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程宝芝摸摸自己手上一只金镯子,悄悄把手腕往袖子里缩了一些。

    冯氏和顾锦朝说了几句话,又吩咐她:“……一会儿怜姐儿她们也要过来,你们几个就在我这儿帮我抄抄经书。二月要抄的一百卷还没动笔呢。我让丫头帮你们多备些点心……”又叫程宝芝,“你以后也是要帮我抄佛经的,一会儿就多看看她们是怎么抄的。”

    程宝芝笑着应了。

    冯氏就让人把杌子搬到了前院的水榭里,丫头们又捧了半刀的澄心堂纸上来,笔墨纸砚的摆得规规矩矩。端了几个攒盒的小食。

    程宝芝跟父亲学过几个字,不过连毛笔都没怎么摸过,要抄经书就更勉强了,字她都认不全!她坐在水榭里看顾锦朝抄经书,一边挑拣着攒盒里自己喜欢的东西吃。

    顾怜和顾澜先后过来了。

    程宝芝就拉着顾怜说起话来。

    锦朝停下笔之后,往青石径的方向看了一眼。抄经书……那一向都是在冯氏的书房里。这还春寒料峭的。冯氏竟然让她们在院子里抄经书,也不怕冻着!

    水榭有一条青石道通向水磨石路,父亲每晨给冯氏请安。都要经过水磨石路,很容易就能看到她们在这儿抄经书。有顾锦朝在这儿,父亲势必会过来说几句,看她的字写得如何。

    冯氏这要打什么主意?

    程宝芝把自己昨天染好的指甲给顾怜看,笑着道:“……晚上就让佩环拆了,染得真好!我看别人用凤仙花和白矾染指甲,指甲总是没有光泽。怜姐儿那花汁也不知加了什么,光泽如此好……”

    顾怜刚说:“……不过是往白矾中兑了珍珠粉而已。”

    锦朝却听到了依稀的脚步声,等她抬头一看的时候。却没见着人过来,只看到一角茶色直裰闪过。青石道旁边的冬青树微动。父亲应该是看到程宝芝在这里,所以避开了吧……

    顾锦朝想明白之后就笑了笑。收敛了心神继续抄经书。

    程宝芝和顾怜说得正好,端起茶杯喝水,却发现茶盏已经空了。旁边还有伺候她的佩环,她却看也没看见,随手就把茶杯递给顾锦朝,说了句:“帮我沏杯茶过来吧!”

    她连个回头都没有,继续问着顾怜如何制出凤仙花汁的事。好像真是随手给了个丫头般。

    顾怜的表情有些变了,和顾澜相视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水榭里伺候的丫头都是冯氏的人。看到这个情景心里明白个七七八八。最近这位程小姐颇得冯氏宠爱,她们可不敢开罪。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更不敢伸手去接茶盏。

    顾锦朝十分的愕然,除了冯氏,这顾家还没有敢这样指挥她的。程宝芝这是说得太投入了呢,还是这就迫不及待要给她立规矩了呢?

    要是平日,她肯定要回敬程宝芝一番。

    想到冬青树一闪而过的茶色直裰。锦朝却放下毛笔,慢悠悠地捧了茶杯,去帮程宝芝沏茶了。

    青蒲在旁看得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她们家小姐看上去笑眯眯的,性格却是绝不会吃亏的。程宝芝要她端茶倒水,还是当着众丫头小姐的面子,她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地过去了?

    顾澜更是吃惊,心里想着难不成是冯氏和顾锦朝说了什么话,她竟然对程宝芝言听计从了?

    还是她想干脆就在茶盏里下毒,把个程宝芝断的干干净净!免得碍着眼。

    顾锦朝端了杯热茶过来,放在了程宝芝旁边。

    程宝芝端起来喝了口,却连忙又放下了,声音不由得提高了些:“朝姐儿。你怎么连杯茶都沏不好!这水也太烫了些……”

    顾锦朝心想能不烫吗,敢喝她端过来的茶,那自然是烫手得很。

    她声音小了些:“表姑。沏茶这事我不惯做的,您要见谅啊。要不。我去给您换一杯过来?”

    程宝芝见她态度软和,心想冯氏说顾锦朝外软内硬也不尽然嘛,这不也在她面前服软了。瞧着这一水榭里丫头都看着,顾怜和顾澜也不说话,她就笑了笑:“还是算了吧!朝姐儿你身子娇贵,这些事做起来自然不顺手了。下次可要记得好好学一学,别以后连伺候人都不会!”

    这说话的语气,俨然她就是以后被顾锦朝伺候的那个人了。

    顾锦朝心里都在发笑了。脸上的表情却更是落寞,咬了咬唇道:“谢表姑教导。”

    程宝芝就和顾怜说话:“这伺候人啊,也不是件简单的事。咱们朝姐儿如此擅长绣艺,又是读书识字的。不也连杯茶都沏不好吗?”

    顾怜发出一阵笑声,别人却都不敢笑。

    顾德昭站在冬青树下听到顾怜的笑声,心里只觉得火冒三丈!

    她程宝芝是个什么东西,满水榭的丫头不使唤,却要来使唤他的朝姐儿!还端茶倒水,他都舍不得让她做这些!倒茶也就算了,还挑剔朝姐儿沏茶不好。惹得别人嘲笑她。要朝姐儿学着伺候人?朝姐儿是他正正经经的嫡长女,谁敢让她伺候!

    顾德昭深吸了口气,才缓步走过去。并笑着道:“朝姐儿。在这伺候别人也不跟父亲说一声。”

    众人看到顾德昭从青石砖道上走出来,十分惊讶。

    顾四老爷怎么突然就出来了?

    程宝芝听到顾德昭的话,脸色却一下变了,她刚才说的那些话,难不成顾德昭听到了?

    她抬头看顾德昭,只见他脸色冰冷阴沉,看都没有看她。

    顾锦朝站起身行礼,喊了句‘父亲’,又说:“……只是表姑让我帮着沏茶而已。”

    顾德昭笑着看向程宝芝:“程家表妹。这满屋子的丫头,你就看不到了。非要朝姐儿去帮你沏茶?沏茶也就罢了,你还要嫌她伺候得不好?”

    程宝芝咬了咬唇。在自己心仪的男子前如此失态,她也红了张脸。道:“这……我是和朝姐儿亲昵,才不讲究这些的。四表哥可不要误会,朝姐儿只是茶沏得太烫了些,我才说了那几句话,绝对没有别的意思……”

    顾德昭想起朝姐儿说过的话,冯氏想把程宝芝许配给他。这才是朝姐儿的表姑,八竿子打不着的长辈辈分,就敢指使朝姐儿伺候她了。那等她真的成了朝姐儿的继母,还得了了!

    这样的人,除非他死,不然休想进他们顾家的门!

    顾德昭冷笑道:“程家表妹这是什么话,你怎么会有别的意思呢?你敢有别的意思吗?你不过是顾家的一个亲戚,仗着母亲的面子能在这里吃住。连个顾家主子都算不上!我自然相信你没有别的意思。”

    程宝芝脸变得苍白,好像昏头昏脑的时候突然被人打了巴掌,这才清醒过来。

    她是个什么身份……她就是寄居在顾家的亲戚而已!

    顾德昭心疼长女,肯定对她没有好印象了……

    她还想说什么,顾德昭却拉了锦朝说:“朝姐儿,父亲今天正好不用上衙门……去陪我下棋吧!”带着她就离开了水榭,看也不再看程宝芝。

    锦朝觉得父亲的手十分温热,他走在自己前面还没有平息怒火,一张脸紧绷着。

    她轻吐了口气,心里却有了一丝暖意。

    程宝芝和父亲闹了这样的矛盾,冯氏这下肯定不好处理了,不知道她会怎么做……

    ☆、第一百七十八章:否认

    不到一个时辰,冯氏就叫人来请了顾德昭去。

    顾德昭放下手中的白玉棋子,对锦朝道:“……我会好好和你祖母说的,程宝芝这样使唤你,我是看不过去的!如今就敢这样了,这让她得偿所愿,那还不是要翻天了!”

    锦朝对父亲笑了笑,让青蒲帮父亲捧了斗篷过来:“您仔细风冷了。”

    顾德昭整理了身上的斗篷,慢慢走到东跨院。

    冯氏闭着眼睛在西次间歇息,一会儿才睁开,看着程宝芝的眼神简直就是恨铁不成钢。“你有这么蠢吗!拿捏顾锦朝做什么,你以后成了她继母,占了名位上的便宜,还怕收拾不了她吗!让她给你端茶……你嫌你在顾家呆得太舒服了?”顾锦朝这丫头不好收拾,她早就有体会了。

    她三番两次想拿捏下顾锦朝,结果都无疾而终。程宝芝才多大德行,敢动顾锦朝了?

    “你以为她突然就这么好说话了,给你端茶就端茶,还找了借口让你说她,她那是早设好了圈套等你踩进去……你倒好,高高兴兴就送上门去了!”冯氏气得胸口疼。

    程宝芝简直浪费她的一番苦心。

    程宝芝很委屈,她刚来的时候冯氏和她说话,分明就说过让她帮衬管四房的人。她这可是听她老人家的吩咐,这错怎么全成她的了?她又不敢反驳,只能听着冯氏的话低垂着头。

    冯氏不是没有别的选择,只是相较来说她是最好的而已。要是冯氏愿意,她还可以从冯家的亲戚里找到好几个程宝芝出来,她算个什么回事!

    许嬷嬷在旁劝了句:“……也不过是女儿家间几句话的事,您和四老爷说说,未必没有回旋的余地。”

    正是这个时候。外头就有茯苓隔着帘子通传,说四老爷过来了。

    冯氏想了想,让程宝芝先到西梢间里坐。

    顾德昭进来了。给她行了礼。

    冯氏露出温和的笑容,让许嬷嬷端杌子过来:“……你这几日瘦了。母亲看着心疼。可是朝堂上的事太忙了?”让许嬷嬷去端一碗炖的树菇鸭汤过来。

    顾德昭接过碗之后放在一边,道:“如今户部侍郎空缺,自然凡事要忙一些。不过听说新的侍郎很快要上任了,届时就不会这么忙了。”

    冯氏听着觉得不对:“这新任户部侍郎,已经有人选了?”听顾德昭这个语气,难道不是他?

    顾德昭摇摇头:“……上头的事,谁也不知道。”

    冯氏看着他放在手边动都不动的鸭汤,心里觉得有些不舒服。

    她笑了笑:“其实母亲找你过来。是想和你说你程家表妹的事……今儿晨,说是两人有些误会。你还出面说了话的?这姑娘家的事,大可不必较真,端茶奉水只是随手帮忙而已,不必上纲上线。你这样说了几句话,反倒让你表妹心里不安,来我这里巴巴解释了一个时辰。”

    顾德昭有些忍耐不住,站起来说:“母亲,您别说这些!我还是能分辨出什么是玩笑,什么是嘲笑的。程家表妹说的那些话。要朝姐儿伺候她?实在过分了!”

    冯氏让他先坐下来。

    “宝芝的事,我也知道。我要跟你说说你这个表妹……我就她母亲这么一个嫡亲的妹妹,小时候我还带了她几年。就和我亲。这嫁人没嫁得好,程家那样的人家,嫁过去之后又接连生了好几个女儿,宝芝就是最小的一个。这孩子从小苦,连母亲的面儿也没见着,还是她三姐姐拉拔着。这继母生了嫡子后,日子更不好过了,她是从小没有母亲教养得好,难免行为不注意。但是心性是不坏的……”

    顾德昭听着更觉得不舒服。

    难不成程宝芝没有母亲教养好,他就要因此同情了?她做的这事就是有理可依了?

    看着冯氏自顾自地说着程宝芝的好话。他心里微微一沉,就问道:“……您是不是打算让程家表妹给我续弦?”

    冯氏被他吓了一跳!

    顾德昭是怎么知道的?

    冯氏有些不自在了。却立刻道:“老四,这话你是听谁说的。我怎么就想把宝芝许给你了?”

    谁告诉他这事的,难不成是顾锦朝?最不愿意顾德昭续弦的肯定是顾锦朝!

    顾德昭继续说:“您别管谁告诉我的,我要跟您说。您要是真想让程宝芝进我家的门,那就让她抱着我的排位成亲去!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我堂堂五品郎中,还不至于娶个德行不好的破落户女儿!”

    冯氏听得额头直跳,顾德昭这话说得太重了,程宝芝还在里头听着呢!

    她厉声道:“老四,你这话有些昧良心了!人家清清白白的姑娘,你要这么说话来作践她不成?还要人家抱着你的排位成亲,这是你对我说的话吗,你想威胁你母亲不成?”

    “……你小时候生病发烧,那不是我日日夜夜守着你,怕你烧糊涂了。我把你拉拔这么大,你中了举人又考了进士,都没有孝敬我几天就搬出去自己过了,你这样没良心我都认了,你摊上延平王那事的时候,咱顾家上下谁不是帮着你。你倒好啊,忘恩负义的东西,如今就敢这么跟我说话了!”

    顾德昭被冯氏一番话堵得无话可说。

    他是冯氏养大的不错,但他有自己的奶娘伺候,房里嬷嬷丫头也不少,冯氏不至于亲手帮他做什么。他考中举人、进士,那更是自己苦读出来的。冯氏原先也不怎么看重他,等他考中了进士,才惊觉这庶子里还出了个金蛋,张罗着要给他娶亲。他那个时候已经喜欢纪氏了,第一次反抗冯氏的安排离开了顾家。

    但是出毒害延平王长子一事的时候,他官位不保回顾家求助,二哥确实帮了他许多……

    他过了会儿才开头道:“我不敢威胁母亲。但是这就是我的意思,我是不想续弦的。您知道纪氏的死,那是我对不住她。我不想再娶妻了……”

    冯氏冷笑:“你如今都要四十了,就这么没有担当?娶不娶妻的话也是随便说的。荣哥儿才十三岁,你还有两个没及笄的庶女。这些事是我和朝姐儿管着。我是半截入土的人了。朝姐儿又要嫁人的,你就是不为自己考虑。那也要为荣哥儿考虑,总不能让你二嫂帮着管吧!”

    “这没有娘的人就是教习不好的,漪姐儿倒是定亲了,那别的三个姐儿怎么办?你这个妻,可不是你任性的一句想不娶就不娶的!”

    顾德昭没想过几个姐儿的事,他觉得娶不娶妻都是自己的事。

    听了冯氏的话,他心里才猛地一惊,想起他长子、庶女来。

    顾德昭才明白为什么朝姐儿对他不信任。他这些事考虑得确实不周全。

    顾德昭是冯氏看大的。他外硬内软的性子冯氏很清楚,她觉得这样挺好,也没想过改变他这个性子。看到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心里是动摇了的。

    冯氏松了口气。

    可惜先前出了程宝芝那样的事,顾德昭对她抵触情绪太大了。不然趁这个时候提出程宝芝的事最合适了,如今只能慢慢来了。

    顾德昭过了会儿才说:“母亲,便是儿子为了几个孩子,要娶继室回来……那也不会是程宝芝。她那样的人,母亲您可别害了我和孩子!”

    冯氏冷冷地道:“母亲把你养这么大,什么时候会害你。谁说的这话。你就回去找谁去,我可没说过这样的话!”顾德昭对程宝芝的抵触,有点超乎她的意料了。

    冯氏这么一否认。顾德昭却不好发作了。

    冯氏又道:“你也别说人家如何,人要相处才能知道深浅。你表妹没有坏心。”

    顾德昭咬牙道:“只要她不嫁给我……我自然会觉得她也是好的!”

    冯氏哼了一声:“……你先下去好好想想再说。下次再这么和母亲说话,可不是这么简单的事了。”男人没个定数,今天不想娶,指不准明天就想了,还是不能逼得太紧了。

    顾德昭才行礼告退。

    冯氏就听到了西梢间传来程宝芝隐约的哭声。她招过茯苓,让她好好去安慰程宝芝。

    她自己懒得费那个功夫了。

    锦朝接到了外祖母的信,这是通州加急送过来的。

    外祖母信中说了徐静宜的事。

    顾锦朝看着一盘散落的棋局细想着,当时纪粲大婚。徐静宜是见过父亲的。

    那个时候,她还觉得徐静宜对父亲有些好感。

    如果父亲非要娶一个继室。那徐静宜应该是十分合适的。她是正三品通政使的女儿,本身也不是个简单的人。不会随便被人拿捏住。而且她前世落成那样的结局,也是被婚姻所累。要是做了父亲的续弦,也不会落到个丈夫死在花柳巷,她自己被人指点,成为街头巷尾饭后谈资的境地……

    却不知道徐家的人会不会同意。

    顾锦朝拿开一页信纸,继续往下看。外祖母说起陈三爷的事。

    青蒲看到自家大小姐愣住了。握着一张信纸久久的没有动作。

    青蒲俯下身小声道:“小姐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妥的?”

    顾锦朝苦笑着摇头:“倒不是……我只是觉得,欠陈三爷的,我恐怕一辈子都还不清了。”

    原来,自己那次落水,是他救的!

    顾锦朝欠陈彦允两命了。但是,陈三爷官至户部尚书,贵为阁老……有什么用得着她还的地方。

    她倒还记得自己当年落水的事,落水的时候她已经意识不清了,不断地往下沉去,然后被人抱住了。这个人不断地在她耳边说话,很柔和很平稳。她记得自己紧紧抓住他的衣袖。

    他纵容地任她抓着。

    顾锦朝不想这个人离开,她那个时候怕的不行了,她就威胁他,不过威胁的话是什么她记不得了。

    她一只以为是府里的那个小厮或者是侍卫,外祖母不想告诉她,她也从来没问过。

    原来是陈彦允。

    竟然是陈彦允。

    前世他救了自己,然后才娶了自己……

    顾锦朝苦笑起来,想起自己原先做的那些事,她觉得自己落到那个下场,真是不冤枉!

    ☆、第一百七十九章:说亲

    父亲很快就回来了。

    锦朝看他脸色郁郁,就知道肯定是和冯氏不欢而散。

    顾德昭见长女看着自己,顿了顿道:“……你祖母说了许多话,想为程宝芝开脱,父亲没有认下来。”他觉得自己这点还是做对了的,因此更有底气了,“父亲是绝对不会娶她做你们的继母的!”

    锦朝便笑了笑,冯氏恐怕也没有逼迫父亲。她也知道越逼父亲越不想娶程宝芝。

    她帮着父亲解了斗篷。

    顾德昭却想了想,又说:“朝姐儿……你觉得有个继母好不好?”

    冯氏肯定会劝说父亲娶继室,顾锦朝不意外,她想听听顾德昭的想法。

    “您这话是怎么说的?”

    顾德昭有些犹豫:“我想为你母亲守制,真是不想续弦。但是你祖母说的话倒也对,现在咱们四房是你帮着操持,你总是要出嫁的。以后让别人来管,别人怎么能尽心呢。荣哥儿还要读书娶亲,你几个庶妹不能没人照料……如果你觉得可以,倒是可以选个身家清白,德行端重的小户姑娘进来……”

    这事要征求长女的看法,他这门继室还真是要为四房考虑,娶谁都无所谓,关键是能照料好四房。

    锦朝想了想说:“父亲是不是怕我抵触继母?”不等顾德昭回答,她就继续说,“我确实也不想您娶继室,我也不想叫另一个女子为母亲。但这些都是孩子气的说法……我心里记着母亲,那是谁都不能替代的。荣哥儿也是,一个称呼而已,您不用担心。”

    她两世为人,心里清清楚楚的。活着的人才是最重要的。

    顾德昭沉默了片刻,锦朝原来早就把这些想明白了。他回来的路上。还一直在想要怎么跟她说这事。他毕竟提前说过不要续弦的。

    顾锦朝问起程宝芝的事:“……祖母可向您说了她的身世?”

    顾德昭点点头,觉得长女简直料事如神。“说过了,我一听就不舒服了。还反问你祖母是不是要把程宝芝许配给我,她却矢口否认了。”

    这也不奇怪。出了那样的事,冯氏还敢把自己的打算说出来才怪。那顾德昭不是更要反感了。

    顾锦朝却若有所思起来,不一会儿就笑了。

    “父亲,这事您别担心了,我有办法了。”锦朝觉得这个办法十分可行,笑着问顾德昭,“父亲,您还记得徐家三小姐吗?”

    ……

    纪吴氏又接到顾锦朝的回信。看完之后却是哈哈大笑。把旁边抱着淳哥儿的刘氏都惊着了。

    她把睡觉的淳哥儿搂紧了些,问道:“……祖母如此高兴,表小姐和您说了什么喜事吗?”

    纪吴氏想想道:“算不得喜事,鬼精灵的东西!”

    随即高声叫了宋妈妈进来,让她赶紧给自己备马车,几盒槽子糕、云片糕,几大盒的响糖,一对大雁。说要去徐家先说项提亲了。

    宋妈妈吓了一大跳:“太夫人,这……咱们是替谁提亲去的?”

    要是为顾德昭,那轮得到她们去提亲吗?不是说冯氏想把自家侄女许配给顾德昭吗。会让她们去徐家提亲?

    纪吴氏只是笑:“快把东西备下了,一会儿你就知道。”

    顾锦朝打的就是先斩后奏的算盘。

    冯氏找了顾德昭说话,希望他续弦。却否认了想把程宝芝许配给他。那顾德昭还不能自己找了?

    不如就托她先去把这门亲事说定了,然后上门去给冯氏说。就说是顾德昭先前跟她提过的,她才找上人家徐三小姐。她又是顾锦朝的外家,插手这事插得名正言顺。

    冯氏就是生气,她就不能发作,说好的亲事怎么能毁呢,这不是打人家徐家的脸吗?人家徐家是什么身份,冯氏可不敢说出这样的话。她只能打落门牙和血吞了。

    只要徐家那边同意了,这事就没有丝毫问题!

    顾锦朝在最后说句话……只能麻烦外祖母姑且做个恶人了。

    纪吴氏觉得这个恶人她很乐意做。她巴不得看到冯氏有气说不出的样子。

    她坐马车去了宛平宽窄胡同徐家,向徐夫人说明了来意。徐夫人也很意外。这样的事怎么是纪吴氏亲自来的?她想了想,接下了东西请纪吴氏吃过晌午。说她们要考虑几日。

    纪吴氏把顾德昭的好说了个遍,自己都觉得过了的时候,才坐着马车回通州了。

    她有过八成的把握,一点都不急。

    徐夫人就和徐老爷商量了。徐老爷想想,觉得这事还十分的靠谱。

    “顾德昭这人我见过,”徐夫人一边帮徐老爷整理官服,一边听他说,“上次山西赈灾,出了不少的力。虽说年近四十了,但是看上去尚且年轻,一表人才的。他夫人死了近一年。身侧也干干净净,平日同僚请他饮酒都不会去。比起什么罗家长子之流,那是好的不得了了。”

    徐夫人有些犹豫:“但毕竟是续弦……”

    徐老爷不赞同:“你觉得静宜就是去给人家做正室,那能做到什么好的吗?我看此事尚可,不过咱们也问问静宜的意思,她要是不同意就罢了。”徐老爷这方面一向开明。

    徐夫人其实是个没有主意的人。平日里做衣裳用什么花样,都要问女儿的意思。在她眼中,丈夫和次女才是主心骨。丈夫都这么说了,要是女儿也同意,那就没什么悬念了。

    徐静宜听后闹了个大红脸,却认真地点了点头:“母亲,这人不坏……”

    徐夫人得了主意,第二天就去了通州回访纪吴氏,并带了女儿的生辰八字。

    纪吴氏去找长春观的道长一合,八字相配!

    她第三天就坐了马车往顾家去了。

    顾锦朝还在和采芙几个做着夏天穿的绫袜,就听说纪吴氏来拜访了。

    锦朝吓了一跳:“……就这么来了?”她写信给外祖母,不是让她谈妥了事情就给自己回信吗?这才三天的功夫,事情就谈妥了?

    外祖母也太雷厉风行了!这直接上门来,肯定已经把事情说好了。

    果然谁都比不上外祖母办事牢靠。

    锦朝让青蒲赶紧拿鞋过来穿了,直奔东跨院而去。

    冯氏还在教程宝芝如何看账目,就听到小丫头来通传:“……纪老夫人过来了,带好些东西来看您!”

    冯氏觉得很奇怪,这又不逢年过节,家里有没有喜事。纪吴氏到这儿来做什么?

    来者是客,冯氏在宴息处见纪吴氏。

    纪吴氏一进来,便走到她面前拉着她的手笑道:“老姐儿,你们顾家吩咐的事,我可算是办妥了!”

    冯氏觉得纪吴氏莫名其妙,纪吴氏这话什么意思?她吩咐什么事纪吴氏就帮着办妥了?

    纪吴氏继续道:“老姐儿是要赖我的辛苦了?给朝姐儿找继母的事办妥了啊,你们老四说他相中了徐家三小姐,说你的意思也是如此。我这不巴巴去人家徐家提亲了吗?人家也答应了,这不,我在来的时候顺带连八字都帮着合了,老姐儿要是不信那,可以再找人合一次!”

    冯氏觉得天打五雷轰!

    纪吴氏说的话她好像每一句都听懂了,但是连起来,那究竟是个什么意思啊?

    她帮顾锦朝找了继母,还把八字都合好了?谁要她去做的这事啊!

    顾德昭说他相中了徐家三小姐?她怎么不知道什么徐家三小姐?她明明就是要让程宝芝嫁给顾德昭,这样四房才在她的掌控中,怎么就和徐家三小姐说亲了?

    冯氏沉着一张脸:“纪老夫人,您还是好生把话说清楚吧,我可没说什么徐三小姐的话!”

    纪吴氏那是风浪里过来的,冯氏这点怒气她都不看在眼里。跟着她的丫头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纪吴氏自顾自地坐下了,不顾冯氏一张黑脸,继续笑道:“宛平徐家的三小姐,不是老姐儿先看好的?她父亲是正三品大员通政司使,她是家里的嫡次女,还有个嫡姐嫁给了平津候家的二少爷。人的品行那也是没得说,徐家书香传世,女孩儿是错不了的……人家徐家已经答应下来了。我这不就来找老姐儿商量了吗?”

    冯氏觉得眼前昏黑,正三品通政司使家的嫡女……

    怎么可能答应嫁给顾德昭做继室呢!

    纪吴氏见冯氏不说话,似乎有些惊讶道:“老姐儿,你这该不会是想反悔吧?人家徐家也是宛平头几个的世家。这亲事,可是顾德昭看准了才跟我说的,我跑前跑后几天才忙下来……”

    冯氏听了这句话,想甩脸都不好甩,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心里已经把纪吴氏骂个遍了。鬼才想让她去跑!谁说过什么要娶徐家三小姐的话!

    她还要先冷静下来,想想该怎么办。纪吴氏去说的亲,那能对她有好处吗?她从江西来的侄女怎么办?纪吴氏这么热情,肯定有古怪!

    她沉着一张脸,让茯苓赶紧去叫顾德昭过来。随后问纪吴氏:“纪老夫人,这门亲事我可没说过话。你给我说说,徐家三小姐既然是通政使的嫡女,怎么会答应给老四做续弦?”

    她心里希望这徐三小姐有点什么病,不然她真是找不大说法推脱这门亲事了。

    毕竟纪吴氏已经说定了,对方身家一点不差。她们这边要是说出后悔的话,还不被人家记恨了!

    ☆、第一百八十章:认下

    纪吴氏喝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说:“这徐家小姐啊……那就是通政使的嫡次女……”

    冯氏额头直跳,“纪老夫人!这个我知道了,我是想问你,这亲事是怎么谈成的?”

    纪吴氏瞥了她一眼:“老姐儿莫急,我这不是正要说吗。这徐家三小姐啊。性子贤良温恭,人虽说不是顶漂亮,那也是长得干干净净的,体健貌端。这些您不都相看好了吗,怎么还反过来问我呢?”

    冯氏忍了好久,才终于说:“请纪老夫人在宴息处小坐,老身有事先去片刻。”

    纪吴氏笑眯眯地道‘无碍’。

    冯氏回了西次间后找了许嬷嬷过来,问她这徐家三小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许嬷嬷这些一向打听得好:“太夫人,这徐三小姐说起来也是不错。只是年纪大了点,如今已快二十了……听说是早些年太挑拣,人又长得一般,不就剩下了。现在年龄大了更是不好嫁了。”

    冯氏皱了皱眉,年龄大了却也不算大事。顾德昭这还是续弦呢,恐怕不好推脱。而且也不能推脱……!

    冯氏想起来就恨得咬牙切齿。

    徐家肯定和纪家有关系,这事背后要是没个人算计着,她是不信的!谁要她纪吴氏多事去给顾德昭说亲,还说是听了她的吩咐……

    顾德昭听了冯氏的召见,很快就到了东跨院。刚进西次间行了礼,就被冯氏厉声道:“你给我说清楚!徐家三小姐是怎么回事!”

    顾德昭觉得莫名其妙,拱手道:“母亲,什么徐家三小姐,儿子怎么听不明白?”

    冯氏气得手指尖都在抖,声音更冷了:“你那好丈母娘。连亲事都给你说好了,你有不知道的?”

    顾德昭还是不明白。

    旁边许嬷嬷低声三言两语,才向顾德昭解释了纪吴氏上门说亲的事。

    顾德昭随即解释道:“母亲。您可是误会了。您上次说了之后,我这不就回去细想了吗。既然是选个妥帖的照顾着四方。我就想了许久,才想到了徐三小姐,我们当年在纪家吃酒的时候曾有一面之缘。刚好岳母与徐夫人是旧相识,我就问了几句。岳母应该是听了我的话,才去徐家说亲的。”

    冯氏冷冷地看着他道:“这么大的事,你连商量都没和我商量,就巴巴跑去和纪吴氏说了?背着我连亲事都说好了,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你啊!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顾德昭也十分委屈:“母亲。这事我也不清楚啊!我只是问了岳母几句,心想着等事情定了才跟你说,谁知道岳母听岔了,以为这是咱们的意思,就去把亲事定下来了呢。”

    冯氏听着血一阵阵往头顶冲,顾德昭这是踢皮球呢!纪吴氏把说辞推到他身上,他又推到纪吴氏身上,两个人都和她打马虎眼,把责任撇得干干净净!她忍不住骂道:“这事能有说不清楚的!老四你没良心啊,合着纪吴氏算计我们顾家!你明明知道我相中了人。就是不满意我老婆子是不是……”

    顾德昭更觉得莫名其妙了:“母亲,您这话怎么说,您相中了谁啊……岳母把亲事说定了。这不该是好事一件吗,我怎么看您样子并不高兴啊?”

    冯氏差点背过气去!

    过了好久,她才深吸了口气。对啊,她相中了谁,她在顾德昭面前矢口否认要把程宝芝许配给他,又劝他还是娶一门继室好。人家回去就相中了徐三小姐,除了年龄大点,样样都没得挑。这亲事说定了她该高兴啊,还要谢过纪吴氏才好。毕竟人家不计前嫌。帮着顾德昭说好了亲……

    冯氏从来没这么憋屈过,准备好的话一句都说不出来。

    她能说什么。她没有训斥顾德昭的借口,她唯一能做的只是去给人家纪吴氏道谢。然后把这门亲事认下来。

    她要是以纪吴氏听错了为由。去徐家退亲。这笑话可就闹大了,徐家和顾家肯定也从此结梁子,人家徐老爷堂堂通政司使,她们也不能得罪。

    顾德昭见冯氏不说话,就继续道:“这事也是儿子做得不妥当,没提前告知母亲一声。不过既然岳母已经说定了,咱们这事恐怕也反悔不得,我看不如就这么定下来吧……”

    冯氏抬眼看他。

    ……

    顾德昭走之后,冯氏摔了个她最喜欢的白釉青瓷菊梅茶杯。过了好久才让茯苓过来,语气阴沉地道:“……去请纪吴氏过来。”

    顾锦朝到了东跨院,却在外面徘徊了一会儿才走进去。

    丫头婆子媳妇们站在中堂外面,垂着头看鞋面,大气都不敢出。

    伺候纪吴氏的宋妈妈朝她走过来,笑着低声道:“表小姐……都办妥了。太夫人正在里头和顾老夫人说话呢,一会儿就出来了。”

    顾锦朝心里松了口气,有外祖母在,果然什么事都不用她来操心。

    一会儿后纪吴氏笑着从西次间出来,说冯氏称病不见人了。

    顾锦朝携着纪吴氏回了妍绣堂,好生谢了她一番。纪吴氏就捏捏她的鼻子:“你欠外祖母的多着呢,这点事不用谢!”

    丫头摆了茶点上来,纪吴氏就和她说自己是如何气冯氏的,冯氏生气得青筋都蹦出来了那都要忍着,最后还谢过了她。锦朝听着就笑了笑:“……这事还是多亏外祖母了,父亲的婚事,您和祖母说妥了?”

    纪吴氏点了点头:“我们先商量了,就请定国公樊老夫人做正式的媒人去提亲,两方先把事情定下来。成亲就等你父亲五月除服之后。”

    顾锦朝想了许久,却叹了口气:“虽说徐三小姐嫁进来总是好的,但我想到母亲,心里却还放不下……”但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总比冯氏选个程宝芝之流的当她的继母好。

    纪吴氏握着锦朝的手,轻声道:“静宜这孩子重情义,心性又好。要是嫁给罗家长子恐怕给耽搁了,她是个十分成熟,拿得稳的人。要是你以后出嫁了,有她在四房,冯氏不能把你几个弟妹怎么着了。”她想到纪氏的死,也恨顾德昭恨得不得了,更希望他要悔恨而终才解气!但是这些话却不能对锦朝说。

    锦朝也是在外祖母面前才能说这样的话了。她回握着纪吴氏的手,笑道:“锦朝心里都明白。”

    纪吴氏就笑了笑:“行了,只要不是冯氏那侄女嫁进来就好。刚我还看了那程宝芝一眼,着实是个寒碜的,手腕上戴了好几个镯子,也不怕压坏了……”又说,“你这丫头也鬼精灵的,竟然想到这样的主意,冯氏这些才是有苦说不出了!”

    两外祖孙说了会儿话,纪吴氏在通州却还有事,先坐了马车回去。

    到了傍晚,东跨院来人传话,冯氏让顾锦朝去一趟。

    顾锦朝换了件厚实的冬袄去东跨院,眼见着不仅她来了,四房的几个妹妹都在,二夫人正坐在冯氏身边,五夫人怀抱着熟睡的十一小姐一边轻轻拍着,一边和二夫人说话。

    程宝芝站在冯氏的另一侧,双眼通红。

    顾锦朝看到她头上少了一支惯戴的点翠鎏金步摇,脸色也憔悴了许多。

    冯氏指了绣墩让她坐下,面色淡淡看不出喜悲,数着手里的佛珠说:“朝姐儿知道,你外祖母下午来过了。她给你父亲说了一门亲事,是通政司使徐家的三小姐,以后嫁进来,就是你们姐几个的继母了。你们心里要准备着,等你们父亲五月除服,亲事就定在六月份……”

    顾澜微有惊讶,看了程宝芝一眼。顾汐和顾漪却看向顾锦朝,长姐才是她们的主心骨。

    程宝芝咬着唇不说话,眼泪却先流下来了。

    冯氏就当没有看到,盯着顾锦朝继续说:“朝姐儿,你是四房嫡女,凡事你要多担待着。几日后祖母就要去相看徐家三小姐,你和妹妹们说道说道,继母进门可要恭敬着,不能冲撞了……”

    她希望从顾锦朝的脸色中看出端倪,偏偏顾锦朝只在刚开始露出惊讶的情绪,却恭恭敬敬地应了诺,仿佛她也什么都不知道一样。也没有因为她的话而觉得伤心愤怒。

    冯氏一拳打在棉花上,心里更觉得疑惑了。纪吴氏突然为顾德昭说好了亲事,当中肯定没这么简单。就算是纪吴氏帮衬的,但顾锦朝要是没在其中出谋划策,她一点都不信。

    冯氏不由得想起顾怜及笄那时,她想要顾锦朝为顾怜顶错,顾锦朝以死相逼的情景。

    ……她这个孙女,那还真不是一般人啊!

    顾锦朝知道冯氏怀疑自己,但是这事情顺理成章,冯氏就是怀疑也没有用。

    她不慌不忙地应对着冯氏的话。

    冯氏吩咐完也觉得累得很,让众人都回去了。

    人走之后,程宝芝却跪下来,抱住冯氏的腿哭道:“姨母,您这样决定了,宝芝该如何是好啊……”冯氏突然另外给顾德昭定下亲事,于她来说无疑是晴天霹雳。在此之前,她甚至已经做好打算,等她嫁给顾德昭,成为了顾家的夫人,要做些什么事了。样样都是美好的,怎么如今,煮熟的鸭子就要飞了啊!

    冯氏让她万里迢迢从江西过来,却让顾德昭另娶她人,这不是耍她吗?

    她才不甘心那!

    ☆、第一百八十一章:走人

    冯氏冷冷地瞥下眼皮,面无表情地看着程宝芝。过了好久才说:“你还有脸哭,要不是你做的蠢事,至于落到这般田地吗?”连累她也没脸没皮的。

    这个侄女,还真是没选好啊!

    程宝芝愣了愣,眼泪更加汹涌了:“姨母——您可是我的亲姨母啊!咱们这样的情谊,你不能就这么放下我不管啊,三姐说过,您和我母亲可是最要好的人啊……”

    冯氏不耐烦地闭上眼睛。这样蠢笨的人,嫁进来也压不住四房。

    嫡亲妹妹都去了这么多年了,鬼才记得她的什么情谊!她早嫁为顾家人,和冯家来往更少,程宝芝还期盼她能大发慈悲不成?

    冯氏淡淡地说:“你想进门也行,在顾家等着徐三小姐进门,她同意了就可以让顾德昭纳你为妾,或者先收做通房,等你生了儿子抬姨娘,你自己选吧。”

    程宝芝终于停下哭嚎,茫然地看着冯氏。

    姨娘……父亲有五个姨娘,在她的继母面前大气都不敢喘。继母想怎么收拾她们就怎么收拾她们,三姨娘生下的女儿,让继母养着,不出一个月就死了,父亲问都没问过……

    程宝芝觉得心里一阵阵的冒寒气,她喃喃地道:“我不做姨娘,我要做就做正室,不做姨娘……”

    等人家徐三小姐进门了,她在这里尴尬地住着,算怎么回事啊。到时候全府的人都要笑话她。

    恬不知耻地赖在人家家里,就想赔了男的做小……

    冯氏不想再和程宝芝说话了,她招手让许嬷嬷过来,跟她说:“程小姐明日就回江西,你帮着收拾行李,给二十两银子的仪程。程小姐那里还有些用不着的首饰。一并收回来吧。”

    许嬷嬷笑着应诺,带着两个婆子去了程宝芝住的厢房。程宝芝忙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追出去。

    两个婆子乱翻她的东西。佩环吓得缩在一边不敢说话。程宝芝厉声喝她们:“那对南海珠子明明是我的东西……镯子也是我的!你们这些狗东西,是不是想欺负我啊。狗眼看人低……别拿我的紫瑛手串!”她从婆子手里抢回东西,牢牢地抱着自己怀里,又狠狠地看了佩环一眼,想让她上来帮忙。

    冯氏听得头疼。让小丫头去传话:“算了,那点东西让她带走吧!再这么闹下去,我可丢不起这个人。”

    再怎么贪,也不能贪到不要脸的地步。冯氏突然有点庆幸程宝芝没有嫁进来。

    程宝芝第二天就被送出去了顾家,一路上哭哭啼啼的伤心不已。

    顾锦朝让采芙送了一盒茶点过去:“……算是我们送过人家表姑了。”

    顾家的人连送都没人去送。

    顾德昭的亲事定下来后已经是二月初了。乍暖还寒的时候。

    再有一月顾怜就要成亲了,冯氏因程宝芝的事心中郁结,本想着顾怜的亲事要好好操办,姚家却派人过来送了信,说姚文秀的姑奶奶去了,他要守制三个月,想把婚期推到六月去。

    冯氏觉得不好,跟二夫人说:“六月老四续弦,本来一年内府中就不宜两次喜事,放在同一月就更不好了。”让人又给姚家回话。说把亲事推到八月去。

    顾怜盼了这么久,自己都开始绣成亲用的帕子鞋袜了,却听到婚期要推迟半年。很是不高兴。伺候她的丫头犯了小错,就被罚跪了整整一个下午。

    顾澜去劝了顾怜两句,她生着闷气也不想理人,反倒是顾澜自己呛了一肚子的气。顾澜回到书房后想了很久,让木槿拿信纸过来,淡淡地道:“……姚公子这个姑奶奶,听说是从小带着他的,感情十分的好。他因姑奶奶守制,顾怜闷闷不乐。我总要安慰人家姚公子几句。”

    木槿小声道:“……上次太夫人说了,姚公子的香露就不递进来了。奴婢还以为您就不和姚公子来往了呢……”姚文秀可是和顾怜定亲了。小姐这样行径要是被人发现了,她们恐怕没脸活下去了。

    她望着自己的小姐。自从顾怜及笄之后,小姐人就开始瘦了,如今看上去。她脸如莹玉般柔嫩,瘦削尖尖的下巴,一汪春水般柔和的眼眸,颜色更甚从前几分。

    木槿也心痛她们小姐,明明容貌心性强过顾怜数倍,偏偏是个不得宠的庶女……

    顾澜也知道,她心里明白的很。她这样和姚文秀私下往来,被冯氏发现了可不得了。

    毕竟,顾怜的婚事是老太太最大的软肋。

    顾澜笑了笑:“你看顾锦朝如何,她厉害着吧?再怎么厉害她也是个闺阁女子,要受到冯氏的辖制,冯氏真的把她许给王瓒了,她敢说个不字吗?顾锦朝都是如此,更何况我了。”宋夫人如今不常往顾家来了,冯氏就更不看重她了,以后要是嫁人,肯定是随便许了……

    不管对方是个什么样的人,只要对她冯氏有利,她就什么都做得出来。

    顾澜继续道:“我不想受她摆布!我自己总要谋划着……以后让她们都瞧瞧,我也是能扬眉吐气的!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怕这怕那的我们还有什么活路。”

    她把信递给木槿,让她随着给宋夫人的信一起递出去。

    顾锦朝也听说了婚期延迟的事。

    她如常给冯氏晨昏定省,就当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户部侍郎的位置却还没有定下来,顾德昭最近越发的晚归。年初要春耕了,山西灾情缓解,这一年的赋税却是收不上来了,不仅如此,陈大人还上了奏章,减了山西两年的徭役赋税。

    天色微黑,顾德昭刚从六部衙门出来,同僚度支郎中汪昱和他说着话。

    “……袁大人这一死可不得了,说是因治理山西灾情过劳而卒。皇上追封了个太子太师,御赐了功德牌坊……就立在袁大人老家蓟州。我看这也算是死得其所,山西的百姓如今还给他修了祠堂。”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