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沈酌转身走出了太平间。

    负一层走廊尽头,往上扶梯转角是个窗口。

    沈酌的呼吸越来越急促,终于在窗前站住脚步,把脸完全埋在掌心里,发出一声颤栗的粗喘。

    身后一只手沉沉地拍了下他的肩膀,发力把他往怀里按了按。

    是白晟。

    他刚才看沈酌从太平间里出来时,就已经料到了对方会有的全部反应。

    虽然表面很难看出来,但沈酌其实是个对感情要求非常高、非常纯粹的人。他对能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每个人都极尽苛刻,反复筛选,但只要被他列为“自己人”的范畴,就会得到他百分之百的容忍和偏袒。

    尤其HRG的每个研究员都跟了沈酌很多年,颠沛流离,忠心耿耿,他们每个人对彼此的忠诚和重视程度,都是外人很难想象的。

    苏寄桥随手杀了个研究员,但对沈酌来说,其实跟捅了他一刀没什么两样。

    “……他走得很快,没有痛苦。”白晟把沈酌后脑按在自己颈侧,声音缓和沉着:“他是很平静去的,没有受罪。”

    他没有用“已经过去了、没事了、哭出来就好了”这种话来做徒劳安慰,因为对生者来说痛苦和愤怒都没有过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而无用的。

    沈酌伏在白晟肩头,因为过度咬紧牙关而微微战栗。

    “我们会把苏寄桥碎尸万段,送下去为牺牲者赎罪……然后完成死者尚未完成的理想,走完他中途陨落的路。”白晟停了停,手掌按着沈酌后心,低声道:“只是一场暂时的告别而已。总有一天我们都会去那个世界,在那里再度相见。”

    “……”不知过了多久,沈酌那难以遏制的颤栗终于停下了,深吸一口气站直。

    他眼底满是血丝,但已经用极大的克制力恢复了镇静。

    “苏寄桥的FatalStrike应该不是意念控制,否则监控里那个守卫无法保有自我意识,我猜测可能跟情绪有关。”他沙哑道:“从现在开始我们在面对苏寄桥时必须控制情绪,尽量保持冷静稳定,否则会给他可乘之隙。”

    白晟点点头,没再多说其他的,仿佛已经完全忘记了刚才车里关于HRG药剂的话题。

    他简单道:“我让两个孩子也过来监察处待命,一旦追踪到苏寄桥的位置就即刻出发。”

    沈酌注视着眼前这个熟悉的男人,一言不发。

    他知道白晟并没有忘记刚才的怀疑与试探。

    ——太聪明了,他想。

    白晟在任何时候都是沉着且可靠的,不论遇到任何事都有一套独立缜密的处理手段,而且他对沈酌怀有一种几乎无限大的、没有底线的包容心。

    如果硬要挑出唯一的缺憾,就是他真的……太聪明了。

    那种环环相扣的推理思维、鹰隼般敏锐的观察能力、以及对真相的可怕嗅觉,足以让任何试图隐藏秘密的人感受到窒息般的压力。

    如果不是深知这个人对自己的爱意难以控制,沈酌甚至可能会在那样的注视之下,感觉到一丝不寒而栗。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写过遗书”沈酌凝视着白晟的眼睛,突兀地开口道。

    “这世上总有那么几条路,唯有死亡是彻底的解脱。家人,朋友,至亲至爱,都可能会被自己卷入不可知的危险,唯独死亡可以让他们得到巨额的抚恤金和安稳的后半生。所以如果有一天我也……”

    “但被摒弃在外的人是痛苦的。”白晟柔和地回答,“如果我不明真相地苟活于世,也许等将来去了那个世界,也不能再见到你了吧。”

    仿佛被炽热的针刺穿肺腑。

    沈酌蓦然顿住,少顷冷淡道:“……你太年轻了,不要动不动把死活挂在嘴上。”

    他仓促回避了视线,擦身而过走向办公室。

    ·

    “11:30pm,追踪芯片未发出定位信息!”

    “1:45am,追踪芯片未发出定位信息!”

    “9:30am……”

    搜索整整持续近24小时,苏寄桥的去向仍然如泥牛入海,直到第二天上午,值班安全员哐当一声从椅子上站起,面前的雷达屏幕上红光一闪一闪。

    地理定位放大,再放大,精确到方圆百米以内,解析系统自动运行。

    “当地时间12:35pm,掸邦巴浪,苏寄桥触发A级精神系异能,目的不明。”安全员一扭头愕然道:“他逃去了缅甸!”

    ·

    灰蓝天幕下,一辆黑色防弹专车向机场风驰电掣而去,轮胎发出摩擦尖响,刹在了停机坪上。

    车身尚未停稳,沈酌已经推门大步而出,在大风中走向专机舷梯。

    “——缅甸掸邦?”卫星电话那头传出卡梅伦疑惑的声音。

    “是的。该地区在过去三个月间爆发过数次武装流血冲突,种族对抗激烈,已成水火之势,危险等级非常高。而苏寄桥释放的A级异能范围极大,应该是群体性精神攻击。”沈酌快步登上舷梯,峻声道:“让你的人立刻开始监控这个地区,我需要随时掌握苏寄桥在那里做了什么。”

    卡梅伦一身西装马甲三件套,深祖母绿色领带配着他刻薄的灰绿眼睛,身后是衣香鬓影的上流社会舞场,传来悠扬的小提琴演奏曲。

    “请容许我提醒你,沈监察。”卡梅伦顺手从侍应生的托盘上取过一杯新的马提尼,腔调如外交发言一般礼貌而圆滑:“EHPBC尊重各国主权,从不干涉内政,绝不在没有当地官方许可的情况下对任何地区进行非法入侵和监视……”

    “留着对阿富汗人说。”

    “……”

    卡梅伦沉默数秒,换了个官方腔调一板一眼回答:“不行。EHPBC既没有权限也没有能力去私自监视他国辖区。何况鄙人为官一向奉公执法,严苛守纪……”

    “我知道你能做到。”沈酌温情地:“哥哥。”

    “咳咳!”卡梅伦一口酒差点呛在喉咙里,怒道:“我全身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

    “我相信你,哥哥。”沈酌在卡梅伦强烈应激发作之前迅速挂断了电话。

    事实证明哥哥的杀伤力太大了,半小时后,申海市监察处的专机刚冲上蓝天,一段视频就发到了沈酌的手机上,那是从掸邦地区最新调取的监控录像。

    视频点开最小音量,震天喧哗仍然扑面而来。人山人海,群情激奋,无数血红标语飘扬在天幕下;水泄不通的广场正中,对抗派人类立起了两排高高的木桩,几十个衣衫褴褛的进化者被绑缚在木桩上,一张张稚嫩的脸上充满恐惧,竟然都是未成年的孩子。

    山呼海啸般的口号从画面中传来,白晟从专机座位后俯下身,剑眉紧缩盯着沈酌手上的视频:“他们这是在喊……?”

    “喊‘沈博士’”沈酌轻声道。

    “他们在喊我的名字。”

    机上卫星电话响起,是卡梅伦打来的。

    “当地确实出事了,正在发生游行暴动。”卡梅伦语调若无其事,仿佛刚才那个“鄙人没有权限也没有能力去私自监视他国辖区”的不是他一样,说:“这是最新调取的实时监控,新闻媒体还没来得及得到消息,我建议你也不要自找死路往外乱传。”

    沈酌问:“他们在游行什么?”

    卡梅伦淡淡道:“前情说来话长。缅甸本来有两个S级,内斗时其中一个被另一个杀了,胜利者跑去申海进行愚蠢而无意义的炫耀,又被一名哲学系毕业生当众诛杀,此后当地就陷入了群龙无首的状态。”

    哲学系毕业生:“……”

    “因为没有S级坐镇,掸邦一个强A级异能者与手下把持了毒品交易,肆意屠杀人类,引发民怨沸腾。数日前终于发生了人类暴动,当地居民攻陷当地监察处,用抢劫而来的特种武器杀死了那个A级异能者,血洗了城镇上所有进化者的家,并搜罗出了六十多个未成年异能者,有当地小孩也有华人小孩。”

    “从视频中看,他们的诉求非常清晰,就是要求沈博士亲自出面,向全球新闻媒体发表公开演讲,声明自己将加入对抗派的阵营并坚决站在人类这一边。”

    “否则到天黑时他们就把这些孩子全杀了,一个不留。”

    暴动的起因跟沈酌可以说全无关系,到现在却突然把矛头指向了沈酌,苏寄桥的精神异能必然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效果。

    “……苏寄桥到底在打什么算盘?”白晟喃喃道。

    “我的建议是不要搭理,更不要傻乎乎去白送。”卡梅伦冷漠地道,“你只是个充满了不切实际理想主义的小傻瓜,即便去了也不会起到任何作用,只会白白给人平添麻烦……”

    “谢谢你的建议,代理总署长。”

    沈酌回头望向身后,白晟一只手正搭在他椅背上,一米九身高加上嚣张的发型让他在专机里必须略微低下头;后座上两个孩子并肩而坐,杨小刀正沉默地往他骨节强悍的手背上一圈圈缠绷带,而褚雁拿着块软布,正仔细擦拭那对总重超过二百公斤的精钢拳套。

    “我有这个世界上最能打的保镖团队,即便前方是刀山火海也足够把苏寄桥抓起来剥皮抽筋。”沈酌礼貌地回答,“所以我的建议是你最好别随便建议。”

    卡梅伦:“……”

    沈酌挂断了电话。

    ·

    专机掠过云层,前方是层峦叠翠的大山与连绵起伏的丛林。

    缅甸。

    掸邦,巴浪。

    “处死进化者!”“处死进化者!”“人类夺回家园!”

    ……

    大街小巷,人头涌动,游行队伍如火似荼。热浪滚滚的广场上挤着一张张愤怒扭曲的脸,密密麻麻数十万计,放眼望不到尽头。

    高处,广场边上建筑楼顶,苏寄桥正将掌心一团红黑交杂、炽烈无比的光晕挥手撒向大地——

    A级异能,情感转移。

    对大批人群产生的高烈度情绪进行收集,可转移到另一批人群身上,即可使第二批人自然萌发与第一批人相同的诉求,亦可产生同样的信念或共同的敌人。

    此异能对情感激烈度要求较高,因此仅为群体技能,不可作用于单独个体。

    ——那红黑交杂的炽热光晕,是苏寄桥先前从议会大楼外收集到的,百万示威民众针对沈酌的激烈情绪。

    无数光点融入人群,立马产生了火上浇油般的效果。人们激愤地要求沈酌出面,要求一直以来作为人类强硬代表的沈酌继续带领他们杀死进化者,震天口号甚至让甚至让脚下的大地都微微摇撼。

    “即便是双S进化者,也无法避免异能战斗中那个最大的弱点……”苏寄桥漫不经心道,“一个人无法同时发动两种异能。”

    最后几点黑色情绪飞向人群,他收回手。

    “当一个人发动S级异能时,即便是连一个小小的D级异能都无法同时叠加发动,反之亦然。所以不论是因果律还是暴君其实都可以在实战中被封冻一瞬间,只要通过精确计算,把握住稍纵即逝的时机。”

    他回头望向天台,一群十几个高阶异能者正警惕地盯着他。

    “所以,就到了考验各位牺牲精神的时候了。”苏寄桥眉眼一弯,笑吟吟说:“能不能完成荣先生与诸位的大业,就看你们能不能拦住白晟了哦。”

    “他们每个人都做好了随时牺牲的准备,你只要确保把那个姓沈的带走就行。”不远处一道黑暗幽深的裂缝中,野田俊介站在空间隧道里,冷冷盯着苏寄桥:“耍任何花招我都会突然出现杀死你,明白了吗?”

    苏寄桥回之以一个毫不掩饰讥诮的微笑:“欢迎随时来试,A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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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8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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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这其实不是野田俊介第一次见到苏寄桥。

    但每一次他看见这个人的时候,都会感觉自己仿佛在面对一条艳丽、丑陋、充满了侵略性的毒蛇。

    三年前,这个苏寄桥就是这样毫无预兆地、笑吟吟地出现在他面前,言辞极尽彬彬有礼,眸底却闪烁着一种象征性掩饰了的轻蔑——野田俊介知道那是什么。

    那是自诩上等的生物,对于脚下蝼蚁的虚伪的优越感。

    “我听说令兄妹信奉极端进化主义,因此在圆桌会里格格不入,不知道您二位有没有打算退出圆桌会的计划。有一位非常强大的进化者想要召集你们这样的人,我负责替他联络招募。”

    “他姓荣,你们可以称呼他为荣先生。”

    当时野田兄妹因为信奉极端进化主义,在圆桌会里格格不入,早已萌生去意。收到苏寄桥的招揽之后不久,野田兄妹就离开圆桌会,去了苏寄桥指定的泉山县卫生院,果然见到了那架残留着黑色人形骨灰的钢丝病床。

    他们怀着将信将疑的心态,在那里等待数年,终于见证了从骨灰再次复生成人的奇迹,以及来自高维文明的、带着地球走向进化终极的信仰。

    但野田俊介并不感激苏寄桥。

    他知道即便是荣先生,对这个仿佛小白花一样貌似惹人怜惜的苏寄桥都有种难以名状的忌惮与憎恶。

    世人只看见他漂亮无辜的外皮,却不知道这外皮下包裹着的是一条剧毒的蛇,还试图将它冰冷滑腻的身体缠绕在月亮上,将纯白寒冷的光辉也拉进深渊。

    “我会盯着你的。”野田俊介阴鸷地盯着苏寄桥,用日语嘶哑地吐出这几个字。

    然后他退进空间隧道,幽深裂隙唰地合拢,消失在了空气里。

    天台上只剩下了荣亓那十几个A级手下,各自用充满提防的视线打量着苏寄桥,然而后者毫不在意,只回头望向远处山呼海啸般的示威浪潮。

    “……你知道我在这里吗?”苏寄桥眼底微光闪动,饶有兴味地喃喃。

    “当你见到我的时候,会不会露出惊讶的表情?”

    “我迫不及待要向你展示我的FatalStrike了呢,老师。”

    ——与此同时,头顶广袤高空中。

    申海市监察处的专机划破云层,掠过地面上人山人海游行大军,飞向了城郊的军用机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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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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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专机停稳,机舱门呼地打开。

    “缅甸监察官在前两天的暴动中身受重伤,派了副监察来接我们。”沈酌起身走向舱门,头也不回地对白晟道,“六十多个孩子被绑在城镇中央广场,我们现在立刻过去。”

    褚雁按着她的天蓝色短裙边第一个走下舷梯,杨小刀戴着他那对精钢拳套第二个下去,随后是沈酌,一边扣上西装外套一边走出舱门。

    最后一个白晟眼错不眨盯着大监察官挺拔劲瘦的后腰,哐当!一头撞上了机舱门顶框。

    “……”前面三个人同时回头,表情复杂。

    白晟嚣张地捂着头指指点点:“看什么看,本高个子回去就买架湾流G600,机身一面喷涂白爱心符号沈,一面喷涂沈爱心符号白,你俩以后谁孝顺就留给谁,明白了?”

    褚雁小声掩口对杨小刀:“这个喷涂让我做不到很孝顺……”

    “唯有艺术在对可见、可触、可听的外观的把握中给予我们秩序——恩斯特·卡西尔。”停机坪上,卡梅伦双手背在身后,挑眉望向白晟,语调里充满了咏叹一般的嘲讽:“可见可触的门框与可听的撞击赋予了您必须低头的秩序,由此可见您有艺术家的灵魂啊,尊敬的白先生。”

    “……”艺术家这个词大概是卡梅伦字典里侮辱程度最顶级的骂人话了,但白晟还是很礼貌,回答:“谢谢哥哥。”

    卡梅伦:“谁是你——!”

    “你过来干什么?”沈酌打断他问。

    国际监察总署的专机就停在不远处,应该是跟他们同步降落的,专机下还排列着一队荷枪实弹训练有素的特种保镖。

    “我恰好在日本访问,顺带过来看一眼而已。”卡梅伦一整西装衣襟,轻描淡写回答:“虽然当局在强力压制关于这场暴动的国际舆论,但这毕竟是一起性质恶劣的种族事件,EHPBC的防暴特种部队将在两个小时后抵达,运用军事手段解救那六十多个未成年人质。”

    “军事手段只会在这个敏感地区引起高烈度反弹,你存心想加剧种族矛盾罢了。”沈酌皱眉道,“让你的防暴部队暂缓行动,我们先去游行地点,尝试和平解决。”

    卡梅伦遗憾地一耸肩:“请允许我提醒你,沈监察。我是代理总署长,刚才的安排是我对你的命令而不是建议。如果你执意自行前往高危地区的话,我甚至可以立地对你提出罢免……”

    沈酌一招手,杨小刀像只警醒的杜宾犬那般抖抖耳朵,立马走上前。

    “请允许我提醒你,总署长先生。”沈酌拍了拍杨小刀的肩膀,心平气和道:“现在占据了绝对武力优势的人是我,如果你执意阻挠我自行前往游行地点去解救人质的话,我可以让这位理综战神重达百吨的拳头砸在你脸上,让你的颅骨、心跳和人生同时感受到永恒的罢免。听清楚了吗?”

    卡梅伦:“……”

    杨小刀面无表情冲他晃了晃巨大拳套,恐怖的钢刺滋啦爆发出亮蓝电弧。

    两辆越野车风驰电掣而来,迅速停在不远处,紧接着几个背着冲锋枪的监察员跳下车。

    一个穿迷彩短袖、魁梧黝黑的缅甸当地男子大步走上前来,应该就是被派来接他们的副监察官了,相貌阴沉的脸上横着一道刀疤,开口哇啦哇啦用缅甸语说了一串。

    翻译狂奔而来,赶紧道:“总署长!沈监察!远道而来辛苦了,现在对抗派已经占领了城镇大部分地区,情况危急刻不容缓,您几位能赶来帮忙实在是非常感激!”

    沈酌不再搭理卡梅伦:“现在是什么情况?”

    缅甸副监察又哇啦哇啦,通过翻译才知道他名字叫波昆,被派来接应卡梅伦与沈酌等一行人去游行地点。

    这个地区因为毒品军火横行的原因,人类与进化者的矛盾也一直非常剧烈。昨日深夜,对抗派人类攻陷监察处,抢走大批特种武器,数百名进化者被陆续杀害,横尸接头直至今早。

    六十多个孩子被夺走作为人质,都是无力自保的低阶进化者,其中只有一个缅甸小男孩是A级,但今年还不满九岁。

    人质现在被绑在广场的高木桩上,对抗派高呼要沈酌出面对话,否则等到入夜就放火烧死他们。

    “人质当中有一半都是华人的孩子,所以我们迫切希望沈监察能协助解决这一突发事件。”翻译委婉地道:“不仅解救我们于水火中,对沈监察您其实也是有利的……”

    这话的意思不用更明确了。

    如果沈酌这次没敢来,导致入夜之后孩子们真的被烧死了,尤其还有一半是他本国的孩子——那么这臭名昭著的黑历史能跟沈酌一辈子,等他死了都会刻在他墓碑上,比弄死区区一个傅琛要严重上千倍。

    “我对反抗派没意见,但绑孩子是不是太下作了。”白晟天性就是很喜欢小孩子,人类小孩和进化小孩他都很喜欢,闻言不满地拧起了眉头,“现在有人质受伤吗?”

    翻译用汉语小声说:“我们掌握的情况是暂时还没有,但……哎,其实也有一些是当地毒贩的小孩,我们这个地区之前一直是被贩毒进化者统治的,居民愤懑非常大,所以……”

    一行人分坐在几辆加长悍马上,从军用机场顺着颠簸土路向城区飞驰,两侧荒芜土坡在沙尘飞扬中迅速后掠。

    卡梅伦无法阻止沈酌,只得带着他的特种保镖也跟了上来,同时一边用卫星通讯与后续的防暴部队保持联络,后者搭乘的军用直升机已经在飞往事发地点的路上了。

    翻译亲自开车,白晟沈酌两人坐中间,褚雁跟杨小刀夹着尊贵的总署长卡梅伦先生坐在第三排。卡梅伦敏锐地从褚雁身上感受到了某种叫做智商的熟悉的东西,打量两眼后没说什么,但对杨小刀他明显充满了挑剔和疑虑,那双灰绿眸子上下在少年全身逡巡一圈,缓缓道:“你是……”

    杨小刀指指前排白晟,简明扼要:“他儿子。”

    卡梅伦点点头,带着谨慎的神情确认:“请问你们家从基因上就流着文史哲和艺术家的血液吗?”

    杨小刀一头问号:“?”

    褚雁铿锵有力:“不,他以后一定会去学理科!”

    “……”杨小刀在褚雁面前十分懦弱,温顺回答:“是的,我以后一定会去学理科。”

    卡梅伦这才显出多少有点安慰的表情,正襟危坐不说话了。

    “你哥怎么对哲学意见这么大啊”白晟俯在沈酌耳际小声抱怨。

    沈酌用同样的音量轻声回答:“他对哲学没意见。他只针对你。”

    白晟:“……”

    车厢在疾速行驶中微微摇晃,前排那个叫波昆的缅甸副监察正拿着卫星电话,不知道在叽哩哇啦地大声说什么。白晟突然瞟见一物,探头仔细观察片刻,斜签身子探向沈酌,在他耳边轻声示意:“你看他的手。”

    缅甸副监察的手臂上有几片红紫,是长期静脉注射的痕迹。

    这人吸毒。

    缅甸这个地方一口气出过两个S级,说明第二波全球进化时陨石粉末在当地的辐射强度是非常大的,但这个波昆副监察却是人类,应该是基因里就没有进化按键的缘故。

    不过他明显不是一般人类,他的气质彪悍、毒辣且阴冷,脸上和手臂上有着不止一道刀疤,能在当地占据副监察这样的高位,应该是跟毒枭的势力很有联系。

    “@#¥%……”这时波昆挂了电话,回头笑着哇啦了几句。

    翻译一边开车一边道:“波昆副监察说,上次那个为非作歹的S级跑到申海去耀武扬威,全亏白先生帮忙出手诛杀,还没来得及感谢白先生呢。”

    白晟放松地靠在椅背上,随着车辆颠簸微微晃动,笑道:“应该的,您太客气了!”

    副监察裂开嘴笑起来,带着虚假狡猾的热情,目光在白晟手背上瞟了两眼,似乎想亲眼看看那个进化标识,眼神间闪动着一丝掩饰过的羡嫉交杂。

    这种眼神沈酌很熟悉,他从很多梦想得到进化的人类眼中都看见过。

    “&%¥#¥%!”波昆笑嘻嘻冲白晟叽哩哇啦说了句什么,翻译赶紧道:“我们副监察说,白先生是很幸运的人!”

    白晟漫不经心:“我与沈监察彼此亲密无间,才是最幸运的!”

    波昆瞟向沈酌,笑笑不说话了,转过身子坐正。

    沈酌掌心覆在白晟手背上,轻轻按了按,两人都对彼此未说出口的话心领神会。

    当地局势敏感复杂,必须尽快抓住苏寄桥然后撤离,不要跟缅甸监察处牵扯太多。

    ·

    一排汽车裹挟滚滚尘烟,终于驶进了城镇,为躲开暴乱的人群而在犄角旮旯的小巷子里七拐八拐。幸亏有当地司机引路,转过无数羊肠般曲折的巷道后,前方猛地豁然开朗。

    滚滚热浪裹挟着巨大声波扑面而来,眼前是是一片开阔的广场,千万人头攒动拥挤,示威横幅遮天蔽日。

    圆形广场正中,稻草堆起了一座高台,密密麻麻竖起六十多根木桩,那六十多个未成年进化者就被绑在木桩上。

    “#¥%@#*&%!……”

    高台上的对抗派在冲人群大声喊叫,激情迸射,声浪通过好几个扩音喇叭向四面八方扩散。与此同时,头顶上EHPBC的防暴直升机也赶到了,掀起巨大的旋风缓缓停在周围楼层顶端。

    “狙击手已经就位,由异能者组成的二十支突击小组也准备就绪。”卡梅伦的耳麦中传来防暴部队汇报:“随时可以用强制手段驱散人群,请求下一步指令!”

    沈酌直接否决:“大批异能者涌入只会让场面更不可控。让他们占据有利地形,先原地待命。”

    “哦,那请问您有任何绝妙的高招吗,沈监察。”卡梅伦彬彬有礼而遗憾地耸了耸肩:“像小公主登基一样充满仪式感地穿过人群走上高台去跟那群暴徒和平谈判?”

    白晟回头问杨小刀:“他都这么羞辱你未来的妈了,你还不揍他?”

    “?”杨小刀满脸茫然一抬头:“啊,哪里羞辱了?”

    白晟:“……”

    “是的,我确实是这么打算的。”沈酌波澜不惊地回答,然后对翻译道:“开始鸣笛,直接往前开。”

    翻译胆战心惊望着眼前丧尸围城般的景象:“这这这这这……这么多人……”

    沈酌说:“没事,不妨碍。”然后一拍白晟的肩,意思是别闲着,干活。

    白晟那长腿惬意地跷着斜在后座上,啪地打了个响指。

    刹那间气流以越野车队为起点,呼啸穿过人流,向前疾速推进,被气流触及的人群纷纷身不由己被推向两边,中间让出了一条四五米宽的通道。

    这其实比部队暴力驱散要柔和得多,但抗议者也还是气疯了,车窗两侧爆发出此起彼伏、山呼海啸一般的浪潮,震得防弹车窗都在微微颤动,只能缓缓向前一路开到那座高台下。

    眼见监察处的车开过来,木桩上所有衣衫褴褛的小孩都一齐爆发出恐惧的大哭,透过车窗清晰可闻。

    “让游行组织者直接下来跟我对话。”沈酌坐在车里直接吩咐,“卡梅伦把枪收起来,对话而已,我不会死的。”

    游行组织者是一帮健壮黝黑的当地村民,眼神凶悍阴沉,有几个人嘴里还嚼着叶子,身上都带着从当地监察处抢走的特制冲锋枪和单人迫击炮。

    这帮人也是没想到监察处的车队直接开到了高台下,交头接耳商量片刻后,其中一个才背着枪走上前,开口就是生硬的汉语:“为什么叫我们下来,为什么沈酌不上来?”

    沈酌把车窗降下数寸。

    从缅甸人的角度,只看见一双寒光内敛的眼睛,声音冷静稳定:“我要是走下这辆车,只代表一件事,就是武力围剿开始。”

    “……”那缅甸人退后半步,戒备而忌惮地与沈酌对视。

    虽然还维持着表面的凶狠,但明显可以看出,缅甸人的气势已经怯了,蓦然匆匆跑上高台去跟其他人说了几句。

    “这人有结膜炎,出汗,门牙发黄,上牙龈炎症污黑,长期吸食可待因。”卡梅伦的声音从后座上传来,“一帮老实巴交的农民是组织不了这种暴动的,这些人跟当地大麻种植园有关。你确定和平对话能把他们说服?”

    “我一向信奉以理服人。”沈酌淡淡道:“把枪收回去,卡梅伦。全场只有你最脆弱,保护好你自己就行。”

    “¥%@#&*!”这时高台上传来破口大骂,紧接着那伙组织者分开,为首一个四十来岁、面相阴鸷的男子终于走了下来,周身裹挟着大麻特有的臭味,手里拎着的竟然是一门单人迫击炮。

    沈酌好整以暇地坐在车窗边,只见那个暴动首领终于站定在车门前,冷冷地盯着他,嗓子是烟熏火燎后的嘶哑:“你就是沈酌?”

    首领阴沉的目光向车内一扫,却发现车里根本没多少异能者。

    ——沈酌身边坐着一个年轻小白脸,看着就是个大学生,手背没有异能标识,一脸笑嘻嘻的可恶模样,让人忍不住想出手给他个教训;后排穿西装那个明显是当官的,带着两个两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子,根本不足为惧。

    沈酌没有任何要回答问题的意思,径直打开一张手机相片,开门见山地问:“见没见过这个人?”

    暴动首领瞪着手机屏幕上的苏寄桥,表情是肉眼可见的莫名其妙,还以为沈酌在逗他,顿时暴躁起来:“回答我的话!你是不是沈酌?你背叛了人类,跑去给进化的杂种当狗!”

    白晟小声说:“我确信事实正好相反。”

    这首领没见过苏寄桥,那暴动应该不是苏寄桥组织的,而是暗中因势利导的结果。沈酌收起手机不再多问,直接了当地道:“我已经在这里了,你们打算怎样才能释放人质?”

    “@#¥&%&*……”

    那首领立刻爆发出一连串唾沫横飞的缅甸语咆哮,前排那个恨不能把头缩在座位下的翻译战战兢兢道:“他……他知道三年前,沈监察您曾经研制出一种药剂,打了以后就可以让无法进化的人类也拥有异能。他说这片地区一直被进化者统治,人类的权力被推翻,您有义务要帮人类重新取得统治权,他……他要您交出那种药剂,有多少交出多少,不然……不然他就……”

    那首领回头用缅甸语冲同伙喊了一句,翻译蹿起来尖叫:“不要动孩子!”

    但已经晚了。

    瞬间砰一声枪响,高台上有人开了枪,将一个八九岁缅甸小孩的手掌当场打穿!

    尖叫鲜血同时喷溅,车内所有人当场变色,白晟脸上笑意消失得无影无踪,筋骨突起的指关节一跳。

    “我们就把小杂种弄死。”那首领回头盯着沈酌,一字字森冷地道,“没有任何条件。不跟进化的杂种讲条件。”

    四面八方广场上,千万人群水泄不通,排山倒海呼声震天。

    更远处广场边的每栋建筑里,防暴部队与狙击手蓄势待发,随时准备发动闪电突袭。

    无形的弓弦在空气中渐渐绷到了极限,映在沈酌沉冷的瞳孔里。

    “不接受任何条件?”他一字一句地,缓缓地确认。

    那首领冷笑起来,露出满口残缺的牙,汉语尖利变调:“给我们药剂。要异能。不讲条件。”

    “给你最后十秒。”

    枪口森然林立,高台上那帮同伙纷纷举枪对准了木桩上的每个孩子,有人拿着汽油开始泼进木桩下的稻草,嚓一声点燃了火柴。

    “我知道了”沈酌冷漠地回答。

    然后他咔哒一声推开车门,震天喧嚣扑面而来。

    与此同时,广场远处。

    一栋废弃建筑顶层。

    尚自温热的尸体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是EHPBC的一支防爆突击小组,地面缓缓汇聚成了一个血洼。

    苏寄桥用一块丝巾慢条斯理擦拭满手鲜血,对耳麦轻声道:“他下车了。”

    无线电波另一端,十余个高阶异能者混在广场人群里,从各个方向紧盯着那辆加长悍马,神色绷紧如临大敌。

    “当那帮人类对小孩开枪时,白晟必然会出手阻止,那万分之一秒是你们带走沈酌并杀死白晟的唯一机会。”苏寄桥微微一笑,语调温柔充满鼓励:“加油,全体种族二次进化的大业就看诸位接下来的表现了哦。”

    “住手,你——”

    卡梅伦刚要探身阻止沈酌,白晟竖起两指摇了摇,示意无妨。

    广场上的震天喧嚣顿时如洪流般冲进车里,只见沈酌一只铮亮皮鞋踩在满是尘土的水泥地上,随即整个人探出车门,毫不介意地站在四面八方众目睽睽之下。

    “十,九,八,七……”

    高台上举枪的同伙一声声倒数,一帮孩童爆发出歇斯底里的恐惧尖叫。沈酌从西装外套内袋里取出一支金属试管,向那个首领眼前一晃,随意道:“你要的就是这个?”

    金属盖上烙印的S映入眼眶,首领眼底顿时迸射出难以掩饰的凶狠与贪婪:“给我!给我,不然我就——”

    “五,四,三——”

    数百米外,苏寄桥凝神定气,“动手”二字吐之欲出;

    人群中,十几个高阶异能者全神以待,下一瞬就要向毫无防备的白晟出手;

    高台上,子弹上膛的咔嚓声响成一片,六十多个孩子的尖叫嚎哭冲破天际。

    就在这一秒内。

    首领急切伸手来夺药剂,却见沈酌侧身一避,叮一声弹开金属盖,将寒光闪闪的针头直接扎进了自己的颈侧!

    苏寄桥猝然色变。

    但他还没来得及反应,下一瞬,沈酌异能向四周爆发,刹那间覆盖了整座广场!

    S级异能,生命定格。

    顷刻间固定在场任选活物的生存状态,包括血液循环和肢体动作,固定效果视对方等级而定;亦可将任一活物的濒死状态固定最长一小时。

    当初三个东南亚S级联手入侵申海,这是那个越南人的FatalStrike,后来原主被白晟当空五马分尸了。

    汹涌人海霎时安静,台上枪口一瞬定格,缅甸首领伸手抢夺的动作凝固在半空中,看上去颇为滑稽。

    就在那万众瞩目的静寂中,唯有木桩上一个个孩子尖锐的大哭响彻云霄。

    “——我说过”沈酌姿态甚至是优柔雅致的,对着连瞳孔都无法转动的缅甸首领,“当我走下这辆车,只代表一件事,就是武力围剿开始。”

    他抬手轻轻打了个响指。

    伴随着这个动作,缅甸首领全身血液循环停止,身体呈现出大片可怕尸斑,七窍流血内脏破裂,倒地暴毙而亡。

    “血清被稀释过,定格只能维持十五分钟。”沈酌看了眼腕表,回头波澜不惊,“让你的人进场进行疏散吧。”

    卡梅伦:“……”

    “知道吗哥哥”白晟一手掩口对卡梅伦小声说:“你家这位柔弱美丽的小公主有时候还会家暴我呢。”

    卡梅伦那双灰绿瞳孔凝视着沈酌,目光微微闪动,半晌头也不回对白晟:“谁是你哥哥。”

    ·

    为了避免引起后续种族对立,防暴部队迅速抽调出人类队员,穿梭在数万尊凝固的人像中设立了障碍物和分流区。

    同时,军用直升机从上空降临,穿迷彩服的人类特种兵用吊索滑到高台上,迅速隔断绳索救下小孩,再一个个通过吊索送上直升机。

    “不会反噬吧?”白晟还是忍不住皱眉问了句。

    越野车上,沈酌打开冷藏箱,取出一支幽蓝针剂打进手臂——白晟之前见他打过一次,是抗反噬专用的药剂,十分钟内规避反噬的效果达到98%。

    “没事,都稀释50%了。”沈酌打完抗反噬药剂,把冷藏箱啪地一合,叹了口气:“真的,这世上只有你的血清最没用,你看高主任平时都懒得讨好你。”

    白晟:“……”

    自打进化成双S,白晟的血清危险度就变成了top级——因为太强了,反噬效果足以一瞬致命。之前HRG研究员给他做过数据模拟,发现要稀释千倍才勉强不会导致反噬,但千倍稀释度无法让受药者使出异能,而且效果连几秒钟都维持不了。

    所以每次白晟给沈酌送饭经过HRG实验室的时候,那些研究员看他的眼神都充满了痛心,像在看一块炸香诱人可惜没啥用的鸡肋排,高主任连门禁卡都懒得帮这块鸡肋排刷。

    “我们先撤离吧,就近设立临时指挥处。”沈酌回头问褚雁:“苏寄桥的定位芯片还没反应吗?”

    褚雁聚精会神盯着手里的平板电脑:“没发出定位信号,应该是暂时没触发异能。”

    “他才对示威人群用了大规模精神诱导,不可能马上离开,极大可能还埋伏在周边地区。”沈酌想了想,客气地转向翻译:“麻烦和你们副监察说一声,请他协助我们在广场周边500米范围内设立能量探测装置,我们要搜个人。”

    那缅甸人一直眼错不眨盯着沈酌手上的药剂冷藏箱,眸底闪烁着羡慕和复杂的光,闻言这才反应过来,通过翻译连忙道:“可以,可以,没问题!”

    沈酌把冷藏箱交给白晟,不动声色使了个眼神,示意由他来保管。

    “——卡梅伦先生!”这时耳麦里突然传来特种兵的疾声汇报,带着滋啦信号干扰声响:“我们在疏散人群时发现了异常情况,有高阶异能者埋伏在广场人群内!”

    车内数人同时动作一停。

    二百米外,凝固如雕像般的人群中。一支防暴特种小队荷枪实弹,警惕瞄准了眼前两个无法动弹的异能者——那两人手背上都有着鲜红的A标识,甚至还凝固着准备发动异能前一瞬的动作。

    “他们的攻击方向是指挥车,数量还不止一两个!”

    “啊哦”远处废弃建筑顶,苏寄桥挑起一边眉角,“被发现了。”

    他轻轻丢了那块沾满血迹的真丝方巾,似乎有一点无奈的嫌弃:“你这些手下真的都是废物啊,荣亓……算了,幸好我还有PnB。”

    “虽然我讨厌这种随机不确定的PnB。”

    话是这么说,他还是伸手换了个无线电频道,对面背景顿时响起了直升机螺旋桨的呼啸声。

    “——靠你了,好孩子。”

    苏寄桥开口是流利的缅甸语,对通话另一端的人柔声道:“继承父母的遗志,向人类复仇吧。荣先生会很喜爱你的。”

    ——广场高台上。

    “小心!”“动作慢点,稳住!”“小心!”

    医疗兵割断绳索,把那个受伤的八九岁缅甸小男孩从木桩上接下来,迅速止血处理伤口,只见小男孩的左手掌已经被打穿了,掌心部分赫然一个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的洞。

    “别怕,我们有治愈异能者!会让你的手完全长好的!”医疗兵一边匆匆安慰小孩,一边大声向上吆喝:“叫个人过来背他上直升机,快!”

    直升机盘旋掀起飓风,混乱中没人发现小男孩眼睛一睁,稚嫩眼底闪动着不符合年龄的阴沉凶狠。

    “快快快,迅速解救迅速撤离。”一名士兵疾奔而至,伸手就要把背索固定在小男孩身上,“还剩不到十分钟,我们——”

    他突然瞟见什么,声音戛然而止。

    小男孩耳朵里,竟然有个微型耳扣式监听麦。

    紧接着,小孩开口用缅甸语沙哑地说了句什么,如果在场有人能听懂的话,他说的其实是——

    “去死吧,人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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