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公主看向白氏与白慈容:“这两位是何人?”

    慧能大师笑了笑:“这位是镇南侯夫人,这位则是白小姐。我与白小姐佛缘深,她知小僧要来给公主娘娘请安,也想来磕个头。

    此乃积德,也是替公主积福。一番善心,小僧不好辜负,就带了她来,公主莫怪。”

    好冠冕堂皇的一番话。

    白家小姐可以请动法华寺的首座和尚为她行如此之事,是个能人。

    众人不免都看向她。

    也看向骆家女眷。

    公主听了这些话,自然不好发作,当然也不是很高兴。

    白慈容与侯夫人白氏趁机跪拜,说有幸参见公主。贸贸然进来,也请公主勿怪。

    “起身吧。”公主笑了笑,“一点小事。既然你们来了,也坐下饮一杯酒。”

    喊了侍女,“来人,安几。”

    侍女很快抬了一张矮几进来,放在最后面。

    白慈容与侯夫人的计划,竟是这般顺利达成。

    贵妇人们有些不屑,可又好奇她们与慧能大师的关系,不好突兀冲撞;且骆宁是太后恩人。

    总之,关系复杂。

    贵妇与千金们都是人精,无人莽撞,都在见机行事。他们隐约也猜到了原因,暗暗好笑。

    这一出戏,有点精彩。

    白慈容与侯夫人对视一眼,两个人都很镇定,可无法遮掩眸中的喜色。白慈容又看向骆宁的方向。

    骆宁静静回视她,微微颔首;白慈容回以微笑。

    “你心里气疯了吧?还要故作镇定。”白慈容想。

    她能如此轻易入公主的探春宴,骆宁应该意想不到,这会儿气得吐血。

    白慈容便觉得,自己不管是容貌还是气质,都压骆宁一头。

    “等会儿,柳娘子进来的时候,你会更气的。”白慈容垂首,端了小几上的茶水轻轻呷一口。

    她与侯夫人都知道,现在众人可能在打量她,批判她用这种方式,硬蹭到公主的宴席上,不屑、轻蔑。

    可是,很快她们就注意不到此事了,只顾去看骆宁的热闹。

    白慈容今天不想出风头,她只是需要这么个机会。

    在嘉鸿大长公主的宴席上露面,她就可以再次趁机拔高自己。又不犯错,平安度过。

    往后会有更多的邀约,她大展风采的机会多的是,不着急表现。

    她拿到了敲门砖。

    “公主,大家到了。”侍女在门口说。

    白慈容有些激动。

    侍女说“大家”,肯定是柳娘子到了。其他伎人没资格得如此荣誉。

    大哥的情报,实在很准。这些年,他的钱没有白花,结交到了人脉,如今能拿到可用的消息了。

    白慈容与侯夫人坐在最靠边的位置,她们望过去,众人也都把视线投向幔帐的入口。

    帘子被撩起,进来一名女子。

    女子身段修长纤瘦,长发没有结束,轻轻散在身后,似墨绸初绽,慵懒又艳丽。

    而她,身穿淡墨色上襦、绯红色绣金线海棠的绫裙。墨发与淡墨色上襦连成一片,跳舞时候一定好看。

    只是……

    帷幔内所有人,包括最不喜欢凑热闹的裴应,都把视线落在白慈容身上。

    这个借助和尚、非要闯进公主宴席的女郎,竟与名伎依依穿了一模一样的衣裙。

    此举何为?

    名伎饶是名扬天下,到底是贱籍。白小姐身份来历暂时不提,至少是良家女吧?

    她这是发疯?

    不仅宾客们瞧见了,就连依依姑娘也看到了。

    她立马露出几分不悦。没说话,但眉头蹙了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有位夫人笑着开了口,“白小姐,怎学依大家穿衣?”

    白慈容与侯夫人的脸色,近乎惨白。

    尤其是白慈容,她坐不稳似的,差点跌倒。

    她嘴唇翕动,脑子猛然炸裂般疼,后怕与恐惧纠缠着她。

    故而,她失控般出了声:“不是,我没有,我怎么会学伎人穿着?这是陷害!”

    依依姑娘微愣。

    她上前几步,盈盈下拜:“公主,您要替贱奴做主。贱奴献艺,是敬仰公主,受不得如此羞辱。”

    宾客们表情各异。

    骆宁与大嫂,都学着二婶和堂妹,似被雷劈,一言难尽又无比羞愧,四个人恨不能挖个地洞钻进去。

    白慈容失态站起身:“我不曾羞辱你,你莫要信口雌黄,你到底收了谁的好处,这样折辱我?”

    依依回视她。

    没说话。

    言外之意,“你是谁,在胡扯什么?”

    嘉鸿大长公主办的探春宴,是为了取乐、祈福,不是升堂办案。

    她静静扫一眼身边的大女官。

    女官快步出去,很快就有两名侍卫进来,不由分说把白慈容押了出去。

    侯夫人白氏一脸懵。

    她很想站起身替白慈容说话,又怕越说越错。

    她们毫无准备,似走夜路踏空一脚,大脑一片空白。就连自救的念头都没有,只是茫然想:“怎么回事?”

    直到白慈容被堵了嘴拖出去,侯夫人才回神。

    她快速有了主意。

    站起身,她上前给公主跪下磕头:“姑娘家不懂事,爱慕新潮,方才失态了,冲撞了公主。”

    公主看一眼骆宁。

    骆宁是她看重的,又是再三邀请而来的贵客。她将来可能做公主府的儿媳妇,她的声望很重要。

    可此刻的骆宁,尴尬得恨不能把头埋土里。

    公主心疼,又愤怒。

    “她是镇南侯府什么姑娘?”公主大声问。

    侯夫人白氏的伎俩,在内宅行得通,出来就露怯。

    故而她声音发颤回答:“是、是我娘家侄女。”

    “怪不得了。我就说,镇南侯府的姑娘,果敢聪慧,怎如此无知!”公主道,“出去吧,别扫了兴。我今天看着镇南侯府,不同你们计较。”

    又看了眼女官。

    女官反应迅速,再次喊了侍卫进来,把侯夫人白氏也拖了出去。

    一场小小混乱结束,依依姑娘舒了口气。

    准备一番,她开始跳舞。

    这场舞,依依姑娘又编出了新花样,她立在梅瓶的口子上起舞。身姿优雅、如履平地,舞蹈繁复又好看。

    人人惊叹,看直了眼睛。

    骆宁也看得入神。

    白慈容与侯夫人给这个幔帐带来的骚乱,似乎无人记得了。

    一支舞结束,公主大喜,连连叫“赏,重赏!”

    依依恐怕嘉鸿大长公主还气方才之事,为了讨她欢心,额外又跳了两支舞。

    一支比一支惊艳。

    众人都在心里大呼过瘾。

    怪不得她名声响亮,谁看了不夸一句!

    依依大家的独舞结束,也有歌舞,都是公主府的舞娘自己编的,热闹宴席的气氛。

    “……恐怕命妇们也会议论你。”大嫂低声对骆宁说,“虽然她们出了丑。”

    骆宁笑了下:“我就是要她们出丑。”

    至于骆宁她……

    等她被指婚给雍王,巴结她的人无数,谁会当面揭短?

    待雍王登基,她南下去做郡主,韶阳所有官员与望族都要看她脸色,她又不跟京城这些命妇来往,谁在乎她们怎么看她?

    侯夫人和白慈容想要算计骆宁。

    她们提前打听到公主府邀请了柳娘子,就花钱去找消息。

    柳娘子每次去权贵的宴席,都会置办新衣。

    这次的新衣,是杏白色上襦、雨过天青色蜀锦绫裙。故而,白氏连夜重金请人赶制了一样的,送给骆宁。

    骆宁与名伎穿同样衣裙,一定会被人嘲笑。从此,公主大概不会再请她;其他命妇们,也羞于跟她来往。

    骆宁被迫藏于深闺,白慈容的机会就来了。

    她还在公主的探春宴上出现过,这也是她自抬身价的办法。

    大嫂温氏替骆宁窥探到了情报,骆宁便叫雍王出面,以牙还牙。

    这招,也许并没有侯夫人和白慈容想象中那么管用。可她们用了这招,就是认可了这招的杀伤力。

    骆宁用它杀回去。

    它是攻心计。

    它会立马攻破白慈容和侯夫人的心态,叫她们崩溃——毕竟,这是她们认为很恶毒的办法,她们也觉得会造成非常恶劣后果。

    果然,一瞧见依依姑娘的穿着,侯夫人整个人被钉住了似的,木讷而僵硬;白慈容则失态,说话极其难听且不周到。

    换个计划,也不会引得她们这样丑态百出。

    她们的失态,才是这件事最恶劣的后果。

    “不用担心我,大嫂。”骆宁安静笑了笑。

    骆宛好奇看一眼骆宁。

    骆宁示意她饮甜酒、看歌舞,别分心走神。

    一派欢愉祥和中,女官悄声进来,跟嘉鸿大长公主耳语。

    公主站起身,走到门口去,亲自迎接。

    片刻后,她与一名穿玄色长袍的男人,一起进了幔帐。

    帐内所有人都起身,恭敬叫“王爷”。

    骆宁等人同样起身行礼。

    雍王微微颔首。

    公主带着他,上了首位。再加一张小矮墩,姑侄俩同席而坐。

    “怎么来了?”公主还问他。

    雍王语气散漫:“崔家的幔帐在隔壁,舅母请三哥来踏青,我便陪同前来。三哥有些醉了,回头再向姑姑请安。”

    “他好些了么?”公主问。

    问的是,王妃去世后,辰王是否缓了过来。

    “十日有九日是醉醺醺的。”雍王说。

    公主叹了口气:“可怜。”

    两人说着话,雍王的余光瞥向骆宁。

    骆宁端坐,饮酒、吃点心。上巳节不食热食,只用甜酒暖腹。

    他的目光很轻,不甚在意,很快收了回来。

    他不是特意来找她的,而是归还令牌:她遣了婢女求他办事,把令牌也送到了王府。

    他没有叫婢女带回,打算亲自给她。

    顺便问她几句话。

    【第045章

    骆宁四两拨千斤】

    春光好,幔帐内燃香,与城郊河边淡淡水汽应和,缭绕不息。

    骆宁喝了两盏甜酒。

    雍王坐在公主旁边,目光只瞥了眼骆宁,就再也没往下看。

    倒是不少闺秀偷偷打量他。

    在骆宁对面的,是嘉鸿大长公主的驸马的侄女裴小姐,她近乎控制不住自己的眼睛。

    她是最明显的。

    嘉鸿大长公主没反对,反而叫了她上前:“阿妤,今日可备了曲子?”

    裴小姐名叫裴妤,裴家待嫁姑娘中最出色的一个。容貌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

    还写一手好字。

    她的书法,贴在麓山书院的课堂上,供学子们瞻仰。

    由此可见,她在家族很受宠,她爷爷非常疼爱她。

    三月三的探春宴,其中一项便是适龄未婚男女相看。裴妤很大胆看雍王,公主自然要给自家侄女机会。

    “有一首曲子,近来练得很熟,想请公主品鉴。”裴妤上前,落落大方行礼。

    公主看了眼雍王。

    雍王眉目英俊,面沉如铁,坐姿比旁人笔直三分,故而黑眸里满是威压。

    近距离看他,裴妤很紧张。不是羞涩,而是惧怕。

    生杀予夺的大将军王爷,哪怕不披甲、不执刃,身上也有煞气,望之生畏。

    雍王的气度,从不因他衣着而更改,几乎融入了他骨血。

    “那你弹奏一曲。”公主说。

    探春宴,本就是有些才艺展示的,如弹琴作画等。

    裴小姐应是。

    侍女端了琴凳进来,她坐下抚琴。

    骆宁自己也练琴,一听就知道裴小姐技艺精湛。

    她弹奏的曲子,叫《望山月》,是闺阁女子哀思之作,对着远处的山与月惆怅,不知前途几何。

    旋律很动人,裴小姐也弹得很出色。只是她极少有如此迷茫,琴声技巧很好、情感不足。

    弹琴唱曲,皆要有些投入情绪,才动人。

    一曲毕,人人夸赞。

    坐在下首的裴应,却在此时用余光看一眼骆宁。

    公主也夸:“果然很好,你技艺进步了。”

    问雍王,“你觉得如何?”

    雍王表情寡淡:“琴声要死不活的,又不是真想死。故作哀伤,便显得矫揉造作。”

    众人:“……”

    骆宁:“……”

    公主都夸了,雍王一通贬损,这是很不给公主面子。

    看样子,方才裴小姐频频看他,已经惹恼了他。

    骆宁想着,他答应娶她,不相信她的承诺,非要她签个卖身契,可见他对投怀送抱非常反感。

    “雍王对郑皇后的情谊,不是一般的深厚。哪怕她已嫁人,他仍忠贞。”骆宁想。

    “曲子太高雅,王爷不喜欢。”一旁的裴应,突然开了口。

    公主瞥一眼他。

    眼神暗示,叫他住口。

    雍王看向了裴应:“曲子就是曲子,无高雅低俗之分。表兄不是头一回说这话了,如此目下无尘吗?”

    裴应:“……”

    他不待开口,雍王转向了大长公主,“姑母,心高气傲并非坏事,也要适可而止。表兄这把年纪了,还眼高于顶,上不成下不就,好好孩子荒废了。”

    口吻非常大

    公主有点恼了,可对方是她侄儿,也是亲王,她还是勉强一笑:“阿应不至于。”

    “还是因他会遮掩。”雍王说。

    公主:“……”

    再说下去,得吵起来。

    公主本意想要撮合雍王与裴妤,只是稍微透露一点这个意思,雍王连她都不放过。

    幔帐内其他人,个个敛声屏气。

    谁也不敢这个时候站出来,触了雍王霉头。

    而裴妤小姐,平白受此批判,估计声望会受损。她站在那里,面颊发白,眼底也有了些怒气。

    “王爷,您通音律,能否教教我?”裴妤忍不住说。

    既是维护自己,也是一种回击。声音带着娇憨,尽量不进一步激怒雍王。

    雍王则道:“本王是教人弹琴的?”

    公主平复情绪,笑了笑:“阿妤退下吧。看样子,你琴艺不入王爷的眼。可有人擅长抚琴?”

    众人低头。

    骆宁把头垂得更低。

    不知是谁,突然说:“方才瞧见骆小姐携了琴而来。”

    骆宁抬眼,看了下主位。

    公主与雍王都在看她;裴应视线也转到了她身上。

    她只得起身行礼,笑道:“我那不是琴。”

    “不是琴?”

    “是一个琴盒,里面装了我的马鞭。”骆宁说,“赴宴不好携带武器,又怕出事,故而用了此计。

    想着今日高坐如云,诸位小姐才艺皆在我之上,足以叫公主开怀。我不必多此一举。”

    她把“多此一举”四字咬得重

    话里暗含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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