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都说凉州侯傲慢跋扈,不敬天子,事?实果然如此,自己是陛下亲派的使者?,代表的是陛下的脸面,他都竟敢如此怠慢。

    凉州侯跨出军帐,嘴角扯起一抹冷笑,五指狠狠捏着帛书,五万,皇帝还真敢想。

    不过,他最终还是叫来公孙卯,让他替自己修书一封送回长安,向皇帝说明凉州现在的情况。

    -

    张乾带着凉州军直奔中卫时,怎么?也没料到梁军已经失守了,连失中卫、永康、中宁三城。

    这三座城池去年就被?匈奴破了一次,城内几乎没有活人?,夺回后朝廷派了守军过来,钱忠确实在努力修补城墙,还从海原、固原征调民夫,可面对十万匈奴铁骑,区区三万守军如何能抵挡。

    于是,张乾带来的凉州军陷入了十分窘迫的境地。

    就算他按照计划绕后偷袭匈奴,人?数太少?也不能重创匈奴大军。

    张乾没有冒进,不停派出斥候,两?日后,终于收到了个好消息,朝廷的援军要到了。

    既如此,张乾跟手下的谋臣商议过,决定联合援军前后夹击匈奴。

    他给何炀去了信,带着人?马小心?绕到匈奴背后。

    何炀收到张乾的来信,叫来周泓和底下的人?,众人?商议一番,都认为?这个计策可行,于是回信约定了时间?。

    是夜,四下漆黑一片,安静的原野上,匈奴大营背后突然出现敌军,匈奴人?大乱,凉州军一鼓作气夺回了永康县。

    另一边,何炀、周泓也各自带着兵马对中卫、中宁发动了突袭。

    他们本以为?能成功,结果匈奴人?的悍勇远远超出了他们的想象。

    乌达鞮侯很快反应过来,梁军主动偷袭,他不仅不生气,金绿色的瞳孔反而绽出兴奋的神?采,来得?好啊,他就怕这些汉人?当缩头乌龟躲在壳子里不出来,只要出了壳,还不是任自己宰杀的肥肉。

    梁国士兵何尝与匈奴人?交过手,甫一照面便被?对方气势所慑,又见匈奴马膘体?壮,块头几乎是他们两?倍大,刀锋沾血,顿时吓破了胆。

    于是,原本计划的两?面夹击,梁军这边竟支撑不住先败了。

    “大将军,伤亡太重,继续下去的话,底下的将士要顶不住了,要不还是先撤回固原吧。”

    “大将军,将士们要是全折在这里,我们就更没希望夺回城池了,不如退守固原从长计议。”

    周围的人?都在劝,何炀犹豫片刻,最终同意了。

    援军退守固原,然而,刚刚攻下永康县的张乾还不知道这一切,一直到城池被?匈奴大军围困,匈奴人?嚣张地朝他喊话:“汉t?人?援军已经被?可汗打?得?屁滚尿流跑回老巢去了,你们凉州军被?抛弃了哈哈哈。”

    张乾猛地瞪大了眼,一拳砸到了城墙上,骨节处血流如涌。

    城墙先后历经三次攻城之战早已残破不堪,匈奴又倍数于己方,凉州军拼尽全力才勉强守住城池。

    城池是守住了,可这一战却?败了。

    凉州军被?围困在永康,犹如一座孤岛,尤其,城内的物资也快消耗殆尽了。

    何炀退守固原,周泓找了过来,“我们退军了,凉州军怎么?办?”

    何炀一时答不上话,面色羞愧。

    他手下的谋臣却?道:“大将军也是无奈之举。”

    何炀是大将军,所有人?都要听他军令,再说现在已经撤军了,继续争执也没用,周泓只好带着一肚子气离开了。

    又过了数日,赵卞的援军也到了固原。

    按理说十万大军固守城池,怎么?也能将场面僵持下去,然而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仅仅一个月时间?,乌达鞮侯就攻下了固原,一路长驱直入,直逼萧关。

    梁军幸存不到一半,现在退守的萧关也岌岌可危。

    萧关是长安西面的门户,萧关若破则长安危矣。

    消息传回长安,再次激起千层浪,士族人?心?惶惶,甚至有人?开始收拾家当随时准备南逃。

    梁帝震怒。

    “何炀不是领着十三万大军吗?守着城池都能丢?凉州侯呢,朕不是命他去救,连他都不能阻止匈奴人??”

    百官没有一个人?敢开口,连平时最善逢迎的司马维都缄默不语。

    “你们给朕说说,现在到底该怎么?办?”

    但现在这个情况,众人?实在想不出一个好办法。

    再派援军?匈奴人?如虎如狼,再派十万也不一定能抵挡得?住他的铁骑,要是百万说不定还可行。可梁国有百万雄兵吗?没有。

    “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现在怎么?不开口了,啊?”

    众人?越发噤若寒蝉,不少?人?拿余光去瞄司马维,司马维仿若未觉。

    最后还是崔司徒打?破了殿内的死寂:“陛下,老臣以为?,援军必然是要增派的,另则,可以向漠北王求援。”

    此话一出,满殿的大臣都睁大了眼,纷纷看?过来。

    连梁帝都愣了下。

    崔司徒继续道:“鲜卑与梁国的盟约尚在,又娶了佑安公主,可以借此求援。”

    众人?渐渐回过味儿来。

    “可……就算盟约还在,拓跋骁也不见得?会出兵助我。”有人?还是抱着怀疑的态度。

    崔司徒神?色淡然,“自然,我只说可以试一试。”

    淳于敏若有所思,“臣也以为?崔司徒的提议可以一试。”

    “我们不妨对拓跋骁许之以利,只要他提出的要求在梁国能承受的范围之内,损失些金银米粮也不算什么?,拓跋骁肯出兵,萧关之危自然可解。”

    鲜卑骑兵之悍勇不在匈奴骑兵之下,确实可行,却?又有人?担心?,“这样会不会助长鲜卑实力,毕竟鲜卑占据了河间?河东,与梁国也只有一线之隔。”

    淳于敏忍住翻白眼的冲动,大梁现在都要面临破国的威胁了,居然还在担心?这些有的没的。

    增派援军也不一定抵挡得?住匈奴人?,于是大家纷纷赞同向拓跋骁求援。

    此事?议定,司马维想到什么?,突然道:“陛下,佑安公主身为?我大梁公主,故国有难她岂可袖手旁观,不如再单独修书一封命使者?带去鲜卑,命她出面相劝漠北王,以漠北王在长安时的行事?来看?,应当十分看?重佑安公主,如此一来就更有把握了。”

    “公主只是一女子,这不大好吧?”淳于敏道。

    “公主不是普通民女,这都是为?了梁国江山,为?了大义?,有何不可?”

    淳于敏偏过头。

    这话他反驳不了,只是有些羞愧。

    事?情飞快议定,长安再次调拨八万援军即刻驰援萧关,另派使者?走晋阳、过雁门,直抵盛乐王庭,求见拓跋骁。

    -

    四月收到乌达鞮侯南下的消息,这一个多月姜从珚的心?就没安定下来过。

    拓跋骁察觉到她情绪不对,安抚了好几次,却?没什么?效果。

    六月初,姜从珚收到梁国来使的消息。

    半月前她得?到信报,乌达鞮侯的大军已经拿下固原直逼萧关了,这个时候派使者?过来……想来也只有那一件事?。

    拓跋骁是怎么?想的?

    第二日,梁国使者?就到了。

    姜从珚跟拓跋骁一起去见人?。

    使者?风尘仆仆,满脸憔悴,显然是一路加急赶来的。

    一见到拓跋骁,他面露热切,先介绍自己的身份。

    “在下尚书郎陈绦,特奉梁国皇帝之命出使鲜卑,见过漠北王。”

    “免礼。”拓跋骁坐在主座上,淡淡应了声,态度显见的冷淡。

    陈绦心?里微微打?鼓,忽然注意到姜从珚跟拓跋骁一起坐在同张宽大的坐榻上,内心?惊诧万分。

    尊卑有别,在梁国,就算是皇后也不能跟皇帝同坐在一起。

    是因为?拓跋骁是不通礼仪的胡族之人?所以不在意?还是他十分宠爱公主?

    总而言之,看?起来对他是件好事?,要是后者?,他劝服公主,再让公主去劝拓跋骁,这趟使命就能顺利完成了。

    陈绦面上还维持着恭敬的神?态,呈上国书,然后就开始了自己事?先打?好草稿的说辞。

    他先说鲜卑既与梁国结盟,两?国之间?的情谊便亲如手足,如今亲人?有难,另一个人?又怎么?忍心?看?着他痛苦呢?又引经据典说到秦晋之好,说漠北王娶了他们大梁的公主,如今就是一家人?,一家人?自然该互帮互助。

    拓跋骁听他叽里呱啦说了一大堆,一直在扯这些有的没的,早没了耐心?。

    “梁国皇帝想让本王出兵攻打?乌达鞮侯?”他直接挑明。

    “漠北王若肯援手,梁国上下将万分感激。”

    拓跋骁嗤笑一声,“你们梁国光动动嘴皮子就想本王出兵,做什么?美?梦呢。”

    陈绦见他如此不留情面地拒绝了自己,眼神?僵硬了下,硬着头皮继续道:“自然不是,大梁愿以金银米粮做劳军之费。”

    拓跋骁不为?所动。

    后面陈绦又说了许多好话,嘴皮子都快磨破了,拓跋骁就是不理会,直接把人?打?发走了。

    堂屋中只剩二人?,拓跋骁见她表情沉寂,似闷闷不乐,大掌抚上她柔软的侧脸,“你想我去救?”

    姜从珚抬起眼睫看?他,眸中水波盈盈,欲言又止。

    “你说吧,我想听你最真实的想法。”

    过了许久,她终于低低开口,“梁国朝廷腐败,梁帝听信谗言昏庸无能,这样的国家我本也没有多少?感情,可是,匈奴残暴,一旦城池被?攻破,受苦的都是普通百姓,还有凉州……”

    如果她什么?都做不了,她或许只会为?此悲叹,可现在,她明明有机会劝拓跋骁,什么?都不做的话良心?又十分难安。

    那是活生生的、几十万、几百万的性命。

    拓跋骁听罢,将她揽到自己怀里,没再说什么?,只是碧眸中闪过沉思。

    陈绦被?打?发出来后,仔细回忆刚才见面的细节,拓跋骁显然不想救梁国,但公主呢?

    他又命手下去打?听姜从珚在鲜卑地位如何,拓跋骁对她有几分宠爱。

    一转眼,又看?到王庭中有许多中原样式的土屋,对了,刚才去见拓跋骁也是在一个院子里而不是胡人?常用的帐篷,这是公主不习惯草原特意为?她建的?

    下面的人?很快就回来了,陈绦听到他们带回来的消息,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笑。

    拓跋骁只有公主一个妻,且十分宠爱她,这就够了。

    一条路走不通,他就走另一条。

    第二天,陈绦单独求见了姜从珚。

    见了礼,他呈上一份帛书,“公主当初舍身为?国嫁与漠北王,陛下十分挂念公主,特命臣携来书信问候。”

    “只怕不只是问候吧。”姜从珚淡淡地说。

    陈绦见她态度平淡,也不恼,反抬起衣袖擦擦眼角,作出一副悲状,“公主冰雪聪明,实不相瞒,臣是来求公主救梁国的。”

    姜从珚静静看?着他。

    “大梁如今危在旦夕,唯有请漠北王出兵方可解此难,太-祖当年创业如何艰难,公主系出梁国皇室,太-祖之后,如何忍心?大梁江山倾覆?”

    “听闻漠北王甚是看?重公主,只要公主肯出言相劝,就能扶梁国于危亡,救黎民于水火,此乃大义?,天下百姓都会铭记公主的恩德。”

    姜从珚听他竟还提到太-祖,冷了脸,雪白的脸上泛出几分冰冷的霜意。

    用身份和大义?来逼她,她不答应的话就是梁国的罪人?。

    朝廷决议她没有资格,遇到事?儿了才想她要她出力。

    姜从珚深吸一口气,不欲再跟他浪费唇舌,打?算让阿榧送客。

    自t?己那番话完全没打?动她?陈绦急了,忽然,他急中生智,想到什么?,连忙开口:“公主可知凉州军现在被?匈奴围困在永康城?”

    “什么??”姜从珚变了脸。

    鲜卑路途遥远,消息本就滞后,加上战场信息传递不便,交通要道都被?匈奴封锁着,她只知道凉州派出了援军,后面梁军打?了败仗,她以为?凉州军跟梁军是一起的。

    陈绦松了口气。

    他也是刚刚才想起公主是楚王和凉州侯的后人?,她自小在凉州长大,就算对梁国没感情,总不能对凉州也见死不救吧。

    果然如此!

    陈绦又仔细给她讲了现在的情况,自然极力渲染凉州军现在有多危急。

    他们已经被?匈奴围困一个多月了,永康只是座小城,城墙低矮,城中物资支撑不了多久,如果不能突围,只有死路一条。

    就算她能狠下心?不管梁国,却?不能眼睁睁看?着凉州军葬送性命。

    中午,拓跋骁从军营回来,姜从珚提着裙子跑到前院。

    她心?里明明很急,见着人?,却?忽的不敢上前了。

    男人?翻身下马,将马鞭随手丢给身后的阿隆,走过来,“怎么?了?”

    姜从珚张了张唇,呼吸有些艰难,“拓跋骁,你能不能……出兵?”

    拓跋骁先是惊讶,昨日她还在犹豫,今日却?忽然下了决心?,他很快反应过来,“是发生了什么??”

    姜从珚点头,眸中已蓄起水光,“我大舅率凉州军去救中卫,不敌,现在被?困在永康,已经一个多月了,凉州现在也三面受敌,抽不出更多的兵力去救。”

    拓跋骁听她声音都在发抖,心?疼不已。

    “可以。”

    姜从珚没想到他竟然一口答应了,怔怔地看?着他。

    拓跋骁拇指指腹贴上她眼角,轻轻拭去她浸出的水意,声音轻柔地哄,“凉州侯把你养大,你放不下他们,这次我帮你去救,以后你跟梁国、凉州就两?清了,别再惦记他们了好不好?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管了,他们走他们的路,我们走我们的路。”

    第155章

    第

    155

    章

    “你带上我吧,我想跟……

    姜从珚明白过来了,

    他?是要?以此?为?条件让她斩断与凉州的关系。

    她后?背渐感觉到?一丝凉意,几欲入骨,让她忍不住颤了下。

    “拓跋骁,我做不到?。”姜从珚喉咙发颤。

    她缓缓摇头,

    抬起湿润的眼睫,

    眸中水雾渐散,

    清透瞳仁变得坚定无比,

    “我可以不在意梁国,

    但我永远也不能抛弃凉州,

    他?们是我的亲人?。”

    她字音几乎刻骨。

    拓跋骁皱眉。

    他?刚刚的话确实?有私心,他?当然也有一统天下之志,尤其梁国国弱,坚持不了几年了。

    正?是知道她对凉州感情深厚,他?才会提出这个条件,

    他?也担心某一天自己跟凉州对上,

    毕竟凉州与胡人?的立场天然敌对,凉州侯又一心守护汉人?江山,他?要?是决心与自己为?敌,拓跋骁是不会手软的。

    “如果你要?以这作?交换条件,我宁愿你不去救。”姜从珚冷静下来,拿下他?抚在自己脸上的手,

    定定地看着他?。

    “凉州那些人?对你真的那么重要??”拓跋骁压着声音问。

    “是。”姜从珚毫不犹豫。

    那我呢?我跟凉州你选谁?

    拓跋骁下意识想问,

    话到?喉间却又忍住了,他?隐隐意识到?这是一个危险的话题。

    他?捏起拳,

    皮肉绷得像弦。

    先前外部环境平静,关于立场的矛盾被藏得很深很深,他?们的关系仅限于夫妻之间,

    浓情蜜意,好像真是一对亲密无间的爱侣,可矛盾不会消失,总有一天会破土而出。

    现?在,平静被打破了,这份矛盾便也浮现?在两人?面前。

    拓跋骁沉默许久,手背绷了又松,思绪转了几圈,没再逼她。

    他?揽着她进了屋,到?饭点了,阿榧带着侍女安静地摆上饭菜。

    两人?对面而坐,姜从珚机械地用筷子夹起米饭往嘴里送,吃了几筷子就搁下了碗。

    拓跋骁的食欲也很一般,一顿饭吃得很潦草。

    姜从珚回到?后?院书房,摊开?纸,有点想写?什么,皓腕空悬,久到?浓墨汇到?笔尖滴下污了纸张,仍旧没落下一字。

    她该写?什么呢?劝外祖父放弃梁国明哲保身??

    要?是仅凭一封信就能改变一个人?的立场,那就不叫立场了。

    她在凉州时也问过外祖父,梁国这般,还值得为?其卖命吗?

    外祖父答,没有值不值得,只有肩负的责任。

    外祖父是疼爱她、怜惜她的,却也不会因为?她就抛弃几十年来的责任,更不会因为?她就接受一个胡人?政权,这是他?从小到?大受到?的思想决定的,更是这个时代的认知决定的。

    非我族类,非我族类。

    她努力过,只是这份努力还不够。

    姜从珚闭上眼,把笔搁回了笔架上。

    这时阿榧来报,说王再次召见了陈绦。

    姜从珚眼眸微张,下意识站了起来。

    先前拓跋骁用她与凉州断绝关系作?为?交换条件,她没答应,本以为?拓跋骁不会再理会梁国了,他?现?在却主动召见了陈绦,是不是说明……

    她心跳一点点加快,跨过联通后?院和前院的门廊时,却忽然停住了脚,扶着门柱静静地站在那里,裙摆一点点被风吹起。

    -

    听到?拓跋骁说同意出兵,陈绦大喜过望,正?要?行大礼拜谢,拓跋骁胳膊一扬阻止了他?。

    “除了你先前答应下来的那些,本王还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只要?您愿伸出援手,什么条件都好商量。”陈绦赶紧道。

    拓跋骁:“本王出兵跟你们梁国一起攻打匈奴人?,谁打下来城池就归谁,怎么样,答应吗?”

    陈绦听到?这话傻眼了。

    他?作?为?梁国使者确实?有一定的谈判权限,比如拓跋骁要?钱要?粮,甚至是铁,他?都能酌情同意,可怎么也没想到?他?会狮子大开?口到?这种地步,直接要?国土,再给他?一百个胆子他?也不敢答应啊。

    “漠北王……这……”

    拓跋骁随意朝后?一仰,一条长腿支了出去,好整以暇地看着对方,好像他?一点都不在意梁国是否会接受,毕竟现?在是梁国有求于他?。

    “漠北王,这个条件,真的不能再谈谈吗?关乎国土,在下实?在做不了主。”

    “那就把消息禀告给你们皇帝,让他?做主。”

    陈绦还想再劝,拓跋骁已经站起身?,“这个条件没有商量的余地,你们同意就同意,不同意就算了。”

    就算梁国皇帝不同意,他?直接打下来,梁国还能抢回去不成?。

    陈绦见他?态度如此?强势,深知再劝下去也劝不动。

    陈绦离开?后?,姜从珚来到?前院议事堂,拓跋骁居然不在,一问守门的亲卫才知道他?又骑着骊鹰出去了。

    如此?,姜从珚只好等他?回来再问。

    这期间陈绦又来求见她,她并未同意。

    陈绦站在门口,不解,她作?为?梁国公主为什么不努力帮自己劝拓跋骁,梁国要?是亡了,她作?为?亡国公主还能有现在的地位吗?

    只是这条路也走不通了,继续留在鲜卑也没有意义,陈绦只好递了辞呈,带着随从快马返回长安。

    晚上,拓跋骁回来。

    姜从珚见他?一身?灰,额上大颗大颗的汗珠,后?背都湿透了,衣服还擦破了几道口子,“你又去找人?练武了?”

    拓跋骁点头。

    姜从珚本想问他?梁国的事,见状只好让他?先去沐浴。

    拓跋骁拽住她的手,“你帮我洗头。”

    姜从珚顿了瞬,同意了。

    走进浴室,放好热水,兑到?合适的温度,拓跋骁先捧了捧浇到?脸上,搓干净灰,三两下脱掉身?上的衣裳,躺到?她的洗头椅上。

    他?出了那么多汗,衣裳一脱,汗臭味儿就更明显了,头发也是,仿佛还冒着蒸腾的热气。

    姜从珚只皱了皱鼻尖,没说嫌弃的话,站在椅子旁边,挽起袖子,用水瓢舀起半瓢温水从他?头顶浇到?发尾,待完全浸湿,她抓起一把皂粉给他?抹上,打出泡泡,仔细按摩揉搓。

    以前两人?在浴室他?总喜欢说些挑逗她的话,今天却闭着眼睛,很安静。

    头发全部拢到?了额后?,五官的存在感便凸显出来。

    他?眉很浓,眼窝很深,眼缝也长,呈现?上扬的线条,可以想见这双眼睛睁开?时该多么威仪。

    姜从珚也没说话,只安静地帮他?搓着头发,待差不多了,舀起温水给他?冲洗干净,用吸水的帕子包上。

    “好了,去洗澡吧。”

    这时,另一边浴桶的水也放得差不多了。

    拓跋骁睁开?眼,俊美?的脸因为?这双碧绿的眼睛霎时凌厉起来。

    他?去搓澡时,姜从珚折t?回卧室,从衣柜里找出他?日常穿的衣裳放到?一边的置衣架上。

    天色也晚了,透过琉璃窗的光线昏暗起来,她正?想去点两盏灯,忽的被他?从背后?搂住,落进一个温热宽阔的胸膛。

    “你……”

    “珚珚,我跟那梁人?说了,只要?梁国皇帝答应我的条件我就出兵。”

    姜从珚心头微颤了下,垂下眼,轻轻哼了一声,“我猜到?了。”不然他?不会主动召见陈绦。

    她其实?都做好他?拒绝出兵的准备了。

    “你提了什么条件?”她问,心里有个大概猜测。

    拓跋骁便告诉了她。

    姜从珚沉默片刻,果然,又道:“他?会答应的。”

    梁帝会认为?这是他?的“忍辱负重”,为?了大梁江山,不得不暂时舍弃一部分国土。

    平心而论,拓跋骁这个条件梁国上下确实?很难接受。可拓跋骁又占便宜了吗?没有,谁抢到?地盘就归谁,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就算没有梁国许诺,拓跋骁从匈奴人?手里抢回的城池难道要?白送给梁国吗?他?占着不还梁国又能怎么样呢?只是白纸黑字地写?出来更叫梁国脸上无光而已,这也是他?们自己作?的。

    拓跋骁将下巴磕在她发顶,“珚珚,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逼你跟他?们断绝关系,但你今后?也别?再管他?们,更不许因为?他?们跟我生?气,好不好?”

    他?愿意为?她妥协一次,但他?也要?得到?回报。

    他?已经敏锐地预见到?两人?将来可能产生?的矛盾,于是趁着这个机会提出来。

    他?可以不主动攻击凉州,也可以留着张氏一族的性命,但他?不会无底线地去救张家。

    室内的光线越发昏暗了,稍远一点房间都沉入了黑暗中。

    姜从珚微不可觉地叹了口气,转过身?,主动环住男人?的腰。

    “好,只这一回。”

    她想,凉州也是时候该要?决定走哪条路了,否则,等待他?们的只有万劫不复。

    她不奢求凉州会站在自己这边,只要?他?们独善其身?保全自己就行了。

    -

    陈绦带回长安的消息,再次震动朝野。

    公卿百官吵了整整两日,将拓跋骁骂了个遍,骂他?狼子野心、趁火打劫,连姜从珚都被骂嫁出去就忘了自己出身?,竟没帮梁国转圜。

    可骂归骂,到?底该如何决定呢?

    就在这时,萧关再度传来噩耗,大将军何炀上城墙督战,不幸中箭,身?受重伤,卧床不能起。

    主帅重伤,对军心又是一个致命的打击,对身?在长安的皇帝来说同样如此?。

    不能再拖下去了。

    “拓跋骁说谁打下城池就归谁,我们要?是尽量拿下城池,让他?少占一些,倒也是个两全之策。”

    这句话,不知是抱着天真的希望,还是自欺欺人?的一块遮羞布,总之,梁帝和公卿们还是同意了拓跋骁的条件,飞快命人?将诏书送至鲜卑。

    拓跋骁早准备起来了。

    按理他?不用这么急的,但凉州军快要?撑不住了。

    张乾不是没想过强行突围出去,但就算顺利从永康城中突围出去,中卫、固原已经失守,周边全是匈奴大军,他?们要?是不能及时返回凉州或是退守梁国,反而是羊入虎口,现?在好歹还有个城池可以保护着自己。

    乌达鞮侯十分痛恨凉州军,他?深知凉州军对自己的威胁,梁军再多也不过是软弱的两脚羊而已,难得有机会歼灭凉州军精锐,如何肯放过这个机会,动用了大量兵力,一定要?把凉州军赶尽杀绝。

    凉州军能僵持一段时间,但还有一件事他?们没办法,粮食。

    一旦城内粮食耗尽,他?们就会不攻自破,乌达鞮侯大概也是这么打算的。

    拓跋骁的大军即将南下,此?时已是六月中下旬,天气还是盛夏时节的温暖,姜从珚却特意在军需物资上加了许多御寒物资,更命令每个鲜卑战士带上最厚实?的衣裳。

    军令如山,鲜卑士兵也听说过今年会特别?冷的消息,又以为?这场要?打到?冬天,王是为?了以防万一,倒也没有抱怨,老?老?实?实?按照命令准备起来。

    先前练出的钢铁被打成?了锋利的刀箭和坚固的铠甲,鲜卑骑兵的装备焕然一新,众人?都摩拳擦掌兴奋不已,他?们终于要?继续南下扩大鲜卑势力了。

    他?们早该这样了。

    鲜卑蛰伏太久了。

    出发前一天,拓跋骁又忙到?很晚才回来,姜从珚一直等着他?。

    原本的历史上拓跋骁并未参与这件事,梁国最终付出了三十万将士和十几座城池的代价才堪堪守住长安。

    这一战让梁国元气大伤,梁国精锐尽失,从今往后?,梁国军队畏敌如畏虎,再组织不起勇猛的战力,为?了抵御匈奴又不得不从各地强行征兵,下至十二三岁的少年,上至五六十岁的老?者全都被逼上了战场,沉重的赋税徭役和天灾又逼得百姓们揭竿而起,内忧外患,梁国终于渐渐走向了灭亡。

    匈奴人?则在梁国屠杀了数十万百姓劫掠了足够的物资才暂时停下脚步,等到?永安十九年再度发起大进攻。

    拓跋骁发兵去救,结局再怎样都该比历史上好些吧,就算梁国依旧丢失城池,百姓们总能少点伤亡,将士们也能减少牺牲,可她心里莫名有些不安。

    难道因为?这是迄今为?止最大一次偏离历史轨迹的事件,所以她惶恐?姜从珚说不清。

    拓跋骁一回来,草草洗漱完就将她搂到?了怀里。

    温热的唇落了下来。

    姜从珚闭上眼睛,柳臂交缠在他?颈后?。

    她今天这么乖,拓跋骁的火气更旺了,足足缠绵了一个多时辰,才终于肯停歇。

    结束后?拓跋骁没急着抱她去洗漱,姜从珚仍趴在他?身?上平复着呼吸,侧脸贴着他?滚烫的胸膛,耳边是他?强健有力的心跳,男人?的大掌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光滑细腻的脊背,回味着欢愉后?的余韵。

    终于缓和下来,她微微抬起头,看着男人?骨骼明晰的下巴,“我想跟你说件事。”

    拓跋骁揽着她的腰将人?往上提了提,侧过身?来,跟她脸对着脸,“正?好,我也有件事想跟你说。”

    “你先说?”姜从珚道。

    “你先说吧。”

    这也没什么好推来推去的,姜从珚想了片刻,道:“你带上我吧,我想跟你一起去。”

    她睁着一双水润的黑眸看着他?,长长的睫羽还带着湿润的潮意,像一朵刚被细雨打湿的粉山茶花。

    “巧了,我想跟你说的也是这,我想带你一起南下。”拓跋骁表情一亮,摸着她还泛着粉红的脸颊道。

    姜从珚呆愣地看着他?。

    拓跋骁见她瞪圆着乌溜溜的眼睛像猫儿一样可爱,差点没忍住再次欺过去。

    “真的?”姜从珚有点不敢相信这么巧。

    “嗯。以前觉得战场危险,怕你受不住这份苦,现?在只有把你带在身?边我才放心。”

    上次就是单独把她一个人?留在王庭差点出了事,虽然叛军都被清理过了,王庭现?在应该翻不起风浪,可再怎么都没有亲自带在身?边放心。

    而且,他?也舍不得跟她分开?。

    既然两人?都有这想法,姜从珚放心下来,掌心撑着他?的胸膛坐起。

    “时间不早了,早点洗洗睡觉吧,估摸着也就能睡两个多时辰了……”

    此?时她乌发全部散落,长长的海藻般的发丝凌乱地纠缠在雪肌间,若隐若现?,在昏黄的烛光中仿佛故事里来幻化成?人?形来勾人?的精怪,看得拓跋骁喉咙一紧,直接挺腰坐了起来,又把她揉进怀里亲了许久。

    -

    姜从珚早前七八日就有随军的打算,这些日子也在着手准备,把王庭的事交给若澜、甘萝、贺然干、兰珠几人?,让他?们按照年初的计划好继续推进就行,一般的突发情况他?们也知道怎么处理,要?是实?在处理不了,就传信给她和拓跋骁。

    除了留守王庭的,姜从珚带上了张铮、何舟和阿椿,她身?边的亲卫原本是丘穆陵居在统领,但丘穆陵居汉语不利索,终究不太方便,就换回了何舟。

    侍女带得不多,阿榧、兕子还有阿茅都闹着要?跟她一起,又带上了云朵、露珠、铜儿、蜻蜓几个,照料起居和跑腿儿便足够了。

    衣服和日常用具早收拾打包好,各种应急药丸也都备齐了,连每个侍女都配了轻甲,总共只装了四车。

    拓跋骁点了六万骑兵,这是他?近几年最大规模的调兵。

    匈奴骑兵不容小觑,更别?说对手还是乌达鞮侯,拓跋骁骄傲却不傲慢,六万骑兵并不多。

    随行大将他?点了莫多娄、叱干拔列和段目乞,叱干拔列先前攻打慕容部不利,虽然后?面反击回去了t?,心里一直憋着气,他?一定要?跟王出征再次证明自己。

    大军陆续从各地聚集到?王庭,两天前已集结完毕,就等拓跋骁一声令下。

    跟兰珠、丘力居还有弥加告别?完,随着出征号角响起,马蹄哒哒,黄沙飞扬,来到?鲜卑两年多的姜从珚,头一次踏上返回故国的路。

    姜从珚坐虽有马车坐,阿榧还想尽办法把马车布置得舒适些,依旧不能抵消行路的疲惫,短短几日就憔悴起来,脸都瘦了一圈,严重的时候还吐了一次。

    拓跋骁心疼不已,都有些后?悔自己非要?带她一起了,最终决定让她放慢速度,跟着后?面大军一起来。

    姜从珚感觉自己确实?不太能撑住,同意了,不过晚几日抵达而已。

    拓跋骁前锋都是骑兵,一人?两马,只有张铮统领的械军是步兵,拓跋骁行军速度极快,过土默川,渡黄河,一路南下,一千多里的路程,不过半月就抵达了灵武。

    乌达鞮侯收到?探马报回的消息,当即摔了酒碗。

    “拓、跋、骁!”他?恨恨地念出他?的名字。

    他?以为?拓跋骁跟梁国结盟只是贪图梁国的资源,没想到?他?还真愿帮梁国人?来对付自己。

    难道他?真被那个汉人?公主迷惑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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