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不管怎么说,这次徐州到手,殿下便是一言九鼎的实权王爷,可喜可贺啊。”苗文宠看了眼萧综,试探着问:“那边送了信来,说魏国现在也乱的很,正是可趁之机,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萧综心中冷笑,面上却露出几分张狂之色:“父皇现在信任我,徐州已经是我囊中之物,徐州与豫州相连,寿阳又与彭城不过两日的距离,以后自是要互为倚仗,以图大势……”

    他看着苗文宠露出的喜色,又说:“听说徐州动乱,叔父也被魏主委以了重任?”

    “臣一直在殿下身边服侍,这些消息哪里能得知。不过想来应该是如此,这便是天意啊!”

    萧综和苗文宠虚与委蛇,两人就如今徐州形势随便谈了几句,那苗文宠突然又开口说道:

    “殿下,这马文才少年老成,又知分寸,现在还得了陛下的爱重,日后说不得要有大造化。今日他拒绝了殿下的招揽,他日说不得便投了东宫,就算他一直保持中立,有这样的人在朝中,对殿下的大计总是有所妨碍,依臣看,要不要趁机在路上?”

    他做了个“斩”的手势。

    “白袍军不过千余人,徐州现在战事又吃紧,战场上刀剑无眼,这马参军要是有个万一,也没办法,您说是不是?”

    苗文宠的建议再合理不过,况且白袍骑也没什么作战的经验,刚上战场有些失误也正常。

    萧综听了,眉头便不由得微微蹙起。

    苗文宠以为萧综意动了,还想再劝几句,萧综蹙起的眉头缓缓放开,摇了摇头:

    “就算要有事,不能在送我去的路上有事。你们要真有心思,可在回程的路上下手。”

    他犹豫了下,又说:

    “最好抓活的。”

    他被白袍军送去钟离军中,就要去接管徐州,一旦徐州被接管,白袍骑就要回返京中。

    如果半路遇伏,就和他没关系了。

    马文才确实是可用之人,而且他善于敛财,到时候将他抓了,再慢慢招降也不急。

    马家只有这一个嫡子,不为自己也为了马家一门的兴亡,他总是要听命的。

    苗文宠得了指示,当即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俨然已经有了计划。

    ***

    想要招揽马文才的不光是萧综,经此一鸣惊人,东宫上下也有了争论,讨论是不是该招揽这马文才。

    东宫所用,无不是成名已久之人,即便有年轻人得到重用,也多是在某一个领域有惊才绝艳的天赋。

    当年祝英台便是这样被破格提拔,至今还在帮太子修书。

    然而马文才现在名声大起,已经不是祝英台那样的白身,想要招揽,自是要花些心思。

    东宫一干人等商量了一阵子,终于有了个主意。

    “马文才今年已经二十出头,然而嫡妻之位空悬。他曾在三年多前与祝家庄的女郎定亲,可惜送亲的路上遇到水贼,新娘投水以保清白,从此没了踪影。”

    东宫詹事说着打探来的消息。

    “但凡男子,十七八岁便成家立业,这马文才到了这把年纪还没娶妻,要么是对祝家女情根深种,要么是心高气傲不愿娶低门之女。我听说他平日里连个通房姬妾都没有,不像是个懂情爱的,可见他的情况是后一种……”

    听属官说起祝家女之死,萧统眉头皱了皱,想起了萧综。

    说起来,这祝家女会死,和他那弟弟离不开关系。

    “太子殿下,怎么了?”

    东宫詹事察觉,询问道。

    “无事。”

    既然萧综已经和祝家达成了和解,此事便是揭过了,祝家都不追究,马文才也不见得会因此与萧综生出仇怨,何必要旧事重提?

    他想了想,没有再言。

    那詹事才接着又说:“马文才家中一脉单传,子嗣颇为艰难,马太守怕是早已经想要为儿子结亲,只是不知为何一直耽误着。臣听闻太子妃有一嫡妹,如今已经十六,相貌极美,颇有才名,如果殿下为马文才做媒,娶了小蔡氏,那殿下与马文才便有了连襟之谊,自然不必担心他会倒戈与豫章王。”

    太子妃出身陈留蔡氏,乃是东汉名士蔡邕之后,论郡望门第虽不算太高,但也高过马家,太子妃的嫡妹嫁给马文才,可谓是门当户对、天作之合。

    况且这蔡家存了娥皇女英之心,小蔡氏是按照入宫的心思从小教养的,长得又貌美,想来马文才得了这样妻子,绝不会有任何不满。

    萧统也在府里见过这位妻妹的美貌,但也不能确定这马文才是不是好色之人,一时便有些犹豫。

    “马文才不是玄圃园里那个祝英台的妹夫吗?何不把他召来问问?”

    此时,一位太子舍人突然说道:“殿下要给马文才做媒是好事,何况祝家死了个女儿,说起来是欠了马家的,祝英台和那马文才又是好友,想必会促成这样的好事。”

    萧统原本还有些犹豫,可想到祝英台性子直率天真,他说的话必然是可信的,竟也应下了,从玄圃园里召了祝英台前来。

    “喊我?”

    自丁妃死后,萧统便不怎么去玄圃园了,祝英台听说太子要见他,心里还有些纳闷,不由得小声嘀咕。

    “难道是看我文才好,要我写吊词?”

    她心里七上八下的被召到东宫,大概因为这事关小蔡氏的闺誉,所以倒没有在大众广庭之下询问,而是将她带去了一间偏殿。

    待祝英台在偏殿里见到太子和太子妃二人时,心中忐忑之情更甚了。

    “祝英台,听说你和马文才乃是挚友?”

    萧统以往也招揽过不少才学之士,此时态度十分和蔼。

    听到跟马文才有关,祝英台懵然地点了点头。

    “臣与马兄是同窗好友。”

    “听闻你的妹妹嫁与了马文才,想来你们感情确实非同一般。”

    萧统笑得越发温和,“只是听闻令妹遭遇不幸,并未嫁入马家,可有此事?”

    祝英台这下更懵了,继续点头。

    “确有此事。”

    说完,她觉得这样有点太平静,又低沉着声音补了句:“是舍妹没有福气,怪不得马兄。”

    萧统的正妃蔡氏听闻东宫属官有意招揽马文才,早就欣喜若狂。那小蔡氏虽然是她的亲妹妹,可她八岁就嫁给了太子,和家中妹妹并没有什么感情,更别说家里还存着把妹妹送来固宠的心思,如今能把妹妹嫁出去,她是一百二十个同意,见太子还在绕着圈子说话,当即直接说出了来意。

    “祝令史,召你来,是想你帮我做个媒。”

    她看了眼身边的夫君,笑语晏晏地说。

    “我家有个嫡妹,年方十六,已经到了适婚的年纪。我听闻马文才年少英杰,又素有才干,而且后宅并无妻妾,所以想替家中妹妹打听打听……”

    听到蔡氏的话,祝英台呆若木鸡。

    “你可知马文才对婚事有什么要求,喜欢什么样子的女子?”

    第387章

    花边新闻

    老子怎么知道马文才对婚事有什么要求,

    老子只是马文才的好友,又不是他爹!

    祝英台憋着一万句mmp没法讲。

    偏偏殿上的两人,

    一个是一直对他照顾有加的顶头上司,一个是素有名望的太子妃,她即使一肚子腹诽也没法说出来,只能硬着头皮胡扯。

    “马兄喜欢什么样的女子?啊,马兄喜欢刚强的女子。”

    “是,

    我那舍妹便顽劣无比,

    还喜欢舞刀弄枪,但马兄从不嫌弃他。”

    “性格?呃,应当是喜欢能独当一面的吧?”

    “喜欢的样貌?哦,马兄不喜欢弱质纤纤的女子,

    他嫌那样身体不够强健,

    最好个子也不要太矮。”

    祝英台眼看着太子妃和太子越问越沉默,脸上的表情也越问越古怪,最后也扯不下去了,

    只能眨巴着眼睛无辜地望着两人。

    “马侍郎的偏好,

    还真是挺特殊的。”

    太子妃干笑着回应。

    这是在找女主人,

    还是在找母夜叉呢?

    “想不到马侍郎竟然喜欢这样的女子……”萧统也有些讷然,

    “这,难怪这么多年了,

    马侍郎还孤身一人。”

    也不知让小蔡氏现在去学舞刀弄枪、锻炼身体,

    还来不来得及。

    亏得祝英台平日里在玄圃园一副与世无争的样子,

    也明显不知道现在朝堂间的鬼蜮,

    否则换了旁人说了这样的话,太子和太子妃是定然不信的。

    饶是如此,当两人将祝英台送走时,明显还有些魂游天际之态。

    “花将军,虽然你临走时托我多看着马文才的烂桃花,可这个我真看不了,我就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祝英台踏出东宫时,心中也在悲号。

    “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也许是祝英台说的马文才择偶标准太过骇人听闻,一整日过去了,东宫里都再没有什么消息传来,也没有什么“大人”突然要给马文才说媒。

    祝英台怀着惴惴不安的心,下了差便直奔牛首山大营,将此事告知了马文才。这时代讲究媒妁之言、父母之命,祝英台也担心等马文才从徐州回来,他爹娘已经给他订了亲了。

    毕竟小蔡氏门第身份都够,又是太子妃的亲妹,怎么看都是一门好亲事。

    祝英台去找马文才时,马文才正在准备出征的事情。他知道战场刀剑无眼,自然也不会拿自己的安危开玩笑,除了带上了风雨雷电四个侍从,也带上了出身军中的怀朔四虎兄弟。

    这四人自他和杨白华交好后就来了白袍军中,名义上是杨白华送给马文才的家仆,实际上却是花夭借给马文才的怀朔军户,有两人甚至担任过军镇的百夫长,是他身边少有的能征善战之人。

    以他现在的身家和声望,要招揽幕僚和门客不难,甚至买下一方庄园成为庄园主都是易事,但想招揽能征善战之人却是极难,一来这样的人看不上他这样的次等士族,二来也不容易交心。

    怀朔四虎来马文才身边时日尚短,马文才对他们以上宾之礼对待,平日里也不拿他们当外人,此时祝英台说起太子欲要做媒的事情,马文才也没有让他们避开,以示自己对他们与风雨雷电一视同仁。

    所以当祝英台说完此事时,那马文才身后的怀朔四虎互相对了个眼色,眼中有些焦急。

    马文才却没看出他们私底下的小眼色,听完祝英台的转述,便冷笑了一声。

    “想用亲事拿捏我,把我绑在他们的船上?这兄弟两个想法手段都一样,我该说他们不愧是兄弟吗?”

    昔日萧综想要让祝家彻底归心,也是透露出想要纳祝英台为妾的想法,是以祝家才急急忙忙要将祝英台嫁给她,弄得差点又是一桩梁祝的惨案。

    他是男子,自然不能被太子纳入东宫,太子那边便打起了连襟的主意。

    “你别说,我看太子和太子妃好像势在必得,又是打听你的喜好,又是打听你家的事情,还问了我不少关于我‘妹子’和你结亲的事情,万一太子要去求陛下赐婚怎么办?”

    祝英台电视剧看多了,一见到这种事就想到“赐婚”。

    “我看现在东宫人心惶惶的,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搀和进去。”

    她以前对政治一无所知,然而现在后院里多了个江无畏,作为gay蜜,江无畏经常会和她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也听说了不少外面难知的秘闻,譬如什么太子妃的妹子是太子妃家养来的侧室她也知晓。

    说得再好听,马文才也是备胎!

    “你在想什么呢,我非宗室,小蔡氏也非宗女,陛下赐什么婚?”马文才没好气地瞪了祝英台一眼,“你别在太子和太子妃面前乱说了什么吧?”

    “没啊,我就说了些大家都知道的……”

    祝英台心虚地回答。

    马文才知道祝英台肯定言不由实,不过他也知道祝英台在大事上不会出什么差错,只皱了皱眉。

    “我马上要随军护送二皇子去边境,在京中留不到几日,太子不会在这时候将此事挑明,至多是问问情况。”

    他看着祝英台,细细嘱咐,“你不要胡乱应允什么,太子虽然宽厚,但这种事要是没成,损的是女方家里的声誉,太子妃也许会迁怒与你。”

    “大不了就辞官回去做个富家翁去,我有什么好怕的。”

    祝英台耸耸肩不以为然。

    她当官只是为了找个事做,又不似其他男人那样为了前程,如今跟着马文才混也算是家财万贯了,在建康附近也置办了不少田产,更别说和江无畏搭伙后生活质量直线上升。

    “我离开京中后,要有什么大事你无法决断的,便去找裴山商量,不要自己擅自做主,知否?”

    马文才也知道她素无大志,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

    祝英台现在每天本来就是跟梁山伯一起上下班,当然马文才说什么就是什么。

    牛首山大营夜晚不留人,祝英台也怕误了点关了城门,告知了马文才此事便回返城中。

    太子特意叫了祝英台来问话,便是想借着祝英台之口将自己的想法让马文才得知,如果马文才愿意,当然是一拍即合;不愿意,至少也不会撕扯的难看。

    马文才自然是不愿意娶个莫名其妙的小蔡氏的,何况这人还是为太子准备的,谁知道太子会不会心存芥蒂?况且他现在是天子的人,也不愿和任何皇子掺和到一起。

    他心中有些不放心,特地修书一封寄回家里,向父母告知了此事,让他们最近不要胡乱答应什么亲事,而后又叫来几个游侠儿,让他们把小蔡氏美貌无双、必能成娥皇女英之典范的传闻传出去。

    马文才正在忙活时,怀朔四虎兄弟也在私底下商讨了一番。

    “怎么办,花将军才走了几月,就有人看上这马文才了。”

    怀朔四虎的老大蹲在大营角落里,手里捏着块夹肉的胡饼,含糊不清地道:“要是在怀朔就好了,咱们兄弟几个套个麻袋把说亲的揍了,来一个揍一个,久了就没人来了。”

    其他几虎也犯了愁,觉得眼看着自家将军的心上人被人惦记上了有些难办。

    照理说大黑在马文才这里,将军就算是成功下了聘了,可这山高水远的,一时也没办法团聚,男人总是要成家立业的,能拖到几时?

    “要不,咱们让杨将军帮着传封信回去?”

    大虎吃完最后一口胡饼,商量着问。

    他们也只能瞎着急,但想来只要花将军和马文才感情还在,马文才应该就不会随便结亲。

    没看他今天那么气愤吗?一定是怕花将军知道了不高兴!

    而且还故意让他们在旁边听着,肯定是想要将“忠心”说给将军听的!

    怀朔四虎越说越觉得大概是这么回事,吃完饼就决定回去写信交给杨将军,站起身一回头……

    白袍军中十来个子弟一边啃着饼,一边带着姨母般慈爱的笑容看着他们。

    呃?

    “我早就觉得花将军和咱们马参军不太对了,以前骑马的时候不是摸腿就是摸手的……”

    “就是就是,花将军扶着陈将军上马,马参军还要生气,原来是吃味了!”

    “嘿嘿嘿,难怪花将军只教我们家马参军镫里藏身……”

    “现在陛下扣了魏国使臣不给回国,怕泄露了徐州的事情,那我们什么时候才能送马参军和花将军团聚啊?哎,想想也是可怜哟。”

    白袍骑军中多是年轻士卒,又因为常常办**而性格奔放,平时一点小事都能传得全城皆知,眼见着他们说点闲话居然被听到了,怀朔四虎心道不妙,对视一眼,立刻猫着腰遁了。

    还是先写信,写信!

    ***

    马文才自是不知道白袍骑上下如今看他,已经是一副同情他“异地恋”的模样,还以为最近军中子弟对他特别乖顺是因为要出发前往徐州,心中甚至还有些安慰。

    到了约定那日,因为是秘密出发,清晨天不亮白袍骑八百骑兵便拔了营,随身准备了五日的粮草和补给,由陈庆之和马文才带领着去城外与萧综的封国属臣会和。

    因为朝中已经妥善安排,这一路都有地方官员接待和补给,又是在梁国境内出行,白袍骑众人都没有太多紧张之意。

    皇帝宠爱儿子,给萧综派去的侍卫也都是精锐,加上属官和随扈,足有百余人,这两支人马汇合在一起约有千人,一路上也很难掩饰行踪。

    萧综和陈庆之商议了一会儿,决定索性打出旗号,立起王节,以去南兖州赴任的名义赶路,也好掩人耳目,不让消息太快传到魏国。

    马文才名义上是参军,实际上是皇帝放在白袍骑中的监军,在大营中负责的是调度和粮草、军功等事,对外都是陈庆之为主,此时自然也不会喧宾夺主,在队伍之中对萧综行了一礼,又对萧综身后的好友徐之敬微微颔了颔首,便算是见过了礼。

    然而他想要低调些、存在感再低些,却没想到萧综不遂他愿。

    “马侍郎,见到你正好,和你说说话,路上也省得无聊。”

    萧综骑着马带着笑,缓缓行到马文才身边。

    如今他要去调兵接管徐州,自然是意气风发,眼角眉梢说不出的快意,靠近马文才时也带着几分亲昵之意。

    “不敢,能让殿下解闷,是臣的荣幸。”

    马文才连忙回应。

    “说起来,本王今早出发,听人说了件憾事。”

    他斜觑了马文才一眼,而后收回目光,像是随意聊天那般说道,“听说太子妃那个花容月貌的嫡妹,昨晚自尽在家里了。”

    马文才原本脸上还有着笑意,突然间就笑容便僵在了脸上。

    “好生生的女郎,听说从小就仰慕我那皇兄,太子妃家也是一心想要效仿娥皇女英的,养到这么大,眼看着要入东宫了,我那皇兄突然要给她说什么媒,不要她了……”

    萧综的语气依然是那么凉薄。

    马文才背后冰寒一片。

    “哎,那小蔡氏也太刚烈了,前脚听说太子无意,后脚就半夜服了毒。”

    第388章

    意外之喜

    士庶天别之下,

    历来可低娶,不低嫁,蔡氏家中虽然只算二等士族,可既然连太子都能嫁了,

    嫁给马文才算是马文才高攀。

    即使马文才心里有其他想法,

    但这门亲事无论是从皇帝还是到马文才的父母,说出去都是一等一的好婚事,在世人眼中,马文才是没有拒绝的理由的。

    更别说太子是储君,

    而且是性格宽厚的储君,哪怕马文才做了他的连襟什么也不帮,日后也不会担心太子秋后算账。

    正因为如此,

    无论是太子也好,

    太子妃也好,

    都不会急着将这件婚事定下来,会来找祝英台商量、再细细问马文才的喜好,不是为了马文才着想,

    而是为了小蔡氏的声誉着想,如今马文才急着去徐州,就算有这个意思,

    依太子的心性,也必定是会等马文才回来后,

    再与他的父母商议。

    祝英台才从东宫离开没两天,

    说不定连小蔡氏自己都不知道这件事,

    怎么就会自尽了?

    她从小被当做太子侧妃培养,也许心高气傲不假,可如果是个性子这么刚烈的,蔡氏一族就不会让她进东宫,否则是想让姐妹俩天天在东宫里干架吗?

    萧综虽然是当笑话一般说着给马文才听的,可马文才的后背却是冷汗一片。

    这位豫章王不但有手段、有心计,而且在东宫里还有耳目。

    非但如此,他连太子妃家中的事情都了如指掌,若说他在太子妃家中没有人手安排,那就是笑话。

    太子要给自己与小蔡氏做媒,虽然知道的人少,可东宫之中必定是商量过的,太子妃家中又不是白身,父兄都有官职,这件事一旦传出去,要是传扬的不好,就是自己和太子一起逼死了小蔡氏。

    如今已经是死无对证,半夜里出的事,谁也说不清楚。

    太子妃家里出了这样的事,太子以后也不好再为他做媒,就算别人想给自己做媒,因为小蔡氏的事情,估计都要斟酌一番。

    小蔡氏一死,一石三鸟,既打击了太子和太子妃的声誉,又杜绝了自己与太子再有姻亲,甚至因为这件事,让太子对他没有芥蒂都难。

    那毕竟是妻妹,是从小出入东宫、被当做太子的侧室来培养的,她活着时为了家族做奉献被牺牲给马文才没问题,可她现在死了,太子又是多愁善感性子敏感的人,这么一个多情的人因他芳销玉陨,只要他一见到马文才,就会想到这位小蔡氏,从而生出悔恨难过之情来。

    马文才心里已经在问候萧综他娘了。

    如果说太子还顾及着自己的名声只用“利诱”的,萧综便是硬生生的“威逼”,要让他彻底胆寒、向他屈服。

    可惜马文才也不是心善的,闻此骇人之事,虽然后背冷汗淋漓,脸上却只是微微惊讶,“啊”了一声。

    “是这样吗?那可真是红颜薄命。”

    萧综摇了摇头,“也是世人可笑,不过是一个女子罢了,一个两个都觉得靠女人就能笼络人心。东宫里有个大蔡氏就算了,家里还要再培养个小蔡氏,人心若是那么容易被左右,那大家不如都比谁的女人更美就算了,还求什么功名利禄,马参军,你说是不是?”

    马文才只当听不懂,认同地点头:“是,臣也觉得,功名利禄这种东西,靠自己的本事得来的,才算是正道。为人臣子的,只要忠于陛下,自少不了荣华富贵,靠女人毕竟落了下乘。”

    萧综知道马文才讨好自己父皇的本事一流,不置可否地哼了一声,大约是心里不快活,开玩笑般说:

    “说起来,马兄这‘克妻’的名声怕是要坐实了,一个还没入门就出了事,还有一个连八字都没一撇就没八字了……”

    他看着马文才脸色一黑,心情顿时大好,哈哈一笑:“大丈夫何患无妻?本王刚刚只是个玩笑,马参军切莫往心里去。”

    说罢,笑着往队伍前面去了。

    萧综走了,马文才脸色一沉,驾着大黑靠向徐之敬,低声问他:“徐兄,最近二皇子有没有向你要什么有毒的东西?”

    太子要为他和小蔡氏做媒不会大肆宣扬,徐之敬是不会知道的,但毒物这种东西也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萧综身边有这么一个医家,不可能舍近求远。

    徐之敬对马文才显然更亲近,或者是萧综根本就不怕马文才知道,根本没嘱咐他保密,所以徐之敬愣了下,点了点头,低声说:

    “两天前二皇子问过我,有什么毒物是两种放在一起会有毒的,他担心有人行刺,想要警醒点。”

    徐之敬未必不知道萧综问这个动机不纯,但是他现在是二皇子的属臣,主公有命不得不从,不从他这里知道,也未必不会从其他人那里得知,所以就告诉了他几种掺在一起会成为剧毒之物。

    马文才来是为了确认的,得知了想知道的就点点头欲走。徐之敬担心他,眼中都是担忧之色,劝说着:“二皇子虽然心狠手辣,但对自己人却护短,他若拉拢你,你和他阴奉阳违一番,随便糊弄一下就是了。你以往最是长袖善舞,在这种事上何必要这么坚持?”

    马文才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他现在能占据高位不是靠的自己,而是靠的天子。

    天子连“我还没死”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这些靠着他上位的臣子调头就去结交皇子了,能有好下场?

    马文才将自己的顾虑与徐之敬说了,又叹息道:“陛下爱重我,我不能不顾及陛下的感受,让他难过。徐兄,你也不必劝我了,我心里有数。”

    他愁容满面,徐之敬心里一软,已经打定了主意要在二皇子面前说说马文才的难处,至少别让双方有了死结。

    他们有沿途地方官员的接应,萧综又是受宠的成年皇子,这一路走的都非常顺利,有些地方官员甚至还送出几十里,唯恐萧综觉得怠慢。

    萧综以往在建康城中虽然也受重视,但他性格阴沉、在宫中又有丁令光压着无人敢与他交好,其实性格颇有些自卑,平日也不爱结交臣子。

    可这一番出京,他领着军职、持着王国节仗,带着封国属臣,又有梁国最精锐的骑兵护送,沿途无论是文官还是武都是俯首帖耳,更可谓是春风得意,早些年受过的冷遇和郁气似乎也是一扫而空,只觉得过去都是作茧自缚,连接人待物都温文有礼起来,哪里还是京城里那个乖戾阴鸷的皇子?

    更别说白袍骑都是精锐,又得了临川王府那一批军械,不但甲胄齐整均为白衣,连普通骑兵用的都是马槊、骑的是连杂毛都没一根的河西白马。

    整个梁国在翻一遍都找不到这样的骑兵出来,有这样的骑兵护送,便是上万步卒也能冲出阵去,这沿路更没有不想活自己上来找死的。

    一行人惦记着徐州那边的军情,马不停蹄的赶路,没几日就到了与徐州交接的北徐州钟离城,见到钟离城的将军。

    钟离城是梁国的重镇,镇守此处的原本与魏国杨大眼齐名、人称“韦虎”的韦睿,他是梁国的常胜将军,又擅水战,钟离城依着淮水的天线易守难攻,便是倚靠着钟离一战,梁国脱离了亡国的危机,巩固了边境的局势。

    若不是当年洛口萧宏那一战临阵脱逃,现在魏国和梁国的国势如何还不好说。

    不过韦睿已与几年前去世,如今镇守钟离的将领是韦睿的副将胡龙牙,北徐州隔壁领军镇守北豫州的将领成景俊也接到了朝中的调令,率领八千人马听从萧综指挥,如今正驻扎在钟离城。

    听闻萧综已经到了钟离城外,胡龙牙和成景俊带着亲兵迎出城去,待看到了袍服齐整、兵甲精锐的白袍骑时,顿时一愣。

    军械袍服倒是其次,但看这些骑兵的军威,俨然已经是老兵了,骑在马上举重若轻,有些甚至没有控弦,身体随着马匹的起伏而调整着腿部和腰部的肌肉,这是骑马时最节约体力的做法,也是最养马力的做法。

    这样的骑马方式,唯有魏国的军户方能做到,他们世代从军,从生下来能走路就在骑马,已经习惯了这种方式。

    白袍骑从建立起就名声不显,听说去年才开始重建编制,可这些骑兵却像是吃饭睡觉都在马上的老兵一样,怎能如此?

    心里惊诧归惊诧,但面上却没显出来,胡龙牙是钟离的守将,率先下马迎接了萧综。

    陈庆之领着白袍骑到了城外,刚刚下马,就听得成景俊不太确定地问了一声。

    “马上的,是……陈使君吗?”

    “原来此次率军援应的竟有成将军吗?”

    陈庆之见到熟人,笑着应下了。

    见这将军一口报出了陈庆之的来历,萧综好奇地看了这名年轻的将领一眼,胡龙牙也意外了一下。

    胡龙牙镇守钟离几十年,并不认识陈庆之,只是好奇这骑兵军容之盛,领军的看起来却像是斯文的文士,所以多看了几眼,听到成景俊喊他,满脸疑问。

    成景俊明显是个不善言辞的,好在陈庆之身为萧衍的近臣常年出入内外,口才极好又有眼色,当下一手搀扶起拜向他的成景俊,一边向萧综介绍了这位年轻的将军,一边说起他们为何相识。

    说起来,这成景俊还是魏人。天监六年时,魏国和梁国正在交战,成景俊的父亲成安乐当时是淮阳太守,镇守淮阳,恰逢梁国大军围城,成安乐的副官常邕和担心城破、又贪图荣华富贵,竟密谋杀害了淮阳太守成安乐,又毒害了他的妻妾子嗣,而后献城归降了梁国。

    当时成景俊年方十岁,被忠仆带着逃离了淮阳。他心存报仇之志,虽是魏人,却一路颠沛流离追到了梁国。

    成景俊家破人望,常邕和却因功被封为鄱阳内史,他年纪虽小却不忘复仇,在梁国时一心结交亡命之徒,小小年纪便一身凶悍之气,得到不少豪侠的赏识,引为忘年之交。

    又过了几年,他终于收买了游侠刺客、成功策划了一场刺杀,杀了常邕和,而后又自卖自身进了常邕和家中,花了三年的时间得到了常邕和兄弟和亲人的信任,在一场家宴中毒尽了常邕和的子弟和亲属,为家中报了大仇。

    成景俊杀的人太多,自己也没想走脱,大仇得报便任由常家的家丁抓住送了官,因为案子太大震惊世人,连梁帝都被震动了,特地派了当时任御史台御史的陈庆之带人一起将他押解入了京中。

    陈庆之可惜这少年的遭遇,在梁帝面前说过不少好话,多次称此子能成大器。当弄清成景俊为报家仇千里寻仇后,梁帝也赞其为“义人”,不但宽恕了他的罪责,还因他武勇坚毅,将他送去给当时任豫州刺史的名将马仙琕培养,成为了他麾下的亲卫。

    一晃十年过去,当年才十八岁的孩子已经长成了能独立领军的将军,时隔十年再见,双方都不胜唏嘘。

    介绍完后,陈庆之又一一介绍了白袍军的参军马文才、还有萧综几位有品级的属官。

    猛人啊!

    千里追踪、先是策划刺杀,后来毒尽仇敌,事了潇洒随御史入京,成景俊的十八岁可比马文才他们的精彩多了。

    待他介绍完成景俊,熟悉他的胡龙牙还好,马文才与其余诸人都是一脸敬佩,连萧综看向成景俊的眼神都是异彩连连。

    “成将军虽年轻,但勇猛过人,每战争先,所向克捷。他又熟悉周边几州的情况,是最适合随殿下一起去接应徐州的人选。”

    胡龙牙笑着替成景俊在二皇子面前替他说好话,概因这位成景俊性格内敛不善言辞。

    他夸过成景俊后,又将目光移向马文才,突然像是想到什么,对成景俊笑了起来。

    “这位马文才是扶风马援之后,那与你们马将军乃是同族。成将军是马将军义子,说起来你们也算沾亲带故,可要好好相处才是!”

    胡龙牙和成景俊相熟,待他好似自己的子侄,有意要提携他。

    他不似成景俊只会打仗,常年镇守钟离使他为人八面玲珑,之前听说这位马文才年纪轻轻便已经是散骑御史,又是皇帝私军的参军,就知道他肯定是天子近臣、年少得志的人物,有意要让成景俊和他交好。

    成景俊没有胡龙牙那么多花花肠子,但是听到马文才和自己的义父马仙琕同族后眼神确实就温和了起来,再和马文才说话时,也没有了那种拘谨后的不自在。

    而对于马文才来说,能结交这么一个年轻的猛将,算是这一程遇到的意外惊喜。

    第389章

    南北之争

    这时代的同族就真是同族,

    跟后世客套说“我们八百年前是一家”不同,在这个士庶天别看重门第的年代,

    从祖辈到子孙每一代都有记载,

    绝不会弄出客套的事情。

    只是扶风马氏侨居江南后就算不得什么大族了,马仙琕是南梁有名的将领,论起来应该是马文才的叔祖一辈,马仙琕又死了好多年了,两支虽是同族但不怎么来往,

    但在这个时代,同族便是血亲,

    关系要大大高于常人。

    成景俊是马仙琕义子,说起来还是马文才的长辈,马文才有意要交好一个人时,

    那人无论如何也不会讨厌他的,

    所以还没半天时间,不善言辞的成景俊已经和马文才熟到要邀请他和自己同住的地步了。

    可惜马文才顾忌着萧综对他的虎视眈眈,又身为白袍骑的参军,便婉拒了成景俊的好意,

    一心先安排白袍骑安营扎寨。

    陈庆之是主将,

    自然是和萧综一起赴了接风宴,马文才以自己要安排扎营为名拒绝了宴席,一边和白袍骑安营造饭,

    一边在钟离城附近观察地形。

    钟离这位置对梁国太过重要,

    北面就是元法僧要献的徐州,

    西边是萧宝夤镇守的寿阳诸郡,东边是拱卫建康的南兖州,一直以来都和北魏在这里拉锯,又因为淮水穿境而过,来往战船更是川流不息。

    钟离城作为梁国的关要,城外长壕拒角连绵不绝,连河州都截断了做了城防,城墙上架着巨大的城弩,连士卒都不似京中将士,带着一股久战之地的彪悍气息。

    白袍骑虽然训练刻苦、兵强马壮,可大多是没有上过战场的菜鸟,如今见到这样的军队,竟有些自惭形秽之感,所以从入城时就很谦逊,安营扎寨也和其他军队秋毫无犯。

    他们却不知道钟离与周边来的援军见到这支骑兵也是啧啧称奇。

    梁国的军容军纪差是出了名的,边城屯着重兵,领军的都是名将,所以才与其他地方不同,他们见过其他地方的士卒,能把衣服穿好就算不错了,什么骑马操练的,也就是个随便糊弄的水平。

    但这些白袍骑从上到下都写满了“有钱”二字,连马都是统一的白马,在这个杂色马都找不到梁国,这些马能来自哪里不言而喻,这本就已经很惊人了,可这八百骑兵人人都精通骑术、和马匹浑似一体,这简直是骇人听闻。

    而且这些人都很爱惜自己的马,扎营过后,有不少人表示自己晚上就睡在临时搭起的马厩里照顾马,现在是初夏的天气,又闷热又潮湿,睡在马厩里虽然没那么闷,蝇虫却是不少的,但他们居然都能忍受。

    正因为这个原因,军队双方都对对方又是好奇又是钦佩,看起来说不出的和谐,完全没有什么地头蛇给杀威棒,或京军看不起地方兵的问题。

    在钟离这种地方,骑兵起不到什么作用,唯有战船才是主要战力。但是一过钟离、往北而去便是徐州,那里一马平川皆是平原,骑兵便大有可为。

    这也是这么多年来,为什么魏国占着徐州、梁国占着钟离,谁也奈何不了谁的原因。

    如今元法僧要献徐州,那魏国要南下攻打梁国,以后首当其冲的便是徐州而不是钟离,所以钟离上下、包括附近的北豫州、南兖州都十分高兴,纷纷派了麾下的将领过来,要随萧综去取徐州。

    萧综不是志大才疏的萧宏那种蠢蛋,吃了接风宴,却没有饮酒,吃完饭就立刻召集了相关的将领开会商议徐州之事,马文才也被召集了过去。

    马文才掀开帐子入了营,就见着营中吵成一片,萧综抿着薄唇仿佛事不关己般十指交叉的听着。

    “现在怎么能拖延?听闻元显和已经领兵攻彭城了,魏国的大将元鉴也率大军逼近,这时候应该急行军立刻抵达彭城取了徐州,怎么能磨蹭?”

    几个参将想要直取彭城。

    “我们和魏国打了这么久,元法僧献徐州只是他一厢情愿,其他诸城的守将不一定跟随他,只有等元法僧和魏军先打过一遍才能彻底决裂,现在去,一旦元法僧有了反复之意,那是置殿下的安危于不顾!”

    萧综的封臣反对立刻出发。

    见到马文才进来,萧综看了他一眼,懒洋洋地说:“接受献书的攻略是马参军在御前建议的,不如听听马参军的说法?”

    此时营中诸人都停了下来,抬头看向这位年轻的将军。

    “殿下言重了,陛下问策,臣可纸上谈兵,那是因为有陛下和诸位将军可以纠正臣的错处,现在我们已经抵达钟离,有的是能征善战、了解敌情的将军,攻略之法岂可由臣置喙?臣连元显和与元鉴是谁都不知道。”

    马文才摊了摊手。

    这话说的谦虚又都识大体,于是帐子里的诸将都笑了起来,对马文才这个有功却不自傲的年轻人都有了好感。

    萧综从马文才身上收回视线,随意点了点头,看向一直一言不发的成景俊。

    “元法僧信上让我们到淮阳郡休整,成将军曾随父就任淮阳,你怎么看?”

    从钟离到彭城毕竟是去敌国,徐州上下也不是都是一块铁板,淮阳郡的太守是元法僧的内弟,和他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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