地方，也不止一次做过类似的梦。
天空中传来隐隐雷声，而只要他回过头，重新走进那个漆黑的巷子里，就会见到自己一生都忘不掉的场景。
然而下一秒，巷子当中就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有风自内而外吹出，裹挟着银莲花的气味。黑暗当中，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小团暖光，随后变成提着南瓜灯的手，最后，诺克斯手握一盏造型古怪的提灯，淋着雨站在了他的身边。
“好奇怪的梦。”
他问：“你喜欢淋雨吗？”
“……”
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这个：“解释一下。”
“妖精当中有一部分会以人类的梦境为食粮，而我拥有类似的能力。临走的时候我在你的灵魂上打了个临时标记，这让我能够准确定位到你的梦境。”
诺克斯说：“只是没想到，你能在自己的梦里保持清醒。”
不吃丿精神暗示和诱导，抵抗催眠和干涉，甚至就连梦里也能保持高强度的自主性……诺克斯语气当中带上了称赞：“很少能有人类做到这种程度。”
“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态度？”
身形矮了很多的少年仰起脸。
“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会给朋友赠送捕梦网，拦截噩梦留下美梦。”
诺克斯说：“我以为这是一种入乡随俗的行为。”
“……”
原住民说的应该是本土印第安人，这就难免有些地狱笑话的意味了。他注视着对方将南瓜灯递到自己的手中，随后打了个响指。伴随着响指声，两个人湿淋淋的衣服重新变得干爽，暴雨就像隔了一层保护膜一样，再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其实我今晚本来还要去做别的事，只不过是顺道路过你的梦境。”
诺克斯提议道：“不过既然这是个无聊的梦，你要不要一块去看看？有这件礼装在，普通人类也能短暂潜入群体意志当中。”
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于是布鲁斯·韦恩伸出手，一只手举着提灯，另一只手握住诺克斯，跟随着对方踏入了一团空气当中。
走出自己的梦境之后，两人站在高空当中，脚下是一片灯火流动的哥谭。蝙蝠侠也经常会有自上而下俯瞰的视角，因此他甚至能够辨认出一些地标性建筑物——无数个夜晚里，他也曾经用类似的视角俯瞰着这座城市。
然而仔细注视就会发现有些不对劲。诺克斯抬手指向其中的一处：“你看那些建筑。”
原本由各色砖石水泥堆砌的建筑物如今全部都呈现出流动的黑色，仿佛被活着的淤泥紧紧包裹，只是看一眼就会令人感觉到窒息。
“这是什么？”
“流淌在土地和灵脉当中的杂质。”
诺克斯回答：“形成的原因很复杂，但一般来讲，一座城市很难被自然污染得如此严重。”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将哥谭变成了这样。”
布鲁斯·韦恩将“有人”这个词重读：“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让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情绪变得暴躁，精神不安定，滋生恶意，按你们人类的说法，精神疾病的发病率也会提高——这本质上是灵魂不够稳固导致的。”
诺克斯说：“尤其是把精神病院建在最脏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来的主意。”
两人静静注视了一会儿哥谭，黑暗当中，金色的眼睛显得格外醒目。布鲁斯突然问：“你说过自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而来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提灯只能让你待在表层而不被污染，再向下就不是人类能涉足的领域了。”
诺克斯松开他的手，转身漂浮在夜空当中，弯起食指和中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下一秒，巨大的斥力将他推出这片空间，最后只见到魔术师先生摆出跳水队员入水时的姿态，一个猛子扎进了哥谭的黑暗当中。
布鲁斯·韦恩猛然睁开眼睛，随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睡足了一整个晚上。
第021章
21
“那很正常，梦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不一样。”
康斯坦丁一副少见多怪的态度。
至于哥谭的异状，他也说不出来什么所以然，两百年前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为难他这个出生在利物浦的现代人。
“……从我个人的角度上建议，你最好还是离这些事远一点，反正就算放着不管情况也不会变得更坏。”
“一大清早就在早饭的时候打电话实在不利于消化。”
阿尔弗雷德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正在听电话的布鲁斯：“菜都要凉了。”
“噢，抱歉。”
于是布鲁斯·韦恩只得放下了电话，开始对付起自己眼前的早饭。
这样的场景在韦恩老宅很难见到，生活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处在昼夜颠倒的生物钟里。他一边吞咽咀嚼一边注意到，阿尔弗雷德准备了一个新的食盒，正在很认真地将早餐装进去——他是真打算履行那个和魔女签下的承诺。
“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说：“他不进食也能活得很好。”
“就算塔兰特先生能进行光合作用，我猜他也不会愿意错过新鲜出炉的玛芬蛋糕。”
阿尔弗雷德说：“您看，信使已经来了。”
布鲁斯顺着阿尔福的视线看过去，一只猫头鹰正蹲在窗台上，脑袋歪向一侧，和身子呈现出九十度的直角。
看上去居然有点可爱。
……正常猫头鹰是夜行动物，所以那个其实是使魔吧。
“上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是在电影院里看《哈●波特》。”
阿尔弗雷德一边说话一边将饭盒挂在猫头鹰的脚上：“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试试了。”
猫头鹰带着远超过自身体重的货物飘然而去，以一种违反基础物理学的姿态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布鲁斯十分怀疑，包括扇动翅膀在内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仿生需要，实际上这只猫头鹰依靠的是某种基于神秘学的反重力技术。
关于哥谭的污染仍旧让他十分介意，于是在社交场合敷衍过半日以后，布鲁斯卸掉西装和领带，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魔女店铺所在的那条街巷。
可还没等他接近，就在不远处听到了企鹅人的尖叫。
“塔兰特先生！”
奥斯瓦尔德声音崩溃地喊道：“你必须要向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诺克斯刚打算解释，坐在他旁边的杰森就没憋住笑，拍着桌子畅快地大笑出声。
企鹅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若是在平时有人敢如此嘲笑他，他势必要让对方尝尝子弹的滋味。可眼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明显处在魔女的庇护之下，于是他只能强装作视而不见，对着诺克斯加重了语气：“您一开始可没有说过，这种药的药效有这么夸张！”
在角落里迅速完成易容的布鲁斯小心接近了店铺的方向，随后：“…………”
过去的企鹅人只是单纯长得矮小，身高不足一米六，但至少五官和四肢都还处在同样的比例尺下；而现在，他同样矮小的上半身之下顶着两条尺惊人的长腿，就好像将身高两米的两条腿强行接在了他的身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畸形扭曲。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直接理解为“脖子以下全是腿”。
诺克斯脸上的表情带着真诚的疑惑：“你和我签下的合同是「让双腿变长」，我已经完美实现了契约的要求，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你之前没有告诉过我，让双腿变长的效果会这么——”
企鹅人的表情因为愤怒而狰狞，唰地一下拔出了他那把随身携带的黑伞，黑洞洞的枪伞尖端直指向诺克斯，而被枪指着的青年表情上没有丝毫慌乱：“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先生，如果您不打算从我这里买别的东西，就请不要站在这里耽搁生意。”
砰地一声，企鹅人立刻就开了枪，魔术师的身形摇晃了一下，一只手捂住左下腹部的位置，手指缝当中没有任何东西流出来。
“这可不是一个好顾客该做的事。”
他的声音当中并无痛苦：“破坏身体修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被枪打中了还不流血很显然给企鹅人和他的手下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冲击，趁此机会，只见诺克斯打了个响指，面前的一众人类就带着恍恍惚惚的表情走出了小巷。
处理完来踢馆的企鹅人一行，他回过头，注视着布鲁斯很自然地拖了个椅子坐下。杰森看了看这个“陌生人”，压根没看出对方脸上的伪装：“新来的客人？”
“是朋友。”
诺克斯言简意赅：“打工时间结束，你可以提前下班了。”
杰森带着一脸惊悚的表情迅速消失，脸上写满了“你居然也有朋友”，等到唯一的未成年离开以后，布鲁斯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虽然他也没指望能瞒过一个魔女，但至少能收集点信息力图下一次伪装得更完美。
“你的灵魂辨识度很高。”
诺克斯说：“看一眼就能记得住。”
……这就没办法靠变装来解决问题了。
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布鲁斯敲敲桌面，将话题带回昨夜看到的哥谭。
如今再回想那个梦，不仅建筑物的构成和现实世界不同，那些遥远的灯火似乎也并非是城市灯光，他不太确定这是否是自己大脑所生成的错觉。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哥谭在神秘学上就会形同于一片孤岛，不和整个星球的灵脉相连。”
诺克斯说：“不和海洋连通的死水，淤积在一个地方只会腐烂得越来越严重。”
杰森说：“不然的话，谁知道那儿有什么在等着我呢？我总要有些自保的手段。”
实际上纵横整条街区的杰森·托德根本没在害怕，他只是想趁机替自己多讨点好处。
“我会在这栋建筑物的周围张开结界，让你能够在这里自如使用那把枪，至于别的——”
诺克斯思考了一下，冲着对方的眼睛伸出手。
下一秒，杰森的一只眼睛传来强烈的放射状痛觉。
他忍耐着闷哼了一声，蝙蝠侠的视线立刻扫了过来，而诺克斯神情平淡地回望过去，一只眼睛的瞳孔此时已经变了颜色。另一边，尖锐的痛觉像是退潮的海浪一般逐渐消退，杰森·托德眨了眨眼睛，觉察出自己身上的异常。
“人类本身就不是擅长行使神秘的种族。”
诺克斯解释道：“强行缔造出流通魔力的通道，即便是从别人身上借来的也会带来痛苦，除了极少数人以外，启动魔力的感觉大多都不会太舒服。”
杰森的右眼瞳孔变成了金色，后又缓缓复原。
根据诺克斯的说法，“注视”是最简单的魔术，借来的这只眼睛可以向所注视的目标发动简易的麻痹效果，方便在关键时刻控制敌人从而脱身。
“而在视觉联通的时候，我会短暂地见你所见。”
他说：“所以想要传递信息的时候也可以用。”
能够“施法”的兴奋感显然压过了短暂袭来的痛觉，杰森立刻就表示自己愿意入学，办理手续的过程也非常配合，很难说其中究竟夹杂了几分对于知识的向往。等到对方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教学楼当中之后，蝙蝠侠才重新看向诺克斯，不赞同道：“你不应该把魔眼交给普通人。”
“因为会暴露神秘，导致我被魔术协会追杀？”
诺克斯笑了一下：“别了吧，连教会都懒得来这里，第一原则执行局的那群废物才不会追过来。”
不，他根本不在乎这人会不会被追杀，形体的破损对原生的魔女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蝙蝠侠想，他要说的是……算了。
“证据确凿之后，我会动手处理他们，你不要出手。”
他警告道：“这是人类自己的事。”
“当然，谁会愿意拒绝坐享其成呢？”
诺克斯打了个呵欠：“我要回去了，还请自便，多管闲事先生。”
魔术师的身影像是火焰中的蜡块一样消融在了他的面前。
*
古恩太太的学校确实大有问题——这里汇聚了大量的未成年卧龙凤雏，记者的摄像机之外，教授的都是诸如“枪械辨识和使用技巧”之类的内容。
杰森头脑很灵活地将一系列冷热兵器记在脑海中，甚至还举手回答了一个问题：“这是圆盘匕首（Roundel
Dagger），有好几千年的历史了。”
“不错，你在哪里见过？”
古恩太太抬了抬眉毛。
魔女先生的墙壁装饰上，他在心里想，但说出口的却是：“记不太清了，捡到的杂志吧，偶尔有空也要看看书。”
“说得好，孩子们，我们最近的课外活动就要前往一家博物馆。”
古恩太太说道：“碰巧去会一会这些上了年纪的家伙。”
之后的发展自不必说，他在和人争斗上有几分天赋，蝙蝠侠又时时刻刻关注着这一边，实际上魔眼还没来得及正常启动，他们两个人就已经解决掉了古恩太太和她的“学生们”。
“说出你们的目的。”
蝙蝠侠一拳打歪了古恩太太的脸，丝毫没有怜惜这位上了年纪的女士：“这些博物展品很难被销赃，如果只是为了钱，你们绝不会选择这么麻烦的目标……”
“我们真的只是为了赚钱！”
古恩太太一侧的脸颊高高隆起，显得整个人狼狈不堪：“哥谭的黑市里有人在收集这些东西……”
这些？他瞥了一眼展柜里面的展品，那似乎是某个埃及贵族用过的餐具，历经时间磋磨之后，它看上去几乎是一触即碎——甚至都不是贵金属，象征意义远高于实际。
不像是什么危险品……
“他呢，怎么没有来？”
杰森看着孤身一人掏出绳子“打包”罪犯的蝙蝠侠，四下看了看。
“在忙着接管那所学校的土地。”
蝙蝠侠言简意赅：“说是要收集沉积在那里的情感。”
杰森回忆了一下短暂的课堂生活，那儿充斥着年轻人的躁动和暴力，以魔女先生的角度应该确实是个好地方。通知过警察之后，蝙蝠侠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最后似乎是下定了决心，看向杰森：“我想，你或许需要一个监护人——”
“监护人？”
杰森夸张地拉长了音调：“你说我？”
没错，蝙蝠侠严肃点头，他已经在心里打好了腹稿：这小孩已经过早接触到了哥谭的暗面，如果始终缺乏好的引导，很容易走向糟糕的方向。
而他可以传授给对方必要的知识，保护自己的方法，以及……
“我觉得现在这样就挺好。”
杰森却说：“倒不如说，从来没有什么时候比现在更好。”
在蝙蝠侠的构思当中，他没想到自己会被拒绝得这么果断。漆黑高大的身影沉默着伫立，大概是意识到自己反应太快，杰森又补充了几句：“我对你本人倒是没什么意见……如果你提早半年这么说，我会觉得这是个梦里都想不到的好消息。”
然而现在，他还有想要从魔女那里换来的酬劳。
“普通人过度牵扯神秘不是件好事。”
蝙蝠侠提点他：“你不是魔术师，又不像他们一样打算追求根源，这些人的价值观与常人迥异。”
实际上，说是“迥异”已经算有了极大的偏向，魔术师这个群体当中多得是足够被称作“丧心病狂”的行为，传统的道德和公序良俗可以说对他们没有一点儿约束力。
“但这已经是很好的选择了。”
杰森摊开手，又在对方的眼前缓缓握成拳头：“像你这样的人压根不明白。”
魔女本质上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杰森想，他已经完全理解了这一切——这意味着对方不会有多余的同情、怜悯、憎恶和高高在上的自作多情，千万富翁和街头流浪汉在他眼中也都只是人类。
等价交换，往来公平，只要愿意支付代价，似乎就能永远拥有选择。
这样就很好。
“……”
蝙蝠侠沉默片刻，没再坚持。
*
老科勒的眼睛被装进了一个玻璃密封罐中。
这只眼睛浑浊发灰，还有些散光，但确确实实是来自人类心甘情愿奉献而来的眼睛。
不管对方将来是否会后悔，至少在当下的这一刻，交易已经成立。
杰森·托德原本以为自己会看到十分血腥的场面，可诺克斯似乎只是伸手在对方眼眶上一探，那颗眼球就干干净净地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代价我已经收到。”
诺克斯说：“十五个工作日之后，您就能够收到自己想要的商品，届时请尽早服用，防止药品过期。”
科波特对于这个漫长的采购周期颇有微词，可一想到他自己走私商品也需要等待十天半月，他就按下了自己心中的那点迫切，脸上露出笑容：“我衷心希望这是一场双方满意的交易。”
“三方。”
诺克斯提醒他。
“当然，我怎么会忘了呢？”
科波特随口说道，并没有将他的提醒放在心上。
这个世界上有人愿意用钱买健康，也有人愿意用健康换钱，杰森看向心满意足的诺克斯，将一份《哥谭日报》扔到桌子上：“这颗眼球你要用来做什么？再卖给别的盲人吗？”
“那能有什么赚头？”
诺克斯惊讶地看了他一眼：“当然是作为原材料，以后说不定会用得上。”
社会新闻版块的头条是一位新上任的检察官遭到虐杀，凶手疑似是从阿卡姆精神病院潜逃的逃犯“双面人”。考虑到哥谭的枪击频率，寻常凶杀案根本不足以在报纸上占据一席之地，这次上新闻实在是因为对方手法过于残忍，甚至还将尸体挂在了正义女神雕像手中握着的那把剑上。
“为什么要叫他双面人？”
诺克斯问：“这是哥谭本地的流行吗？”
“可能因为没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杰森随口回答：“小道消息说，他以前曾经也是个检察官——不过谁在乎呢？这些疯子总在精神病院里进进出出。”
阿卡姆精神病院据说是个戒备森严的地方，但又似乎总有病人越狱。这起事件显然给哥谭警署和蝙蝠侠都带来了沉重的KPI压力，接下来的几天里，多管闲事先生都没再在诺克斯的店里露面。
直到一天傍晚，一位西装挺阔、胸前打着领结的中年男人敲响了店门。
对方很有礼貌：“劳驾，您这儿卖安眠镇定的药物吗？”
第019章
19
杰森的第一反应是，又来一个想要拐弯抹角买毒丿品的。
他原本打算熟练地赶客，但诺克斯已经摆出了营业的态度，而不是像平时那样视而不见般任由他去驱赶那些诡计多端的瘾君子。
“这种能让猛兽瞬间陷入沉睡，持续时长和药量有关。”
诺克斯先取出一小盒黑色的药粉，又从抽屉里拿出一个玻璃瓶：“而这一种可以让最暴烈的双足飞龙都安静下来，持续时间三小时左右，副作用是这段时间会让它们显得很呆。”
阿尔弗雷德：“……”
这都卖的什么东西，他沉默了一下：“我不是想要这种。”
首先，肯定得是人吃的药。
“我有一个朋友。”
他用了最常见的对话开局：“陷入了一些精神问题里，有些焦虑而且失眠，想知道您这儿有没有治疗这种睡眠障碍的药物。”
诺克斯：？
他犹豫了一下：“医生怎么说？”
“他由于一些特殊原因不愿意去接受心理治疗，又对作用于神经系统的药物有抵触和耐受性。”
阿尔弗雷德抛出早就准备好的答案：“所以我想知道，神秘学里是否存在解决问题的方法。”
一个早有准备的客人，而且一定程度上知道自己的身份。诺克斯并未刻意隐瞒过自己的履历，见状也只是将桌面上的那些药物重新放了回去，两只手拢在一起：“能让人即刻入睡的药物我这里有很多，但我猜测，您想从我这里寻求的不仅仅是这种答案。”
来客点头，说他其实想要找到能够连心理问题也一并治愈的方法。
杰森原本以为，医生就能解决的问题在魔女手里一定轻而易举，可对方却没有立即答应：“我需要了解更详细的情况——人类的灵魂是精密又混沌的体系，任何试图对灵魂施加的干涉都会像是大型综合手术一样复杂。”
客人见他如此回答，反而显得更放心了些。他从背包里掏出了一个金属盒子，当着诺克斯的面打开，里面整整齐齐地码放着造型精致的点心。
当然，点心不重要，重要的是流动在这些点心里面的东西。
“如果这些不够的话，我还可以分期付款。”
阿尔弗雷德说：“您从英国来，说不定也想尝尝家乡的口味？”
“……您真太幽默了。”
诺克斯回答。
客人带来的是个非常俗套的故事，至少在哥谭这片土地上是这样——昔日互相信赖的朋友反目成仇，又因为价值观的不同站在了相异的立场上，原本坚韧的灵魂惨遭催折，只剩被留下的那个人反复咀嚼残存的曾经。
“很遗憾听到这些。”
诺克斯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如果当事人同意的话，我可以将与这个朋友有关的一切记忆都彻底消除，这样就能从根源上解决问题。”
“别的建议呢？”
阿尔弗雷德直接跳过了这个。
“催眠，精神暗示，情感覆写，或者干脆服用从别人那里收购来的「快乐」……不过既然您拒绝了前一个建议，想必也不会愿意接受这些。所以我的建议是——”
“找点靠谱的新朋友，而不是靠吃药解决问题。”
魔女先生两手一摊：“人类是群居动物，种群之间互相舔舐伤口带来的灵魂抚慰比在我这儿找药吃要管用。”
*
布鲁斯·韦恩是交友广阔的花花公子，而蝙蝠侠的社交范围却并不宽广。
当然，这不代表他的门路不够多，但他大部分称得上是朋友的人都业务繁忙。戈登警长几乎天天都在加班；他和康斯坦丁还没熟到可以互相谈心的程度，小扎最近因为魔法的事情在到处奔走，至于迪克……他们最近吵架的频率日益频繁，而且对方忙于他自己社交圈子里的“私活”，也不太常露面。
最重要的是，蝙蝠侠绝不可能轻易暴露自己的弱点。
“你不应该私下里去联络他。”
他看着表情有些无奈的阿尔弗：“那毕竟是魔女——”
“您应该多交朋友，不是每一次岔开话题都能管用。”
阿尔弗雷德这次像是铁塔一样站在旁边，寸步不让：“这也是我从塔兰特先生那里获得的建议。”
蝙蝠侠：“……”
他懂什么是“交朋友”吗，就随便给别人建议？还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迄今为止还活着的魔女数量本就相当稀少，在这个神秘稀薄的世界里，现存的魔女不比濒危动物更常见，很难碰到同类沟通的机会。
至于没有心理负担的聊天对象，缺乏同理心的另一面就是不用担心对方有什么多余的想法，那么……人类之外的知性生物似乎也能成为一个选择。
于是当天晚上，诺克斯只是去阿卡姆附近调查灵脉的异常，就“意外”碰到了正在日常夜巡的蝙蝠侠。对方像是随意找了个话题，问他和这世上其余的魔女还有没有联络，那些魔女的状态又如何。
诺克斯想了想：“众所周知的那位，植物科的君主，偶尔会有交集。还有一个和人类结婚已经换代，子代记得是在日本定居；第三个和人类恋爱被骗婚，生下子代之后因为灵魂分裂彻底疯了，那个小孩在时钟塔名声很不好，我曾经见过一面，但没说上话。”
说完，他长长感叹了一声：“都说了把人类的情感当作嗜好品可以，但不能犯人瘾……”
这个语气实在像是在形容“冬天酗酒把自己喝死了的醉汉”，蝙蝠侠沉默了一下，同为人类，他有种微妙的、被扫射了的感觉。
他虽然也认识氪星人，但超人在性格上和地球人几乎没什么区别，大多数时候甚至让人感觉不出来是外来物种，相比而言，魔女才是星球诞生出来的本地生物。
“……你没有人类朋友吗？”
鬼使神差地，蝙蝠侠突然问出了这个在他看来有些越界的问题。
“唔，算有吧，埃尔梅罗二世先生算一个，他的灵魂是那种很有意思的形态。”
诺克斯想了想：“在魔术师里面很难得。”
一位君主，蝙蝠侠点头，在对方的社交数据库当中默默更新了资料。
“您知道的，长生种对生命的定义和人类有细微的区别。”
诺克斯突然开口，蝙蝠灯照不到的阴影当中，魔女金色的眼睛几乎要闪闪发亮。从近距离来看才意识到这人确实有一幅好皮囊，诺克斯凑近了一步，扬起眉毛，表情愉快又生动：“您的灵魂足够有趣，也足够有价值，如果有需要的话，我也乐意成为您的朋友——”
蝙蝠侠倒退了一步，随后，用蝙蝠镖楔进手指的虎口缝隙，疼痛让他的精神一下子清醒。
……就不应该让阿尔弗随便在他这里买东西！
“精神暗示？”
他压低了嗓音：“还是别的魔术效果？”
“啊，竟然被抵抗了。”
诺克斯这下真的有些惊讶：“我还以为我做得很隐蔽——这不算精神干涉，只是一些让满嘴谎话的人类变得更坦诚的小技巧……因为语言的局限性，有时候我们没办法明白客人真正的采购需求。”
蝙蝠侠沉默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他确实在被动思考“拥有一个魔女朋友会怎样”，但魔术带来的效果迅速消退，他现在保持了高度的警惕和戒备。
“撤销这个交易，不论你向阿尔弗允诺了什么。”
他说：“他支付了什么代价？”
“一些充满爱意的点心，我一看就知道和上次从你这儿拿到的同源。”
诺克斯说：“他说，如果这些点心真的有价值，他愿意无限量、永远向我提供这些……”
——直到生命的尽头，诺克斯模仿了一下对方的语气。
“很有价值，那么您想从我这里换取什么呢？”
那一天，黄昏的暖光照透过隔窗进魔女的商铺，已经上了年纪的管家组织了一下语言，说，请您帮助他，保护他，做任何人类朋友能做的事。
“……我只能支付一盒饼干程度的帮助。”
诺克斯委婉道：“而且魔女一般提供不了什么精神支持。”
“我是个英国人。”
暴露了身份的管家先生笑了一下：“所以比起美国人，我小时候听说过更多有关于魔女的童话。”
比如漫长的寿命，比如神奇的药物，赠送给辛德瑞拉的水晶鞋，属于魔女的森林，还有更多本土尚未流传开来的故事。
据传说，二战当中也有妖精参与破坏了敌军的飞机［1］，神秘并未彻底和这片土地上的人类断绝，只是多数现代人都已经忘记了和这类生物打交道的正确方法。
“芬兰的城市规划里，直到现在还保留着给精灵居住的场所。”
他说：“虽然有些过于传统了，但您还需要吊钟花制作的手套吗？我也可以让园丁在花园里种上一些。”
那个已经不是现在流行的时尚了，诺克斯笑了一下，但这些话确实勾起了他一些关于过去的回忆——在威尔士山间的小村庄里，人类和神秘的距离还没有大城市那样遥远。
“那么交易成立。”
他说：“我会扮演他的朋友。”
第020章
20
蝙蝠侠：“……”
眼前这人一脸“交易既成概不退款”的模样，铁了心要将这单生意吃下去。
他很想拒绝，表示自己根本不需要魔女来伪装成朋友，这听上去就好像他自己没有那种正经朋友一样——前几天他还和戈登说过话呢！
然而魔女先生露出了很感慨的表情，说，那些点心当中包含着真挚而纯粹的情感，毫无疑问，您在被对方深爱着。
布鲁斯：“…………”
成年人很少这么说话，以至于他一时之间甚至不知道应该如何作答。
“首先。”
他最终只能如此警告对方：“人类不会对自己的朋友使用精神诱导。”
“那是个意外。”
诺克斯说：“以后不会了。”
算了，他想，交易的代价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反正他确实需要一个合理监视对方的理由，哪怕是虚假的朋友身份：“我接下来要去别的地方，你应该不会想要一起？”
“我还要进行灵脉调查。”
诺克斯点头：“临走之前交换一下联系方式？”
蝙蝠侠没有拒绝，他本以为对方会在这个时候掏出类似使魔之类的东西，没想到递给自己的会是一部手机。
“使魔和礼装是跟魔术师打交道之后才用的。”
当事人振振有词：“你又不是魔术师。”
也对，他拨通了自己无数个备用联系方式之一，响铃几秒之后挂断，将手机交还给了对方：“有事联系这个号码。”
下一秒，金色的眼睛突然凑至近前。由于经历过系统的格斗训练，蝙蝠侠几乎是立刻就摆出了防御姿态，然而对方却只是轻飘飘地将一只手覆盖在他面具的额头位置，短暂停留了几秒：“朋友不会进行精神干预，但总归能够留下祝福。”
“这是我的固有魔术，祝愿你在今夜拥有平稳的安眠。”
声音当中灌注了魔力，仿佛吟游诗人随风而去的歌谣。下一秒，魔女的身形溶解进黑夜，连同手指尖带来的那一点温度一起消失无踪。
……可是他今晚原本打算通宵夜巡来着。
*
仅凭一点点情报，完全没法揣测对方的这种“祝福”究竟作用于何处，最坏的可能性是，他会在夜巡的过程当中突然陷入叫也叫不醒的深睡眠。
因此从个人安全的角度上考虑，蝙蝠侠今晚还是提前了时间回家。
阿尔弗雷德虽然没有明说什么，但显然对于这个结果非常满意——傍晚下单晚上见效，活该塔兰特先生生意兴隆。
换掉了一身属于蝙蝠侠的辎重，重新找回属于自己声音的布鲁斯终于忍不住要和自己的管家“好好讨论”一下关于魔女的话题。他清了清喉咙，刚打算开口，阿尔弗雷德就率先挑起了话茬，他的手里拿着一本硬皮童话书，封面上写着《棕仙的故事》。
布鲁斯：“…………”
他艰难开口：“你不会是看了这个就觉得魔女很好相处吧？”
“在我小的时候，也听说过关于棕仙（Brownie）的传说。如果真诚友善地对待它们，它们就愿意和人类同居一处，甚至还会帮忙做家务；但如果它们受到了侮辱，就会带走这个家庭当中的好运。”
需要注意的一点是，棕仙帮助人类不收取货币，给钱也是“构成侮辱”的条件之一，这会让它们永远消失在人类面前。正确的做法是给它们留下一些点心或者牛奶——“就像我之前所做的那样。”
听上去是个很和谐美好的童话，布鲁斯想，如果他没有提前了解过妖精和魔女究竟是怎样一种生物的话。
“那对它们来说不过只是一种扮演的游戏。”
他皱起眉头：“依托虚假的家庭关系来向人类索取关爱，情感对它们来说只是一种嗜好品，在它们的眼里，所谓的人类家庭跟自助餐厅差不多，是付出一张购物券就可以自由取食食物的关系。”
“那是妖精的视角。”
阿尔弗雷德说：“但对于它们所陪伴的人类而言，事实远不止如此。”
人类的“保质期”不过百年，扮演百年的家人或者朋友，从中汲取自己所需要的乐趣，对于被照看的那些人来说就已经算得上是横亘一生的忠诚。
“它们和人类不同，不会变化也不会受伤，灵魂的形式从一开始就被敲定，更不可能因为现实的冲击就改变立场。”
有那么一瞬间，布鲁斯觉得阿尔弗的声音近乎于叹息：“在哥谭，或许只有这样的灵魂，才能……”
如果是塔兰特先生，一定不会再发生类似哈维·丹特一样的事情，布鲁斯从对方的语气当中读出了他的未竟之语。
魔女的形体随时可以依靠魔力进行重构，身体无论受到怎样的伤害都能通过灵脉进行修补，这个世界上几乎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彻底伤害或者杀死它们。作为星球自然诞生的神秘，它们的稳定性几乎和这个世界本身一样古老。
他忍不住回想起曾经被小丑杀死的那些人——对方带着愉快又扭曲的笑容，试图用这样的行为来击溃他的精神。
而如果在那个时候对方所威胁的是一个魔女，估计就算把□□含在嘴里引爆，也不会造成太严重的后果。
他可以拒绝来路不明的魔女，但却永远没办法拒绝阿尔弗。布鲁斯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满脑子都是诺克斯当时所说的话——你被别人深深爱着。
“好的，我会抽空去和他谈谈。”
最终，布鲁斯妥协道：“如果有必要的话，也会去寻求适当的帮助。”
在成年人的世界里，“改天”和“抽空”意味着当下绝无可能。魔女的贸易从任何角度上来看都像是甜蜜的陷阱，你瞧，上至经验丰富的老管家，下至未成年学龄儿童，甚至跨物种到小美人鱼，每个人似乎都会被它们骗得团团转。
至于“双面人”的事……他将自己摔进枕头里，久违地感觉到了疲倦，不知道这是否是某种魔术的作用：明天再说吧。
……
骤雨，黯淡的天空，以及熟悉的小巷。
布鲁斯·韦恩摊开双手，属于成年人的手掌缩小了一圈。
他知道这个地方，也不止一次做过类似的梦。
天空中传来隐隐雷声，而只要他回过头，重新走进那个漆黑的巷子里，就会见到自己一生都忘不掉的场景。
然而下一秒，巷子当中就传来了由远及近的脚步声。
有风自内而外吹出，裹挟着银莲花的气味。黑暗当中，映入眼帘的先是一小团暖光，随后变成提着南瓜灯的手，最后，诺克斯手握一盏造型古怪的提灯，淋着雨站在了他的身边。
“好奇怪的梦。”
他问：“你喜欢淋雨吗？”
“……”
怎么可能会有人喜欢这个：“解释一下。”
“妖精当中有一部分会以人类的梦境为食粮，而我拥有类似的能力。临走的时候我在你的灵魂上打了个临时标记，这让我能够准确定位到你的梦境。”
诺克斯说：“只是没想到，你能在自己的梦里保持清醒。”
不吃丿精神暗示和诱导，抵抗催眠和干涉，甚至就连梦里也能保持高强度的自主性……诺克斯语气当中带上了称赞：“很少能有人类做到这种程度。”
“这就是你对待朋友的态度？”
身形矮了很多的少年仰起脸。
“这片土地上的原住民会给朋友赠送捕梦网，拦截噩梦留下美梦。”
诺克斯说：“我以为这是一种入乡随俗的行为。”
“……”
原住民说的应该是本土印第安人，这就难免有些地狱笑话的意味了。他注视着对方将南瓜灯递到自己的手中，随后打了个响指。伴随着响指声，两个人湿淋淋的衣服重新变得干爽，暴雨就像隔了一层保护膜一样，再也不会落到他的身上。
“其实我今晚本来还要去做别的事，只不过是顺道路过你的梦境。”
诺克斯提议道：“不过既然这是个无聊的梦，你要不要一块去看看？有这件礼装在，普通人类也能短暂潜入群体意志当中。”
这样的机会他当然不会错过，于是布鲁斯·韦恩伸出手，一只手举着提灯，另一只手握住诺克斯，跟随着对方踏入了一团空气当中。
走出自己的梦境之后，两人站在高空当中，脚下是一片灯火流动的哥谭。蝙蝠侠也经常会有自上而下俯瞰的视角，因此他甚至能够辨认出一些地标性建筑物——无数个夜晚里，他也曾经用类似的视角俯瞰着这座城市。
然而仔细注视就会发现有些不对劲。诺克斯抬手指向其中的一处：“你看那些建筑。”
原本由各色砖石水泥堆砌的建筑物如今全部都呈现出流动的黑色，仿佛被活着的淤泥紧紧包裹，只是看一眼就会令人感觉到窒息。
“这是什么？”
“流淌在土地和灵脉当中的杂质。”
诺克斯回答：“形成的原因很复杂，但一般来讲，一座城市很难被自然污染得如此严重。”
“你的意思是说，有人将哥谭变成了这样。”
布鲁斯·韦恩将“有人”这个词重读：“这会带来什么后果？”
“让生活在土地上的人情绪变得暴躁，精神不安定，滋生恶意，按你们人类的说法，精神疾病的发病率也会提高——这本质上是灵魂不够稳固导致的。”
诺克斯说：“尤其是把精神病院建在最脏的地方，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来的主意。”
两人静静注视了一会儿哥谭，黑暗当中，金色的眼睛显得格外醒目。布鲁斯突然问：“你说过自己是为了解决这些问题而来的，那你打算怎么做？”
“提灯只能让你待在表层而不被污染，再向下就不是人类能涉足的领域了。”
诺克斯松开他的手，转身漂浮在夜空当中，弯起食指和中指，弹了一下他的额头。
下一秒，巨大的斥力将他推出这片空间，最后只见到魔术师先生摆出跳水队员入水时的姿态，一个猛子扎进了哥谭的黑暗当中。
布鲁斯·韦恩猛然睁开眼睛，随后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已经睡足了一整个晚上。
第021章
21
“那很正常，梦里的时间流速和现实世界不一样。”
康斯坦丁一副少见多怪的态度。
至于哥谭的异状，他也说不出来什么所以然，两百年前发生的事实在是有些为难他这个出生在利物浦的现代人。
“……从我个人的角度上建议，你最好还是离这些事远一点，反正就算放着不管情况也不会变得更坏。”
“一大清早就在早饭的时候打电话实在不利于消化。”
阿尔弗雷德咳嗽了一声，打断了正在听电话的布鲁斯：“菜都要凉了。”
“噢，抱歉。”
于是布鲁斯·韦恩只得放下了电话，开始对付起自己眼前的早饭。
这样的场景在韦恩老宅很难见到，生活在这里的绝大多数人都处在昼夜颠倒的生物钟里。他一边吞咽咀嚼一边注意到，阿尔弗雷德准备了一个新的食盒，正在很认真地将早餐装进去——他是真打算履行那个和魔女签下的承诺。
“你没必要做到这个地步。”
他忍不住说：“他不进食也能活得很好。”
“就算塔兰特先生能进行光合作用，我猜他也不会愿意错过新鲜出炉的玛芬蛋糕。”
阿尔弗雷德说：“您看，信使已经来了。”
布鲁斯顺着阿尔福的视线看过去，一只猫头鹰正蹲在窗台上，脑袋歪向一侧，和身子呈现出九十度的直角。
看上去居然有点可爱。
……正常猫头鹰是夜行动物，所以那个其实是使魔吧。
“上次见到这种场面还是在电影院里看《哈●波特》。”
阿尔弗雷德一边说话一边将饭盒挂在猫头鹰的脚上：“我很早以前就想这么试试了。”
猫头鹰带着远超过自身体重的货物飘然而去，以一种违反基础物理学的姿态消失在他们的视线当中。布鲁斯十分怀疑，包括扇动翅膀在内的一切行为都只是仿生需要，实际上这只猫头鹰依靠的是某种基于神秘学的反重力技术。
关于哥谭的污染仍旧让他十分介意，于是在社交场合敷衍过半日以后，布鲁斯卸掉西装和领带，熟门熟路地来到了魔女店铺所在的那条街巷。
可还没等他接近，就在不远处听到了企鹅人的尖叫。
“塔兰特先生！”
奥斯瓦尔德声音崩溃地喊道：“你必须要向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诺克斯刚打算解释，坐在他旁边的杰森就没憋住笑，拍着桌子畅快地大笑出声。
企鹅人狠狠瞪了他一眼，若是在平时有人敢如此嘲笑他，他势必要让对方尝尝子弹的滋味。可眼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明显处在魔女的庇护之下，于是他只能强装作视而不见，对着诺克斯加重了语气：“您一开始可没有说过，这种药的药效有这么夸张！”
在角落里迅速完成易容的布鲁斯小心接近了店铺的方向，随后：“…………”
过去的企鹅人只是单纯长得矮小，身高不足一米六，但至少五官和四肢都还处在同样的比例尺下；而现在，他同样矮小的上半身之下顶着两条尺惊人的长腿，就好像将身高两米的两条腿强行接在了他的身上，显得整个人更加畸形扭曲。
从他的角度看过去可以直接理解为“脖子以下全是腿”。
诺克斯脸上的表情带着真诚的疑惑：“你和我签下的合同是「让双腿变长」，我已经完美实现了契约的要求，您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吗？”
“你之前没有告诉过我，让双腿变长的效果会这么——”
企鹅人的表情因为愤怒而狰狞，唰地一下拔出了他那把随身携带的黑伞，黑洞洞的枪伞尖端直指向诺克斯，而被枪指着的青年表情上没有丝毫慌乱：“我们的交易已经结束了，先生，如果您不打算从我这里买别的东西，就请不要站在这里耽搁生意。”
砰地一声，企鹅人立刻就开了枪，魔术师的身形摇晃了一下，一只手捂住左下腹部的位置，手指缝当中没有任何东西流出来。
“这可不是一个好顾客该做的事。”
他的声音当中并无痛苦：“破坏身体修起来可是很麻烦的。”
被枪打中了还不流血很显然给企鹅人和他的手下带来了极大的精神冲击，趁此机会，只见诺克斯打了个响指，面前的一众人类就带着恍恍惚惚的表情走出了小巷。
处理完来踢馆的企鹅人一行，他回过头，注视着布鲁斯很自然地拖了个椅子坐下。杰森看了看这个“陌生人”，压根没看出对方脸上的伪装：“新来的客人？”
“是朋友。”
诺克斯言简意赅：“打工时间结束，你可以提前下班了。”
杰森带着一脸惊悚的表情迅速消失，脸上写满了“你居然也有朋友”，等到唯一的未成年离开以后，布鲁斯的第一个问题是：“你是怎么认出来的？”
虽然他也没指望能瞒过一个魔女，但至少能收集点信息力图下一次伪装得更完美。
“你的灵魂辨识度很高。”
诺克斯说：“看一眼就能记得住。”
……这就没办法靠变装来解决问题了。
不过今天的重点不是这个，布鲁斯敲敲桌面，将话题带回昨夜看到的哥谭。
如今再回想那个梦，不仅建筑物的构成和现实世界不同，那些遥远的灯火似乎也并非是城市灯光，他不太确定这是否是自己大脑所生成的错觉。
“继续这样下去的话，哥谭在神秘学上就会形同于一片孤岛，不和整个星球的灵脉相连。”
诺克斯说：“不和海洋连通的死水，淤积在一个地方只会腐烂得越来越严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