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宴云何回他一记浅笑:“巧吗?我怎么觉得大人是故意跟踪我,好与我偶遇?”

    虞钦望着他那双浅色双瞳:“小公子与我认识的故人一般,喜欢自作多情。”

    宴云何:“句句不离故人,可是寒初心上人?”

    “知何想知道?”虞钦念起游知何的名字时,声调放得很轻,有种模糊的暧昧。

    宴云何撑着下巴,用勺子拨弄碗中汤圆:“我猜不是。”

    “我观大人面相薄情,怎会有心上人。”

    “便是有,也早死了。”

    第三十五章

    他这话一出,虞钦执伞的手轻轻一颤,雪花漫漫,落地无声。

    虞钦今日长发半束而起,漆黑的发浸过雪,湿润地垂于胸前。

    宴云何瞧着那发,是他曾握过的细软,那个夜里,诱人下坠的温柔梦。

    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看虞钦这幅模样,好像还真有心上人。

    什么时候的事,是他在边疆时候发生的事吗,是谁?难不成是赵仪?不可能吧,赵仪不配,虞钦不至于眼光这么差,难道是他对虞钦的消息掌握得不够全面?

    或许回去以后,得和方知州要一份记录的卷宗,看看虞钦这些年在京城究竟做了什么,好好翻一翻,查出到底是谁。

    他陷入思绪,以至于虞钦的声音传入他耳中时,他没听清对方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宴云何回道。

    虞钦静静望着他:“我说,没有这样的人。”

    撒谎,宴云何心想。

    但转念又想,虞钦或许没有说谎,虞钦这样的人,又怎么会爱上别人呢。

    他们对视着,时间仿佛凝滞了,直至周遭的喧嚣再次袭来,宴云何才收回了目光。

    摊贩的老板支起了防雪的棚子,路上有母亲吆喝着孩子归家。

    虞钦收伞,抖落上边雪花。他坐在了宴云何对面,同老板也要了一份汤圆。

    宴云何问:“大人怎么这般清闲,明日就是祭祀大典,应该很忙吧。”

    “忙里偷闲。”虞钦简单回道。

    现在的虞钦在宴云何眼里,一举一动皆有目的。只是他想不通,游知何还有哪里能引起锦衣卫指挥使的注意。

    难道虞钦已经发现,藏在这个皮子下的人,是他宴云何?

    游良都能够一眼就认定现在这个身份和他有关,靠的是卷发和瞳色。那虞钦这种多智近妖的人,怎会没有怀疑。

    说不定就是心存疑虑,才会一直接近,反复试探。

    宴云何念头一转,行随心动:“大人,既然我们这般有缘,一会要不要一起去喝点暖身的好酒?”

    虞钦用茶水简单地冲了下勺子,吃了一口汤圆,面上没什么表情,但看起来不喜欢这汤圆的味道。

    听到宴云何的话,虞钦回道:“在哪喝,南风馆?”

    宴云何脸上的笑容僵了僵:“你想去那喝?”

    “不想。”虞钦回得挺快,也很直白。

    宴云何的假笑收回了些许:“我也不大想。”

    虞钦不喜甜,面前的游知何倒吃得很快,瞧着嗜甜如命,咬一口汤圆,眉眼都舒展开了。看着就像小孩,一点甜就能满足。

    虞钦用帕子擦了擦手:“再来一碗?”

    宴云何瞅他碗里,还剩了大半,虞钦只吃了一个。他用勺子碰了碰虞钦的碗,这是个很失礼的行为,但宴云何不在乎:“大人也太浪费了。”

    虞钦颔首道:“确实。”

    宴云何毫不讲究地拿起虞钦那碗,将汤圆尽数拨到自己碗里,他晚饭没吃,两碗汤圆下去,也没觉得多撑。

    雪停得很快,等他们从摊子步出,路上也因这场雪冷清不少。宴云何要去的酒家仍在营业,宴云何轻车熟路地带人进店。

    那店面狭小,酒香扑鼻,店内没什么人,小二靠在柜台打盹。

    听到有人进店的动静,才懒洋洋地站起身来,问客官想喝什么酒。

    今日宴云何同虞钦都是一身常服,看不出身份,不过气质与外貌都不似常人,小二醒了醒神,殷勤地开始介绍起店里的美酒。

    然而这两位客官,看着是富贵人家,一个点了最便宜的果酒,另一位则点了度数极低的桃花酒。

    果酒味甜,宴云何爱喝。在边疆时他没那么喜欢烧刀子,只觉得那味道太冲太辣,但是地方寒冷,实在没办法。

    回到京城以后,便无需再委屈自己。

    不过虞钦点的酒,倒让他没想到:“大人好风雅,与其来这种地方喝花酒,倒不如去南风馆喝。”

    此花酒非彼花酒,宴云何心眼坏,不放过一丝调戏虞钦的机会。

    在温暖的店内,虞钦解开了身上的裘衣,叠好放置一旁:“去南风馆的话,小公子会亲手给我倒酒吗?”

    这是在内涵那晚宴云何装作小倌,故意倒酒逼虞钦饮下之事。

    宴云何剥了颗花生,扔进嘴里:“大人怎么还没喝就醉了。”

    虞钦笑而不语,令宴云何有点气闷,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还不如别招惹虞钦。

    酒上得很快,饮下数杯后,街上突然传来一阵骚乱。有盔甲刀具碰撞的声音,也有马蹄踏过石板路的动静。

    有门被粗暴踢开,东西被乱翻乱砸,有女人惊慌失措,孩儿啼哭连连。

    小二立刻缩到了柜台后面,宴云何起身要去街上看,肩膀却被对面的虞钦一按。

    “街上太乱,小公子还是不要出去最好。”

    看着虞钦那镇定的神情,宴云何按着桌角:“你早就知道了?”

    凝神静听动静,宴云何问道:“是官府在拿人?拿的是谁?”

    虞钦头也不抬:“明日小公子就知道了。”

    宴云何不悦他的故作玄虚,但按在肩上的手迟迟没有松开,叫他动弹不得。

    并非真的无法动弹,只是硬是要动,怕又要在这打起来。若是砸坏了桌椅板凳,需要赔偿,那虞大人本就清贫的日子,更会雪上加霜了。

    他说虞钦怎么会无事出现在街上,果然是知道了即将会发生的事吗?

    这条街上住着哪些朝中重臣,宴云何飞速地在脑海里列过了许多人的名字,最后停在了最不可能,也是最有可能的人身上。

    刚回京的吴王!

    为什么会抓吴王,难道说……走私火药案,与吴王有关?!

    不可能,吴王只是一个闲散王爷,成日吃喝玩乐,当年谋逆案后,也有朝中之臣推举吴王,但显然吴王的年纪太大,不符合姜太后以及元阁老的期望。

    吴王那段时间更是装病不出,谁也不见,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自己根本没有争权夺利之心。

    成景帝登基后,吴王便去了藩地,这些年亦老老实实的,什么事都没敢闹。

    怎么会是吴王呢!为何偏偏是吴王!

    宴云何焦虑的并不是吴王到底有没有做谋反之事,而是若吴王真的谋反,那牵连之人只会比想象中要更多。

    吴王少年时也曾随军打仗,小有胜绩。

    但这点功绩在太子佑仪的光芒下,并不引人瞩目。

    不过这些经历也令吴王也有了些人脉积累,如今镇守边疆的祁少连,他的师父,就是吴王的故交。

    宴云何满腹疑虑,只想立刻回方府,问一问方知州。

    他想到那夜方知州看过账本时,面上流露的神情,是否方知州那时便已猜测到,账本上所勾画之人,会涉及吴王。

    为何成景帝会让他不要这么快恢复身份,是因为若吴王真反,祁少连很有可能会被召回京城,边疆不可没有祁少连!他得见陛下!

    宴云何坐不下去了,他推开了虞钦的手,脚步匆匆地往外走。

    街上灯火通明,士兵的铠甲折射着冰冷的光,不知出动了多少人,队伍长得没有尽头。

    行人纷纷退散,本该祭祀的前一日,却将阵仗闹得这般大。

    士兵驱赶着行人,宴云何站在街边,立得显眼,就是队伍路过时,也没让开。

    有人见他挡路,毫不客气抬起刀背,往他头上砸。

    宴云何刚想抬手挡,后颈衣服一紧,刀鞘擦过他的脸颊,留下微痛,他被虞钦拖住,强硬地拉到了酒家一旁的巷道中。

    “小公子,不要命了吗?”虞钦语调轻松,一双眼却幽幽地望向外边那位动手的士兵。

    将对方的容貌记于心中后,虞钦低下头说:“就算你看见了要抓的是谁,又有什么用呢?”

    宴云何知道虞钦是故意扣下他,但他不知道虞钦是真怕他冲动行事,还是单纯想要拖延他,好达到其目的。

    他现在不想猜,懒得猜。

    “大人,我得回家了。”宴云何说。

    虞钦看着宴云何脸上的那块淤红:“我们的酒还未喝完。”

    “下次吧。”宴云何随口道。

    虞钦伸手撑在墙壁,拦了宴云何的去路,他目光深深:“你真觉得还有下次吗?”

    宴云何心尖一颤,些许酸涩涌了上来,确实没有下次。

    不管虞钦知不知道游知何的真实身份,他们应该都没有下次了。

    再也不会像今日这样,随意说着闲话,吃同一碗汤圆,在冬至佳节,对坐饮酒。

    游知何可以跟虞钦这样平和的来往,宴云何不行。

    他抬眼,巷道昏暗静寂,路上士兵的声响都仿佛远去。呼吸声清晰可闻,虞钦出来的急,裘衣未能穿上,以至于那手炉中的淡淡沁香,都愈发清晰可闻。

    宴云何抬手握住了虞钦胸前的发,刚才落了雪的地方,已经干透了。他伸手勾住了虞钦的脖子,莽撞地往前一凑。

    果香与桃花交织,青涩淡苦,宴云何舔过那双薄唇,仿佛品到了些许药味。

    他虎牙磨过含在嘴里的唇,使劲一咬,虞钦吃痛,下唇破皮,血液涌了出来。

    宴云何手指藏的细针,也在他咬的那一刻,扎入了虞钦的穴位。

    他往后退,微笑着舔过嘴角的鲜血,看着动弹不得的虞钦:“再见了,虞大人。”

    第三十六章

    细针不过半刻就能用内力逼出,宴云何看着动弹不得的虞钦,这声再见,是游知何说给虞钦听,亦有可能是他对虞钦说。

    祁少连出事,他不可能坐视不理。

    要因此得罪成景帝,失了圣心,说不准就此要退回永安侯府,当个闲散勋贵。

    若真告别朝堂,以后也难以见面了。

    宴云何步步后退,巷口冷风灌入,他看着虞钦,对方脸上没有被暗算后的恼怒,只是直直地望着宴云何,目光是宴云何看不明白的复杂。

    他叹了口气,取下身上的披风,拢在了虞钦身上。

    随后,宴云何毫无留恋地飞身而去,踏着夜风和屋檐,一路疾驰,回到方府。

    刚落地院中,宴云何就使用内力,粗暴地将骨头回归原位。

    随着一步一走,令人牙酸的骨节活动声中,月下的身型逐渐变高,路过老仆时,宴云何已成了原来模样。

    他顺手接过对方手里端着的茶水,对惊讶的老仆说:“你家公子回府了吗?”

    声音已从少年的清朗,回到了曾经的低沉。

    老仆颔首,宴云何端着托盘进了堂屋,方知州已经位于椅上,手里正在查看信件,抬眸看见恢复身形的宴云何,并没有露出丝毫意外神色。

    “易容师就快回来了,怎么不等等?”方知州将手里的信件翻了一张,说道。

    “等不及了。”宴云何将托盘放下,给方知州斟了杯茶:“杯子有两个,总不会是给我准备的,今夜谁要来?”

    方知州靠着椅背:“隐娘。”

    “隐娘一直在云洲待得好好的,现在突然回来,看来是因为走私案。”宴云何说。

    方知州没有否认,宴云何也坐了下来:“所以现在我是被彻底排除在外了?就因为这背后之人有可能是吴王?”

    “淮阳,你去云洲的目的不就是为了从回神机营吗?”方知州语气平静道:“在回神机营前的这段时间里,你可以好好休息。”

    宴云何嘴唇轻勾,眼里却没有丝毫笑意:“是休息还是罢黜?”

    方知州放下信件,面露严肃:“你怎么会这么想,陛下从没想过放弃你。”

    宴云何给另一个杯子也倒了茶,一饮而尽:“是没想放弃,但也不打算见我了是吗?”

    方知州说:“你也知道,现在不是合适时机,等时机一到,你自然能回来。”

    宴云何知道方知州向来会打官腔,但没想到有一日这官腔会耍到他身上。

    他单刀直入:“就算吴王真的谋逆,祁少连也不会反,虽说这几年北部还算平定,那也是因为祁少连在,边境离他不得。”

    方知州见他打开天窗说亮话,也直白道:“这不是件好事。”

    宴云何面色微变:“什么意思,陛下竟疑心师父?”

    方知州叹息道:“你看,这就是为什么这个案子你不能出面的原因,你的立场决定了你无法做到客观。”

    宴云何握着扶手,手背泛白,青筋毕露:“将士沙场战死,求的是盛世太平,为的是保家卫国!”

    “祁少连镇守边境这些年,战功累累不假。他的家人因此于京城享荣华富贵,朝廷对他从来不薄。”方知州语调一沉:“陛下三召其归京,抗旨不尊的是他祁少连。”

    宴云何深扎边境多年,听到这话便忍不住反驳:“那时战况如何陛下并不清楚,虽有小胜,但鞑靼只是暂时撤退,随时会卷土重来,要真以此为胜,奉命回京,敌军趁机进攻,我们拼尽数年才夺回的城池,救下的百姓该怎么办!”

    “你是想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方知州道。

    不知何时,这句话早已成了将领的催命符,源于帝王的疑心。

    “边境重兵把守,驻扎多年,军需年年压在户部,掏空国库,这是局势稳定所需,户部从来不敢耽误,就是全京上下节衣缩食,苦了百姓,也不敢短了军需。”方知州冷笑道:“但现在谁人不知,驻扎边境的朝廷兵马,早已变成了大名鼎鼎的祁家军。”

    宴云何回以讽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词!”

    二人对视间,气氛尖锐,针锋相对。

    正是一触即发,有敲门声传来,他们望去,隐娘仍是一袭青衣,靠在门栏,抄手望着他们:“行了,都老大不小的人了,还吵架。”

    方知州收敛了神色,缓和了语气:“我们没在吵。”

    隐娘踱步进来:“是吗,我还以为你们要打起来了。”

    方知州轻笑道:“要真打起来,我怕是在淮阳手下过不了三招。”

    宴云何勉强地稳定了情绪,冲隐娘点头以作招呼,准备离开。

    隐娘一把拉住他:“你脸上那些易容还不卸了?”

    半晌后,客房中,隐娘往水里倒了些药物,最后用帕子打湿了,轻轻往宴云何脸上擦拭:“其实你也不用想这么多,祁将军有多重要,陛下是清楚的。”

    宴云何闭着眼,没有说话。

    隐娘笑了笑:“你是不是觉得我心仪陛下,也是为陛下说好话?”

    宴云何无奈道:“我知道,其实陛下心中自有决断。”

    隐娘重新洗了一道帕子:“成景三年,鞑靼来犯,边境大乱。镇守的卢将军大败,将边陲三城拱手让人。姜太后斩了卢英,换了姜岩,姜岩同样不敌,又让二城。”

    这段历史宴云何自然清楚,他甚至亲自经历了那段混乱的时局。

    “是陛下立排众议,任命当时还名不经传的祁将军。”隐娘柔声道:“那时祁将军初战惨败,朝中议论纷纷,是陛下顶住了压力,给了祁将军第二次机会。”

    隐娘:“祁将军在边疆多少年,兵马粮草就优先送往边境多少年。便是初期的贪污导致军中乱象,没有陛下在身后大力支持,祁少连又怎能这般雷厉风行地整顿。”

    宴云何睁开眼,冲隐娘平静道:“我知道你的意思,只是古往今来,患难与共易,共享富贵难。人心易变,此事涉及谋逆,我不敢赌。”

    隐娘摇了摇头:“你还是不明白,祁将军和陛下之间,或许没我们想象得那么坚不可摧,但也绝不会脆弱得不堪一击。”

    ……

    方知州在堂中继续看手中文书,宴云何步入厅中,僵了半晌才道:“刚才抱歉,我不该这么冲动。”

    方知州捏了捏鼻梁:“得你一句道歉不容易,说吧,想让我干什么?”

    “明日祭天大典,我想进金吾卫。”宴云何说。

    方知州发愁道:“你还是想见陛下?”

    宴云何摇头:“我担心明天还有别的埋伏,我不放心,让我跟在陛下身边。”

    如果吴王是被冤枉的,那谋逆之人定有后手,金吾卫多是世家子弟,都是些花架子,真有意外,还不如锦衣卫好用。

    但陛下不相信锦衣卫,明日锦衣卫绝不会随驾。

    然而第二日,宴云何穿着金吾卫的服饰,隐在队伍之中,看到不远处身着红色飞鱼服,眉眼冷肃的虞钦,一时无言。

    看来太后也担忧今日出事,派出锦衣卫。

    祭天大典虽是庆典,但过程庄严繁杂。

    成景帝身着冠服,起驾出宫,在天坛迎神跪拜。过程的每一步,宴云何都提起十二分精神,警惕四方。

    然而直至帝临瞭望台,代表着仪式即将结束,都没有任何事情发生。

    宴云何的心直直沉落谷底,看来吴王谋逆,已是板上钉钉。

    待到晚上宫宴,宴云何依然没得来成景帝的召见,便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一时黯然。

    太乐署为今日宫宴,准备了享宴乐舞。舞者伴随着奏乐,轻抛水袖。

    仿佛预兆着今夜不会太平,伴随着鼓点愈发高昂,一道冷光闪过,异变横生。

    领头舞女持剑袭来,直攻成景帝。

    成景帝右手持酒,左掌搭于扶手,侧头垂眸饮酒,甚至没抬眼望向那名刺客,身旁便拥上数名护卫。

    利刃斩下,鲜血溅于玉白石阶,刺客当场毙命。

    一击不成,又有数名刺客拔刀而上。

    宴云何一脚踹飞了一名刺客,余光里有人持刀劈来。

    下一秒,那人腰腹便被金刀刺穿,锦衣卫指挥使将刀拔出,鲜血染红了他的襟口,一滴血落在他的脸颊,如勾人心魄的红痣。

    虞钦手握金刀,那熟悉的,再次重新落在宴云何身上的目光,又薄又冷。

    宴云何没戴任何面具,他就这样以自己的面容现于人前。

    他知道一切都将回到原点。

    这场动乱结束得很快,成景帝被紧急护送回宫。

    士兵将着满地尸体拖了下去,死了还不是结束,大理寺的人就是开肠破肚,也要找出线索。

    宫人前来清理被血腥染红的砖面,除了清扫的声音,无人敢发出更多的动静。

    空气中充满死寂,宴云何立在殿前久久,才吐出胸腔那股浊气。

    慈宁宫。

    张姑姑悄然上前,凑于太后耳边,轻声道:“虞大人已经昏过去了,还要继续吗?”

    姜太后轻轻侧过头,珠翠没有丝毫摇晃:“死了吗?”

    张姑姑摇头,姜太后不疾不徐道:“既然没死,就继续吧。”

    第三十七章

    宴云何得成景帝传召,已是亥时。

    深夜中的皇宫,好似潜在黑暗中的巨兽,让人不敢发出任何过大的声响。

    提着灯的小太监,亦是蹑手蹑脚的,约莫是刚才经历了一场刺杀,令大家都提心吊胆的,生怕犯错。

    成景帝不算一个温和的帝王,他的性情多变,令朝臣们都有些应付不过来,何况是宫人。

    虽不至于随意仗杀宫人,但宫中的规矩比先帝在位那会严苛不少。

    宴云何曾经猜过,如今成景帝的性格形成,很大程度都是因为太子佑仪。

    据传太子谋逆的证据,便是身边宫人提供的。墙倒众人推,谋逆案后,曾经太子府与此案相关之人,一个接一个的不知所踪。

    传言中是这些背主之人无人敢用,已在遣散后,自行归乡,但宴云何有次在皇城司看到记录了这些人的卷宗。

    是成景帝命人收集起来的,这些人究竟在哪,宴云何已有猜测。

    成景帝在养心殿召见宴云何,宴云何到时,成景帝已换上一身舒适常服,低头饮茶。

    全然看不出刚才他才经历了一场刺杀,犹如才从御花园逛了一圈归来,那般怡然自得。

    见自己人时,成景帝通常不重规矩。只有在他不满意时,才会格外讲究规矩。

    宴云何跪下行礼,还未起身,成景帝慢声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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