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去年没送。

    今年是骆宁回来了,压得白慈容抬不起头,自然要更用力拔高白慈容。

    侯府一年四季衣裳是置办得起的,也是份例,根本没必要受这个人情——白家送过来的布料,又不是白给。

    况且,哪怕是有了这些,侯夫人还是会把做夏衫的钱,从其他方面抠出来,纳入她的私房钱。

    管家的人,只要不太过分,这点移花接木的本事还是有的。

    所以,骆家到底占了什么便宜?

    不过是白家的人左手挪右手,进出都在他们口袋,还替白慈容赚了好名声。

    “……阿宁,这料子喜欢吗?这是月华锦,夏布最舒服了,轻盈又凉快。”侯夫人转移了话题。

    骆宁颔首:“很喜欢。”

    又说,“布料这么好,要从外头请绣娘来做吧?”

    “这个是自然的。”侯夫人笑道,“已经请了锦绣坊的三位绣娘,她们会替你们赶制新衣。”

    骆宁:“不用自家绣娘,还是一样要给她们月钱。而锦绣坊的绣娘,工钱昂贵,做出来的却不是最好的。”

    又对着二夫人、三夫人和大嫂笑道,“锦绣坊是卖成衣的。回头绣娘们做了一样的,咱们穿出去,旁人只当咱们侯府直接买了锦绣坊的成衣。”

    几个夫人面色有点尴尬。

    侯夫人脸都气抽了:“阿宁,你好放肆!”

    骆宁笑盈盈:“娘,女儿是说实话,您别恼。”

    “你叫我如何不恼?你大舅舅好心好意,花了重金送这些名贵衣料,你不感激,反而言语挖苦,这是何意?你眼里还有你娘,还有孝道吗?”她质问。

    声音威严、高昂。

    满屋子的丫鬟婆子,个个敛声屏气;两位婶母与堂妹不敢作声。

    白慈容柔媚的眸子里,此刻也添了恼怒。

    “阿宁姐,你是看不惯我吗?我从不碍你的眼。你犯不着这样刁难姑姑。”白慈容说。

    骆宁面色丝毫不变,依旧挂一个清淡的微笑:“娘,表妹,你们这是怎么了?我只是问了个问题。”

    “你这问题,问得可恰当?”

    “我想问,咱们份例的夏布,为何不置办?花钱请成衣坊的绣娘来做衣裳,样式、花纹,如何与成衣区分,才不被人嘲笑?

    我还想问,往年怎么不送布料,只今年送?既然是礼物,怎么不直接分到众人的院子,而是用它取代夏衫的份例布料?”骆宁一字一顿,言语清晰。

    她毫不遮掩,把侯夫人要替白慈容“邀买人心”的目的,直接揭穿。

    三夫人忍不住笑了:“我都糊涂了。这到底是礼物,还是夏季衣衫的份例?大嫂,咱们能混在一起吗?我们是既欠了人情,还没有多得该有的东西?

    咱们骆家,是有收成进项的吧?用送礼的料子做份例衣裳,要是传出去,外人只当我们骆家靠着白家,才能穿得起衣裳,是不是不太好听呢?”

    【第041章

    又折损侯夫人的打手】

    夏衫一事,侯夫人盛怒。

    她想要骂骆宁,却又无立场。

    阖府皆知。

    就连镇南侯都听说了,派人叫骆宁去外院。

    小丫鬟回禀:“大小姐在老夫人的西正院。”

    “她倒是会躲。”镇南侯冷笑。

    他起身去了西正院。

    骆宁陪老夫人捡佛豆,见镇南侯气势汹汹而来,脸色都未变一下。

    老夫人蹙眉:“这是要寻谁的晦气?”

    “娘,我方才听说,阿宁在一家女眷与管事们面前,叫夫人下不来台。”镇南侯说着,眼神睃向骆宁,“如此不孝女,娘要护着她?”

    老夫人放下佛豆,板起脸孔:“你可知晓前因后果?”

    “不管什么缘故,叫当家主母难堪,阿宁罪孽深重!”镇南侯道。

    骆宁坐在那里,一边念佛一边捡豆子。

    每个月初一,祖母都会把捡出来的豆子煮熟,散给乞丐吃。骆宁时常帮她做此事,专注且心诚。

    镇南侯的滔天盛怒,丝毫没打断她捡佛豆的动作。

    “你先判了罪,那我无话可说。你且回去。说阿宁顶撞母亲是不孝,你到母亲跟前这样说话,

    便是大孝了?”老夫人冷冷问。

    镇南侯深吸一口气:“娘,您这样,儿子会很难做。这个家里,没有规矩就……”

    “家里的规矩,是不问青红皂白,就要用孝道打孩子?”老夫人打断他。

    镇南侯:“好,我容她辩解。”

    骆宁这才停了手里动作。

    她先起身,给镇南侯敛衽行礼,才把上午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告诉他。

    她将侯夫人替白慈容“收买人心”的目的,说得无比直白。

    “……咱们骆家,吃得起、穿得起,份例衣裳要白家送布料,传出去爹爹面上无光,侯府也丢人。

    我只是说,既然是大舅舅和表妹做人情,布料直接送到各房院中,由她们自己处置,不是更好?娘就生气了。

    大张旗鼓做夏衫,无非就是要把这点人情扩大,要人人念叨、记恩。

    爹爹,咱们骆家要是穿不起衣,白家也不会送布料。他们从不雪中送炭,只会锦上添花。

    白家何等逢高踩低、势利眼,您是最清楚的。为了几身衣裳,咱们落这么个名声,是败了侯府百年基业。”骆宁说。

    她的话,字字句句戳中镇南侯的心。

    镇南侯的怒更盛了,冲的却不再是骆宁,而是侯夫人白氏。

    “这些内情,我一概不知。”镇南侯道。

    老夫人冷哼:“你现在知晓了吧?有些人,说话藏一半,专门糊弄人的。”

    镇南侯站起身:“娘,我去同白氏说。”

    “你好好同她说。她操持中馈,当的是侯府的家,不是白家的。把份例夏衫和人情弄混,妄图用这些手段作贱咱们一府的女眷,实在过分。

    叫她收收心。她已经不是白氏女,而是骆氏妇,不要太偏娘家和她那个侄女。”老夫人说。

    镇南侯气哄哄走了。

    老夫人心气还是不顺。

    她对骆宁说,“继续捡豆子。”

    捡佛豆是个比较枯燥的活。骆宁陪着她,此事才轻快几分。

    片刻后,孔妈妈做了几样糕点,送到了西正院。

    骆宁对祖母说:“尝尝这个凉糕,败火的。家中任何龃龉,都是小事,祖母别生气。”

    老夫人笑了笑。

    她与骆宁吃点心。

    镇南侯去了东正院,与侯夫人对质。

    逼问她,骆宁所言是否属实。

    侯夫人字字狡辩,可镇南侯只抓骆宁话里的关键。

    “侯爷不信妾身?”侯夫人跪下哭,“这一点小事,侯爷就要大发脾气?”

    “孩子都看得出不妥,你说这是小事?是不是侯府改了姓,才是大事?”他怒喝。

    侯夫人身子发颤:“侯爷,妾身对侯府的忠心天地可鉴,若有半分……”

    “侯爷,侯爷息怒!这些都是老奴的主意。夫人这些日子太忙,叫老奴帮衬料理此事。

    老奴是从白家来的,想着替白家争光。白家能给侯府送礼,这是白家的荣耀。都是老奴的私心,害了夫人。”甄妈妈突然跪下,声泪俱下。

    她打断了侯夫人的赌咒发誓。

    人不能犯口谶。

    “不与你相关!”侯夫人急忙说。

    甄妈妈磕头。

    她坚决揽过此事。

    侯夫人见事已至此,总不能牺牲自己和她的孩子们,只得也磕头:“都是我松懈,才听了甄妈妈的话,侯爷要罚就罚我……”

    “这老货私心太重,拖下去打二十板子。内院的总管事,换个人。”镇南侯最后道。

    甄妈妈磕头谢恩:“多谢侯爷饶老奴贱命。”

    侯夫人含泪处置甄妈妈,然后提拔了老夫人的亲信葛妈妈,由她做内院总管事。

    她在内宅一手遮天的好日子,从甄妈妈被打、被罢免,正式撕开了一条口子。

    骆宁回到了文绮院,晚饭后准备练字。

    她一连练了三日。

    侯府的夏衫又开始重新做,只是这次没有叫各房去侯夫人那里选料子,而是内院总管事葛妈妈带着丫鬟,拿着裁剪小块布料的匣子,给各处主子挑选。

    骆宁有六套夏衫。

    她都选了颜色清雅的。

    葛妈妈趁机跟她聊了几句,有种向她示好的意味。

    骆宁不太记得前世葛妈妈的下场。前世,甄妈妈一直都帮衬侯夫人作恶,葛妈妈没机会。

    作为侯府的下人,大厦倾倒时肯定不能幸免。

    都是可怜人。

    “……葛妈妈,这点小礼,您拿着喝茶。往后有什么事,先知会我们大小姐一声。”孔妈妈拿了两片金叶子,赏了葛妈妈。

    葛妈妈还没见过这么大的赏,一时喜色没收住,唇角微扬:“叫大小姐放心。”

    又对孔妈妈说,“你有什么难事,就去寻我,不用同我客气。咱们都是西正院出来的人。”

    孔妈妈道谢。

    骆宁继续练字。

    甄妈妈挨了打,半条命都没了,恹恹躺在床上。

    一件小事,本意替白慈容做脸,却折损了心腹悍将,骆宁都觉得侯夫人很亏。

    “秋华被活活杖毙、秋兰为了护我撞墙而死时,白氏体会不到我的心痛。”

    现如今叫她也尝尝,自己左膀右臂被砍断的滋味。

    侯夫人那边的人,骆宁一一记下了。

    她心里涌起了一点情绪,笔下的字就写得太深,力透纸背。

    她搁下笔。

    “还写吗,大小姐?”磨墨的小丫鬟初霜问。

    骆宁摇摇头:“今日心绪难宁,算了。”

    静不下心,就写不好字。如同做人,不能平心静气,就会被人牵着鼻子走——像前世的她、今生的侯夫人白氏。

    东正院后面的倒座,住着侯夫人的心腹丫鬟婆子。

    甄妈妈伤口还肿胀。

    侯夫人和白慈容去看了她。回到稍间,侯夫人再次把茶盏砸了。

    白慈容坐在旁边:“姑姑,当心气坏了身子。”

    “骆宁她好歹毒!”白氏的喉间犯腥,几乎要呕血,“我没有对不起她,她却这般恶毒回我!”

    【第042章

    又生毒计,却被骆宁窥探到了情报】

    侯夫人也恹恹。

    她心口疼,没什么胃口。

    她的长子骆寅棒伤好了,可以正常行走,依旧去吏部当差。

    他的目标是做吏部尚书,为此他可以不择手段。

    吏部尚书是天官,天下官员的升迁都捏在手里。

    他有镇南侯府的爵位,有邱士东的滔天财力,还有余杭白氏的辅佐,不难成功。

    只是,他最近恨自己官职太小,不能震慑骆崇邺,替母亲和白慈容撑腰。

    “……甄妈妈也挨了打?”骆寅满心愤怒,“他日,我也要叫他尝尝棍棒滋味!”

    “他”,自然是指镇南侯骆崇邺。

    骆寅对他的怨恨,已经到了极致,日常言语都会带出来。

    白氏狠狠剜一眼他:“住口,要谨言!”

    骆寅深吸一口气,半晌才道:“娘,这些都是骆宁闹出来的。她这个忘本的孽畜,真该活活被打死。”

    又道,“娘,您得下狠心。哪怕她是您生的,她身上流淌骆家的血,迟早会反噬您!”

    侯夫人白氏的心口一紧。

    她理智上知道,应该尽快把骆宁送走,哪怕用些极端的办法;可情绪时常作祟。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舍,还是不敢。

    生死是大事!

    白慈容在旁边,低声劝骆寅别恼火,还说:“大哥,阿宁姐还有用处的。”

    又道,“做买卖也会亏本。这次的事,若是成了,自然咱们占好处;没成,也只是甄妈妈挨了顿打,咱们损失不大。”

    她看向侯夫人,声音温柔,“娘,甄妈妈到底只是奴才。您这几十年好吃好喝养着她,她理应替您出力。

    她挨打,只是做了她的本分,您不必为此伤怀。要是总盯着这些小事,才失了做大事的机遇。”

    骆寅颔首:“娘,阿容才是大胸襟。您已经是侯夫人了,不是余杭商户女。您的胆子呢?”

    侯夫人看向他们俩:“你们反了天,竟数落我。”

    白慈容见她恢复了一点力气,笑道:“娘,大哥只是怕您丧失了斗志,反着劝您。娘,您不止有阿宁姐,还有我们兄妹仨。

    我们三个人的前途,顶不上阿宁姐一个人吗?等咱们成功了,才是真的有钱、有权的富贵好日子。”

    侯夫人深吸一口气:“这话不错。我是一时气狠了,走了岔路。”

    “这样我就放心了。”骆寅道。

    又忍不住发狠,“不给骆宁一点教训,我咽不下这口气。我与甄妈妈挨的打,她得加倍还回来。”

    白慈容眉目温柔,修长眼睫闪了闪:“大哥,你有什么办法?”

    骆寅想了下:“一时也想不到。我在外头,内院的事还得靠你们。”

    “大嫂可以帮你。”白慈容说。

    侯夫人也沉吟。

    “快要到上巳节,盛京女眷们都要出城踏青。不少门第设探春野宴。阿宁姐肯定会收到邀请,这是个机会。”白慈容提醒。

    骆寅:“的确。”

    侯夫人想了想,才说:“上巳节的机会,应该留给阿容。阿容需要露个面。就连骆宛都结识了闺秀,有了些人脉,阿容一个世家千金都不认识。”

    白慈容秀美面颊,浮动一点愁苦。

    她轻轻柔柔叹气。

    她去年才及笄,今年春宴才有资格出现人前。

    她与白氏筹划那么好,她也是满心期待。

    依她的容貌、才学,只需几次春宴,足以名震盛京世族。到时候再结识几名闺秀,前途不愁。

    白慈容没见过比自己更美的女子了。她有张像她姑姑的脸。

    当年,她姑姑就是凭借这样的美貌,引得骆崇邺欲罢不能。那么市侩贪婪的骆崇邺,明知道娶了商户女对前途不利,还是求娶白氏做正妻。

    ——当然,也是在乎白氏丰厚陪嫁。

    白慈容的陪嫁,只会比姑姑更丰厚;而容貌,也在姑姑之上。

    她只要出现,倾慕者必定无数。

    可惜,她至今没有特别适合的机会出场。

    第一次出席的场合,太重要了,奠定了她的身价。比如说嘉鸿大长公主的寿宴,也比如说门阀世族家的春宴等。

    骆宁搅局,姑姑正月被禁足,而后她又受伤,这些全部耽误。

    “佳人福薄。”白慈容忍不住在心里叹气。

    她听到骆寅说:“两件事,并不冲突。骆宁出丑,越发衬托阿容光彩夺目。”

    又道,“娘,探春野宴,都是在城区河边搭棚。哪怕有些下人守卫,混进去也很容易。

    我听说,门阀望族的夫人们,早已圈好了地方,围了幔帐,只等三月三这日。”

    白慈容眼眸亮了三分:“当真?”

    “自然!”骆寅说,“我去打听,把门阀望族的诰命夫人与诸位公主、郡主的幔帐位置都打听清楚。”

    侯夫人也有些兴奋。

    她看向白慈容,眸色温柔:“咱们倒霉了好几个月,该走点好运了。”

    白慈容应是。

    骆寅又道:“娘,我出去打探消息。您与阿容想个办法,不能叫骆宁好过。”

    侯夫人心口的郁结都散了,又恢复了情绪:“此事我自有计较。”

    距离三月三时间不多。

    镇南侯府正式接到了嘉鸿大长公主的请柬。

    这次,嘉鸿大长公主送了四张。送请柬的管事婆子特意叮嘱:“大小姐千万得去,公主等着您添彩。”

    骆宁拿了两片金叶子赏她:“一定去,多谢公主厚爱。”

    哪怕是公主府的婆子,见惯了好东西,也被两片金叶子打动了。

    她回去后,对着嘉鸿大长公主连连赞骆宁礼数周全、说话客气,长得也可亲。

    下人最会逢迎与踩贬。

    公主听到婆子夸骆宁,轻轻颔首。

    各方面不错。

    骆宁生得很美。不是靠脂粉、衣裳堆砌的华丽,而是皮肉与骨相都标致;她漫不经心,丝毫不把自己的容貌当回事,更是叫公主高看一眼她。

    不管男女,很多人一旦知晓自己容貌出色,就会忍不住想要显摆,流于轻浮。

    公主更觉得骆宁难得。

    更难得的是,是她儿子终于松了口,想要留在京城,还预备成家立业。

    这位小祖宗,可是从十几岁就痴迷佛法与笛子,一心筹划远游。动不动就想要剃度。

    怎么劝,都无济于事。不成想,现在改了口。

    一把笛子,当珍宝。

    公主快要喜极而泣了。

    她要不是碍于自己皇家大长公主的尊贵身份,都恨不能去巴结骆宁。

    骆家门第不高也不低,公主心里也会担心骆宁为人小家子气。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