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立女户、封郡主?”

    好半晌,萧怀沣开口了,语气冷而锋锐,似开刃的剑,直直劈向她,“骆小姐,你要陷本王于大不敬?”

    王爷哪有资格给别人封郡主、立女户?

    这是皇帝才有的。

    “民女不敢。”骆宁见他没有一口回绝,反而是有点讨价还价意味,心中生出三分希冀。

    她理了下思路,从几个说法里,选择一种最安全的。

    “王爷是陛下胞弟,又是太后幼子;军功显赫,威望震天下。您向陛下请求,这两样都不算难事。”骆宁说。

    她没有祭出“术数”和预言。

    多智近妖,一个能偷窥天机的人,恐怕皇族容不下她。

    上次预言隆福殿的灾难,只是想立足,得到太后更一步的赏识,寻一条活路。

    太后如今都想让她做儿媳了,她的路有了。

    她知道,雍王也有他的难题,只是他从不放在心上,也不会表现出来。

    他的婚姻,被皇帝、太后、御史台与盛京几大望族紧盯。而他心爱的女人,在他远离京城、镇守苦寒北疆时,嫁给了他大哥,做了皇后。

    于外,烦不胜烦;于内,毫无绮思。

    骆宁猜准了他的忌讳,想在这样的夹缝里,给自己身份添一层光环。

    她不仅要活着,还要活得很好。

    “……你估算不错,本王的确可以替你达成心愿。”半晌,萧怀沣再次开口。

    骆宁抬眸看他。

    他似不喜她如此大胆,剑眉微蹙。

    骆宁垂首,不与他对视。

    “雍王妃要端庄、聪慧。本王不想娶个傻子,成日丢人现眼。”他道。

    骆宁:“民女绝不会丢王爷的人。”

    “母后跟前,也要尽孝。”

    “太后娘娘一直很赏识民女。不是民女自夸,民女与太后娘娘是有些缘分的。”骆宁赶紧说。

    “若成亲三年后,你起了歪心思,把今日说辞忘到脑后,肖想富贵,本王会叫你命赴黄泉,也会铲平你娘家。丑话,本王先说前头。”萧怀沣道。

    骆宁来之前,只有五成把握。

    反正她得试一下。

    却没想到,几句话的功夫,他竟真答应了。

    看样子,催促他立王妃这件事,像数百只苍蝇在他耳边飞。他打不着苍蝇、又赶不走,也是心烦气躁。

    所以,他才会轻易被骆宁说服。

    渴极了,饮鸩止渴。

    “多谢王爷!”骆宁立马给他磕头。

    她很虔诚,磕了三个响头,不给他再反悔的机会。

    她找到了厚重靠山。

    这靠山当然不是雍王,而是太后。雍王不会耐烦替她撑腰、为她做主。

    她要成为太后的儿媳妇了。

    “来人。”萧怀沣高声吩咐。

    很快进来一名副将。

    他低声说了句什么,骆宁没听清。

    她还跪着,已经磕了头,他却不叫她起来。

    片刻副将拿了东西进来,萧怀沣示意,放在骆宁膝前的地面上。

    是一张纸、一盒印泥。

    纸上,豁然写着“卖身契”。

    骆宁心口一沉,脸刷得白了三分。

    “王爷,这……”

    “本王不缺幕僚。若你方才所言,句句真心,你卖身于本王为奴。签下这卖身契。在本王跟前,你是低贱奴婢;在外,你是镇南侯府千金、雍王妃。”他慢慢说。

    语气冰冷。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锥,扎在骆宁心头。

    “只要你守诺,卖身契不会拿去官府盖印,此事你知我知。要是你反悔,本王把你卖去做最下等的娼妓。”他又道。

    骆宁身子颤了下。

    这是极大的隐患。

    此招太狠。

    一旦画押,生死便由他人做主了。

    原来,天降横运的背后,也是重重危机。

    骆宁僵在那里。

    “王爷,民女想考虑……”

    “一炷香。”萧怀沣说,“一炷香时间没有做好决定,此事作罢。骆小姐,以你的身份地位,想做亲王妃,是一步登天。

    将来假死脱身、立女户、封郡主,更是几世修不来的造化,公主都要羡慕。泼天富贵,你以为容易拿?”萧怀沣冷淡开口。

    骆宁听到这里,拇指按上了印泥。

    她是死过的人。

    大不了还是一死。隐患将来再说,她活着的每一天,都要活得痛快。

    她的母亲、白慈容背后有太庞大的财富,而侯府众人没一个心志坚毅的。

    骆宁想要重改命运,少不得要扯虎皮做大旗。

    将来闹掰,他用卖身契羞辱她,那她可以去死。

    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活受罪。

    骆宁按下了手印。

    副将把卖身契收起来,送给萧怀沣。

    萧怀沣静静看着,沉吟片刻后说:“周副将。”

    “王爷吩咐。”

    “去拿一块令牌给准妃。”萧怀沣说,又对骆宁道,“起身,坐下说话。”

    骆宁跪得膝盖酸痛,恭敬应是。

    很快,周副将给了骆宁一块玄铁令牌。

    “有此令牌,你可自由进出雍王府。”萧怀沣说,“望你谨守承诺,莫要叫本王失望。”

    骆宁慎重捧着令牌,再次应是。

    “回去吧。母后那里,本王会派人说。你等着圣旨赐婚。”他还说。

    骆宁出了雍王府,门口还有太后寿成宫的马车等着。

    内侍送她回家。

    到了镇南侯府门口,搬下太后赏赐的匣子,里面装着一百两黄金做成的金叶子。

    “多谢公公。”骆宁赏赐了内侍五片金叶子,由丫鬟秋兰捧着匣子,回了侯府。

    路上,遇到了白慈容。

    白慈容与骆宁的庶妹一起,刚从后花园摘梅花回来。

    梅香馥郁。

    “阿宁姐,这支送给你。”白慈容笑着递过来。

    骆宁淡笑:“我不喜这花香,你留着自己玩吧。”

    白慈容笑容甜美:“好。”

    丝毫不以为意,面色都不曾动一下。

    她拿着腊梅,去了东正院。

    “姑姑,太后娘娘又赏了阿宁姐东西。”庶女与婢女退下去后,白慈容低声和侯夫人说话。

    “是什么?”

    “瞧着挺沉手。要是银子,得几百两。”白慈容道。

    侯夫人:“她又去讨赏。她迟早要被太后厌弃,甚至憎恶。咱们早晚得栽她手里。好不容易得了个爵位。”

    无论如何,她都想要保住这爵位。

    这是她嫁到骆家没有奢望过的。

    天上既然掉了馅饼,就得抓牢。

    骆宁是她生的,骆宁得到的一切,都属于她。

    骆宁总叫侯夫人觉得“危险”,很想把她再次送回南边庄子上。

    要是没有她,该多好。

    【第012章

    想办法赶走骆宁】

    侯夫人白氏安置了一桌肴馔,请镇南侯到正院用晚膳。

    夫妻俩聊起骆宁。

    “……侯爷,阿宁变得很奇怪。”白氏说。

    镇南侯也感觉到了。

    那孩子笑盈盈的。不同于往时的乖巧,也无归家的忐忑。

    她每次那么笃定微笑,总叫镇南侯浑身不舒服,好像自己这个做父亲的很无能,全靠女儿才有了爵位。

    而他,不对女儿“顶礼膜拜”,就是对不起她——骆宁时刻给镇南侯这种错觉。

    岂有此理。

    别说功劳,就是女儿的性命,也由父亲做主。

    “……侯爷,阿宁瞧着消瘦单薄,不如还送她回韶阳,好生养着。”侯夫人试探着看镇南侯脸色,图穷匕见。

    她本想换个委婉说法。

    可骆宁归家不到半月,她的长子被罚跪、染风寒;她的阿容搬离文绮院,正月春宴她没借口撇开骆宁,只带阿容出去见世面。

    骆宁不仅顽固,还挡路。

    送她回韶阳,从此再也不接她。

    那边有远房族亲,给他一些钱,叫他寻个当地富户,把骆宁嫁了。

    千里之外,再也见不着,在白氏心里,骆宁还是自己的乖女儿。

    “不妥。”镇南侯沉吟。

    他是家主,见过世面,不像白氏那么心急,“太后知晓阿宁回京了。无缘无故的,再送走她,太后跟前如何交代?”

    “太后问一两次,慢慢就淡了,怎会真记得她?”白氏说,“侯爷您想想,她要是救了您的命,三番五次要您赏她,您烦不烦?”

    镇南侯不耐烦啧了声。

    当然烦。

    谁愿意要个恩人?一次两次,就算给体面了。

    没完没了的,真把自己当救世之神了?

    “太后也会烦。”白氏道。

    镇南侯打了个寒颤。

    要是太后被骆宁弄得心烦了,侯府这个爵位与宅府……

    不,他不能想。

    他从小权势欲极重。军中十几年,出生入死,也没赚得什么大功劳。十几岁还想戍边疆,守一方太平;如今被磨灭,只余下争权夺势了。

    要他退回去,继续做个三品武将,在兵部谁都可以压他一头?

    不行!

    他受够了伏低做小!

    “你管束她,别叫她总去太后跟前。”镇南侯道,“再等等,要是有了合适机会,送她回韶阳。”

    白氏应是。

    晚夕,镇南侯歇在正院。

    白氏半夜都没睡,想着丈夫的话。

    镇南侯对骆宁,是有几分父女情的。

    骆宁不犯错,他对送走骆宁这件事,无所谓。

    “必须要侯爷和老夫人都同意,阿宁才可以走。”白氏想。

    她是母亲,她觉得这个决定对所有人都好,包括骆宁。

    骆宁是京城贵女,嫁到千里之外的韶阳,婆家没见过这等身份的儿媳,不是拼命捧她?

    她日子会好过的。

    没有她,阿容再也不用受委屈了。

    白氏既照顾了骆宁,也对得起阿容,两头兼顾。

    她要快下决断。

    骆宁半夜惊醒,一身汗。

    她又梦到了滔天大火。她被反锁在庄子上的房间,窗纱被烧透了,窗棂却死活推不开。

    庭院被月色照得雪亮。

    母亲与大哥、白慈容站在那里,静静看着漫天大火。

    她隐约瞧见母亲在抹泪。

    一边抹泪,一边扔了火把进来,要烧死她。

    骆宁那一刻的恨意,比大火还炙热,所以她惨死后鬼魂不散,十几年飘荡在盛京城里。

    侯府全家死绝后,骆宁的鬼魂变得平静。

    她重生后也没什么怨气。

    前世的事,她不太记得了。

    要不是今晚这个梦,她都想不起来。

    “为何要为我哭?不是你亲手送我去死的吗?”她做鬼的前几年,总在母亲身边围绕,向她索要一个答案。

    可惜,她比一阵风还轻,母亲看不见她。

    那一滴泪,也困住了骆宁,她做鬼都不得安生。

    重生后,她释然了。

    她接受自己由白氏所生,也接受她被烧死时白氏滴落的那一颗泪。

    它们实实在在。

    它们也毫无意义。

    骆宁起身,喊了值夜的丫鬟秋兰。

    秋兰拿了炉子上的热水,用铜盆兑温了,替骆宁擦擦汗湿的后背。

    换下亵衣,骆宁突然问秋兰:“后日是小年吧?”

    “是,大小姐。”秋兰回答。

    前世,小年这一日,发生了两件事。

    也就是这两件事,让侯府上下都说骆宁“不吉利”、“带灾”,父母与祖母委婉提出送她回南边庄子上。

    骆宁自然不同意,再次大哭大闹。

    他们便说她性情暴躁,可能是生病了,逼她静养。

    等于禁足。

    她回京的正月,没有被母亲带出去参加任何一场宴席,反而是表妹出尽风头。

    正月春宴过后,不少门第向表妹提亲。

    只是提亲的门第,侯夫人和白慈容都看不上。不是三四品的文臣武将,就是落魄还不如镇南侯府的功勋世族。

    再后来,骆宁与嘉鸿大长公主的独子裴应偶遇;又机缘巧合见过几次,嘉鸿大长公主邀请骆宁母女登门做客。

    大长公主表示,自家娶儿媳妇不看重门第,只求姑娘人品好、容貌好。

    是看中了骆宁。

    哪怕骆宁那时候十九岁,在盛京已经算“老姑娘”了。

    ——这也是骆宁的死因。

    镇南侯府再也攀不上比嘉鸿大长公主更好的姻缘了,必须让给白慈容。

    骆宁更衣后,又去睡了。

    翌日大清早,她叫了孔妈妈。

    孔妈妈以前是老夫人那边的,与老夫人的西正院管事婆子、丫鬟都熟悉。

    “替我办件事。”骆宁对孔妈妈说。

    孔妈妈:“大小姐请吩咐。”

    “你去集市,买一樽尊观音像。”骆宁给了她一张纸,上面有观音像的尺寸、重量,“想办法与老夫人院子里的丫鬟婆子打通关系,观音像带回来直接藏在老夫人的小厨房。”

    孔妈妈想了想:“我与老夫人小厨房采办的洪嫂子是姻亲,她弟媳妇是我小姑子。”

    骆宁:“既如此,就更好办了,你跟着洪嫂一起去。”

    又附耳叮嘱几句。

    孔妈妈用心记下。

    【第013章

    破局】

    小年这一日,难得晴朗。

    却更冷。

    树梢被薄雾覆盖,又冻成了冰,远观如雪满枝头。

    只翠竹依旧郁郁葱葱。

    骆宁早起用膳,才去祖母的西正院。

    她到时,大嫂、二婶三婶与堂妹都到了,祖母还在里卧梳妆。

    丫鬟捧茶,骆宁与众人打了招呼。

    大嫂不怎么搭理她。因大哥挨打受冻一事,她记恨骆宁。

    骆宁略微坐了坐,进去里卧,帮衬祖母理妆。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