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祝英台瘪瘪缩缩地说。

    “谁?”

    屋子里陷入一片安静,只听得见祝英楼微微的喷气声。

    祝英台欲言又止,张口又闭,眼前突然闪过了姚参军爽朗的样子。

    如果是他的话,一定会同意带着自己私奔,逃离那个可怕的地方吧?

    他武艺那么高强,也肯定不会被祝英楼随便甩鞭子。

    “可惜姚参军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否则请他帮忙做一出戏,说不得我就能从这悲剧的人生中解脱出去了。”

    祝英台有些沮丧的想着,眼睛里泪光闪过。

    祝英楼见祝英台面对着马文才的床榻低着头不说话,铁青着脸,眼露疑惑转身指了指身后的马文才。

    “所以你执意要等他醒了才走?”

    “难道是我?”

    马文才眉间一跳,差点又习惯性蹙起眉头来。

    祝英台一见祝英楼的动作,吓得连忙摆手。

    “不不不,不是,不是!”

    她已经够给马文才添麻烦了,要祸水东引,祝英楼还不得抽死马文才!

    “不是?”

    祝英楼有些纳闷,又有些疑惑。

    “反,反正是个很好的人,我,我还要再看看,你,你们别逼我!”

    她脑子里一片浆糊,恐惧和不安疯狂的在心中蔓延着。

    “你们要胡乱给我婚配,我就……”

    “你总共才认识几个人?”

    还未等祝英台说出什么狠话,祝英楼就一声嗤笑。

    她的门第在会稽学馆不低,在学馆里住在甲舍,能和她朝夕相处的就那么几个人,随便问问都能问道。

    如果再加上一路上患难的交情……

    “你不告诉我,我自己不知道去查么?”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难道是我?”

    马文才眉间一跳,差点又习惯性蹙起眉头来。

    马文才:(心中喜悦)我就知道,像我这般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德才兼备,区区祝英台还不是……哎,我该怎么委婉的表示……不对,我本来就是为了羞辱她拒绝她才来的……我要……啊,我这样是不是太过分了,还是……

    祝英台:(惊慌)“不不不,不是,不是!”

    马文才:(笑容僵住)哈?啥?

    第158章

    动手动脚

    马文才本想一直装睡,找个恰当的机会清醒,也不知是祝英楼兄妹接下来的沉默太让人昏昏欲睡,还是他下意识的想要规避这种“你到底看上的是谁”这种尴尬的话题,于是装着装着的马文才,真的睡着了。

    等他再清醒的时候,祝英台已经不见了,唯有祝英楼端坐在他的榻前闭目养神,倒把他吓了一跳。

    感觉到他醒了,祝英楼立刻睁开了眼睛,只是既没有像梁山伯那般立刻给他端上润喉的清水,也没有祝英台那般喜形于色,如同终于解决了什么麻烦一般吁了口气,站了起身。

    “你醒了?”

    “这不是废话么?难不成我现在在梦游?”

    马文才心中腹诽,点了点头。

    “你身上的伤没好,大夫说不能再绽开了,这一次必须要等伤口养好才能动弹。我原本想带着英台直接回去的,可你这伤既然和我有关,我就不能坐视不理。”

    祝英楼难得还算温和的说:“我已经买了几个使唤的丫头和粗使下人,等你伤口养好点,我们将你送回吴兴太守府。”

    祝英楼态度前后大变,若是一般人,估计会受宠若惊或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两人都是聪明人,有些话就不必多说。

    这件事根本就不是跟马文才商量什么。

    马文才的伤口反复裂开,极易感染,又没有得到徐之敬这样的朋友妥善照顾,如果真把受了伤的马文才丢在这里不管,尽管之前的伤不是他,可要是真病死在外面,先别提马家态度如何,祝家庄打死士族这种事就太麻烦了。

    更何况在家大业大的祝英楼眼中,马文才出门就带几个随扈简直就是“寒酸”,祝家庄养了那么多荫户,现在北方刚遭水灾,奴隶便宜到几乎不要钱一样,祝英楼便是买了个百八十个回去也不算什么。

    涉及到自己的安危,马文才再高傲也不会拿身体开玩笑,祝英楼愿管,他也有意交好对方,自然是道了谢就应下了。

    马文才这一应下,对于傅歧等人来说,便是噩梦的开始。

    他们一行人住的是方家的宅子,方家最盛的时候,奴仆下人也不过七八人,可祝英楼光干活的婆子丫头就买了六个,干力气活的小厮两人,这八个人就住在柴房和灶间、驴棚里,将方家能住人的地方住的满满当当,梁山伯有时候要去灶间烧个水,一进门地上躺着个小姑娘,哪里还能进去,只能回屋喝凉水。

    祝英楼自然是不愿意住这里和别人一起挤的,可房间又不够用,他还带着数个得力的手下,便强硬的住进了祝英台的屋子里,坐卧间用一扇屏风相隔。

    这一住,祝英台顿时日日煎熬似狗。

    傅歧和自家兄弟关系也不好,可出了浮山堰之事后便对自己旧日的幼稚行为后悔不已,在误会解除后还做出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劝她和兄长好好相处,只听得祝英台恨不得仰天长啸。

    和祝英楼好好相处?光住在一个屋子里就已经冷掉冰渣了好嘛!

    唯一的好处是祝家真的是财大气粗,自祝英楼搬过来以后,衣食住都精细了许多,祝英台也回复了一脚迈八脚台的日子,倒让几个一路吃苦过来的少年有些不太习惯。

    除此之外……

    傅歧在院中一套拳练完,接过祝英台递来的汗巾,满脸迷茫地问身边的祝英台:“你兄长一直看着我干什么?”

    祝英台从小就有武侠情结,傅歧和马文才练武时一定会来“围观”,今早也不例外,谁料她才刚刚站到廊下,替傅歧捧着汗巾和外袍,她这便宜哥哥就不知道从哪里凑了过来,就在她对面的廊下也跟着看。

    她本就站立不安,听傅歧这么一问,顿时表情一僵,打着哈哈:“那个,都,都是练武的,也许是感兴趣?”

    冬日的清晨冷的都能凝冰,傅歧一身热汗蒸腾成了满身的雾气,整个人就像是个雾人,边听着祝英台的解释,边点头擦着身上的汗,没想太多。

    他并不是那种心思细腻的人物,头上汗太多了还学大黑甩了几甩,溅了身边的祝英台一脸。

    “坏了,小妹最是爱洁,怕是要吵起来!”

    远处的祝英楼眉头一蹙,心中嘀咕。

    谁料祝英台被甩的满脸臭汗,竟就拿着傅歧的外袍随手擦了下,好似不以为意地又把擦了汗的外袍递过去:“我真羡慕你这个身体,要我像你这样就穿着一件单衣打拳,非冻死不可。”

    难道他是那个‘他’?

    祝英楼神色一黯。

    “就你这小身板还打拳?”傅歧眼睛从祝英台纤身上扫过,突然伸手捏住了她的肩膀。

    “我来看看!”

    见妹妹被人轻薄,祝英楼眉头蹙得都能打结了,终于迈出了脚步。

    “你小子……”

    这边傅歧从祝英台的肩膀一路按到了她的小臂,笑着摇头:“算了吧,你这胳膊细的可怜,我见过年幼骨架纤细的,没见过纤细成你这样的,就算是什么宗师一般的人物来了,也教不会你什么武艺。”

    祝英台和傅歧打闹惯了,嘻嘻哈哈好似哥们,当即回击粉拳一记,大笑着反驳:“那也未必,昔日猿公教导越女剑法,没听说越女瘦小就练不成武艺的。”

    “哟,你还知道这个?”傅歧穿好了外衣,见祝英台的小拳头袭来,开玩笑的拿自己“砂锅大”的拳头去挡。

    “我看你……咦?”

    他的手刚刚伸出就被人从背后反剪住了手臂,吃惊地回头。

    “祝家大郎,你扯我手臂做什么?!”

    “说笑就说笑,不要动手动脚。你好歹也是士族,怎么这么不庄重?”

    祝英楼脸色黑的可怕,一边教训着一边将手松开。

    傅歧哪是肯吃亏的人,对方手一松就想“讨教讨教”,余光却看到祝英台满脸害怕,见他看过去还双手合十拜了拜,心中一软,提起的双拳便放了下来,也对着祝英台挤眉弄眼。

    ‘看在你的面子上,我就不跟你哥计较啦!’

    那眼神好似如此说着。

    祝英台松了口气,壮着胆子看向她那便宜哥哥,见他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对自己挤眉弄眼的傅歧,突然后背一凉。

    他,他不会把傅歧误会成……

    “不行,这猴儿,不,这猿猴一般的小子,即便是士族,即便是我家小妹喜欢……”祝英楼心中一个哆嗦,“……也不能当真。”

    他见祝英台满脸惊骇的看着自己,心中也有些不悦。

    自己虽然不是什么慈眉善目之人,可从小和这个妹妹也算亲近,有些时候她太过冷淡以至于被人当做好脾气,若有庶妹下人瞪鼻子上眼,也都是他后来去敲打一番。

    即便他是整治下人最厉害的时候,英台都没有怕过他,何至于现在他皱一皱眉,她都会满脸惊慌失措?

    她究竟是在会稽学馆里学了什么奇怪的东西?

    还是她身边的人……

    祝英楼眼神一黯,又重新扫过身边的傅歧。

    傅歧此时已经穿戴整齐,头上搭着那张擦汗的汗巾,以免头上着凉,见祝英楼看他的眼神奇怪,又见祝英台满脸便秘的表情,懵然的挠了挠脸。

    恰巧此时大黑吃过了早饭,照例欢腾的跑到院子里找主人遛弯,绕着傅歧直摇尾巴,见傅歧弯下腰满脸高兴的逗狗,祝英楼突然开口:“这猎犬是韩卢种?”

    傅歧爱狗,可却不太懂狗,听祝英楼对他搭话,露出白痴一般的表情:“啥?”

    “我说,这狗是少见的韩卢种,善跑通人性,你这是好狗。”

    祝英楼好行猎,自己也养着不少猎犬,随意指点。

    “啊,当然是好狗。”傅歧骄傲挺胸,笑得一口大白牙,闪得后面的祝英楼含泪捂脸。

    “这狗是文才送我的,说是猎犬,我养了一路了。”

    “我也爱狗,家中养着十几只猎犬。”

    祝英楼余光从祝英台身上收起,突然对傅歧笑得如沐春风,“我看这韩卢种是想跟你出去遛弯?我闲着也无事,不如和你一起出去消消食,顺便和你聊聊,要如何养这韩卢种最能发挥它的本事。”

    “祝大郎也喜欢狗?那太好了!”傅歧难得遇见“同道中人”,喜不自禁,“走,我们一起遛狗!”

    “我,我也去!”

    祝英台见情况不妙,连忙也跟上前。

    “英台,你不是一碰动物毛皮就起疹子吗?这么多年来,你都没陪我遛过狗……”

    祝英楼语气里有些隐隐的受伤。

    “难道说,因为是傅公子……”

    “不不不,我是怕你不认识路!我之前陪他遛狗也只是离得远远的到处看热闹而已!”

    祝英台哪里有祝英楼的段数,连忙否认。

    “哦,以前也陪过。”

    祝英楼腔拖得老长。

    兄长大人,你就把我刚才的话当个屁放了吧!

    祝英台又一次感受到了来自“强者”的压迫感,慌不择言地想要逃离这场奇怪的谈话。

    “我,我去看看马文才醒了没!”

    目送着妹妹离开,祝英楼才好整以暇的转过身,看着逗着狗的傅歧,嘴角一扬:

    “你可要披件衣服,再出去溜狗?”

    “不用不用,穿这么多够了!”傅歧大冬天也从不穿什么大氅裘衣之类,把头上汗巾子一掀就要走。

    “倒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身体康健,不会一下子就做了寡妇。”

    祝英楼心中暗暗评判。

    “对于双方人家来说,夫妻都活得长久也是好处,就不知道是不是外强中干……”

    傅歧一声唿哨,大黑立刻得令,狂甩着尾巴率先跑到了门口。

    “这韩卢种确实通人性。”

    看到这黑狗端庄的坐在门口等着两人,既不骄也不躁的样子,祝英楼满意的点了头。

    这狗,倒比人更稳重些。

    “那个祝大郎啊……”

    傅歧见祝英楼夸大黑,比他夸自己还高兴些,不过他还是有些不好意思地挠着后脑勺。

    “嗯?”

    “我这狗叫大黑,不叫韩卢种。虽然我很高兴你赞同它啦,但是韩卢种韩卢种的听着,怪怪的……”

    傅歧有些赧然。

    “喊它大黑就好。”

    大黑?

    这般腰长皮亮的良犬,叫大黑?

    祝英楼抬头看了眼傅歧,强忍着挤出笑意。

    “好,就叫它……大黑。”

    就冲这起名的涵养,他妹妹绝不能喜欢这样的草包!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傅歧:(傻笑)哈哈哈,它叫大黑!

    祝英楼:(咬牙)就冲这起名的涵养,他妹妹绝不能喜欢这样的草包!

    牵着马的花夭:(打喷嚏揉鼻子)什么情况?谁想我了?

    第159章

    男色动人

    祝英台钻进马文才的屋子里时,马文才正在换药。

    他从小养尊处优,虽然练武却很少和人对手,养的细皮嫩肉,和肌肉结实的傅歧不一样,马文才的肌肉呈现漂亮的流线型,加之肤白莹润,从背后看去,肩胛处性感的蝴蝶骨看的祝英台心中直流口水。

    嘶溜……

    要不是马文才性子太强,根本想不到他屈居人下什么样子,就这一幕就够多少腐女嗷嗷嗷乱叫了哇!

    可惜听到动静转过身的马文才,立刻让祝英台熄了一脑子熊熊烈火,露出了既歉疚又愤怒的表情。

    一道狰狞的伤口从马文才的肩上直拉向胸前,少年美好的体态被这道煞风景的伤口化的支离破碎,而被侍女糊在伤口上的各种颜色奇怪、味道刺鼻的药膏更是让人觉得头皮发麻,心中痛惜。

    至少祝英台看着就觉得肉疼。

    “你好些了没有?”

    祝英台脱了靴,只着着丝袜跪坐在了他的身前,吩咐侍女下去,很自然地接手了侍女刚刚的工作。

    马文才伤口被祝英楼弄崩开了,医者吩咐上了药之后一段时间内不能穿上衣服,得等药膏干了,所以马文才穿的单薄,身边到处都点着炭盆,暖烘烘的。

    祝英台一进屋就往马文才身边凑,大半倒是因为这暖和。

    也不知是在祝英台面前敞着衣衫的马文才有些不自在,还是炭盆烧的太热熏的,他的两颊红的诱人,祝英台抹药抹着抹着,突然喃喃自语:

    “难道这时候的男人还涂脂抹粉,原来男人这样也挺可怕的……”

    “又在胡言乱语什么呢?”

    马文才伤口痒的难受,又不能抓,憋得眼睛里都有水光潋滟了。

    看在祝英台眼里,如今这马文才衣衫半褪,欲遮还遮,两颊绯红,含羞带嗔,只觉得鼻里一阵热辣,“嗷呜”一声扑倒在他的膝盖下。

    “妈呀,马文才你以后就是我男神!”

    男神是神圣不可侵犯的!再来一个男神也不行!

    祝英台奇奇怪怪的时候马文才已经习惯了,但看她这般疯疯癫癫还是忍不住抽出下摆,往后挪了一寸之地。

    “你要再这么怪样子下去,给你兄长看到也不知是抽你还是抽我!”

    提起祝英楼,祝英台的激动就像是被人泼了一盆冷水,哀嚎着毫无形象地瘫倒在地上。

    “他要再抽你,我就拿鞭子自抽十下!”

    马文才只是随口说说,见她这么在意反倒有些过意不去,一面小心的把她散落的头发轻轻扫离炭盆,一面好似漫不经心地说:“那一鞭其实我躲得开的,只是我把你带出来却确实没照顾好,挨那一鞭,他消了气,我心里也能找补一二,他用的力道不大,否则就不仅仅是伤口裂开了。”

    “咦?你自己找打的?”

    祝英台飞快地爬起身来,像是看傻子一样看着马文才:“你知道我那兄弟用鞭子活活打死过人吗?”

    “祝家庄少主的‘英名’,自是略有耳闻。”马文才看了祝英台一眼,摇了摇头笑话她:“一母同胞,也不知为何你二人差这么多。”

    “哎,他来带我回家,家里不知道开过年后会不会让我回会稽学馆去了。我听说馆里有许多学生冬天是不回家的?”

    祝英台搓着手幻想:“要是我逃到学馆里夺起来,不知道能藏多久。”

    “五馆生多是寒门,冬季不用耕种,家贫者难以熬过寒冬,不如在馆中继续读书,不但提供食宿,还有炭火补贴,是以五馆冬季并不闭馆,冬天的学生比春秋时还多些。”

    马文才瞟了祝英台一眼,击碎她的幻想,“但那点炭火和家中的舒适比起来实在差太多了,所以腊月十几左右甲舍里住的士生就都回家了,等到春雪消融才会回来。你回会稽山上别说藏起来,能冻上半个月都算是厉害的。”

    甲舍既然熄火断灶,就祝英台这不能烧饭不能生火的废柴,除非去跟丙舍生挤大通铺,否则自己先冻死。

    祝英台一听这样也不行,那样也不行,把自己一头头发抓的像是鸟窝一般,焦躁急了。

    “马文才,你还说要我给你酿酒制铜的方子,你不救救我,我在祝家庄里就别想出去了,以后你也别想看见我了,说不定我就给家里随便嫁到哪个脑满肠肥的士族家里,关在后院不见天日……”

    马文才没想到祝英台自苦到这个地步,微微一愣:“祝家并非我家这种需要靠联姻在朝堂和地方上站稳脚跟的人家,怎么会卖女求荣?就算要将你嫁出去,也一定是嫁个年轻俊彦……”

    “哎呀盲婚哑嫁都一样,你就说帮不帮我吧!你要帮我,我的分成可以再少一点!”

    祝英台拉着马文才的袖子,伸出一根手指,“我知道你厉害,你帮我劝得我家同意我再逍遥几年,我的分成再少一成,不,少两成,行不行?”

    之前两人商议好的是祝四马六,祝英台愿意少两成,那便是是祝二马八,真是下了血本了。

    马文才心中估算了下其中的风险,料想着如果只是让祝英台回去继续读书,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他脑子里思忖了几种可行的办法,最终一咬牙。

    “好,我试试看,若我能劝得你回去继续读书,也不要你少两成,等你不愿再参与的时候,把你的方子给我,如何?”

    他不是不相信祝英台,而是她身为女子,总有一天是要嫁人的,想要退出也在情理之中,可那时候他若投入了太多却被釜底抽薪,那就得不偿失了。

    祝英台也知道他担心什么,郑重地点了点头。

    “好,我答应你!”

    说完,又兴致盎然地抬头问他:“你有什么办法?”

    “秘密。”

    马文才神秘一笑。

    “嘁,还来这一套。”

    祝英台撇了撇嘴,心中虽然好奇,却没有再问。

    屋子里太过暖和,祝英台还穿着外面的裘衣丝袄,祝英楼对妹妹算得上细心,不但带了冬天的狐裘过来,连冬天的内外衣衫都带了一整箱,派人用车先行送来,就等着拦到之后让她换上,现在给满屋子炭盆一熏,热的人两眼昏花,脸上也是两坨红霞。

    “哎呀马文才你这屋子惹得我坐不住。”

    祝英台和马文才聊着聊着,实在有些受不了,“你别怪我行为放浪啊,我就脱一件丝袍,不然要闷死过去了……”

    马文才穿着单衣,敞着前胸,眉毛一挑。

    “现在倒是无人,你出去的时候记得穿就好。”

    见最重礼教的马文才居然答应了,祝英台连忙如同大赦一般站了起来,面对着马文才就开始宽衣解带。

    磕磕磕。

    几声敲门声后,关着的房门被人推开,端着一碗药的梁山伯出现在了房中。

    “怎么没人开门?马兄,你的药熬好了,我闲着无事,给你端了过……嘶!”

    梁山伯一抬眼,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得两手一抖,险些就打翻了手中的药盘。

    正猴急的拉开衣袍的祝英台被梁山伯一惊一乍的动作吓的手一僵,瞬间定格成一个可笑的姿势,表情可笑地看着假装若无其事的梁山伯。

    梁山伯看了眼“眉眼带笑”的马文才,再看了眼被他撞破后两颊绯红的祝英台,一时间呆立当场,心中暗暗恼怒自己为什么不敲了门再等一会儿进来。

    这时的他又羞又是心伤,各种情绪五味杂陈,在马文才和祝英台的注视下,梁山伯如立针毡之上,极为难捱,但其实时间只过了不过一瞬。

    就在祝英台慢慢解下外袍的同时,梁山伯缓缓垂下头。

    “抱歉,是我……我……”

    他将那药盘放在地上,满脸尴尬。

    “我,我出去看看还有没有要帮忙的。”

    说罢,掉头就跑。

    祝英台反应慢了半拍,把手中厚重的丝绵外袍放在座边坐下,愣了一下才“啊”出声来。

    “啊,他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祝英台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袒胸露怀的马文才,满脸不可思议。

    “应该不会吧?我现在可是男儿身!”

    哎呀!

    祝英台重重打了下自己的头。

    就是男儿身才尴尬啊!

    梁山伯不会把自己当断袖,欲对伤重无法反抗的马文才行不轨之事吧!

    “不行,我得去解释!你的名声!”

    祝英台“蹭”地一下站起身,准备追出去。

    “随他去吧,以他的性子,误会了也不会乱说。”

    她刚刚站起身,马文才便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她,将她拉了回来。

    “可……”

    祝英台挣扎地看了看马文才,又看了看门口。

    “也许,他误会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马文才意有所指地看着祝英台,表情淡淡地松开,眉头一挑。

    “你觉得呢?”

    刹那间,祝英台想起了“梁祝”,想起了呕血而亡的梁山伯,想起了一路上梁山伯对她无微不至的照顾……

    说实话,梁山伯本就是她喜欢的暖男类型,若说一点好感都没有,却是骗人的。

    只是那结果实在太可怕,可怕到她无法承受的地步,所以每每好感一起,就硬生生被她掐灭,在旁人看来,她对梁山伯,甚至还没有马文才或傅歧那般亲密随便。

    也许正是这份不同寻常的“距离”,让马文才察觉了什么吧?

    “哎。”

    一向开朗的祝英台竟难得地长叹口气,重新坐了下来。

    “你说的是。”

    ***

    马文才和祝英台在温暖如春的卧房里“促膝长谈”时,傅歧和祝英楼正在寒风凛冽之中哆嗦着遛狗。

    因为之前祝英楼指点了傅歧不少,傅歧对祝英楼的态度已经从“祝英台那个眼高于顶的讨厌兄弟”变成了“虽然傲是傲了点但懂得还蛮多的祝大郎”,态度也亲密了不少。

    见傅歧对他放下了心防,祝英楼假装有些担心祝英台在学馆的交友情况,愁眉不展地叹道:“见你如此爽朗,我就放心多了。我那弟弟性子内敛冷淡,我就担心他在学馆里和同窗处不好。”

    “什么,内敛冷淡?”

    傅歧心想这两兄弟感情看样子是真不好,笑着安慰他:“你太过多忧啦,学馆里人人都夸祝英台性子好,说他不好的人也有,不过还没有人会他‘性子冷淡不理人’的。”

    祝英台简直就是公认的滥好人好嘛!

    傅歧腹诽着。

    “如此看来,这傅歧看起来粗放,人倒挺良善。”

    听到傅歧在他面前维护祝英台的脸面,祝英楼心中暗想。

    “不知我家英台,在会稽学馆里和谁比较亲近?我也好略备谢礼,年节里替我家英台以权礼数。”

    祝英楼暗中打听。

    这种士族的交际是傅歧最烦的,往年这种人际上的事都是傅异在做。如今祝英楼一提,傅歧不由自主又想起自己生死未卜的兄长,他略走了走神,表情也有些惆怅。

    祝英楼还以为祝英台在学馆里没交什么朋友,一时有些恼怒会稽学馆的人都瞎了眼,一时又有些庆幸妹妹在会稽学馆比较低调,以后怕是对名声不会有太大影响。

    “要说最亲近的,当然是我啦!”

    傅歧大言不惭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嗤!

    祝英楼心中嗤笑,佯装感激地点头:“傅公子和我家英台感情好,这是一眼就看得出来的,不知还有哪些?”

    “要说感情好,首提和她共处一室的马文才。马文才才德兼备,又护短,祝英台在学馆里惹的麻烦,都是被他妥善处理的。要不是有马文才,祝英台说不得就要被人孤立了。”

    傅歧脸皮再厚,也不敢说自己比马文才更引祝英台信赖。

    “哦?英台还会惹麻烦?她在家可从不惹事。”

    祝英楼满脸不信。

    “你不信?!”

    傅歧最讨厌受人质疑,立刻跳脚。

    “他刚入学时,甲科都不去考,一天到晚在丙科和一群穷酸寒生呆着,饭都不敢吃……”

    巴拉巴拉巴拉。

    祝英楼的眉头蹙起。

    “后来,为了得他一副字,大半夜里,有人爬墙进他的屋子……”

    巴拉巴拉巴拉拉。

    “咦,好像听到咬牙的声音?”

    傅歧说一半,心中奇怪地嘀咕,掏了掏耳朵,见祝英楼面无表情的听着,继续八卦。

    “……后来他接二连三的丢东西,不得不把东西全换成学馆里配发的……”

    巴拉巴拉巴拉。

    祝英楼眉头打成了死结。

    “……你猜怎么了!坐垫下跑出来一条蛇!要不是马文才那天正好去上课,抬手挥剑把蛇斩了……”

    砰!

    “咦,祝家大郎,你好生生干嘛踹人家柱子!”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

    “要说最亲近的,当然是我啦!”

    傅歧大言不惭地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祝英楼:(嗤笑)这傻子,真亲近还连英台是女的都不知道?不是自视甚高就是脑子不好。

    马文才:(被亲自告知是女人而得意洋洋)在下是真。感情好是也。

    梁山伯:(摸了摸鼻子)那在下,约莫是脑子比较好的那一种吧……

    傅歧:(看了眼大黑)我们走,我们回家(ㄒoㄒ)~~。

    第160章

    折节之道

    傅歧回来的时候,梁山伯正在院子里边晒太阳边看书,和傅歧一起回来的祝英楼看了眼梁山伯,见他手里拿着的是《六韬》,意外地看了他一眼,随口问道:“英台呢?”

    梁山伯拿着竹简的手一顿,不由自主地回头看了马文才的房间一眼。

    恰巧祝英台正好从马文才屋子里推门出来,一见这阵仗下意识就想缩回去,被祝英楼一瞪,只能缩着脖子硬着头皮走出来,干笑着:“呵呵,呵呵,都在啊……”

    还好她出来时把衣衫整理齐了,否则被祝英楼看见了,大概能直接压着她上马家成亲去。

    祝英楼看了看自家妹妹,再看了看傅歧和梁山伯,接着想起傅歧说的那些事情,原本想训斥妹妹的话竟有些说不出口,鼻子里“哼”了一声,拂袖进了马文才的屋。

    “我的天,吓死我了……”

    祝英台这才松了口气,拍着胸脯暗自庆幸。

    “你怎么这么怕你兄长,我觉得祝家大郎人挺好的,挺直率的。”傅歧对祝英楼印象极好,想来这趟遛狗之旅聊得不错。

    他这么一说,不光祝英台露出了受惊吓的表情,就连梁山伯都讶然侧目。

    祝英楼气势之盛,远不是他们这群还在学馆里读书的学子们能比的,他手中真的沾过人血,又管着诺大的庄园,倒比朝廷里许多官员还有威势。

    就连梁山伯这样城府极深喜怒不形于色之人,在祝英楼面前都有些不自在,可傅歧和他相处的,好像……

    挺自如?

    “傅兄……”

    梁山伯像是有了什么意外发现似的,用不一样的眼光打量着傅歧,“其实想想,你这心性,以后说不得会有大机缘……”

    完全看不出别人的威严和气势,也不被这些外放的气势所摄,何尝不是一种本事?

    这种真正的“意态自如”,可和他们这些后天养气养出来的不一样。

    “哈哈,是吧?”

    傅歧完全没听懂梁山伯在说什么,权当他在夸自己。

    祝英台可不管傅歧和梁山伯在打什么机锋,一见祝英楼完全没了影子,扯着傅歧就往自己屋跑。

    “喂喂喂,祝英台,你慢点!”

    傅歧被拉的莫名其妙,还没跟梁山伯打个招呼,就被兴冲冲的祝英台拉跑了。

    坐在院子里石凳上看书的梁山伯目送着傅歧被祝英台拉走,手中拿着的书却怎么也看不下去了。

    望着两人的背影,梁山伯放下手中的竹简,疲惫的抹了把脸。

    “祝英楼问了你些什么?”

    祝英台把拉过来的傅歧往屋里一推,面露急切地问他。

    “祝英台,你家里是不是有适婚龄的妹妹啊?”傅歧听祝英台问他,有点莫名其妙地反问她。

    “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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