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何不立刻发起进攻?若营垒越修越多,攻打起来也就更加困难了!”

    睢阳是梁军的首府,也是扼守汴水的军事重镇,整条汴水穿境而过,也是南下江淮的必经之路,陆路干道和水路都从它城下经过。

    魏国南北的水道运输,全依赖睢阳上下密集通畅的河道。

    但也因为如此,睢阳城附近有数条水路可以绕过此城,元鉴大概是怕白袍军调用梁国的战船从水路进军,便干脆在各条水道的关要之处修建了营垒、摆开了阵势,防止每一路有大军绕过。

    这本是稳扎稳打的防御之法,可对象变成了善用骑兵的元鉴时,这种战法就让人觉得可笑起来。

    听到北海王的疑虑,陈庆之摇头说道:“在下正是在等他修建更多的壁垒,所以才按兵不动。”

    此话一出,莫说北海王,连一旁的花夭都愣住了。

    “这元鉴并不以擅守城闻名,城中有七万兵马,若他能够灵活的运用自己的长处,调集城中的骑兵对我等进行围剿,或许此时我还会有些头疼……”

    陈庆之笑着解释:“但他明明有几倍于我们的人马,却害怕我们乘船渡水,硬生生修建了那么多营垒,便已经有了颓败之势。”

    将门出身的花夭第一个听懂了。

    “陈将军的意思是,那元鉴势必要分兵防守各个营垒?”

    花夭大吃一惊,“难道陈将军不准备一鼓作气地攻下睢阳,而是准备各个击破?!”

    陈庆之点头。

    “睢阳对外号称有七万兵马,但根据我的估计,人数绝不会超过五万。若我是元鉴,至少要留下两万人防守城池,也许还会更多……”

    他推测道:“如此一来,分兵到各个营垒中的人数便不会太多。”

    “现在他已经修建了五座营垒,这样每座营寨中至少要留六千人进行防守。白袍骑能征战的士卒只有七千人,就算加上在荥城附近征调的民夫,每阵可用之人不过一万。”

    陈庆之用兵,向来以保全己身为主。

    “敌人有营寨作为倚仗,我们以一万人对抗六千人防守的营垒,即使能攻打下来,也会有较大的伤亡。”

    此时马文才也完全听懂了,恍然大悟,接话道:“但元鉴因为对先生特别忌惮,所以依旧还在各路修建营垒,试图用层层营垒消耗我们的兵力,如此一来,每座营垒中分薄下去,人数的优势便不足为惧。”

    “除此之外,还有士气。”

    花夭心中也大定,“营垒虽多,可一旦失守,那恐惧是会像瘟疫一样传布下去的。只要我们能顺利攻下前面几座营垒,那些溃兵一旦奔逃到后方,便会让后面的军队也产生惧意,原本齐整的阵型也会不复存在。”

    这实在是一招险棋,所有的决胜可能都被押在“能够攻下营垒”上,一旦攻打营垒的行动失败,反倒是自己的阵中可能一败涂地。

    然而陈庆之自信满满,甚至故意领军在荥城附近攻打一些不紧要的小城,做出一副收集粮草物资、并不准备攻城的样子,更是迷惑了睢阳城中的视线,让他们以为白袍军是要绕过睢阳,越发加紧时间修建营寨。

    有了陈庆之的计划,白袍军上下也做好了攻城拔寨的准备,每天斥候探子不停被派出又回返,回报各处营寨修建的情况。

    更有胆大的士卒干脆摸到了营寨的附近,宿在了野地里,每日里计算着派过来修建营寨、防守阵地的人数,再如数回报回去。

    睢阳方面自然也发现了敌方有斥候不停过来打探,然而一来敌暗我明,二来白袍军的斥候都是骑兵,跑的飞快,元鉴虽然有心要派人捉拿这些斥候,却又怕中了敌人的伏兵之计,只能眼睁睁看着对方像是苍蝇一样不停来去。

    好在陈庆之的人马一直在收服荥城附近的村镇,好似在等候援军一般,这让元鉴松了口气,继续坐镇后方、有条不紊地安排分兵防御营寨的事宜。

    就这样又等了六七日,原本还寒的天气突然转暖,连风向都变成了东风,睢阳的营寨也终于修到了第七座时,陈庆之下达了准备进攻的命令。

    攻城拔寨是硬仗,而不通过睢阳,便无法到达洛阳,白袍军上下都知道此战一定凶险万分,为此早就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由于敌方是分兵,而我方要集中兵力的优势,所有陈庆之调集了所有可用的人马,除了本阵的七千白袍军外,连带花夭带来的千余黑山军、北海王在荥城收拢的三千多镇兵,以及临时征调的民夫和车马等,共计一万三千余人。

    这一万三千余人当然无法隐藏踪迹,一旦开始攻垒,便只可胜,不能败。

    白袍军上下除了伤重不能上阵之人,就连马文才、徐之敬等人都换了一身戎装领军作战,花夭虽然不能上阵冲杀,但也换了披甲,坐镇黑山军指挥调度。

    天不亮,陈庆之便举着火把,立于阵前,对即将出征的将士们大喝道:

    “儿郎们应当都知道,今日拦在阵前的守将元鉴,本就是我们的手下败将。两年前,我们白袍军不过千余人,却在彭城外打的元鉴数万兵马丢盔弃甲,很多人如今胯下的宝马,还是那元鉴小儿送来的‘厚礼’……”

    说到这,不少白袍军的骑兵大笑了起来。

    陈庆之继续朗声道:

    “此人心中惧怕我们,所以畏战不出,又试图以木头建造的营寨来阻拦我们,还未战便思如何保全己身,这样的部队又怎能获胜?”

    他的目光从白袍军与白袍军身后服色各异的援军身上扫过,胸有成竹地继续宣讲。

    “敌方人数虽数倍与我们,却蠢到分兵据守。他们以为用这样的办法能够消耗我们的兵力,却不知给了我们各个击破的可能。”

    陈庆之手中将旗一挥,指向东南方。

    “在东南方向,便有一座新建成的营寨。据探子回报,营寨中人数不过三千,昨日方才堪堪建成,敌人长途跋涉、修建工事,早已经疲累不堪,我等却是养精蓄锐以逸待劳,所以此行第一战,便以此寨为目标。”

    他指挥若定,言语间,对拿下此寨有十足的信心。

    “此寨破后,不可哄抢军功,亦不可在战场久留,待城寨一破,各军听从军主号令,擂鼓继续拔寨,违令者斩!”

    第457章

    攻城拔寨(中)

    清晨的汴水旁,

    笼罩着一层如梦似烟般的薄雾,初春水边的寒冷是往人骨子里钻的,

    更别提还是太阳刚刚升起没多久的早晨。

    被调派来最远这处营垒把守的士卒们一个个都是骂骂咧咧,

    哪怕被军头甩着鞭子要求打起精神来,精神还是好不到哪里去。

    本来是守城的士卒,

    突然临时被赶到这荒郊野岭的地方修建营寨,说是听闻敌方派来的都是骑兵,

    所以才选择用营垒挡住骑兵的去路。

    离睢阳最近的几座营垒半个多月前就已经修建起来了,

    用的人多自然十分坚固,

    可最外围这几座只用几日就修起来的营垒,

    可想而知有多简陋。

    这四周一圈用竹木和石头围起来的“营墙”,其实钉的并不牢靠,石墙也不高,

    堪堪能挡住人罢了;

    至于匆匆建起用于眺望的木楼,上去三四个人估计就支撑不住了;

    还有外围的拒马、壕沟,粗陋到简直没眼看的地步。

    就这样紧赶慢才赶出来的营寨,

    好不容易修好了却不给人休息,

    这段时日每天睡不到两个时辰,清晨还要被监军赶起来“守城”,这更深露重的,冷到人连手指头都伸不出去,

    更别说提着冰冷的武器巡逻了。

    能站直了不犯瞌睡倒下,

    都算是毅力过人之辈。

    没办法,

    为了提神,

    大部分就只有靠骂骂咧咧来转移注意力,有的骂守睢阳的将军修建营垒是多此一举,有的骂梁国人吃饱了撑了没事做帮魏国人打架,还有人骂自己的军头残暴动不动就甩鞭子云云……

    还有些饿着肚子的,连骂人的力气都没有,只用一杆长枪撑着,眯着眼睛不停点头地打瞌睡。

    所以当木楼上有眼尖的哨兵发现远处有大军过来的时候,很多人都以为他是睡迷糊了,完全不当一回事。

    “开什么玩笑呢,这大清早的,就算是北海王的人也要睡觉啊!”

    “你是不是做梦呢?要打也是直奔睢阳去了,绕到我们这个小营垒干什么?”

    “你这小子是不是吓破了胆,看见什么都觉得是敌人?有个词叫风声鸟什么的,说的就是你了!”

    被笑话的年轻小兵面红耳赤,依旧倔强地往远处眺望,然而清晨水边的雾气太大,而对方来人似乎穿的是和雾气一样颜色的衣甲,所以更加模糊……

    等等!

    和雾气一样颜色的衣甲!

    “是白袍军!”

    眺望着的小兵突然想起敌人最负盛名的特征。

    “是敌人的白袍军来啦!”

    白袍军是骑兵,行进的速度极快,就在各处角楼敲起响锣时,白袍军的大军已经到了营垒的前方。

    匆匆挖出的壕沟也许能阻碍那种果下矮脚马的脚步,却拦不住肩高腿长的河西宝马。

    而那片壕沟底乱七八糟竖着的竹片、铁钉等物,也许面对那种骑术蹩脚的骑士还有点用处,但是对于这些在建康百姓面前玩惯了各种跨越障碍表演的白袍军来说……

    不过是后者一声“轻叱”,而后轻松跳过的程度而已。

    而后的白袍军似乎也发现了这壕沟修的实在忒瞧不起人,(即便元鉴惧怕陈庆之,但大约魏国人眼里的梁国骑兵也就是这个程度而已),一个个甚至铆足了力气想要一证实力,驾马越过的姿态越来越轻松、越来越飘逸,有些人跳过去后还会发出几声“兄弟你不行啊,差点就掉下去了”之类的调笑。

    躲在营垒后面的魏国守军,已经投过那满是缝隙的石墙看到了敌军的“英姿”,各段营墙后的士兵都被这种“轻松”吓慌了,以至于再看到白袍军中的诸人像是比赛似的越过低矮的拒马时,眼中的恐惧已经透过身体表现了出来。

    靠着营墙的士兵们表情僵硬,呆立好似塑像,身体变成青石,连最基本的列队都做不到。

    同样心惊肉跳的军主们面对几乎是“行云流水”般闯入阵前的白袍军,也只能高举着皮鞭,慌乱地大喊着:

    “敌人来袭,愣什么,举枪列阵!”

    “举枪!他们是骑兵,举枪迎击!”

    “弓箭手呢?弓箭手准备!”

    “准备投石,投石手呢?!”

    在一片兵荒马乱的忙乱后,营垒后终于组织起了那么一点有效的防御手段,稀稀拉拉的长枪从营墙的空隙中伸了出去,以倾斜的角度防范着骑兵“再一次”的飞跃。

    而几百个熟练的弓箭手在墙后按照军主指挥的方向射击,希望能够射下几个当头的骑士,哪怕射不中人,射倒了马也好,好歹能够阻拦后面冲锋的阵势。

    投石手最为被动,寥寥可数的几座简陋投车连推动过去的人都凑不齐,乱七八糟的石块散落在投车附近,怒不可遏的军主正挥动着鞭子催促士卒将这些石块举起来放入投车里,却丝毫不得其法。

    整个营垒“抵御”的过程就犹如陈庆之预料那般,可笑到连白袍军提起精神都做不到,第一波骑士刚刚到达营墙边时,连进攻的阵势都还没有摆出来,垒墙后就已经开始有兵卒溃逃了。

    那几百个弓箭手在远射之地进行射击,原本就力道不足,春季刮来的东风居然还让不少箭矢偏斜了,大部分的箭别说人和马,就连他们面前的地都没有射中、

    只有几个特别倒霉的中了几箭,但扎在身上的皮甲上,连皮肉伤都算不上。

    陈庆之的骑术在白袍军中算是最差的那一批,他并没有骑马越过满是尖刺的壕沟,而是骑着他“金龙”远远地挥舞着手中的将旗。

    赤红的旗帜在空中猛烈地摇晃了几下,而后向前挥去,战鼓如同闷雷般乍响在战场之上,白袍军的攻势立刻开始发动了。

    随军攻垒的不仅仅是白袍军,还有从荥城带来的守城士卒,他们虽然也骑着马,但马上驮着的不是武器,而是成袋的泥土。

    当白袍军吸引了对方大部分主力的视线时,这些士卒已经在白袍军的掩护下将泥土麻袋堆到了营垒石墙的脚下,一包包麻袋被堆积、踩踏、垫高,终于形成了一道可以让马越过的土坡。

    土坡一成,陈庆之手中将旗挥舞,擂鼓声陡然一变,三拍一击的节奏让白袍军们纷纷抖动手中的马缰,猛然加速!

    一匹匹战马如同天兵降临般飞跃过低矮的石墙,落入营寨之中。

    这样的声势真是丧人心胆。

    营垒之内,一身白衣的骑兵们长枪高举,不过一扫一挑,便有数人丧身马下,被随后奔入的战马踩成了肉饼。

    这些守垒的士兵有很多甚至都没见过大队骑兵冲杀的战争,看着这些身着白衣的骑兵好似看到了什么怪物,许多人连举起武器来抵抗的心思都没有,就已经死在了当场。

    而后涌入的骑兵源源不绝,他们牢记着陈庆之的命令,只顾杀人破寨,绝不为军功和打扫战场逗留,杀完一个便继续再下杀下一个,每个分队都在蜿蜒伸缩,却始终紧密相连,既不呐喊也不吼叫,用最高效和省力的方式杀人,仿佛不知疲倦的妖魔,踏过一具具的尸体。

    会喊叫的只有睢阳的士卒,他们在这种攻势下的表现简直是惨不忍睹。

    骑兵从原本好不容易列好队的方阵中冲开了一个豁口,一行行被马蹄踏烂了的人从喉咙里发出难以辨认的哀嚎声,后面驱赶着士卒的军主大喊和“举枪”、“举枪”,却没有一会儿就被听到声音的黑山军射死在了当场。

    溃逃是一件非常正常的事情,以步卒的血肉之躯面对破了阵的骑兵简直就是无谓的送命,更何况白袍军足足有七千人,加上掠阵的黑山军和协助进攻的荥城士兵,浩浩荡荡上万人,压向这么一座破烂的军寨,败局早就已经确定了。

    逃得早的士卒还能堪堪留下一条性命,逃得慢的或是被军中驱赶着迷迷糊糊抵抗的人,几乎都已经变成了战马脚下的肉泥。

    剩下一些四散而逃的弓手,有些慌不择路之下逃上角楼,而那些不堪重负的角楼终于吱呀一声轰然倒下,摔死、摔伤者不计其数。

    白袍军没有追击溃逃的营兵,或者说他们的目的就是制造更多的逃兵,在以极快的速度攻破了这座堡垒后,陈庆之毫不恋战,趁着士气高涨时,立刻下令向下一作营寨进发。

    第二座营寨是在正午时分被攻破的,除了先头部队遭遇弓箭手的射击受到了一些损伤外,并没有多少人受伤。

    第二座营垒依旧建在水边,随军的道士指出松软的土地并不适合修建营墙,果不其然,在白袍军的掩护下,荥城的力士们用身体猛烈的撞击土地最为松软的基段,结果那段营墙轰然倒下,成为了白袍军突围的最大缺口。

    有了第一战的经验,攻打第二座营垒的效率几乎是风驰电掣般的,战至酣畅,这些白袍骑甚至放开了缰绳,用双手挥舞长枪,好像在平地里卷起的风暴一般,收割着抵御者的性命和士气。

    第二座营垒比第一座坚固的多,把守的将领明显也是一员老将,虽然情况已经失控,但依然组织起一部分士卒列队往后撤退。

    但现在的白袍骑已经不是骑兵,而是一阵暴风,凡是阵列里暴露在外面的、没有掩护的那些人,几乎一个碰面就被消灭了。

    再有经验的将领也没有办法阻挡这样的恐惧蔓延,随着最外围的士卒一片片倒下,谁也不想成为最外面那个用血肉之躯阻拦骑兵长枪的肉盾,于是那些阵势颓然而散,无论监军如何杀人立威,逃命的人依旧只顾着奔逃,有些甚至将刀尖对向了同袍,只为了能穿过层层的阵列,逃到最后面去。

    第二座营垒被拿下了,敌人的溃兵如洪水般向着睢阳的方向涌去。

    第458章

    攻城拔寨(下)

    一早上连下两城,

    按理应该是休整兵马、得胜回城的时候,

    然而陈庆之却丝毫不觉得疲倦似的,下令黑山军和荥城的兵马立刻先向着更远一座的营垒进发,为白袍军接下来的进攻做好准备。

    而白袍骑的士卒则用半个时辰的时间填饱肚子、进行休息,

    再继续出击。

    陈庆之选择攻打的第三座营垒,并不是之前两座匆忙筑就的营垒,而是九座营垒中最坚固的那座,

    也是敌军大将元鉴和副将丘大千亲自坐镇指挥的居中之地,

    依照着周边的地形靠山而建,易守难攻。

    为此,他甚至破例让白袍军用好干粮、喂饱马匹,

    因为接下来的硬仗很可能从正午打到傍晚甚至更晚,一旦人困马乏,就容易陷于被动,

    更重要的是,他在等待更重要的时机。

    当元鉴的营垒收拢了无数奔逃回来的溃兵、得到陈庆之连下两城的消息时,

    心惊肉跳的他亲自领着近卫登上角楼,向着南边的方向眺望。

    正如还活着的士卒所说,

    两座营寨,上万名士卒,

    在死伤了三分之一后,剩余的人马漫布从荥城到睢阳几乎长达几十里的道路上,

    满眼都是仓惶奔回的逃兵。

    白袍骑贯彻了主将的战略,

    从头到尾没有追击也没有贪恋军功,

    所以除了一开始破阵遇到的顽强抵抗兵力被消灭外,之后溃逃的士卒竟然还能沿着宽阔的大路、逃向他们心目中最坚固的营垒——主将驻守的那座。

    最早逃回军营的那些人大多伤得不重(这也表示他们溃逃的最快),元鉴左右的部将都认为这样的士卒既没有战力也没有忠心,应当在溃逃后斩首以正军法,无奈这些人人数过多,而元鉴又希望知道白袍军现在的情况,于是不顾这些部将的反对,将他们收拢进了营寨。

    唯有元鉴的副将丘大千知道,除了这些原因外,主将元鉴约莫是想起了自己在彭城外不得不逃逸,最终被萧县来的援军收容的那种境况,所以起了同情之心,收拢了逃兵。

    而被收拢进营寨的士卒都被杀惨了,为了掩盖他们的怯战,大多喊着“倒霉”之类的话,可其实大部分人既没有缺胳膊又没有断腿,比起那些因为抵抗被踩成肉泥的同袍来说,又有什么可说“倒霉”的呢?

    于是这些逃兵被主营里的精兵从上到下唾弃起来,虽然主将仁慈收拢了他们,营寨里的士卒却对他们厌恶之至,根本就置之不理。

    但见到这些逃兵、听到他们口中白袍军骁勇的人,心里也不禁动摇起来,对接下来的战事产生了忧虑。

    元鉴立于高楼之上,脸色阴沉,看似冷静自若,其实嘴唇已经渐渐发白。

    他的儿子元伯宗并没有见识过陈庆之的厉害,看着最远处出现了一支没有旗号的车马,精神一震,向父亲请命道:

    “父亲,似乎是敌人的先头部队到了。敌方人数不多,请父亲准我领三千骑兵,将他们的先头部队剿灭!”

    整个睢阳有七万兵马,除了守城的一万多,其余皆分散防御在各处的营垒之内,而他们身后的那座主营足足有一万的兵力。

    正如元伯宗所言,这一支没有车马明显是运送辎重和进攻工事的部队,人数并不算多,如果派一猛将领三千骑兵前去袭击成功,对方失去了先头部队,想要以骑兵攻下防卫严密的营垒,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情。

    主将之子主动请缨,不但副将丘大千心动了,就连不少副将和军主都觉得很有道理,跟着纷纷请战。

    然而元鉴却一口否决了他们的建议。

    “你们没有与陈庆之的兵马对阵过,不知他的狡猾。此人对于战局有一种近乎于妖的控制力,但凡暴露出一点破绽,就会被抓住毫不留情地利用……”

    元鉴想起当时被乔扮成萧综的白袍军骗出阵,大举获胜后放松警惕的事情,心中仍有惊悸。

    “他惯用狡诈的计策,你们此时看那是一支运送辎重的部队,又怎知那些车上没有躲藏着早有埋伏的士卒,就等着你们上当?”

    元伯宗想要反驳,却被父亲身边的老将丘大千用眼神制止,摇了摇头。

    元鉴拒绝了部将们的请战,面若沉水般地望向远方。

    继而又是一叹。

    “何况,道路上四处是溃逃的士兵,即使想要用骑兵率先发动进攻,也没有可能了。”

    随着他的目光所向,南方的高丘上,远远地出现了一线明晃晃的枪刺。

    那曾经逼得他丢盔弃甲的“梁陈”旗号,再一次映入了他的眼帘。

    **

    “陈将军果然算无遗策,那元鉴根本不敢领兵出战。”

    因为受伤不能进行高强度的作战,自动请缨作为护卫的花夭,望着远方蛰伏不出的大营,发出了一声嗟叹。

    “毕竟是手下败将,未战先想其败,行事就会畏首畏尾。即便那些真是运送辎重和攻城器械的部队,他也不敢出战。”

    陈庆之并不以此自傲,反倒有些可惜。

    “其实他领着的骑兵皆是精锐,若真是冒险出击,倒不是一拼之力。”

    “一拼之力?!”

    花夭愣住了,“那元鉴好歹也是我国成名已久的名将,以骑兵之众对抗辎重部队,只是有一拼之力?”

    “花将军请看那些逃兵!”

    陈庆之看花夭的眼神好似教导家中子弟的晚辈,“这些逃兵奔逃的方向正是元鉴大营的方向,若骑兵想要攻击我方人马,少不得要踩踏冲撞到路上慌不择路的逃兵……”

    他语气平和,话语间的杀意却让人不寒而栗。

    “若他骑兵大军而出,我便会让后方的兵马驱赶这些逃兵,冲散出来奔袭的骑兵,再以车马辎重为墙,以弓矢还击。”

    随着他的描述,花夭眼前已经出现了骑兵们在逃兵的冲撞下仓惶躲避、却避之不及纷纷落马,又或者踩伤踩死逃兵,引发更大的骚乱的情景。

    即使从这样的骚乱中冲锋出来,面对死伤惨重的同军,这些骑兵的士气也一定极为低落,再冲到敌军面前时,必定已经没有了之前的锐气。

    辎重部队用的是荥城招募的守军,大多是弓手,要是趁着骑兵没有站稳脚步时一阵齐射……

    花夭哆嗦了一下,畏惧之心油然而生。

    “将军虽不是出身将门,然而行军打仗,却有鬼神莫测之能啊!难道陈将军得到过什么名师的指点吗?”

    陈庆之善于指挥,本人的性格却温和沉静,听到这样的评价也没有洋洋得意,反倒谦虚地连连摆手。

    “并没有什么名师指导,若真要说的话,年少时跟在陛下身边听过一些有关行军打仗的学问,大约是在那时对兵法战事有了些兴趣。”

    只是以他书童这样的出身,自然是没有什么领兵的机会的,蹉跎到中年才有了一展其才的舞台。

    对于陈庆之这种一眼即能看穿对方破绽或疏漏的天赋,花夭自然是赞叹敬佩不已,更别说其他跟随陈庆之连连大胜的白袍军诸人。

    这一战十分凶险,陈庆之并没有让北海王来观战,而是亲自率军攻打敌人的主营。

    只见他在高丘上将旗翻覆,便有猛烈的战鼓声响彻四野,但白袍军却在连绵的擂鼓声岿然不动,好似在等候着什么。

    伴随着白袍军阵前的战鼓声,远处的营垒里也响起了战鼓的擂声,显然敌人已经看到了来敌,也在准备作战了。

    主营的营垒,是在两山之间构建的,连绵不绝的营墙遮蔽保护着墙后的弓手和刀盾兵,而营墙前密密麻麻的拒马完全阻隔了骑兵发起冲锋的可能,比起前面两座营垒,这里简直可以用“铜墙铁壁”来形容。

    然而这样的防御,却被不停窜出的逃兵给破坏了。

    “放我们进去啊!大军马上就要来了!”

    “为什么不放我们进去!后面的都是恶鬼啊!”

    “快开营门!开营门啊!我们都是睢阳的士卒啊!”

    陈庆之刻意等了一个时辰才发出,除了是为了蓄养马力、恢复体力,也是为了让这些逃兵有时间逃回主营。

    在辎重队伍刻意的驱赶下,“慌不择路”的逃兵根本没有选择的可能,只能像是背后被猛兽驱赶的可怜兔子一样沿着大路往主营的方向逃窜。

    第一座营寨人数最少,守军的伤势也最轻,可第二座营寨逃回的士卒几乎人人带伤,既不能帮着守城,也不能帮着修葺防御工事,让他们进了营垒不过也是累赘,只能徒劳的消耗营寨中的物资而已。

    所以己方几员大将拼命地令人对阵前的逃兵们呼喊,让他们绕过主营,撤退到后方的其他几座营寨去,可已经吓破了胆的逃兵怎么也不愿意再离开主营的范围了,更别说人人身上有伤的队伍又怎么能翻山越岭逃往后方?

    尤其后面白袍军的战鼓已经重新擂起,就像是击打在他们心上的闷雷,被白袍军的战马碾成肉泥的恐惧仿佛又重新浮上了心头,比起那个,似乎眼前主将的怒吼都没有那么可怕了。

    于是在镇将歇斯底里的叱喝之中,仓惶的逃兵们搬开阻拦骑兵的拒马、踢平了插在土中的竹刺、冲撞着高大的营门,悲哭哀嚎声震天。

    营墙后的将领们瞋目切齿,从一开始的好声相劝、到后来的鼓励督促,再到破口大骂,最后人人均面如寒霜,只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来。

    “杀!”

    墙后的弓兵射出一阵阵箭雨,箭矢指向的方向却是同袍;

    刀盾手跳出掩护,只管砍、削、剁、宰割,慌乱的伤兵们拖着破败的身子拼命阻拦,一两个血性的反倒夺下兵器也跟着砍杀起来;

    无数阻拦骑兵的拒马被散乱地推倒在一旁,大家互相推挤、互相践踏,推着活人往后奔逃,拒马上的尖刺上挂上了一具又一具避之不及的身体,所有的逃兵都失去了理性,真是惊涛骇浪般可怕的局面。

    这时候营内第一个呼喊出“杀”字的将领后悔莫及,企图领军冲出去驱赶溃兵,却被同僚死死地按住,中止了可能因此继续扩大的乱局。

    呼号、悲怆声震天,唾骂老天、唾骂将领、唾骂同袍甚至唾骂皇帝的声音声声入耳,被堵住路的人从听到“杀”字的那声起逢人便砍,无所谓阵营、无所谓身份,明明战斗还没有开始,那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恐怖却已经开始蔓延。

    “上冲车!”

    高丘之上,陈庆之遥遥挥动手中的将旗,战鼓声陡然一变。

    “全军出击!”

    第459章

    别来无恙

    从溃兵开始杀向自己阵营时,

    元鉴就明白大势已去。

    陈庆之的计略一环扣着一环,

    攻打营垒只是手段,却不是目的。他的目的是为了让心理崩溃的败兵逃向大本营,他完美的阐述了何为“上兵伐谋,

    其次伐交,其次伐兵,

    其下攻城”。

    选择最弱的两座营垒逐个击破,这是为了能以最小的损失摧枯拉朽的完成布置,

    而之后再以先头部队试探、拖延,直到各地的溃兵聚集回营中。

    他甚至预测到了曾经成为过“败兵”的自己会出于同情收拢残兵,而一旦收拢残兵的消息和信号放出去,

    原本因为兵败而害怕不敢回返的败兵都会纷纷涌向这里。

    而陈庆之,等待的就是这个时机。

    可惜元鉴及其他的将领明白的太晚了,

    当白袍军的兵马发起冲击时,

    整个战局已经无力回天。

    胜败的变化往往就在一瞬之间,

    何况败局在一开始就已经决定好了。

    镇守大本营的将领都不是弱者,很多人率领的精锐都是百战之士,最初自然也组织起了有效的抵抗,

    白袍军刚刚冲入营中时受到了一波以血肉持着枪刺组成的拒马阵,

    但白袍军先锋队的队长本身就是魏国人,见到这样的阵势手臂一挥,

    白袍军便向着侧翼行进,

    避开了这样的阵势。

    与此同时,

    随着第一批溃军潜入大本营中的内应也开始发挥了作用。

    第一批溃军撤退的太过顺利,

    只顾着逃命的他们谁也没注意其中混入了许多原本不属于他们的人马,而混入其中的黑山军本就是魏**户出身,连口音、族群都和这些溃军一般无二,有些甚至干脆就是元鉴本部兵马才率领的鲜卑人或羌氐人,这些人顺着浩浩荡荡的撤退人流,带着“重要的情报”,轻而易举的便混入了大本营中。

    骄兵对败兵的傲慢让他们根本不屑去接触这些败兵,这也给了黑山军们可趁之机,将白袍军的可怕像是瘟疫一般散布到了大本营中。

    如果败兵过于夸张的描述还只是让人心中生疑,之后第二批溃军的惨烈和之后阵中无差别的攻击,则让原本志得意满的守营兵马彻底失去了自信。

    一个还未露面的敌人,往往是最可怕的敌人。

    凭着自己头脑中的想象,还有那些捕风捉影般的描述,松鼠也能在脑子里变成雄狮,何况原本就是雄狮?

    连战连胜的白袍军士气已经不可阻挡,跨过冲车和溃兵撞出的缺口便冲入营内,他们身上的白袍早已经被鲜血染成了可怖的褐色,但那褐色并不来自于己身,敌人的鲜血为他们完成了最好的“加封”。

    这已经不是混战,而是单方面的冲杀,白袍军如同一阵暴烈的旋风,一种被蔑视后的狂怒,是灵魂和勇气在智慧的引领下开出的炫目花朵,是刀光剑影和风驰电掣的血肉风暴。

    黑山军掩映在混乱的人群中,高吼着“敌人攻破防线了”、“敌人从左边杀过来了”、“敌人从右边杀过来了”、“丘将军被杀了”、“大家快点逃回睢阳啊”之类的话语,间或用鲜卑语再高喊上几句,增加更多的说服力。

    防守阵营的将领起先只觉得自己队伍的正面有敌人,可没有多久,只听得一会儿喊敌人从左边来了,一会儿喊敌人从右边来了,甚至连背后都传出了鲜卑人浑厚的吼叫声叫着敌袭,背后已经开始不停的冒着寒气。

    “有,有鬼……!”

    明明是明亮熟悉的战场,四周好似却突然生出了鬼影幢幢,无辜枉死在阵前的那些败军同袍好似用这种方式回到了人间,四处是血肉横飞,熟悉的语言和溃败的诱惑成了鬼魂交战的呐喊,诱惑着活人一起走向他们的坟墓。

    而对于心志坚定的人来说,隐藏在战场各处的声音好似阴影中的猛虎,随时会汇聚成一方大军择人而噬,这让他们无法全心全意应对来自正面的猛攻,而是不停分散心神寻找着可能从其他方向杀出的偷袭。

    元鉴的儿子元伯宗已经在顽强的抵抗中失去了一只手臂,乱军中总有那么几个厉害的队伍犹如水中的磐石,屹立在溃军的洪流中一直坚持。

    但坚持的结果便是他们会成为比任何人都显眼的存在,无数的弓矢、进攻都像他们扑去,元伯宗身后便是父亲元鉴的将旗,自然被当做“重点照顾”的对象,在敌方数十人的围攻中失去了手臂。

    “走!”

    元伯宗咬牙砍死了一个趁机偷袭的骑兵,对着自己的父亲发出一声嘶吼:“父亲快逃,趁着还未合围,回睢阳去!”

    元鉴哆嗦着嘴唇,看着自己的长子,脸上却已经有了毅然的神色。

    “你走吧,我断后。”

    元鉴提起了手中的长槊,一声哀叹发出,“我数次败在白袍军手上,朝中已经不可能容我,即使我逃了回去,这辈子也不可能东山再起了,你……”

    “您若不走,我自刎当场!”

    元伯宗将刀横在自己的脖子上,瞪着眼睛。

    “将军,敌人只为了攻城,并不为了杀戮,少将军殿后未必会有事,只要不敌时投降便是。”

    丘大千焦急道:“北海王也是宗室,总不会对自己的子侄下手!少将军留下性命无虞,可是将军要是被俘,则三军再无翻身之时啊!”

    睢阳七万兵马,还有大半毫发无损,只要元鉴收拢残兵休整,倚靠着睢阳的城坚,未必不能继续防御下去。

    元伯宗刀下用力,脖颈上已经有了血痕。

    “走!”

    “撤!”

    元鉴终于在副将丘大千的催促声中下达了离开这里的命令。

    主将的逃离对于正在鏖战中的部队来说,有着致命的打击。几乎是在发现主将不见了的那一刻,所有的士卒都丢下了武器、放弃了阵型。

    有些下跪乞生,有些仓惶逃跑,有些唾骂着元鉴的孬种。

    杀声震天的营垒里,脱下了袍服逃离的元鉴神色阴森,若有所思,被溃退的浪潮推到了营垒的深处。

    他刚下了马,挽着缰绳,神色迷离,身边的十几个亲兵和副将亦是情绪低落,刚刚发生的一切都好似崩塌了的幻境,快到完全让人无法适应它是怎么产生的。

    而不远处的高丘上,紧抿着嘴唇的陈庆之一直在观察着这骇人的变局,为战场上每一次变化做出新的变动。

    他的表情冷静而坚毅,手中的将旗随着每一次变化或翻动、或倾倒,连续的胜利并没有让他志得意满,反倒更加肃然,他所有的精神都用在了最后的时刻,以防止临到结束却突然功亏一篑。

    围绕在他身边的卫队、侍从、旗手和吹鼓手们,带着一种敬畏生命般的态度从下面望着他,武器都已经收入了鞘中,在这个中年男人面前,似乎武器已经是一种多余的东西。

    他的智慧和谋略,已经胜过了千军万马。

    作为护卫的花夭看着败军像是流水般向着后方奔逃,而两边的山势阻碍了白袍军的继续追击,这让她不免皱起眉头。

    “陈将军,敌人已经开始撤退了,如果这时候将他们放走,难道是要继续攻占第四座、第五座大营吗?”

    此时之前阴翳的云层终于开朗,但从云中露出的落日红光阴惨,待那红光落尽,天色便会转向漆黑,无论白袍军再如何能征善战,也不可能再继续攻打第四座营垒了。

    “我就是要等着他们走。”

    看着敌方军主的大旗轰然倒下,陈庆之的眼睛里写满了“胜局已定”。

    他眺望着远方像是流水般溃散的逃兵,长长地叹了口气。

    “梁国的骑兵不再是昔日的骑兵,而魏国的勇士,也已经不是昔日的勇士了。”

    ***

    和徐州之战一样,明明占据十倍与敌方兵力的优势,最后却不得不选择仓惶的逃离战场。

    败军之中也是一片混乱,其中不乏已经疯狂四处砍杀同袍的可怜人,为了元鉴的安全,十几个侍卫将他牢牢的护卫在中心,推动着他往营垒的北面走去。

    所有的营垒都是沿着河道修建的,这原本是为了防止梁国人凭借水军偷袭、以及为了方便各营垒之间运送粮草物资而做出的考虑,如今却成了他们仅有的一线生机。

    疲兵是跑不过士气正盛的骑兵的,但一旦上了船、入了河,哪怕再善战的骑兵也无济于事。

    这样的颓败的气氛,在听到河水滔滔之声后总算是好了一些。

    “快到了,早上还有运粮的船只过来,码头留了不少士卒看守,我们先坐运粮船离开这里,回了睢阳再重整军马!”

    丘大千松了口气,脸上惊惧的神色却依然还未散去。

    元鉴依旧一言不发,他在此战中失去了太多的东西,甚至还有可能失去已经长成的嫡子。

    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的应对不利。

    元鉴的侍卫们都明白主公在低沉着什么,一旁的丘大千喟叹一声,无力地安慰着:

    “此乃非战之罪,等我们回了睢阳,一切会好起来的。”

    他们绕出河畔的堤坝,踏上简易搭起的码头,远远看到运粮船旁有人影闪动,顿时加快了脚步。

    此时天色已经昏沉,再不离开道路更加难辨。

    “那边的,今日是谁值守?”

    丘大千努力回想着早上安排的军头。

    “李六呢?让他来见……”

    他的话陡然一断,脸上露出了惊恐的表情。

    离得近了,方能看到运粮船的附近横七竖八的躺着不少尸体,他们身下的鲜血早已经凝结,显然死了多时了。

    刚刚他们看到的那些影影绰绰的身影,都是来自于码头上养精蓄锐的一支队伍。这些人皆是高大健壮之辈,见到他们的出现,眼睛里纷纷闪过振奋之色,手中握着的钢刀也因此微微颤动,随时可以扑杀向前。

    并他们手中兵刃更可怕的,是他们身上熟悉的白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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