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年三十晚上要祭祖和上供。

    葛金秋伺候着一家人吃完饺子,收拾好厨房,又开始忙碌这个事。过个年,家庭主妇连轴转,一件小事都不能大意,年过得好不好,决定年后的日子中不中。

    葛金秋不让杨之玉帮忙,上供仪式繁琐,还要振振有词,她不想让女儿掺和。

    杨之玉趁着这个空档把明天要穿的新衣服新鞋子准备好。

    等所有东西往床上一铺,过年的氛围感就来了。

    荣善衡从后环住她的腰,看着床中央通红通红的内衣裤,不禁羞臊:“哎呀,我还没穿过红内裤呢!”

    “你本命年也不穿吗?”

    “不穿,从来不穿。也没人让我穿。”

    “那我让你穿你就穿呀?”

    “你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鬼才信你。”

    荣善衡低伏下来:“不要鬼信,只要你信。”

    他耍起赖来越发顺手。

    等葛金秋忙完,一家人驱车回老家放烟花。

    下了大马路,拐进乡村土路,放眼望去,烟花在四处绽放,鞭炮声不绝于耳。

    一路上零零散散都是各家各户燃尽的烟花碎屑,独属于过年的气息扑面而来,人也跟着兴奋起来,杨之玉忍不住按下车窗,留个缝隙听响。

    荣善衡想起小时候跟着爷爷放烟花的场景,转眼已过很多年,那种快乐不知道能不能失而复得。

    杨明亮先在院里放了几根二踢脚和两挂鞭,葛金秋在厢房上贡,等都妥当,荣善衡拆了箱包装最隆重的烟花,点燃。

    随着几声刺耳冲天的响声,空中紧接着就如天女散花般绽放出好看的烟花来!五颜六色,绚丽夺目,持续时间长,花朵形态各异,果然钱花到位,就能看到同等价位的景致。

    几箱烟花燃尽,刚才被烟火照亮如白昼的天空暗下来,杨之玉长长舒口气,仿佛那些纷纷扰扰也随之落幕。

    恰此时,东边不远处的天空如原子弹爆炸般一声巨响,紧接着火光冲天,如果不是过年,还真以为打仗了!

    滋滋啦啦的声音带着无数彩带式的烟火冲进夜幕,再如瀑布般流泻下来,旁边点缀无数朵鲜艳花卉,简直美不胜收!

    “哇,这么好看!跟奥运会开幕式似的!”

    杨之玉欢呼,那边又开始第二波。她站上水井台,但视野依旧被层叠房屋挡住,荣善衡招呼她下来,自己则蹲下,让她骑到脖子上,起身,杨之玉瞬间成了巨人。

    小时候爸爸常这样带她起飞、举高高。

    她看见了漫天的烟花,美得像一个唾手可得的梦。

    “这我得许个愿啊!”她双手合十。

    “许什么愿?”荣善衡大声问,周遭太过热闹。

    杨之玉大声回,我许了个不可能实现的宏图大愿——我想有家书店,里面卖自己的畅销书!还想经营一家专门策划畅销书的出版公司!我希望何诺舟的项目今年就能落地,希望东塘的美食可以闻名全国!

    “好——!”荣善衡大声回。

    “好个屁啊!”杨之玉在他头顶戳了戳,“我都说出来了,就很难实现啦,愿望是不能说出来的,傻瓜!”

    “走喽!带着老婆看烟花喽!”荣善衡被骂得兴奋,双手扶好她大腿,给她稳定支撑,从后院走到前街,就为看那短暂绚烂的几束烟花。

    俩人笑笑闹闹,跟小孩子似的。

    只听身后传来杨明亮的自言自语:“这肯定是杨素勤她妹妹回来了,带了上好的烟花来放!”

    葛金秋附和:“确实是她家!不然谁家舍得放这么贵的东西!简直拿钱做冤!”

    荣善衡听了,顿步,“嘁”了声。

    杨之玉偷笑,揪揪荣善衡耳朵:“好啦,我不看了!我们回去!”

    荣善衡速速调转方向往回走,心里不服气,他以前不在乎这些,现在也不知怎么了,连个烟花都要争一争。

    他轻轻放杨之玉下来,没等反应过来,杨之玉就在他唇上吻下去,他回吻,两片嘴唇是凉的,可心里热乎多了。

    大年初一一早,杨之玉随着父母和家里叔伯们去村里拜年。

    杨家辈分高,所以拜的都是些同宗的老人。

    就算这样,都得拜一上午,因为村里长寿的老人实在太多了。

    杨之玉穿了件巧克力色的羊绒大衣,廓形,长款,衬得人有种低调的奢华之感,她早起吃完饺子就开始倒饬自己妆容,给自己画了个有点夸张但依旧美丽的妆。

    荣善衡看她与平时大有不同,眉眼被修饰得过于凌厉,红唇翕合间,透出一股不好惹的气质。

    “怎么化这么浓的妆?”他忍不住问。

    杨之玉翘着手指,在大衣领口别上一枚硕大的香奈儿胸针,那是荣善衡送她的众多香奈儿礼物中的一个。

    然后对着镜子里的美男子教导道:“这你就不懂了吧,回村拜年的要义不是你好我好大家过年好,而是看看谁家孩子在外面混得好,父母带你出去拜年,你要在亲戚们面前扬眉吐气,这才是给父母赚脸面。”

    “这么复杂,可我过年拜年都是去亲友家聊天的,从来不用刻意打扮自己,甚至不用穿新衣。”

    杨之玉转身,拿木梳点他:“您是身份尊贵的少爷,去哪不得低调?但你要理解普通老百姓的日子,过得就是这些皮毛,因为内里都大差不差。”

    大年初一的拜年路上,杨之玉大摇大摆走在父母叔伯和堂姐堂妹的身后。拜年人多,路上遇见都会寒暄一阵,走了几户就自然分成好几拨,女娘们留在某大嫂家闲扯,男人们则聚在谁家院子里抽烟说事。

    后来,杨之玉拉着荣善衡独自完成了最后几户的拜年任务。

    大家都夸,小玉是咱村最出息的女孩,自立自强,知识改变命运,但夸来夸去,最终归结为老杨家祖坟位置选得好。

    荣善衡很受欢迎,不管去谁家,都被好吃好喝供着,他对东塘民居可算是有了深入了解,处处新奇,这摸那看,学了几

    銥誮

    句东塘话,有着和杨之玉一样的笑容。

    人家让他坐炕头,他麻利坐上去,人家让他把鞋脱了,他竟然真想着脱鞋,杨之玉赶紧打住,说咱不上炕,站会就走啦!

    荣善衡吃了好多点心,来者不拒,桃酥、枣花酥、蓼花糖、花生酥糖……嘴里甜到发苦。

    “大家都很喜欢你呀!”杨之玉挎着荣善衡的胳膊,“虽然我说你是男朋友,但既然带回来了,老家人就觉得你是我……”她停顿,后面咽进去。

    “是什么?”荣善衡侧头去瞧她,明知故问。

    她不说,抿嘴笑。

    “是什么嘛?”印象中,她还没叫过这个称呼,虽然欢爱时,他求着她叫,但她总是敷衍了事。

    这样的时刻,走在覆着积雪的窄窄村路上,炊烟和清风,让彼此惘若置身世外桃源,荣善衡想听见那个称呼,只属于他的称呼。

    “老公。”

    清泠泠、软绵绵的一声。

    杨之玉贴上他左耳,呼吸和声浪同时瘙上他耳际,两个音节化成一缕烟钻进耳朵,直抵大脑,荣善衡只觉脑子“嗡”一声,全身上下过电一般,忍不住搂她入怀,眼睛不眨盯她,喉头滚动出一句,再叫,再叫一声。

    他好想听,全身都在向她索要。

    杨之玉不答应,调皮掐他赤红耳垂。

    “总有一天让你做我老婆!”他恨恨。

    她是精灵,才不会上当,这里是她野蛮生长的地方,是她的地盘,她是自由的,不是谁的附属品,她是杨之玉,才不是谁老婆。

    依旧大步流星往前走。

    胸前的香奈儿胸针在冬日阳光下闪闪发亮,映射出周边乡村风貌。

    她突然想笑,觉得这种矛盾冲突别有一番滋味,土与洋,城与乡,在本质上,不是一对矛盾。

    她是穿香奈儿的村花,但香奈儿只是个修饰词,没了它依旧成立。

    她是村花,从这个村走出去,意气风发,扶摇直上,但这里却承载了她所有的底气和梦想。

    “姑奶!姑奶过年好!”

    杨之玉转身,后边有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叫住她,原来是她一个侄子的闺女。

    “好看!”小女孩指着杨之玉胸前的香奈儿胸针说,那上面有珍珠和水钻。

    杨之玉对她笑了笑,又对荣善衡笑了笑,把胸针摘下来,别在她毛衣上。

    “送你啦,就当压岁钱吧!”

    第73章

    莫笑农家腊酒浑

    大年初二探亲,杨之玉一家去大舅家拜年,同时把姥姥接回来。姥姥不愿在大舅家待,嫌拘束,当然,老太太不敢这么说,尤其当着大舅妈的面。

    等回到家,收拾妥当,姥姥坐上床头,吐槽大舅妈大过年的给她喂粥喝,包的饺子菜太多。葛金秋教育老母亲,说就别挑了,就你那牙口也只能喝粥,肉多的饺子你也嚼不烂,大嫂已经对你够好了,洗洗涮涮忙前忙后,你别太挑剔。

    姥姥这时候耳朵就不好使了,葛金秋的话全装没听见,嚷嚷着要吃肉,过年哪有不吃肉的!葛金秋只好去厨房给她打肉泥,和在粥里煮。杨明亮和几个兄弟去别的镇子给他舅拜年,也不在家。

    杨之玉和荣善衡陪她说话,姥姥说小玉我要吃水果,你去给我打点果泥,要吃苹果和香蕉混一起的哦,杨之玉撇撇嘴,这老太太真会吃。

    姥姥很喜欢荣善衡,看着他也不说什么,眼里全是笑,她不能累着,岁数大了身上还带病,荣善衡不忍打扰,说姥姥我扶您躺下睡会觉吧!姥姥摆手,顺便拉过荣善衡的手,将那枚缠着红绳的金戒指再次放在他掌心。

    他掌心白如雪,映得那金戒指金灿灿的。

    他疑惑看着姥姥,不明白她几个意思,却见姥姥卷起他五指,帮他合掌,拍拍他手,说拿着,给小玉,结婚,嫁妆。

    这是多么高的礼仪,但荣善衡知道他不能要,他凑到姥姥耳边,悄悄说,姥姥这我不能要的,要不我帮您给小玉?

    姥姥头摇得像拨浪鼓,目光凶悍且惶恐,着急地说不上话了,从嘴里蹦出不连贯的词,不能,不让,给你,结婚,嫁妆。

    荣善衡还想推辞,抬眸却见姥姥的眼里涌满了浑浊的泪。

    他想起自己的奶奶。

    心里疼了下。

    “好,我先收着,等结婚的时候我给小玉,谢谢姥姥。”

    姥姥咯咯直笑,用力拍拍他肩膀,说好孩子,都是我的好孩子,笑着笑着,那滴酝酿许久的泪珠沿着眼角褶皱滚落下来。

    大年初三,何诺舟大姨杨素勤家要杀猪宴客。

    不是自家请客,而是大宴乡里。

    因为她妹妹杨素凤回娘家探亲。杨素凤不是每年过年都回来,今年也不知道吹的什么风,非要回来请客。

    初三一大早,杨…

    大年初二探亲,杨之玉一家去大舅家拜年,同时把姥姥接回来。姥姥不愿在大舅家待,嫌拘束,当然,老太太不敢这么说,尤其当着大舅妈的面。

    等回到家,收拾妥当,姥姥坐上床头,吐槽大舅妈大过年的给她喂粥喝,包的饺子菜太多。葛金秋教育老母亲,说就别挑了,就你那牙口也只能喝粥,肉多的饺子你也嚼不烂,大嫂已经对你够好了,洗洗涮涮忙前忙后,你别太挑剔。

    姥姥这时候耳朵就不好使了,葛金秋的话全装没听见,嚷嚷着要吃肉,过年哪有不吃肉的!葛金秋只好去厨房给她打肉泥,和在粥里煮。杨明亮和几个兄弟去别的镇子给他舅拜年,也不在家。

    杨之玉和荣善衡陪她说话,姥姥说小玉我要吃水果,你去给我打点果泥,要吃苹果和香蕉混一起的哦,杨之玉撇撇嘴,这老太太真会吃。

    姥姥很喜欢荣善衡,看着他也不说什么,眼里全是笑,她不能累着,岁数大了身上还带病,荣善衡不忍打扰,说姥姥我扶您躺下睡会觉吧!姥姥摆手,顺便拉过荣善衡的手,将那枚缠着红绳的金戒指再次放在他掌心。

    他掌心白如雪,映得那金戒指金灿灿的。

    他疑惑看着姥姥,不明白她几个意思,却见姥姥卷起他五指,帮他合掌,拍拍他手,说拿着,给小玉,结婚,嫁妆。

    这是多么高的礼仪,但荣善衡知道他不能要,他凑到姥姥耳边,悄悄说,姥姥这我不能要的,要不我帮您给小玉?

    姥姥头摇得像拨浪鼓,目光凶悍且惶恐,着急地说不上话了,从嘴里蹦出不连贯的词,不能,不让,给你,结婚,嫁妆。

    荣善衡还想推辞,抬眸却见姥姥的眼里涌满了浑浊的泪。

    他想起自己的奶奶。

    心里疼了下。

    “好,我先收着,等结婚的时候我给小玉,谢谢姥姥。”

    姥姥咯咯直笑,用力拍拍他肩膀,说好孩子,都是我的好孩子,笑着笑着,那滴酝酿许久的泪珠沿着眼角褶皱滚落下来。

    大年初三,何诺舟大姨杨素勤家要杀猪宴客。

    不是自家请客,而是大宴乡里。

    因为她妹妹杨素凤回娘家探亲。杨素凤不是每年过年都回来,今年也不知道吹的什么风,非要回来请客。

    初三一大早,杨素勤就雇人在庭院搭上红色的帆布棚子,请了大队的人来烧火做饭,杀猪宰鸡。过年期间找专门做流动酒席的团队太难,大队只好亲自出马。毕竟,杨素凤给大队捐了不少钱,杨素勤她老公的副村长就是这么来的。

    附近邻里挺给面子,虽然有很多不算宗亲,但依旧愿意凑个热闹捧个场,毕竟年饭之后的几天,吃得都是剩饭,哪有刚杀的新鲜猪好吃?

    但葛金秋也不知道听谁说的,说杨素凤这人迷信得很,心眼又小,早年做过太多亏心事,上岁数后常去香港那边花钱算命,每次都会被提点,大师说要对老家人好一点,以后还要从这生财,要养住这个聚宝盆。

    所以,杨素凤对她大姐一直挺好,虽然嘴上说是因为她大姐当年给她钱南下,这是启动资金,要是没大姐的帮助,她不可能有今天。

    杨素凤带着老公儿子回来也是大阵仗,开了三辆豪车,装满了各种年货礼品。

    礼品卸在院子里,各种喜庆的包装盒满满码在一起,堪比大集上的卖货摊。

    来者有份,缺什么自取,什么烟酒糕点鸡蛋大米,乡亲们顿时觉得还没到饭点就来帮忙真是太值了,不然上哪白得这天降的实惠?

    屋里院外一共摆了有十桌,男人们聚在屋里喝好酒,茅台五粮液不限量,但村里男人喝低度酒

    弋?

    的多,高度酒喝得少,没干几瓶就上头,开始说胡话,吵吵嚷嚷怪热闹。

    屋外的帐篷里放了电暖器,帆布帐篷挡风保暖,再加上日光充足,打在人脸上红彤彤的,这是过年特有的颜色。

    杨之玉早就接到何诺舟的邀请,说要是她不来,他就去她家门口候着,把年饭摆到她跟前吃。他竟然也打起了荣善衡的主意,说人家好不容易来一趟,体验下民俗多好呀!

    话是这么说,但当何诺舟看见俩人手挽手有说有笑进院的时候,心脏还是有轻微挫伤。

    外面的六七桌凉菜上完,热菜正陆陆续续上,大队书记膀大腰圆,抄勺的姿势非常销魂,香味阵阵扑鼻。

    何诺舟夹了一片肥瘦相间的猪头肉给杨之玉,“尝尝,这是我大姨的手艺,她酱的猪头肉在村里一绝。”

    杨之玉放嘴里品味,确实一绝:“要不然你小时候来杨柳庄上小学,把自己吃成了个胖子!一边打嗝一边和你妈哭诉自己生活艰苦,发誓要继续在村里历练!”

    “还不是你出的好主意,结果我妈把我揪回县城,很快就瘦下来了!”

    俩人对视,哈哈笑,儿时的快乐在这一刻迸发。

    荣善衡插不上话,将脸撇向别处。

    还不如不撇。

    因为旁边那桌坐的是附近的村妇,正聚在一起八卦,有个穿花棉袄的老大妈正眉飞色舞地和葛金秋讲述最近的村里隐秘,忽而凑近低语,生怕别人听了去,忽而拍大腿调高声调大声说话,一惊一乍的,葛金秋频频点头,深深叹息!

    突然,老大妈指了指荣善衡,窃窃地笑,和葛金秋咬耳朵,向他招了招手。

    荣善衡背冒冷汗,不明所以,只好也尴尬着挥挥手。

    回过头来,发现何诺舟不见了,杨之玉正在啃一根复杂的排骨,她碗里还有两根待啃。

    该是何诺舟给她夹的,这男人真是没有边界感,让人生气!

    何诺舟从屋里兴冲冲跑出来,手里拿了几本相册,说是从小学到高中的各种照片,还有毕业大合照。

    杨之玉捂嘴笑,说她都记得,你那时有个傻瓜卡片机,没事到处给人拍照,洗了五六张胶卷,大部分都是糊的照片。

    何诺舟坐下来,翻阅着给她看,说不像现在的数码时代,那时候一次就定格,反而更显珍贵。

    俩人热切讨论照片里的同学,都去了哪儿,做什么工作。

    荣善衡觉得烦闷,正要起身上厕所,看见杨环环来敬酒,拉着他一口一个荣老师,向他大吐苦水,再把想继续深造的志愿说于他听。

    杨之玉怕适得其反,赶紧把杨环环糊弄走,若让村里妇女听了,又传得不像样子,说不定今年就有人来找荣善衡报高考志愿。

    荣善衡得以喘息,终于可以去厕所了!

    院子很大,茅厕也远,连着猪圈,但猪圈里没有猪,放了些废弃的瓶瓶罐罐和木柴。

    茅厕外有个大叔蹲着抽烟,烟气混着哈气一起从口鼻里吐出,将他半个身子笼罩住。

    茅厕里传来呕吐声,该是有人喝醉了酒,出来吐。

    荣善衡只好站旁边等。

    大叔起身和他攀谈,问你是小玉对象?

    他点头,嘴角勾了勾,并不想说话。

    大叔对杨之玉一番夸赞,又问他哪里人,他说登海,大叔说登海好,比咱这强百倍!咱这没特色,村里不富裕,整个东塘县都不富裕,工业污染重,农业也没发展起来,旅游更别提了,啥啥没有,就别怪年轻人往外走。

    “但咱这吃得好,点心小吃和家常饭都不错。”荣善衡礼貌回。

    “这倒是,莫笑农家腊酒浑嘛,东塘的土特产自产自销,都让自己人吃了,村里老娘们勤快,做吃的花样多,其实县城里没啥好吃的,好吃的全在老乡家里头呢!”

    是啊,可惜了。荣善衡在心里感叹。

    “就像我们这里的女人,里子比面子好……”

    荣善衡以为大叔要开黄腔,却听他说:“我们这的女人,走出去的,留下来的,都是实打实的好姑娘,永远把最好的一面留给亲近的人,勤恳,自立,不怕吃苦,站得稳,不怕事,你可以去周边县打听打听,我们东塘男人出了名的怕老婆,因为老婆确实强啊!”

    这番话土味十足,荣善衡想到和杨之玉相处的点滴,却也体悟出几番道理。

    “抽烟吗,小伙子?”大叔递过来一根。

    荣善衡不会抽烟,也从不抽烟,但闻着呛鼻的烟味,听着大棚那边的欢声笑语,他鬼使神差接了过来。

    烟丝被点燃,他鼓足劲吸了口,顿时,嗓子里如着了火,抹了辣椒油般激烈,他猛地咳嗽,一连串咳嗽让他弯起腰,眼睛鼻子红了,眼泪也出来了!

    好冲!这是旱烟吧!

    大叔笑他,小伙子,你说你不会抽就不抽,又不是喝酒,不丢人!看你这细皮嫩肉的,肯定保养得好,没沾过这股子劲大的东西吧?

    荣善衡对他笑笑,他高挺的鼻梁泛红,长直睫毛被辣出的眼泪打湿,瘦削雪白的脸也添了红晕,饱满的唇一张一翕,一双大眼睛澄澈有神,整个人在烟圈弥漫中灵动起来。

    一笑百媚生,大叔看得出神。

    荣善衡又抽了一口。

    这次依旧辣,但舒服多了。

    一口长而缓的气从胸腔抒出,呈直线放射出去,消弭在冷冽空气里,身体登时通透起来。

    眼前浮现杨之玉的脸,潮红的,娇媚的,让他欲罢不能的。

    怪不得人说,抽烟的男人透着性张力。

    与此同时,荣凌云催促的电话声响起。

    他接过,对方问,哥,你打算什么时候回来,我一个人撑不了太久的,爸把权限都给了你,一些流程得你亲自敲定。

    他说知道了,让她先别急。

    荣凌云显然没太大耐性,大过年的被几个高管追着问股权的事,已经快要崩溃。

    她毫无感情地质问:“不是,荣总,您还真迷上农家乐啦?你打算瞒人家姑娘到什么时候!还是你已经说了,她死乞白赖要嫁给你?爸可提醒过你,快刀斩乱麻。”

    “荣凌云!”荣善衡斥道:“你不准这么说她。”

    那边却笑了笑,语气带着无奈:“爸顶多三个月,你和他较劲这么多年,就不能顺着他一回吗……”

    荣善衡深呼吸,烟草的味道已经侵染了五脏六腑,他仰头,天空阴暗下来,快要。

    第74章

    雪夜

    宴席从上午吃到下午,不断有菜上来,吃席的人也换了一波又一波,眼看拿过来的礼品快要分完,杨素凤又嘱咐司机再去仓库拉一车来。

    转身回到屋里,拽上她大姐杨素勤,说这村里人也真是的,让你吃就吃,让你拿就拿,真不把自己当外人!

    杨素勤讽刺她,你要给人东西就大大方方给,你不是要积善行德吗,你就应该向村里西头自建庙堂的那户学习,人家每年腊八节免费施粥,要多少都行,管够。

    杨素凤翻白眼,说腊八粥能和这么贵重的礼品相提并论吗?

    杨素勤也翻她白眼,说腊八粥的寓意可比你这礼品重多了!你要不信,你就问问,看谁能说你是个大善人,赚了钱为老家做贡献,村里人肯定不这么说,他们只会说谁叫你有钱呢,花这点钱九牛一毛,该花!

    这道理杨素凤也懂,毕竟早年在老家的经历足以让她保持对周遭的清醒,但做买卖的,哪有不迷信的,就当是摔钱听响吧,反正他们不说她个好,也别怪她心不诚。

    正郁闷,杨素凤瞥见储物柜里有个黑色爱马仕菜篮子包包。

    “我说大姐啊,你把我给你买的包放这里干嘛?这旁边又是酱油又是醋的,你不怕弄脏了呀?”

    杨素勤眯着眼瞅半天,才知道她说的是那个黑包。

    “哦那个啊!”她踩着板凳把包拿下来。

    里面装满了大蒜,还挺沉!

    “这……大姐啊,你……你用这两三万的包装蒜?”

    杨素勤表情扭曲:“啥?这还真是个包啊!怎么连个拉锁都没有?竟然那么贵!谁叫你说这个是菜篮子,我还想着装菜太小了,装蒜正合适呢!”

    荣善衡以为,宴席中午吃完就可以撤了,毕竟何诺舟实在太过殷勤,媚态十足,让他心里不爽。

    可谁知,这才刚刚开始。

    有宗亲的,住得近的,午饭后还有其他活动,尤其杨之玉这样的,家搬去城里,吃完饭暂时没地去,只能在杨素勤家歇息。

    大棚暖和,吃饭的人依旧络绎不绝,吃完饭的人开始玩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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