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我全作听不懂。

    滔滔不绝地安慰:「……莫欺少年穷。或许这段时光黑暗,但总能过得去。柳暗花又明,我听府中老人说过的,别看侯爷现在风光,他不也曾有过一段狼狈日子吗。」

    意识到自己嘴快了。

    我忙摇头,「哎呀,我乱讲的。主子的事哪里是我们能编排的。你可别往心里去,听了就忘了吧。」

    ——听了一定要往心里去啊。

    徐思行没让我失望。他开始查探谢徵的发家详情,只是手段有些粗糙,还需我扫些尾。最后终于在个老人口中听到了始末。

    呵,想要问鼎的男人。

    不会想故事有多残忍,阿兰有多无辜,人心有多易变,他只会想:

    「凭什么是他不是我?」

    「他可以我就可以,我并不比他差哪里。」

    这之后,他便开始频繁在侯府夫妇面前刷存在感。想方设法结识贵女,但还没胆子把主意打在谢瑶身上,直到那封信的到来。

    之于他是天降的馅饼,徐思行发誓,他要不顾一切攀上这架青云梯,用尽毕生解数把谢瑶哄住,每一次见面,都要预先演习多遍。

    刚及笄,不谙世事的小姑娘,很好哄,不是吗?

    那纸赐婚却将一切打乱。

    但这还只是我准备的第一步,下一步,才该赶虎入穷巷。

    谢瑶被硬逼着纳鞋底时,侯府发生了件很小的事。

    一个护卫被赶出去。

    他巡守的奇珍阁失窃,里面的玉佩竟在他床底找到。便断不能再留,只碍于那层表亲关系,管家多给了他几两银子,许他吃完小姐的婚宴再走。

    我知道,时机到了。

    这晚,谢瑶将我叫进她的闺阁,让我帮她私奔。

    我并不愿意。

    头摇得像拨浪鼓,「小姐,这是郡主为你择的夫婿。她废了那么些心思,你这样逃走,她会伤心的。」

    只字不提抗婚的严重性,只往昭华身上扯。

    谢瑶愤怒了,她又想起被控制的十四年人生,连最喜欢的糕点都不能多吃。

    这一刻,仅剩不多的犹豫也被冲散,她心里生出一丝扭曲的快感。竟迫不及待想看到娘亲脸上难过愤怒的表情。

    她打了我,又抱住我,眼眶被憋红:

    「兰花,你说过的,要一辈子忠于我。你难道能忍心我嫁给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吗?娘根本不会替我想,只有你能帮我了。我知道你点妆的手段很好,上次你不是这样扮过我骗嬷嬷吗?我们才是一条船上的人,我是小姐,你得听我的。」

    我陪她哭了一会。

    才叹息道:「好。」

    但他们跑不远。

    就在刚出府不过十里的地方,自由的空气还没来得及吸半口。就撞见了正踱步议事的侯爷和王公子。

    众目睽睽下,谢瑶的手同徐思行的握在一起。

    包裹滚落在地上。

    掀出来大笔金银,后来更是在徐思行的身上搜出来两件赤色肚兜。

    是小姐的。

    谢瑶想了又想。

    她不明白,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怎么可能败露地这样快。她也怀疑过我,但随之否定,这不可能——

    人尽皆知,我是她最忠诚的一条狗。

    而且我做的确实不多。不过是让他们改了时辰,又建议王公子,若每日下朝后与侯爷亲自商议婚礼细节,小姐会更开心罢了。

    7

    这事闹的太大了。

    侯府同太后党的关系,尚未来得及融化,就又重回到冰点。

    谢徵前所未有地暴怒。

    那样陌生,那样可怕。谢瑶苍白了脸,将自己缩在徐思行身后,他们都跪在祠堂里,眼看要开家法。

    是七十鞭。

    徐思行并不明白他的错有多严重。

    满心以为熬过去就见天明,侯爷郡主最后会捏着鼻子认下这个女婿,一如多年前那样,毕竟满京城都看着呢。

    所以他还在演戏,几层真心几层假意,连自己都分不清。

    竹鞭勾进皮肤里。

    一个挥舞,就能带出一层血肉。

    仅剩的里裤被染的通红,一开始,他还把手塞进嘴巴里,忍着不发音,展现出男儿样。后来手上被咬的没一层好皮,全身的血都狂奔着向外涌,惨叫声便泄出来。

    但他算个人物,在恨不得立刻死过去的间歇里,还能抽出半分理智,向着谢瑶的方向喊,声嘶力竭:

    「瑶瑶,别怕……很快……就结束了。」

    我跪在谢瑶旁边。

    撑住她软成一滩的身体,心里比谁都清楚,不会结束,这只是开始。

    昭华郡主赶来时,七十鞭刚抽完。

    地上扭动的血人已不大看的清样貌。但这丝毫不减她的怒火,她刚被太后拉出站规距,一箩筐的阴阳话砸下来,是近年从未受过的羞辱。

    那积攒已久的怒气终于在这刻揭竿而起。

    「都停下做什么?给我把这个引诱小姐的贱种打死,尸体拉出去喂狗。」

    她是认真的。

    「不——不要!」

    两声叫喊同时响起。

    徐思行的声低,被淹没在谢瑶的挣扎里。

    所以,只有我听见,他说:「我后悔了。」

    但已经太晚了。不是吗?

    在送信前夕,我给过他机会的。

    那时某位六品京官的侄女被他皮相蛊住,托人捎了亲自做的米糕传情。

    她家世虽不显赫,容貌却周正。怎么看,配徐思行这个父母早亡、来京投亲的穷小子都绰绰有余。

    可他已被养刁了胃口。顶着侯府的名号太久,他便生出自己也是龙凤的错觉。糕点是我亲自送的,他退后半步,没很好地遮掩住嫌弃面色,矫饰着君子姿态:

    「告诉李姑娘,流水无情。春色正好,请于别枝绽放。」

    而那被精心烹制的米糕。

    最后的归宿,是落在池塘里。鱼群唼喋,争先恐后地将其吞入腹中。

    这条路是徐思行选的。

    他亲口说过为富贵死也情愿,如今也算得其所哉。

    「娘,不要。让他们住手,让他们住手啊!」

    谢瑶还在哀求。

    她膝行去拽郡主裙裾无果,又去往杖刑的地方扑去,天真以为,自己还是那个百无禁忌的掌中宝。

    爹娘会因眼泪予她怜悯和成全。

    可没有,棍杖还是敲破了徐思行的脑袋。

    就在她眼前。

    砸开的红白液体溅了谢瑶一身,尚冒着热气,她放声尖叫,翻着白眼晕过去。可爹已不是那个爹,亲手舀一瓢凉水将她泼醒,不容她逃避,反逼她消化交织的百转情绪。

    久居高位通身的压迫感。

    谢徵敛眉,如修罗怒目:

    「你们是何时开始的,又是如何瞒过府中众人,做到了哪一步?说!」

    不留情面的诘问像座五指山。

    把谢瑶心中生出的一点怨恨也拍得灰飞烟灭,她猛然想起,父亲曾任职大理寺,有玉面阎罗的称号。恐惧张皇油然而生,她幼兽般逡巡一圈,向郡主投出求援的目光。

    可娘亲没有回应,只冷冷地错开。

    谢徵又近一步,抬起她的下颌,面上没什么表情,轻飘飘地:

    「不说。瑶瑶,你也想挨鞭子吗?」

    半刻钟前,那血腥的画面又涌进脑海。

    她几乎要干呕出来。

    害怕,太害怕了,直到看见谢徵真的举起那吸饱了血的戒鞭,在空中发出凌簌地疾响,她本能地缩成一团,大喊:

    「兰花,是兰花。都是她……她给我送的信,她帮我引开人,她劝我私逃。」

    我适时露出震惊、茫然。

    就要跪在地上为自己开脱,却在触及到谢瑶含泪的双眸时,将话语冻在喉间。

    最后,我说:

    「是我。」

    被拖去私牢,和谢瑶擦肩而过的那个瞬间,我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轻轻道:

    「小姐。您尽可以把所有的事都推给我,我死都不会咬出您。只是夜长梦多,房中的那些信,趁无人时,快烧了吧本文档收集于互联网,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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