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又弹来一条,简单粗暴地加码,【每分每秒都想见你。】

    温晚凝眼角弯起,这才满意。

    只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提台上的事,她先耐不住,像是从高中校门口堵人的怪姐姐,【听见我刚刚对你说的话了吗?】

    凌野:【录了。】

    温晚凝失笑:【你是什么朝代来的幼儿园家长,那么多镜头在拍,回放一抓一大把。】

    凌野:【不一样。】

    温晚凝:【哪里不一样?】

    凌野:【不知道,自己录的才像真的。】

    世界上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男孩子。

    前脚她还被看台上的一瞥迷住,觉得他英俊又可靠,耀眼得像一颗独属于她的星星。

    后脚就被这个傻子的神经质发言逗笑。

    她心脏团成一蓬棉花糖,咬一口就软塌塌地陷下去,【所以你听完什么感想?】

    凌野:【开始相信奇迹了。】

    他好狡猾。

    温晚凝抑制不住地勾唇:【上学的时候没人教你?写答案的时候不能抄题干。】

    对面又发来一个“嗯”。

    然后是第二次的明知故犯,情意绵绵。

    【谢谢你出现,姐姐。】

    【谢谢你,重新让我找到你。】

    【第175章

    终章:春山喧】

    典礼结束后。

    温晚凝的获奖感言被从不同角度拆分,横扫各大平台的热搜。

    与之一同被讨论的,有《春夜》的大获全胜,有她出道十年来跌宕起伏的演艺经历。

    而最大的狂欢,则留给了语温作野的cp粉。

    两人隔着璀璨灯影遥相对视的画面,氛围与宿命感拉满,截图和短视频被转发了无数次,热议经久不散。

    与此同时。

    离开了众人视线,温晚凝正坐在凌野的车上。

    从麦礼文那继承来的老毛病,应酬酒会能逃则逃,只想早点回家。

    申城冬天的风不硬,但湿湿绵绵地,直往骨头缝里钻,她漂亮的礼服和细高跟根本顶不住。

    凌野知道她怕冷,在车上提前备了大羽绒服和雪地靴,毛茸茸地,把她紧绷了一晚的手臂和足弓暖着。

    车子贴着礼堂后方前行,靠近红毯。

    演员们和观众已经陆续散去,按理说早就应该有工作人员来收拾布景了,但奇怪的是,一整条路都没什么人。

    连灯都没亮几盏,还是靠着车子开过时的那点光,她才勉强辨认出自己在哪,不至于怀疑职业赛车手的记路能力。

    就这么慢悠悠开到道路中段,车轮前端突然咯吱一声。

    声音不大。

    闷闷的,像极了在在北方踩雪,就是时间地点一个都不对。

    谨慎起见,温晚凝还是赶紧扭头,“先停一停,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凌野拧钥匙熄火,“车好像坏了。”

    八位数的顶配AMG,质量也不过如此。

    温晚凝不怎么懂车,看着那一排精密的仪表盘由亮转暗,一下子都不知该说什么好。

    有凌野在,她慌倒是不至于慌。

    只是一瞬间觉得……

    这场面有些似曾相识。

    冷出哈气的冬夜,不知通往何方的小路,路灯隔一段灭一盏,车突然抛了锚。

    只差一场大雪。

    只是她当初好不容易才盼来的天降救星,已经在身边。

    车里车外漆黑一片,她突然被这个巧合搞得有点想笑。

    身边人却像是并没想这么多,黑暗里看不清神色,只能隐隐瞥见他凑近的侧脸,长直的睫毛垂下,被月光映得银绒绒的。

    “我去看看。”

    凌野打开车门锁,伸手帮她把安全带解开,“车里面现在不太安全,你先下来等我一会,很快。”

    刚才还觉得联想得有点勉强,现在怎么越来越像了。

    温晚凝难以自制地笑出声,不做他想,拉开门下去。

    她向外面迈了几步。

    雪地靴底传来的触感松软,窸窸窣窣。

    她又试着跺了跺脚,难以置信地弯下腰,伸手摸了摸。

    蓬松如沙的,冰凉的,捻一捻会融化的。

    ……真的雪。

    在这个晴朗的南方冬夜,悄悄落满了整条红毯的雪。

    温晚凝简直要怀疑自己在做梦。

    刚想凭本能打开手电筒,看得更清楚些,就听见凌野在身后喊她,声音里有些几不可察的紧张。

    “姐姐。”

    他的脚步声很缓,像是往她身边又靠近了一些,最后停住。

    “嗯?”温晚凝转身。

    还未来得及应声,就见几道晃眼的弧线划破夜空,仿佛一盒擦亮的火柴。

    星星点点的光升到最高,黯淡下去,瞬间炸成了片片硕大的明蓝色雪花,在空中停滞片刻,落下的光雨如流星,将浦江上空的天幕映得一片通明。

    烟火是天上的雪。

    不知不觉开始在身边落下的,是将爱人送到她身边的雪。

    她怔怔地抬起头,大脑一片空白,在纷扬飘落的冰晶里,看着红毯两侧的高大梧桐亮起,闪烁的银灯层层叠叠,向远方蔓延着,直到视野尽头。

    像大雪落满了枝桠,目光所及之处,皆是一片耀眼的银装素裹。

    江边的行人,往来的车辆,场外还未来得及散去的粉丝都注意到了这里的动静,围墙内外传来此起彼伏的惊呼,甚至还有人在笑着喊她的名字——

    温晚凝这才发现,原来树下一直都有人在。

    都是些熟悉的面孔。

    何塞、魏应淮、不知道从哪儿窜出来的温璟、刚给她颁过奖的姜芸老师,好久不见的乔梨和仙姨,还有一群在这些年里陪着她走过低谷期的圈内外好友。

    工作室的小姑娘们被周芙和阮佳带着,激动得魂不守舍,互相攥着手探头探脑,仿佛一群兴奋的企鹅。

    戚酒酒则是明显有点心虚。

    在她看过来时,连连用手挡了好几次脸,浑身都写着“和我无关”。

    而在几米之外,在象征着一切起点的凛冬深处,凌野又向她靠近了一步。

    温晚凝心头猛然一跳,呼吸的节奏已经乱了,喉间止不住地酸涩,眼眶被涌出的水意烫得刺痛。

    她知道凌野要做什么了。

    一帧帧,一幕幕,那些与他共度的点点滴滴重新变得无比清晰,随着越来越快的心跳,飞快地划过她的脑海。

    好像人的记忆就是这样,在她自以为健忘的许多年里,也悄悄做了存档。

    让她即便跨过漫长岁月,也仍能回想起,命运齿轮最初转动的那一声细响。

    而不同的是,凌野早已从那个单薄沉默的少年,变成如今值得依赖的青年,肩头落满了雪,单膝跪在她面前。

    围观的人嚎得热闹非凡,戚酒酒没催两声已经受不了了,低着头狂抹眼泪。

    漫天烟火之下,一切的喧闹都像被过滤掉了。

    她只看得见面前的凌野。

    还是像初见时那样,沉静挺拔如白桦,长睫毛上挂着冰霜。

    内敛到有些笨拙,像是认认真真准备了许多话,却又因为平日里的寡言无从开口,唯有一双眼专注地看着她,眼底的情意足以将人灼伤。

    他神情看上去还算淡定,可眼眶和侧颈都是红的,一双薄唇张合了好几次,还是没出声。

    “张嘴啊哥!愣在那干什么呢!”

    何塞急得在一边上蹿下跳,“姐姐还是老婆你自己选,这辈子就算只剩一句话的余额,也得在今天用了!”

    他这边还没撺掇完。

    阮佳那边看见温晚凝已经有要伸手的势头,又开始忙着阻拦,“温老师不行——”

    一片哄笑之中,温晚凝嘴唇抿高,抬手压了压眼角。

    她看着凌野的喉结很轻地滚了滚,再抬头时,打开靛青色丝绒的珠宝盒,将那枚大得夸张的钻石戒指捧在她面前。

    每一个切面都在熠熠闪烁。

    像他那颗毫无保留的,赤诚的心。

    “和我结婚好吗?”

    凌野的声音有些哑,却足够清晰,让她抑制了一晚上的情绪瞬间失控,泪水顺着脸颊滚落。

    “想了多久了。”她嗓音发颤,很轻地摸了摸他发烫的脸。

    “没有很久。”

    凌野望向她,“从十九岁之后。”

    这个时间早得让她心惊。

    天知道,她所期待的最久远回答,不过也只是几个月之前。

    “这么晚啊,”她眼里含着泪,佯做失望,“我还以为是从遇见我的那天。”

    凌野闻言顿了顿。

    再开口时,竟有些少年的腼腆,“那时候还没敢想。”

    许多朋友都在拍,但她已经顾不上自己的表情漂不漂亮。

    谁能拒绝这样的凌野。

    她放任自己去做跌入爱河的小女孩,柔软而无畏,将无数个明天交付给一场大雪。

    “……答应你了。”温晚凝深吸一口气,向他伸出被泪水浸湿的手。

    灯火如梦。

    凌野跪在原地,将那枚戒指戴上她的无名指,缓缓推到底。

    焰火映亮钻石的刹那。

    像是许多年前,她笑着回头,向他看来的那一眼。

    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一天。

    仿佛看不到尽头的凛冬,竟也会因为春天一瞬的垂怜,漫山喧腾。

    【番外

    亲爱的小孩(上)】

    从记事以来,凌野一直比同龄人安静许多。

    哭的次数屈指可数,也不会撒欢大笑。

    手套破了洞,干活的手冻疮叠水泡,跌青了摔疼了,掌心破了皮,咬咬牙就过去了。

    糖葫芦咬第一口,硬脆的糖壳化在嘴里,心里是甜的,第一反应却是无措。

    倒不是他生来老成。

    只是苦难太早压上他的肩,日子一长就成了寄生的菟丝子,忘不了也扔不掉,只能就这样背着,任其抽干少年的欢喜和稚拙。

    一切都隔了层毛玻璃。

    双亲过世后,凌野有时候甚至会怀疑,这两个人是否真的存在过,不然为什么他每天都拼命地回忆,他们的样子还是褪了色。

    像两尊太阳下的雪人,一天比一天模糊瘦小,伸手抱一下,就化得更多一些。

    到头来,只剩一些怎么都连贯不起来的画面——

    最后几年,家里小饭馆开业,炸得满地红的长挂鞭。

    枕头边掉了漆的奥特曼,鲜艳的小花丝巾,正月里热热闹闹的灯会,循环着“恭喜发财”的县城商场。

    他在中间被父母攥着手,等走回家了,一手沾了烟味,一手是雪花膏的甜香。

    填补记忆空隙的,是父亲留给他的那辆车。

    早年间国内拉力赛没什么热度,车手的收入勉强糊口。

    凌彻伤退后,回乡做了大货车司机,多凶险的路段都愿意接,多急的时效都满口答应,几乎全年无休,俭省到不能再俭省,只为能快点攒下钱。

    母亲怕他路上犯困,尽量跟着,一离家就是大半个月。

    凌野跟他们长时间共处的机会不多。

    除了年节,有印象的几次见面,都是在路上。

    八岁时,他跟着父亲出长途,返程路过百公里外的春城。

    盛夏天,蝉声吵得人头晕。卡丁车场的铁栏杆外,最后两口冰棍淌了凌野一袖管,黏糊糊的,怎么舔胳膊肘都带点甜味儿。

    双人座的亲子车,凌野稚嫩的掌心全是汗,黑眼睛亮晶晶的,兴奋地扭着脸,一会儿看看车头新漆的发车线,一会儿看看身旁吹口哨逗他的父亲。

    凌彻想哄他高兴,忍着旧伤把油门踩得轰鸣,三两圈开下来,速度越来越快,轮胎侧漂移的声响锋利,似能划破黯淡的人生。

    一张入场票能开五分钟。

    太阳落山时,父亲的钱包换成了一摞厚厚的票,塞满了凌野的裤兜。

    他的脸在头盔里闷得通红,未曾体验过的风将那颗小小的心脏吹轻了,战栗着欢腾着,打着旋往天上飞。

    场地七点关门,那天赶上卡丁车俱乐部的孩子训练,提前一小时清场。

    大喇叭吱吱响,老板喊了好几声,凌野没舍得走,顶着满头的汗扒在栏杆上,看那群同龄人亮闪闪的新头盔,闻着机油味和火烫的沥青发痴。

    凌野从不伸手要什么。

    过年凌彻带回来的俄罗斯巧克力,一板十六块,他宝贝得不行,怕放屋里烤化了,咸菜缸边拿砖垒个坑藏着,上学放学,小心地巡视一遍又一遍。

    巧克力留着吃,能从雪窝子里吃到开春。

    但兜里的一叠入场券,撕过就失效了,成了满地的鞭炮壳,热闹后只剩寂寞。

    卡丁车场最后一盏灯灭了。

    父亲喊他走,凌野应了声好,身子转回过来了,脚却像生了根似地拔不出来。

    他留恋这里,又怕自己的留恋成了家里的负担,趁着系鞋带低头吸鼻子,咬着牙把眼泪憋了回去。

    凌彻不催他,在他身边猛吸了一口烟。

    十块一包的红塔山,火星子明明灭灭,映得眼底也是红的。

    从春城回家后,日子该怎么过还是怎么过。

    本以为是一辈子就见一次的世面,结果凌野那年生日,父亲神神秘秘的,不知从哪拉回了辆二手卡丁车。

    拖车找朋友借,装卸自己来,坏了的零件全换一遍。新轮胎用不起,就去大赛车场捡人家俱乐部剩下的,蹭得满手都是黏黑的机油。

    拧动钥匙,引擎发动的第一下,浓烟呛得一家人咳嗽。

    凌野第一次像个真正的孩子,咧嘴笑出声。

    他被过量的幸福和愧疚冲得发晕,一边笑,眼泪一边止不住地往外淌。

    咸咸热热的,湿透了他自己的袖管,又抱着腿去蹭凌彻的,头顶罩下一双脏手,一通乱揉,“车是破了点,我儿子不比别人差”。

    林区哪有什么像样的赛道,可最不缺的就是辽阔的荒原,悄悄搭个简陋的场地不算难事。

    凌彻没指望他真能开出什么名堂,什么都教。

    刹车点怎么找。

    下雨了下雪了,路滑怎么过弯。

    千斤顶和各种螺丝刀起子怎么用,大寒天抛锚了怎么救,出大车半夜碰上有人偷油,怎么打架不留痕迹又最疼。

    血缘是种说不清的庇佑,带来天赋,和无数难以用经验解释的本能。

    凌野的进步速度堪称惊人。

    寒冬酷暑,放学从仙姨家蹭完饭,回出租屋的路上,他会捏着兜里的小钥匙一路骑车到后山,坐进他最昂贵的玩具,闭上眼听引擎燃动的第一声响。

    窗外的风声不再凛冽,烈日不再晃眼。

    是凌彻跟他说过的塔克拉玛干,是大漠胡杨,灿灿澄金一眼望不到头,尽是闪光的希望。

    再过十年会怎样。

    凌野偶尔也会在日记里幻想。

    那时候他就是大人了,撞了大运的话,一路过关斩将,当上真正的赛车手,运气差一点,就好好读书。

    他相信天道酬勤,只要好好努力,就一定能带着父母去大城市安家,过上好日子。

    记忆的断层是在十二岁那年。

    G331-111国道,他坐在大车的副驾驶,陪父亲走过许多次。

    从黑河到十八站,从十八站到漠河,再从漠河到加格达奇,一千两百公里林海,进大兴安岭唯一的路。

    谁都没想到,那天车上拉的的灭火器会碰撞起火。

    爆炸的一瞬间,凌彻本能地将他死死罩在身下,另一只手在爆燃的火光里,徒劳地伸向车座后方。

    长途大货车都有的后排卧铺,他年轻的母亲穿着新买的漂亮大衣,睡得正香。

    半个月后回家,妇联的干部抱着他肩膀哭。

    凌野恍惚地坐在后座中间,怀里紧紧抱着简陋的骨灰坛,纱布遮了他视线,耳朵嗡嗡疼,脑袋混沌。

    外面是哪儿。

    过漠河了没。

    母亲睡着前还在说,过了漠河,就快到家了。

    【番外

    亲爱的小孩(中)】

    车上有导航,隔一段亮一亮,没声。

    听不见也好,凌野想。

    只要听不见,就不用再理那些喋喋不休的记者,表面怜悯,说出来的话却像刀子,逼着他一遍遍回到那个山崖下的车厢里。

    那天太冷了。

    浓烟往上走,大雪向下落。

    身上的凌彻像是扭曲的盔甲,一边胳膊护着他的头,怕自己撒了手,捏得他骨头断了似的疼。

    背后的棉服和皮肤都焦了,滚热的血水淌了年幼的凌野一脖子,转瞬凝成了冰。

    凌彻总开玩笑说他还没长大,男子汉之间的谈话为时尚早。

    只在逢年过节喝多的时候,偶尔自嘲两句,说他人生前三十年懦弱又没用,连累了老婆儿子一起吃苦,到头来谁也没护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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