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2章

    一位同僚咋舌。

    “看那位长相,应该年方十五六岁?”

    “穿的是清官的官服吧?十五六岁能出仕,这得是什么门第?”

    更多的是猜测那男孩的出生。

    能以庶子身份与高门子弟“断袖”,这都不是牛,这特么是牛上天了啊!

    “他们说什么避火图……”

    好八卦的窃窃私语。

    “裴御史不是会在衙门办私事的性子,应当不是我们想的那样。”

    也有实事求是的讨论着。

    “听说今日有东宫一位处理书籍绢帛的高人过来帮忙,他那位怕是东宫过来的。”

    众人越说越是玄乎,在看远处两道身影一个身量娇小一个宽肩阔胸,一看就知道谁是雌伏的那个,别说长相和出身差距那么大,一时间都不由得向范御史看去。

    之前他还说“你这姿色断袖都找不到人”,简直是啪啪啪打脸。

    被众人盯着的范御史脸色又青又红,终于受不了他们的目光,拂袖而去。

    第358章

    吃瓜群众

    祝英台那一腔义愤填膺只是出于护短,

    堵住了别人鄙视梁山伯的目光之后,她便又蔫了下去。

    看着她刚才还张牙舞爪,突然就又软和起来,梁山伯不由得无奈地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知道你是为了我出气,

    只是用这种方式,

    对你的名声有碍,

    下次不得再这样了。”

    “我只是见不得他那副人身攻击的样子。长得不好看怎么了,长得不好看就不能追求真爱啦?”

    祝英台学着马文才那样嗤了一声。

    “还有你,你脸上那些脂粉能不能以后不用了?我记得你敷那面膜也敷了几年了,皮肤早就已经白了吧?”

    就连这些抹着的脂粉,

    都是调成的保养品,

    这么几年下来,莫说梁山伯,

    就算是包青天,皮肤状态都应该好得不得了了。

    梁山伯下意识地摸了摸脸。

    其实正如祝英台所说,

    在御史台的这几年他精心保养,又没有下地干过活儿,

    皮肤早已经养成了平常人的颜色,虽不如马文才和祝英台这么白皙,可也一看就是养尊处优才能养出来的样子。

    话说一白遮三丑,

    他本来就不难看,

    只是疏于打理又皮肤黝黑,

    看起来就像是健壮的农家少年,

    如今在马文才的帮助下终于从言谈举止到外表仪容都像是士族子弟了,可每每一照镜子,看着那和自己之前只有五分相像的脸,心中就有些悚然。

    脱胎换骨的不仅仅是他的外表,也有他的内心。

    如今他有官职在身,也习惯了别人以敬畏之心看待他,如果连最后一点“自我”都给抛弃,还能不能保持自己的本心?

    “山伯,你不能一辈子用粉遮着脸的。你是对自己的能力不自信,还是对自己的应变能力不自信?”

    祝英台不明白梁山伯在顾虑什么,她只能用自己做例子。

    “你已经‘死’过一次,就该抛弃过往的身份,为自己而活了。譬如我,一旦舍弃了女子的身份,就要抛弃很多东西,而那些被抛弃的东西,往往也是束缚我的东西……”

    “有舍,才有得。”

    祝英台不知道梁山伯听进去多少,又认可多少,她希望梁山伯能解开自己的束缚。

    “梁祝”是他们的缘分,也是他们的悲剧。祝英台在知道自己穿成了谁时也曾害怕到想要逃离、甚至想要阻止自己和梁山伯的相遇,然而最终她还是选择了顺其自然。

    现在她更加庆幸自己没有因噎废食,他是如此优秀的一位朋友,和他错过是一生的遗憾。

    梁山伯也许听懂了,也或许没有,他对她露出一个笑容,却什么也没说。

    在御史台里办完了交接、确认那几本书没有任何问题后,祝英台告别回住处,一路从御史台出去的路上,有不少人打量着他们露出若有所思的目光,但却没有什么窃窃私语或者不礼貌的言行。

    御史台是机要之地,如果一个人连保密和独立思考都学不会,那他就不适合留在御史台。

    在一个大部分人都是聪明人的地方工作,有时候还是蛮舒服的。祝英台想了想,如果她是在玄圃园里有了这样的传闻,估计大半个园子里的同僚都要过来听八卦,还自带瓜子酒水这样的。

    祝英台笑眯眯地往裴家客店走,刚踏入客店,就被店里负责“保安”工作的裴家门人拦住,悄悄地指了指一楼大堂的角落。

    “祝小郎,那人找你,已经坐了两个时辰了。”

    这里名为“客店”,其实并没有多少客人。

    裴家客店本就建在东城偏僻之处,有误入客店的客人也会招呼,但这样的人一年也来不了几个,多是直奔裴家相关的人、事而来。

    那女子要找祝小郎,那必定是和祝小郎有关系。

    “找我?”

    祝英台有些吃惊。

    她虽然住在这里,却不似马文才那样将这里当做一个联络点,而是出了临川王府那件事后把这里当做了庇护她的地方。

    正因为她是“客人”,平时她并不把同僚和朋友带到这里来招待,和她相识的人也知道她的难处,平时宴请或聚会都是去其他地方,知道这里的人也寥寥可数。

    大概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一直坐在厅堂角落的人抬起了头,虽然一身男装,却没有人会认错她的性别。

    她有着闭月羞花之貌,也有着沉鱼落雁之姿,抬起头的瞬间,整个大厅似乎都亮起来了。

    也难怪裴家门人居然没有赶她,让她留在了这里。

    “畏娘!”

    祝英台惊得连忙走过去,不敢置信地看了又看,确定是她救回来、又在临川王府救了她的女子。

    “你怎么在这里?你悄悄离开王府的?”

    她担心地环顾了下客店,确定没有陌生人后松了口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臂。

    “这里人来人往难保有人看到你,走,跟我到后面去说话。”

    江无畏在这里坐了两个时辰,期间反复想过该如何说服她庇护自己,该如何引起他的恻隐之心,如何让他一点点臣服在自己的魅力之下……

    结果真的见到他,看到他充满担心的眼神,她那颗因惊惧无依而忐忑的心,却奇异的得到了安抚。

    她站起身,任由祝英台拉着她的手臂,领进了本该是再私人不过的寝室里。

    马文才和梁山伯自从到了建康后,有很多事就不怎么方便和她提及了。两个人一个在国家检察院工作,一个是国家最高领导人的秘书,祝英台只要想一想就能理解,也很少去打听什么事情。

    所以这一次,她只知道临川王府好像出了什么事,皇帝受了惊吓,所以派马文才带走了临川王,其他的一概不知。

    她以为江无畏是为了这个来找马文才求情的,只是她找不到马文才方才找上了自己,所以对她也很客气,像是前世招待朋友那样,一边给她倒了杯清水,一边坐下来等她说明来因。

    “你要是来找马文才的,恐怕等不到。他有两天没回来了,送了话来说住在宫里办差。”

    她没说马文才在宫里负责看管临川王,怕刺激到江无畏。

    “不过要有什么我帮得上忙的地方,我一定尽力。”

    这话她说的真心实意,要不是有江无畏帮忙,她现在还陷在金雀台里呢。

    江无畏是在风尘中打滚的人,别人说的是真心还是敷衍一望便知,听了祝英台的话,她先是愣了下,而后有些羞涩地整了整鬓边的头发,说:

    “祝小郎误会了,我不是来找马侍郎的……”

    自从建康城有人在秘密的找她,她东躲西藏了好几天,虽有重宝在手也不能变现,又要掩人耳目,她又是个过惯奢侈日子的人,在外面这几天吃不饱喝不好,过得是颠沛流离。

    在这世道,一个女子即使再有钱,如果没有庇护之人,仍然是无根的浮萍,能被人随意蹂躏。

    江无畏捧着杯子,感觉那温热从指间传递到四肢五骸,温暖了她因等候而冻僵的手指,也温暖了她因恐惧而冰冷的心。

    在她眼中,如今手中这杯清澈的温水,竟抵得过王府里的琼浆玉露。

    她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满足地喟叹了一声。

    “祝小郎,我来找的是你。”

    ***

    接到了裴家在宫中的侍卫传来的消息,马文才匆匆忙忙从宫中赶了回来。

    他在裴家客院外下了马,径直便往祝英台住的小院而去,接到消息的时候他就担心江无畏泄露了身份会被人追踪,已经吩咐裴家人暂时关了客店,再抹去她一路过来的行迹。

    即便如此,他还是不太放心,连告假都来不及,只和皇帝说了家中派了人来有急事就离了宫。

    待到了祝英台的住处,江无畏正在和祝英台坐着相谈甚欢,祝英台本就是个活泼幽默的性子,江无畏被她逗得笑到东倒西歪。

    见到马文才回来,两个人表情都是一整,祝英台讪讪放下搭在头上的手,江无畏也是咳嗽了一声,正了正自己的神色。

    马文才已经习惯了自己的冷场体质,脱了鞋入内席地而坐,看了看江无畏,颔首示意:

    “畏娘娘,几日不见,看起来你过的不太好。”

    她眼下青黑,神色也有些憔悴,显然过的不好。

    不过想也知道,她假死脱身应当是临时起意,仓促之间不可能做好准备,能过的好就怪了。

    “多谢马侍郎那日给我暗示,才让我从临川王府那的泥坑里脱身出来。”

    与马文才这样的聪明人打交道才是她擅长的,方才和祝英台说话时那少女般的天真神色已然不见,老练地和马文才打起了太极。

    “哎哟,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在这里你试探来我试探去的,长话短说赶紧直奔主题吧!”

    祝英台头疼地挥了挥手。

    “马文才,她来是找我们求助的!”

    “我管教无方,还请见谅。”

    马文才瞪了祝英台一眼。

    “马侍郎这话说的……”

    畏娘掩着嘴笑道:“好像是祝小郎之父似的。”

    “是吧,你也觉得吧?”

    祝英台翻了个白眼,“他管我跟管儿子似的!”

    马文才有些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

    大概是这样的气氛太好,江无畏也放下了心防,开始将自己这几天的经历娓娓道来。

    她本就是来求人的,自然不会端着架子。

    如今城中几股势力都在找她,而她能信任的人却极少,愿意来这里向祝英台求助,便是想要和对方做个交易。

    既然是交易,就得有足够的筹码。

    当马文才听完江无畏的叙述后,也确实为之动容。

    “你是说,临川王曾在府里留下了一条隐秘的地道?”

    马文才终于知道了她是怎么离开重重把守的临川王府的。

    下一刻,谢举向他提出的交易浮上心头。

    简直是瞌睡就有人送枕头,这祝英台,实在是他的“福星”。

    “妾身虽然愚笨,但也知道外面这么多人找妾身,必定不是为了妾身本人。要么是为了找王爷的罪证,要么就是为了知道我离府的密道……”

    她对危险看的很清楚。

    “与其被人抓去拷问,不如找个可靠之人结盟,将临川王府的秘密告知。一旦这秘密不是秘密了,我也就没有再被人寻找的必要。”

    江无畏胸有成竹地看着马文才,清浅一笑。

    “马侍郎亲自带走了王爷,与王爷已经结了仇,这世上最不想王爷转危为安的就是马侍郎您了,更别说你我本就有过合作……”

    “若马侍郎愿意帮我,我可以将临川王府那条密道的路径告之与你。”她知道马文才要做什么。

    “我也知道你们要找王爷这么多年来搜集的兵器,但这些兵器都不在临川王府,我知道它们在哪儿。”

    如果说王府的密道只是勾起了马文才的注意,那江无畏第二条好处终于让马文才心动了。

    江无畏知道马文才有野心,也知道他绝对会那堆武器动心。

    马文才确实想要那堆武器,但他见不得别人在他面前如此狂妄,也不喜欢被别人牵着鼻子走。

    “如果我猜的不错,娘娘离府时,‘拿’了临川王一样东西?”

    所以他挑了挑眉,用肯定的语气猜测着。

    江无畏的笑容果然一僵。

    想起临川王那般在意,又说可以找江无畏拿好处,不必多推断,马文才就能猜测出那是什么东西。

    “大约是临川王私库的钥匙,又或者是通行凭证之类的东西吧。”

    马文才笑笑,“如果我将这个消息传了出去,找你的人应该会更多。”

    “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

    江无畏胆寒心惊,还要强颜欢笑着掩饰。

    马文才见主动权又回到了自己的手上,干脆的捅破了那层虚假的友谊。

    “说实话,临川王府的财富确实滔天,但也烫手的很,你不必担心我打它们的主意。我出来一趟不易,你冒着天大的危险来找祝英台也不该只是找我们叙叙旧……”

    “江无畏,你我也不必试探来试探去了,你想要什么,直接说吧。”

    江无畏脸上虚伪的笑意果然一点点敛起,继而出现的是一抹娇羞。

    她定定看着在一旁看热闹的祝英台,缓缓抬起手来,对她指了一指,语气坚决地说:

    “我要他。”

    第359章

    重见天日

    在江无畏开口之前,

    马文才考虑过很多种可能。

    江无畏并不是什么良善女子,

    否则也不会前脚临川王失势,后脚她就把他蹬了、杀了个侍女逃出来的事情。

    虽然这件事是临时起意,但从她做的滴水不漏上可以看出她即使在盛宠之时也一直有着危机感,

    并且随时做好了抽身离开的准备。

    很少有女子能保持这样的冷静,萧宏对她是真的好:她喜欢吃鱼头,

    临川王府每天变着花样做鱼头,

    鱼身子吃不掉直接丢掉,

    也不知养活了多少贫户;

    她喜欢珍珠,

    向萧宏献宝的人萧宏会直接索要珍珠,

    时间久了,人人都知道临川王府后院那位美人喜欢珍珠。

    上一位如此受宠的美人儿是东昏侯萧宝卷身边的潘妃,

    然而城破之时,

    潘妃随着萧宝卷去了,生前受宠死后相陪,即使是个祸水,在这一点上还是有不少人佩服的。

    正因为江无畏凉薄又自私,他想过她可能是要个假身份远遁、想过她是想要他帮着处理从临川王府带出来的财富,

    根本想不到她想要祝英台。

    祝英台也愣住了,

    不过她没有马文才想的那么多,

    直接就问了:

    “要我吗?我能帮到你什么呢?”

    语气坦荡荡,完全没有一点暧昧对象的感觉。

    一个是过尽千帆的王府宠姬,

    一个是天真不知世事的小公子,

    若祝英台真是个男子,

    说不定还真要被这位畏娘收服了,可惜她是个女人,脑子里一点那种旖旎的想法都没有。

    寻常男子听到这样的话,第一感觉就是这女子恬不知耻,再加上她是乐籍出身,又当过临川王的宠妾,虽然在金雀楼里有帮他掩饰身份之恩,却也做好了被羞辱或轻视的准备。

    但祝英台不但没有任何轻视的感觉,甚至没听出她话里的暧昧,只诚心诚意的问自己能帮到她什么。

    江无畏一生之中见过无数人,却从未有过这样的人,心中又是酸楚又是甜蜜,也坦坦荡荡地说:

    “我想你纳妾身为妾。”

    她顿了顿,又补充道:“妾身知道自己身份敏感,不敢求公子兴师动众,只要给一个名分就行。”

    在他们提出反对之前,江无畏说明了自己的想法。

    这世道女子即使拥有财富也举步维艰,更别说江无畏的财富都来自于临川王的馈赠,大多是些珍宝玉石,这些东西虽然值钱,但要换成钱却需要一番周折,她一个女子去变卖,说不定被人盯上就人财两空了。

    而且她过惯了奢侈的日子,让她到处东躲西藏她也受不了,最好的选择便是选一良人嫁了,用她带来的“嫁妆”继续过好日子,至于什么自由、什么野心,对于她来说并没有太大兴趣。

    她在风尘中打滚,知道这世上能寻觅到一个良人有多难,如果找一个穷酸的,说不定没几天那人就打上了她“嫁妆”的主意;如果找一个出身富贵的,肯定又会对她的来历存疑。

    祝英台陷入金雀台的那段时日,即使对金雀台里那些男扮女装的男人也没有歧视之心,后来她打探过祝英台这个人,发现他洁身自好、又十分能干,和马文才与几位皇子都有着很好的私交,但却不仗势欺人。

    更别说他出身豪族,对荣华富贵看的淡泊,唯喜好诗文。再加上他不是家中承嗣子,哪怕娶个出身不明的妾室,也不会引起太大的注意。

    更重要的是,她相信祝英台,愿以全副身家托付与她。

    “……正因如此,我需要一个妥当的身份。”

    江无畏对着祝英台微微一笑,“小郎君,在临川王府这么多年,早已攒下了不少家财,之前一直藏在妥善之处,后来我从王府出来,也带了不少宝贝。我过惯了好日子,也善治家,你纳了我,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坦然接受便可,对你来说,应当不是什么难事吧?”

    一瞬间,马文才和祝英台都懂了。

    江无畏想要包养祝英台,宅子她买,家里用度她负责,买来的仆人奴隶她来管,祝英台就挂个名头,纯粹享受就好。

    有了祝英台这个“男人”顶在前头,无论江无畏的日子过的怎么奢侈都是祝英台“赐”的,而祝英台是东宫的人,又和二皇子、三皇子交情都不错,还是马文才的挚友,旁人也难打上他的主意。

    “畏娘倒是好算计。”

    马文才冷哼一声,“只是畏娘所说的‘宝贝’,怕是从临川王那宝库里私盗的宝贝,就怕你到时候反倒给英台惹了祸。”

    “马侍郎且放宽心,王爷在外库里的东西都有登记造册,但那私库里的东西,却是只有他和我知道的,寻常人想见都见不到,又怎么知道是临川王府的宝贝?”

    对于这一点,江无畏十分有信心。

    “那私库原本并不是王爷收藏财宝之处,听说最早是用来收纳一些不方便见人的东西,后来东西越堆越多,王爷便将那做了私库,也没做什么册子,有特别值钱的东西就丢进去,有时候也放些他不知道如何归纳的奇珍异宝,里面东西乱的很,就连他也记不得里面具体有什么。”

    江无畏是偷拿的宝贝,却一点都不觉得自己做的有什么不对。

    “我虽动了私库里的东西,但拿的只是寥寥几件,而且并不是里面最显眼之物。这些年我攒下的财物已经足够我衣食无忧的度过余生,当时拿这些东西,是怕我出府的时候遇到什么波折,若是用这些珍宝来打点,也许会免些波折而已。”

    听完江无畏的话,马文才皱起了眉。

    对于马文才这样的男人来说,纳个妾实在没有什么,更何况祝英台是个女人,可如今已经到了娶亲的年纪身边连个女人都没有,早已经有不少人好奇,三皇子还曾经开玩笑的想要赠她两个美姬,给她回了。

    如果她日后还要用男人的身份立世,这样的事情以后还会更多,有个江无畏掩饰,倒是一举两得。

    只是祝英台毕竟是个女人,江无畏这人心性不定,说不定哪一日就把她的真实性别抖了出去,马文才并不能完全信任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

    “英台出身豪族,并不会为畏娘你的财帛动心。她生性单纯,畏娘你的身份却如此敏感,我不得不为她多加考虑。”

    这已经是婉拒了。

    江无畏也不恼,她早猜到没那么容易,所以她又丢下一个让人无法拒绝的信息:

    “马侍郎,我离府去宝库里取宝物时,看到了一些账簿。”

    马文才心头一动。

    “王爷并不喜欢看账本,也不愿意留下什么账本,能够被塞在私库里的,必定是他不知道该藏到哪里的东西。我那时好奇,稍微翻阅了几本,里面是一些名册,有些登记入册的时间还在十多年前,想来应该是些陈年旧账。”

    江无畏是庶人,对这个最是敏感:“这些名册中,不乏一些朝中或军中已经有名的使君,也有不少是王府的座上宾。只是在这些名册里,他们都曾是庶人,可是据我所知,他们如今的出身却大多是士人……”

    “马侍郎,你说,这有不有趣?”

    若是旁人听了江无畏这番话,恐怕还要想一想才能明白她说的是什么,可马文才和祝英台却立刻惊讶到差点失态。

    “马文才,是他一直在追查的那些东西!”

    祝英台更是当场激动起来。

    “原来临川王府真有!”

    那些东西,自然是萧宏早年帮人“脱籍”敛财的士簿。

    士庶之分是现在世道的根本,但总有些人愿意为了利益动摇“纲常”,这样的东西要泄露出去,天下士族第一个容不得临川王,别的不说,如王、谢、张这样的门第肯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萧宏也知道这一点,所以这些账簿就应该永远不要出现在人前。

    但能有资本脱离庶籍的人,一旦得到新的身份以后就会如鱼得水,有了这样的“关系”,他们天然便是同盟,要维护彼此的利益。

    这些账簿和转换身份的曾经,既是凭证,也是他们的把柄,哪怕蠢笨如临川王,也不会真的把它们毁了。

    梁山伯的父亲梁新就为此而死,当年梁新的属官入京想要捅破此事,被一把火烧死在牢狱里。

    临川王为了这些册簿曾经用尽了心思,之后哪怕已经不需要再靠这些手段敛财了,这些东西也足以让他万劫不复。

    江无畏见他们果真对此感兴趣,又轻飘飘补上一句:

    “我当时想着可能有用,把这些册子带出来了。”

    “畏娘,此事我应了!”

    刚刚还一直听从马文才安排的祝英台却开了口应承。

    马文才蹙眉望向她,似是埋怨她沉不住气。

    “梁新与‘梁山伯’都因此而死。”

    祝英台一想到年幼丧父后又丧母的梁山伯,心中仿佛有一把怒火。

    “这些人用别人的性命窃取了不该有的地位,逃避了为国家缴税和徭役的义务,获取了为其他人准备的晋升机会,早就付出应有的代价……”

    “马文才,这便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梁山伯应该会喜极而泣吧?

    他为之努力了那么多年的目标,他父亲的冤死……

    “我帮她!”

    第360章

    求仁得仁

    又是新的一天。

    对于御史台来说,

    每一个新的一天都是更加忙碌、更加糟心的一天。永远处理不完的公务和在朝堂上永远吵不完的架,都很难让人有什么更好的心情。

    御史台门前看门的差吏无聊地打了个哈欠,完全不期待这新的一天。

    远远地,

    他们看到一道身穿蓝衣的身影走了过来,

    顿时瞌睡去了一半,连忙打起精神。

    蓝色官服已经是御史台里的“上官”了,

    要是给他们看到在打瞌睡还能得了?

    结果那“上官”到了门前,倒让两个门子惊住了。

    眼见着那官员熟稔无比地就要抬脚跨入御史台的衙门,

    门口负责守卫的差吏连忙出声阻拦。

    “敢问这位上官,可是新到任的御史?是否需要通报一声?”

    不是他们吹牛,

    他们在这里看门看了五六年,御史台里上至御史大夫下至扫地粗使,

    他们通通都认得全。

    但是这位穿着侍御使官服的御史大人,他们却是第一次得见。

    被拦住的御史先是一愣,而后哭笑不得地开口:

    “你们拦我做什么?我是裴山。”

    裴山?

    裴御史?

    两个门子脑中浮现裴御史涂脂抹粉、眉毛细长的脸孔,

    顿时倒吸了口凉气。

    面前站着的男子倒和裴御史一样宽肩窄腰、身材颀长,只是若论相貌,

    两个人一个是天上,一个是地下!

    梁山伯原本就长得英挺,只是皮肤黝黑又太过低调,

    以往别人只觉得他是个老好人、憨厚的后生,只会被他的温润所吸引。

    如今他的皮肤渐白,

    原本被黝黑遮蔽的五官便显现出来,

    其实他鼻子高挺、眼如点漆,

    一双被祝英台细细修剪过的剑眉不再被粉膏遮蔽,浓黑如画,丝毫没有阴柔之气,更不见粗糙之感。

    当他垂眸认真地望向门吏,解释着自己的身份时,嘴角便有一抹惯有的上翘弧度,仿佛带着一抹宠溺,耐心地包容着别人的胡搅蛮缠。

    饶是两个门吏都是性向正常的青年,都觉得自己好像被这唇角的笑意给撩的面红耳赤,甚至有些羞耻。

    他们怎么能认不出裴御史呢?

    即使不是那张脸,声音和气度还是一样的。

    梁山伯给知道他们是没见过他脂粉下的本来面目,虽然被拦了也没什么尴尬之态,还好脾气的给他们看了自己的身份铜牌和官印。

    两个门吏如同梦游般检查了印信,迷迷糊糊地为他放了行。

    从大门到梁山伯处理公务的差房的这条路他已经走了好几年,平日里不过一炷香的时间,如今却走不出几步。

    “这位使君,是新任的御史?”

    恰巧碰上的同僚,总是好奇地上来结交。

    已经被第七八次问起这样的话题,梁山伯从一开始的苦笑不得到后来的无奈,到最后已经变成了自然而然。

    “我是裴山。”

    “哦,兄台是裴……裴什么?”

    又一个被吓到的可怜蛋一声惊叫。

    “你怎么可能是那个裴山!”

    梁山伯晃了晃自己的官印,“徐兄,你难道听不出我的声音了?”

    被吓到的同僚瞠目结舌,可也知道在御史台里无人敢去作假,更别说这裴山的声音并无变化……

    可从那矫揉造作的妖怪变成这样的美男子?!!

    几个被吓到的同僚抱团取暖,为自己的眼瘸和梁山伯之前的手瘸瑟瑟发抖。

    凭心而论,即使是卸掉“易容”的梁山伯,依旧不是世人追捧的阴柔如好女般的少年,然而他的气质却如林下之风,自有一番爽朗清举之态。

    以前的梁山伯有多辣眼,如今的正常就有多大的反差之美,更别说他的气质沉静内敛,正是居上位者最欣赏的特质,也是御史台里最欣赏的特质。

    不过几刻钟的时间,

    “裴御史去了那些脂粉其实是个美男子”的话题像是滴入油锅的清水,让整个御史台都“炸”了。

    梁山伯也料到自己洗干净了脸去“上班”会引起别人的好奇,却没想到会引起这样的轰动。

    好在他刚入室内坐了没一会儿,就有差人召他去见御史大夫,躲过了相约来一起围观的人群。

    梁山伯来之前就得到了马文才的消息,知道马文才得到了临川王府私库的钥匙,已经遵从皇帝的命令交给了御史台。

    他几乎是迫不及待地去见了自己的主官。

    御史大夫王简见了梁山伯这幅模样也是吃了一惊,好在他见多识广,在御史台多年什么古怪的事情都见过了,见到梁山伯这个样子还能打趣。

    “之前见你那副打扮,还以为你脸上可能有旧伤,得靠脂粉掩饰,想不到竟是如此俊朗的儿郎……”

    王简呵呵笑着。

    “可惜我家几个女儿都已出嫁,否则我定要给你做个媒。”

    王简出身庶族,自然不会看不上梁山伯的门第,这话也不是客套。

    梁山伯心里咯噔下,脸色颇有点不自在。

    他还在想着怎么能打消长辈和上官们喜欢做媒的想法,王简身边的主簿已经咳嗽了一声,对着主官悄悄摇了摇头,示意他终止这个话题。

    梁山伯和东宫的祝小郎可能有断袖之情的事在御史台传了个遍,只是没传到几位主官耳中,给一个喜欢男子的人做媒,不但是给双方找不自在,也是把好姑娘往火坑里推。

    主簿自然是心急如焚,赶紧打断。

    王简看懂了主簿的眼色,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还是及时打住了话头。

    不过他实在是好奇,又多问了一句:

    “裴御史,你今日为何突然不涂脂抹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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