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可那些高门贵人,有这般眼界的,又岂能看得上他这样的次等士族?

    一时间,他甚至有冲下去向陈庆之求教的冲动。

    他不是对自己没有信心,而是对自己父亲的事情太过不甘。

    他父亲是个好官,也是个有能力的人,否则也不会这么多年来一直坐稳那个位置,连御史台都说不出不好来。

    可就因为这么难堪的理由,他既得不到对他官绩上公正的考绩,又得罪了沈家和沈家身后的牛鬼蛇神,还要操心着进退之道,这难道就是他父亲的“前途”,马家的“前途”?

    男人仕途中最重要的时期,从三十到四十,就这么蹉跎在一处,人生还有几个十年能施展自己的抱负?

    也许是连老天都听到了他内心的呼喊,侍卫首领替他问出了他心中的疑惑。

    “毕竟是一路相处的年轻人,我越想越是可惜。子云先生,你有大才,马家就没什么破局的法子了吗?”

    !!!

    马文才一口气提了起来,整个人往前倾去。

    陈庆之沉默了一会儿,就在马文才已经不抱希望的时候,他的声音突然飘了上来:“也不是完全无解,就是两条路都不好走。”

    “两条路?”

    “嗯。一条是马文才在会稽学馆谋得‘天子门生’的资格,入京觐见天子,得到天子的喜爱,从此一步登天平步青云,马家有了稳固士身的资本,马骅便可因故辞官回乡几年,等吴兴太守的空缺争出个定局后,马家再上下活动,让马骅得以重新启用。”

    陈庆之的声音里有些犹豫,“但这条路耗费太长,还不知马文才什么时候能出息。说不得马骅再出仕的时候已经年过四十,而且有之前辞官的经历,再复起,也许还谋不到吴兴太守这样既掌实权又不算浊事的官职。”

    “另一条呢?”

    “另一条路更险,可谓置之于死地而后生。”陈庆之长叹道:“马骅一直坐在吴兴太守位置上不能动,说到底不过是因为沈家看在有亲的面子上。如果马骅因什么事情彻底得罪了沈家,撕破了两家表面的和气,这其中微妙的关系就会被打破。”

    “沈家也不是对吴兴太守之位没有野心,只不过这其中有诸多原因,没有足够的理由,一发不可收拾,马骅又是一点把柄都不给人抓住的做派。一旦有了理由,两方都会心照不宣,一个要吴兴太守,一个要能更进一步,只要施为的好,两家都心照不宣把握在一个‘度’上,也许两家都能得偿所愿。”

    陈庆之在朝中看过这张“明争暗合”的事情也不知多少,甚至朝堂士门和寒门之间有时候都通过这种手段在皇帝那里争得所需。

    “事情闹起来了,为了平息沈家的怒气,马骅也许会暂时调动到别处,也许可能因此贬落一级,但只要得罪沈家的事情不是什么触犯根本的事情,在沈家又有背书,也不会为此真的将马家怎样。作为被‘平稳事态’抛出去的马骅,最大的可能是在一两年后重新被起复以作补偿,虽浪费了一两年的时间,但地方长官再行起复,大概就是朝官了。”

    陈庆之指出来的两条明路,说的马文才是瞠目结舌。

    第一条最稳,可三五年内,绝不会有什么进展,他哪怕再怎么天才,二十岁能在皇帝面前出头已经是极为能干,这时间耗得太长,但他也不得不承认,这法子没有什么风险,最大的风险,也无非是他能力不够出人头地;

    第二条可谓是兵行险招,而且马文才知道父亲是个稳重的性格,大概选的也是第一条路,才会对他有如此厚望。

    可他理智上,却赞同陈庆之指的第二条路。或者说直觉里,他也认为只有这条路,才能根本上擦掉马家这么多年打上“沈家姻亲”的烙印,重新恢复两家的关系。

    沈家和马家之间这么多年关系复杂,就因为中间横着这个求而不得的“太守”位子,这已经是沈家的魔怔了。

    所以他们既不能像普通姻亲那样亲密往来,又不能真像竞争者一样撕破脸皮,关系若即若离。而且这样的关系让两家都受到不少牵扯,也俱不能把对方真的如何。

    若找个由头直接破了被东扬州刺史刻意隔阂在两家之间的‘东西’,才真正算是釜底抽薪,不至于一直被当做棋子,直到真争得鱼死网破。

    只要父亲真要让,沈家明面上和父亲相斗,背地里却要感激父亲做出让步让出太守之位,日后反倒能回复士族姻亲之间那种“一脉共存”的关系。

    而且就算沈家想得到太守之位,他父亲的作用也必不可少,毕竟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这么多年,就算他被调离,想要这太守位置的也不止他沈家。

    沈家想要彻底得到吴兴上下的支持而不被人渔翁得利,要么彻底把马家斗倒,让下面人没了指望墙倒众人推,就像他家上辈子被“除仕”后做的那样;

    要么就是他父亲在暗地里支持,将自己的人脉和多年来的关系一点点移交给沈家,让沈家能在吴兴其他大族拉扯下迅速得到优势……

    沈家不傻,哪条路好走,一望便知。

    马文才不是格局不够,只是眼界并没有陈庆之这样几十年浸淫在官场之中的开阔,但他两世为士,深谙士族博弈之道,如何在局面不利的情况下为自己及自己的家族谋取更好的道路,几乎是他生来的天赋。

    他善谋,更善断,但受天资门第和眼界所限,信息不对等,大局不够清楚,能用的资源也少。

    可这不代表他什么都不能做,他毕竟年轻,有的是时间慢慢谋划。

    这一刻,马文才脑子里已经闪过了许多条可行之道,只是时间太急,许多思绪只是模模糊糊有些影子,必须要找个清静的地方一条条理清。

    他一旦决定了什么事情,那就冷静沉稳的可怕,当下蜷缩在角落里最不显眼之处,连呼吸都放的极慢,一边思考着马家接下来可走的明路,一边等着陈庆之等人“散心”完回去。

    此时已经过了午饭之时,许多吃饱喝足的商人都上甲板上来“消食”,陈庆之大概是见往这边来的人越来越多,和几人商量了一下,决定到船顶相对安静的雀室去说话。

    听到楼梯下的脚步声越来越远,马文才却没有立刻出去,直到足足过去了一刻钟有余,连脸都已经被风吹得僵硬发冷,才扶着船壁一点点站了起来,尽量不露痕迹的从高处下来。

    他一离开此地,立刻直奔自己的房间,准备在理清思绪后,给家中写一封信,说说这“高人”指出来的两条路,和他父亲分析下其中的利弊。

    只是要借什么由头,既不触犯沈家的脸面和根本,又有足够的借口让两家交恶,还得再细细想想。

    也许,这是他父亲该考虑的事情?

    不管如何,现在有这等机遇,若他还不能抓住……

    ——那他马文才就枉为人子,也枉为两世之人。

    ***

    马文才一路回了房间,等到没有了影子,在楼船顶层雀室外“值守”的侍卫才笑了笑,进了雀室。

    “先生猜的果真不错,那女人是和马文才在一起。”他笑道:“先生怎么知道楼上还有一人?”

    “那女子笑着下楼,应该是和人相谈甚欢,见到我们却不避不让,自然是知道我们的身份,以为我们只是别人的下人,无需惊惧。她不知道我们和马文才有什么内情,只以为我们是来寻主子的,当然不必躲避。”

    陈庆之叹气。

    “马文才多谋,又过于追求‘完满’,注定活的辛苦,我随口帮他一把,也只是恰逢其会。”

    “您只是随口,对马家来说,却是指了条明路了。只是属下不明白……”那侍卫首领肃容道:“您这样教他,如果沈家真的在吴兴有尾大不掉之势,岂不是与朝廷有害?”

    他十分尊敬陈庆之,所以即便对他这样的“指点”心有疑虑,但还是心甘情愿地陪着他演了这场戏,概因他信任陈庆之这么做一定有原因。

    既然他们是“闲谈”被马文才听到,那也算不得干预地方之事,他们几个都是陈庆之的心腹,也绝不会把今日之事传出去给他惹祸。

    可心头的疑惑,却是难以消解的。

    陈庆之当然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微微扬了扬唇角,轻笑着说:

    “难道担心沈家尾大不掉,沈家就会听令于地方吗?他们家在东晋受了重创,可刘宋时却襄助武帝起家有功,历经宋、齐、梁三朝,早就成了庞然大物。”

    他轻叹:“东扬州刺史七八年前的招是不错,知道用马骅来平衡地方上的局面,但‘平衡’之道,在于多方势力相当而相互妥协,如今沈家随着我大梁政局平稳、地方安定,已经不知积攒了多少势力。几年前,马家原本还能压制,现在怕也是独木难支,那刺史当年的布局,已经是个废局,可他又找不到好办法解决,只能一直让马骅这么撑着。”

    这世道便是如此,你有能力,便被人拿来利用,可当不能用的时候,被抛弃的也是最快的。

    或者说,拿你当棋子的人,在用的那一刻,就没帮你想过什么退路。

    诸州刺史的重要职责是监视节度各地军事,不得有一家独大生乱,而乡豪向来是隐藏武装力量、让诸州刺史最头痛的地方。

    祝家也好,沈家也罢,这样的乡豪若没野心只闷声发大财也好,若是个有野心的,那一州的刺史当得都不安稳。

    东扬州刺史节度东扬州这么久了,以前可能还有些雄心大志,现在只会求稳,即便知道马家快没用了,也要死死攥到真没用再说。

    马家其实已经危如累卵,随时可能会被当做两边博弈之下“杀鸡儆猴”的那方,可这种次等士族,一门前程全系在仕途之上,反倒没有乡豪能随心所欲,即便看清了局面,也没法破局。

    “那您指了马家路子,马文才若和他父亲商议后,真这么做了,岂不是拱手把吴兴纳入沈家的掌控之下?”

    侍卫首领听到沈家已经让各方这么忌惮,忍不住一惊。

    “既然不能势均力敌,就只能合纵连横。沈家是在吴兴势大,可吴兴又不是只有沈家这一门阀,吴兴姚氏、施氏、丘氏,哪一门都不会坐视沈家一手遮天,你且看着,只要马骅真以退为进,抛出吴兴太守为饵,这三家必定联合起来,和沈家斗得你死我活……”

    陈庆之手指无意识的在案几上摩挲着,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一旦真的内斗起来,几家都会在内斗中消耗掉彼此的实力,而且一郡士族不合,其中大有可为之处太多了,至少几年内都分不出胜负,说不得那吴兴太守之位又要让哪个‘倒霉鬼’渔翁得利。”

    侍卫首领只是个武人,哪里见识过这官场阀门之间的杀人不见血,闻言咋舌,根本不敢发表任何言论。

    “我其实也是可惜马文才,看到他如此挣扎着上进,我就想到当年陛下身边那么多大有可为的年轻人,却一个个只能归于沉寂。难道是他们能力不够吗?不是,只不过是时运不济,没抓住各自的机会,最终只能被无情的抛弃罢了。”

    陈庆之似是想到了什么,摇了摇头。

    “我还在惋惜别人,我蹉跎了半生,不过也就是个半个御史兼主书罢了。能帮的,也就是动动嘴皮。”

    “有时候,人缺的就是那灵光一闪,你这一道灵光,也许抵马家思索几年,毕竟他们人在局中,而您又最善于破局。”

    那侍卫首领对陈庆之的能力是心悦诚服,“无论是先生,还是马文才,都会又一飞冲天的那天的。”

    “承你吉言。”

    陈庆之笑笑,荣辱不惊。

    “马骅若真决定放手一搏,三五年内吴兴诸家都需要他的支持,若马骅真是个有能力的,左右逢源之下,说不定他才是吴兴最大的赢家。马文才本就是士族出身,又年轻,其实可用的棋子要比我多太多。而我一飞冲天之日还不知道何时,毕竟我只是个没掌机要又没兵权的寒门罢了。”

    “先生对马文才倒是欣赏的很。”

    欣赏是欣赏,但他更多是记挂着那一支卦。

    既然“见龙在田”,那马文才必定是有什么地方超出众人,只是现在还不显罢了。

    更何况他额心那颗痣长得如此巧合,如果见了天子,会得到注意也就是时间的事情,他又何妨推上一把,给别人一个方便,也就是给自己一个方便。

    他想想就觉得天意可惧,似乎冥冥之中有什么力量,非要让他和这一群学子牵扯在一起,而且也注定要他做一回他们的“贵人”。

    他恰巧就知道梁山伯父亲之死的内情;

    而他也恰巧因为吴兴郡沈家尾大不掉的事情和会稽太守的世子谈论过这个事情,当时两人就有些可惜那位注定要被牺牲的太守。

    马文才和梁山伯身上到底关系着什么样的“气数”,让老天非要动用自己这颗棋子?

    陈庆之心中一叹,像是说给自己听,又像是说给侍卫首领听一般说道。

    “现在士族越发式微,马文才要自持着身份不愿承认这现状,马家也走不了多远,只看他能不能慢慢看清士庶的局限,找到自己的破局之法。也许其中的关键……”

    “就在和他同行的那一群少年身上。”

    第103章

    你情我愿

    天色黄昏,梁山伯回屋的时候,正看到马文才在给谁写着信。

    他大概已经写了很久了,而且一挥而就,墨迹都尚未干透,放在案旁待干,手中还在奋笔疾书。

    见到梁山伯进来,马文才抬眼戒备地看了一眼,见到来的是梁山伯,才重新低下头去继续写信。

    梁山伯向来是个知趣的,绝不会无聊到去问人家干什么,进了屋便去了自己的地盘,从书箱里翻出书卷来看,只是偶尔抬头随意扫一眼马文才。

    一个人写信时的精神状态,很多时候就能表现出这个人写信的内容,马文才一向注意仪态,现在也不例外,但他写信时姿势虽端正,手指的力道却太大了一点,说是“力透纸背”都不为过,可见心中有积郁之气不得伸张。

    他一个天之骄子,吴兴郡里门第高贵的公子,有什么好积郁的?

    难道是这个最近几天一直给他脸色看的沈让?

    想到自己的猜测,连梁山伯也忍不住暗笑。

    那个沈让看起来不但是没给马文才好脸色,除了对那个红衣女人,就没有对谁好脸色过。

    而马文才,也不像是个会因为受了别人欺辱就写信回家告状的人。

    罢了,他还管别人在想什么,马文才比他要果决的多……

    马文才写完了信,小心翼翼的收了起来,大概是准备下船后派人送回家去。等细雨收拾完了书案,他也梳洗一番,散着发赤着足拿起书,和梁山伯一般,在屋里读起书来。

    其实马文才和梁山伯的性格很像,两人都自矜而保持着与人安全的距离,两人也都在意与其相处者的想法,在很多时候不会刻意打扰到别人,两人都知道努力和天赋一样重要,从来不肯虚度多余的光阴、

    甚至马文才自己内心里也曾承认,如果梁山伯出身在高门,像这样的人,他是非常乐于和他结交、成为莫逆的。

    即便现在梁山伯只是个寒门,可两人静静在屋子里读书,偶尔只有翻书时发出的沙沙声,彼此互不干扰,心有默契,也是很舒适的一个氛围。

    “若是他不要纠缠祝英台,倒也还是个不错的人。”

    马文才收回不经意扫过的目光,心中想着。

    梁山伯却是有些不太适应这样安静的氛围,他似乎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和谁安安静静于夜间一起读书了。

    傅歧是个闲不住的性子,晚上倒也看书,但每次看的时候总忍不住大声念诵,有时候看不到半个时辰,就要拽着他东扯西拉,何况他自理能力几乎为无,连晚上的洗脚水洗脸水都要自己准备,否则他真做得出天天用冷水洗澡的事情……

    现在和徐之敬住一屋,还不知道谁照顾他。丹参和黄芪似乎不是会顺便伺候别人的性子。

    傅歧能养这么大,也不知是他家人心宽,还是他自己太过随意。

    梁山伯越想觉得自己是个天生操劳的命,忍不住叹了口气。

    “你叹气做什么?”

    马文才目光没离开书卷,漫不经心地问道。

    “我在想傅歧昨日好像是睡在雀室的,今天风大,不知道会不会回屋。”梁山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不过他身体向来强健,应该不会因为一点风就得了风寒。”

    “傅歧这性子要不改改,日后要吃大亏。”马文才提起傅歧也是一脸一言难尽,“徐之敬虽然傲慢了点,可总不会刻意为难他,他却老嫌别人这里不好那里不够爽快。徐之敬身边的刀卫又不是吃素的,他把自己堵个半死,打又打不过,找又不到台阶下来,只能去雀室过夜,会这样,能去怪谁?”

    这话当着傅歧面马文才都说过,可惜傅歧是个知易行难的,所有人也就只能干着急,等不到他“大彻大悟”。

    听到马文才这么说,梁山伯也很无奈,只能跟着苦笑。

    两人都是自律的性子,闲谈过后便收拾了一番睡觉,梁山伯和马文才心里都揣着事,睁着眼默默在被子里想着自己心里的事情,皆是无话。

    就这么迷迷糊糊的到了半夜,两人已经陷入熟睡,却突然被一阵说话声惊醒,马文才浅眠,立刻坐了起来,梁山伯也模模糊糊扯着被子坐起,两人一起看向声音发出的地方。

    马文才身边晚上都是有人值夜的,不必他唤,今夜值夜的细雨立刻点起了灯,过来回报情况。

    “主子,是徐公子身边的丹参寻来了。”

    细雨小声说道。

    “现在什么时辰?”

    马文才只觉得困得不行,估摸着自己已经睡了许久。

    “已经是子时了。”

    细雨脸色也不太好,“所以丹参不敢惊扰到主子,只在外面和我说话,结果还是惊动到了……”

    “算了,醒都醒了,什么事?”

    马文才头疼的披起衣衫。

    “说是晚上傅公子和徐公子晚上起了口角,原本已经睡下了,大概是傅公子睡到一半醒了,看到徐公子在身边起了幔帐格开自己和他,心里不太舒服,结果大半夜的,傅公子卷着铺盖走了。”

    细雨说着说着也觉得好笑。

    “徐公子说不必管他,可眼看过了两个时辰都没回来,今天又起了大风,他带的只是薄被,丹参有些担心,等徐公子睡着后偷偷跑了过来,求我找人出去寻一寻。”

    “他们多大的人了,为了这么点小事……”

    马文才露出个懊恼的神色,满脸不耐地站起身。

    “半夜里船上也禁止到处走动,他不怕被抓了丢下船去吗?”

    他虽这样说着,但也知道船上的人就算抓到他也不会把他怎么样。

    这是商船,商人大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真碰到他带着被子满船乱窜,他是官宦子弟,也就只能当做没看见。

    梁山伯听到他担心的事情果然还是发生了,脑子里也有些嗡嗡作响,连忙穿戴整齐,慌张道:“湖上风大,他要在船上乱跑,别给吹到船底下去了!”

    “真是不省心。”

    马文才听到梁山伯的话,穿衣服的动作也陡然加快。

    “细雨,你跟我出去找找看。现在天色太晚,不要惊动太多人,找不到再回来找人。”

    “是,主子。”

    “我和你们一起上去看看。”

    梁山伯连忙借口。

    “你?你这是庶人,半夜乱走动被抓到,即便不会丢下船去,说不定鬼鬼祟祟还要被人当贼抓起来。”

    马文才看了他单薄的衣衫一眼,“况且你穿的这么少,上去得了风寒,徐之敬可不会给你看,回头又给我惹麻烦。你就在这层船舱里找找,看傅歧是不是窝在哪里歇下了,找到了就到外面来找我。”

    他似笑非笑地刺了梁山伯一句,接过细雨递来的斗篷,往身上一披,系上绳结。

    “我去雀室看看。”

    梁山伯看着马文才披着斗篷戴起风帽走了,忍不住苦笑。

    马文才怕他衣衫简陋会挡不住寒风,又担心他深夜乱跑给人当贼抓住,明明都是一片好意,却非要说的那么难听。

    他是经历过世事的磨砺,已经知道从一个人的行为去看这个人的本意,要换成伏安这样性子偏激的,说不得就要当做马文才有意讽刺侮辱他,在心里留下芥蒂。

    他之前说傅歧忍不住话,可现在想想,他对自己也是这样。

    马文才到底是笃定他不会生气,还是觉得自己是个君子,能看懂他的意图?

    这真是天知道了。

    “哎,好一个口是心非。”

    梁山伯无奈的摇摇头,打起精神,也出门去寻傅歧了。

    ***

    雀室是船上最高一层甲板上设立的房间,原本是战船上用来瞭望的,在楼船上时,大多被建的宽敞华丽,而且不止一座,虽还有瞭望的作用,但大多数时候则被用来欣赏水面的景色,或者是宴饮之用。

    这大半夜的,风又这么大,雀室这层等闲人是不会上来的,否则一个没站好给风吹得卷下了船去,不是开玩笑的。更何况大晚上湖上一片漆黑,即使楼船上也只有船夫工作的地方点着灯,通往雀室这条路阴森恐怖,没几个正常人真在这过夜。

    但马文才知道傅歧胆子大的出奇,估计乱葬岗都是敢睡的,区区一个雀室,根本不会放在心里,梁山伯既然说他前几天曾睡过雀室,也许还会再来雀室,就不知道在哪一间里。

    就在这船上人晚上心中都觉得“阴森恐怖”的地方,如今却春意融融,说不出的缱绻缠绵。

    只见雀室里门窗紧闭,只有微微的烛火像是错觉一般在四周隐隐约约散发着一片暧昧的光芒。

    若不是屋子里不时发出“嗯嗯啊啊”的声音,说不定哪个上来的人就以为里面闹了鬼。

    “啊,我不行了,沈郎,你饶了我吧。”

    雀室里,一个女子发出让人全身燥热的娇喘,上半身衣衫已经褪尽,蜷在一个男人的身上不住的求饶。

    那男人穿戴整齐,一只手握在女子半裸高耸的玉峰上使劲揉捏,一只手却在女子裙下不断动弹,引得那女子连哭带喊,却半点也没有真的痛苦到要推开的意思。

    沈让一生之中满足感最强的时候,大概就是让身下女子哭喊求饶的时候,唯有此时,他能感觉到自己能完全掌握一个人的情绪,能让身下之人欲仙欲死,任他为所欲为。

    那畏娘没入乐籍之后也不是真的只给人唱歌跳舞,官员饮宴时喝的多了,带回房里或就在当场如何也是有的。

    她入了乐籍后就被人喂了绝育的药,又早早知道了欢爱的好处,她还年幼时就知道自己在这上面的性好和其他女人不太一样,所以对这种事不但没有什么羞耻之心,反倒很轻易就耽于欢爱之中。

    现在嘴里说着“不行了”,手臂却像是水蛇一样圈着沈让的脖子,根本不让他离开。

    沈让从成人起也不知享用过多少女子,却没有一个有这畏娘这般风骚入骨又娇美动人的,他手下一片酥滑如雪,这声音又低吟轻喘,只觉得自己的魂都要被吸走了,忍不住低头找到对方的朱唇,胡乱的吮吸了起来。

    一时间,皓腕高抬声宛转,无论是畏娘还是沈让都是浑身燥热,那沈让更是不由自主的脱起了外袍。

    沈让在女人上的手段了得,可那是应付普通女人,畏娘快活是快活过了,可这沈让老是不上真身,未免有些不尽兴,如今见他开始脱衣服了,知道正戏就要开始,眼神中也不禁露出期待之色。

    美人粉香汗湿,春逗酥融,哪怕是神仙来了也要意动,可这沈让脱着脱着,突然脑子一个激灵,手上的动作又停了下来,将衣服穿了回去。

    畏娘费尽心思缠了沈让几天,可沈让一直对她保持个让人意外的距离,她原本还以为对方只是欲擒故纵,再加上她也旷了半月有些意动,晚上才找了由头把他勾了出来,准备给他点甜头,结束了这种你追我跑的戏码。

    一来接下来路途还长,这冤大头出手阔绰,二来这公子相貌还不错,比起粗野之人,她更喜欢年轻英俊的贵族,更何况她还答应了那个俊俏公子,说不得还能有些好处,自然是使劲浑身解数,没一会儿就让他起了那种意思,乖乖抛掉了伪君子的面具。

    这沈让也是欢场老手,两人你情我愿,雀室里虽冷,可他一直把她揽在怀里,也有些说不尽的动人之处,可现在她快活了几次,正要到了最尽兴的时候,他却不想继续了?

    “沈让竟能将娇儿抛下,任由我湿透重绡……”

    畏娘面色幽怨,微微将身子坐起,那兢兢玉兔抖了几抖,看的沈让又是一阵口干舌燥。

    “不,不是,我有……”

    他手上还未干透,此时只觉得浑身都黏糊,只想着再将她压倒。

    “这几日沈郎就对我好生冷淡,全不是刚上船的样子。奴家不明白了,是奴家太过让人不堪入目让沈郎不愿亲热,还是沈郎有什么隐疾,碰不得奴家?”

    这一番话绵里藏针,又带着几丝挑逗,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都受不了女人这么“猜测”,必定是提枪上马证明一番的。

    沈让自然也是正常男人,他把畏娘抱在怀里,亲了又亲,又揉搓了好一把,将自己灼热的地方顶了顶对方蜜桃一般的丰盈之处,讪笑着说:“你看,我没什么隐疾,只是碰不得你罢了。”

    畏娘被几下顶的越发难受,伸手要去采撷,却被沈让扭了下身子避开。

    “好畏娘,别动!再动我等下要出去吹冷风啦!”

    “沈郎到底是什么意思?”

    畏娘感觉自己受到了羞辱,将身上半敞的衣衫拢了起来,柳眉倒竖道:“难道奴家是那采阳补阴的女妖怪,沈郎碰了奴家就会死不成!”

    她这话只是气话,谁知道沈让却点了点头,再认真不过的说:“畏娘就算是采阳补阴的妖怪,我也不怕和你好上一场,可现在就是我碰了你,说不得就要有可怕的后果。”

    “我之前被一高人诊治过,说我纵欲过度,身子亏空了不少,这阵子要禁女色养好身子,不然会留下暗病。”

    沈让实在是喜欢这个女子,不停的安抚着:“你放心,你这般好,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下了船就去给家里写信,想办法赎了你的乐籍,我会让你当我的姬妾,到时候我们夜夜春宵,比现在还要快活!”

    老娘才不要什么赎身,老娘现在就要快活!

    畏娘心里又气又恨,总觉得这沈让的借口可笑的要命,也不知是不是拿来敷衍她的。

    何况她已经习惯了“挑选”男人,两个姐姐都说建康里有的是年轻且有权有势的王爷贵人,这沈让不过是个乡豪家的公子,家里连个正经官职都没有,还想把她赎回家去伺候他一个人?

    她越想越觉得没劲,不想再跟他来这假凤虚凰的,将衣服缓缓穿好,掩着脸假声哭着:“沈郎说这么多,一定是瞧不起我,觉得我没正经娘子干净,连碰都不肯碰我,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以后定不会纠缠……”

    说罢,她突然一把站起,也不顾身上一片狼藉,一头撞向门外,掩面奔出雀室而去。

    “畏娘!”

    沈让见到手的珍馐跑了,又是急又是怨,心里即怪那徐之敬早不说晚不说这时候说什么不禁欲要死的话,又怪自己手段没有用尽,让畏娘居然还有力气挣脱。

    他却不知畏娘对这样的“温柔”只是刚尝了点心的程度,莫说挣脱,现在跑起来都是容易的,只不过有些腿软罢了。

    她不愿跟个只能看不能用的花架子纠缠,最可怕的是对方还起了给她出籍的念头,自然要赶紧跑。

    她在乐籍里的时候好歹是官中所有,即便有人将她玩的狠了点也不能玩坏,更不能把她随意买卖,可要出了籍,听他的意思是做个姬妾,那就是被卖做沈家做个以色侍人的女奴,可以被主母随意买卖,她是疯了跟这么个人。

    她只是想快活一场,可不想真把自己搭进去,何况还没有快活。

    她身子轻盈,又精通舞道,跑起来犹如御风而行,连个脚步声都没有,只顾朝着来时楼梯的方向而去。

    可她身后的沈让毕竟是个男子,没几下就追了出来,一把抓住正冲向楼梯的畏娘,将她压在船舷的船壁上,轻吼了一声。

    “畏娘,你要真想,我们再回去,我给你便是。”

    “嘤嘤嘤,你看我恼了就改了主意,还说不是之前敷衍我!”

    胡搅蛮缠是畏娘最擅长的,当下挣扎了几下,哭音越发悲切。

    “我叫你……啊!”

    此时湖面突然吹过一阵大风,商船突然剧烈颠簸,加之风势太大,沈让将她压在船壁上原本是为了怕她逃走,船身猛然倾斜之后那压着的动作就变成了推,畏娘原本就轻,被这力道一挤,立刻翻下了船舷。

    此时马文才正在细雨护卫下登上雀台,船身突然一震,两个人差点没翻到楼梯下去,赶紧握住了身边的扶手。

    “哪里来的妖风!”细雨看着手中被吹灭的灯笼,紧张的看着身后的马文才,“主子,你没事吧?可握紧了?”

    “这傅歧,等我找到了他,非要给他脑袋几下!”

    马文才被那一下撞到了额头,捂着头咬牙切齿。

    “没事,你赶紧上去,别再来一下滚下去把我当了肉垫!”

    细雨哪里敢再磨蹭,连忙提着灯将马文才拉上来。

    两人上了雀台,见前面船舷处果真有个背对着的男人身影,终于松了口气。

    “主子,看来梁公子猜的没错,这大半夜的,傅公子还在雀室这里看什么风景,真是闲得慌!”

    只是两人因找到了人而轻松的笑意还没舒展片刻,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让人始料未及。

    “啊啊啊啊啊啊啊!”

    “畏娘!”

    两声凄厉的尖叫过后,马文才和细雨只看到那背对着的人影突然伸出了手,把什么东西推下了船舷去,而后便是一声噗通的落水之声。

    推人的人也好,刚上来的人也好,都没想到会发生这样的变化。

    只是夜里风大将所有声音都吹散了,船上又刚颠簸过,也不知有多少杂物滑落了水下,雀室这里本就没有人烟,这噗通声过后根本就没引起多大的回应。

    那沈让把人误推了下去,忍不住心惊肉跳的看着自己的双手,那手上似乎还留着畏娘的馨香,让他心头越发心慌意乱。

    他杀人了!

    他刚刚把人推下船去,这天气,不溺死也要冻死!

    跑,对,赶紧跑!

    没人知道这里半夜还有人,他和畏娘都是偷偷出来幽会的,只要去把雀室里的痕迹抹平了……

    沈让心慌意乱之下只想着要抹灭一切痕迹,下定主意立刻回身……

    “嘶!”

    他和刚刚步出楼梯口的马文才主仆打了个照面,还以为见了鬼,惊得一下子跳起,抽了口冷气。

    “公子,似乎有个女人落水了!”

    细雨夜里看的远,低声和马文才说到。

    作者有话要说:

    看到来的人是谁,沈让才松了口气,带着威胁之意恐吓道:“你们晚上谁也没有看到,我也没来过雀室!掉下去的不过是个下贱的伎人,失踪了也没人会关心在意,你们只要什么都不说便什么也没发生。”

    他笃定马文才不会为了个乐籍女子和沈家交恶,冷着脸说:“你要不想被扯上关系或是得罪我们家,就赶快走……”

    “看来,确实是有女人被你推下水了。”

    马文才挑了挑眉,冷不防开口。

    “不管你的事,你……”

    就在沈让气急败坏之时,马文才却颇为玩味的笑了笑。

    他深吸了口气,在沈让见了鬼的表情中,用尽全身力气大吼。

    “有人落水了!快救人!!!”

    第104章

    女鬼索命

    马文才的叫声就像是往油锅里泼了一盆冷水,顿时惊动了所有还醒着的人。

    别说沈让了,就连细雨都没见过马文才这样叫过。

    可一贯讲究风度的马文才还是叫了,而且叫完之后表情极为痛快。

    那种气势,就像登顶的人终于到达终点的呐喊,又像是背着重负终于甩下了身上沉重的包袱,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畅快。

    听着船下开始有人大喊着“救人”,整个船中乱成一片,沈让哪里不知道马文才就是故意的,他脸色铁青,指着马文才连连道:“好,好,你要害我是吧?马文才,你等着,我必要修书一封回家,你这狼心狗肺的东西,亏我们沈家……”

    “表兄,少陪,我还要下去看看人怎么样了。万一要是那女人死了,说不得你还要被提到衙门过审。”

    马文才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里已经过了义乡地界,应该是义兴郡了,哎呀真可惜,要是在吴兴郡,家父说不得会高抬贵手,听说义兴郡的太守执法严格,不知道表兄能不能被网开一面呢?”

    天色太黑,看不清马文才的表情,可那一双带着笑意的眼睛,让他整个人变得越发诡异。

    在漫天星斗的照映下,眼神发亮的马文才犹如地府里上人间索命的厉鬼。

    沈让确实被马文才吓到了,连和他分辩都没有胆子,骂骂咧咧的就下了雀台,慌不择路的往自己房里狂奔。

    “主人?”

    细雨没想到马文才会当面得罪沈家人,有些担心。

    “先下去看看,人可救的上来。”

    马文才神情晦暗的说着,“若能救上来最好,救不上来……”

    也是一样的。

    ***

    马文才费尽千辛万苦冒着危险登上雀室时,梁山伯也没有闲着,开始在船舱里寻找。

    正如马文才所说,今天的天气比较冷,在雀室里稍微待一会儿还好,待整夜非得冻出毛病来不可,他估摸着也许傅歧要冷的受不了了可能会找到船舱里找个地方避一避,所以在这层上房绕了一圈,也没看到傅歧的影子。

    最后他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态度,敲开了祝英台的门。

    祝英台只有一个粗使下人和一个书童,那粗使下人留在了书院里看守之杂物,就一个书童自然是守不了夜的,梁山伯敲了好几下门,书童半夏才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出来。

    “梁公子,这大半夜的,您找我们家公子有事?”

    半夏打了个哈欠。

    “我想问下,傅兄在不在祝兄这里?”

    梁山伯没敢往里面看,只在门口小声的问。

    “怎么可能,我们家公子是自己一个人住的,傅公子怎么可能在我们家主人这里歇下……”半夏一边满脸不以为然地说着,一边回头看了眼,“你看,我们家……”

    她说到一半的话突然噎住,而后满脸不敢置信地尖叫了起来。

    “傅公子!傅公子!你怎么睡到我们家主人被窝边上了!!!主人,主人你快起来啊啊!”

    这下可好,原本梁山伯还没吵醒傅歧和祝英台的,半夏这一嗓子直接把人叫醒了,傅歧更是以为遭了贼,爬起身来就要去抄家伙。

    “叫什么啊!大半夜的!”

    祝英台可怜一晚上被弄醒两三回,眼睛珠子都红了。

    “还让不让人睡了!”

    半夏哪里被祝英台这样吼过,扁着嘴让开身子露出了门口的梁山伯:“我不是故意的嘛,是梁公子找主人,我才……”

    这不要脸的登徒子,居然半夜摸到她家姑娘房里来!

    “梁山伯,你来这里干嘛?”傅歧见来的是梁山伯,心中一惊,“难道你也被马文才赶出来了?”

    “你在胡说什么!”

    马文才啼笑皆非地说,不着痕迹地看了眼两个相连的被子,“你倒好,跑到祝英台这里睡得舒服,害我和马兄找的好苦!”

    “你们找我作甚!”

    傅歧半夜才醒,睡得迷迷瞪瞪脑子不是很清楚。

    梁山伯一五一十的把徐之敬身边的人来找的事情说了,又说了他们担心雀室风大他得了风寒,便兵分两头出来找。

    傅歧原本还有些起床气,待听到梁山伯他们是担心自己来出来找的,顿时有些不好意思。

    “我是准备去雀室的,可去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人了。”

    傅歧挠了挠头,没说自己听到里面有男女调笑之声就被吓跑了。

    “外面又太冷,我抱着被子想来想去,只有祝英台这里能住,就过来暂时打扰一晚。”

    “那现在马文才还在上面找人?”

    祝英台越听越觉得有些不对,“你不是说上面风大吗?傅歧,赶紧上去跟马文才说一声,说你在下面,别你没事,把马文才折腾病了。”

    傅歧也不是个不讲理的性子,闻言“嗯”了一声,爬起身穿衣服。

    他天性怕热,晚上睡觉一直是光着上身只着亵裤,整个人爬起来的时候惊得半夏连忙扭过头去,祝英台却一点都没有羞涩,也跟着从被子里钻出来,将外袍披上。

    梁山伯看着这两个人一个无知,一个无觉,不知为何突然有些心累。虽然不知道马文才如何,但他那么守礼之人,平时遇见这种事肯定也会头疼。

    这二人却不知道梁山伯在想什么,傅歧随手穿好了衣服,从祝英台屋里抄过一盏琉璃灯,对着梁山伯努了努嘴。

    “走,我们上去看看。”

    祝英台确实困得不行,也怕黑,本不准备跟着去做拖油瓶的,只接过半夏递来的温水准备润润嗓子,清醒一会儿在屋里等消息。

    可那傅歧刚打开房门,就猛听得外面呼喊声大作,有人大喊着什么“楼顶雀台有人落水了”,惊得祝英台一口水喷的老远。

    “坏了,不会是马文才被风吹下去了吧!”

    傅歧脸色一白,大叫着:“快去看看!”

    梁山伯脸色也比他好不了多少,他父亲就是溺亡的,深知这水火无情,哪怕你再天纵英才,一旦落入水火之中也只能全凭天意。

    两人脚步匆匆就冲了出去,祝英台也没办法坐得住,心里七上八下跟着跑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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