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骆宁顺利到了寿成宫,见到了太后崔氏。

    太后始终不忘旧情。

    “瞧着长高了些。养得不错,水灵俏丽,哀家欢喜。”太后一直拉着她的手。

    前世,骆宁回城后,屡次提出去见太后,她母亲不许。

    “你去太后跟前,不过是挟恩图报,会害死我们。”母亲如此道。

    太后托人问了几次,实在无法,才没了音讯。

    骆宁死后,太后在法华寺点了十五年的灯,求她投个好胎、富贵康健。

    收回心神,骆宁回握太后的手:“娘娘,民女一切都好。”

    “想要什么,都同哀家说。”

    “您手腕上这串佛珠,能否赏了民女?民女想借佛光与您的恩赏,谋求前路太平。”骆宁说。

    她不客气、不推辞,太后反而心头温暖。

    太后极力想替骆宁做点什么。

    她当即把常年戴在腕上的佛珠,褪下来送给骆宁。

    又闲话琐事。

    骆宁没有半分拘谨,言语爽利流畅,跟太后讲述南边庄子种种趣事。

    话语里甚至有些俏皮,逗得太后开怀。

    太后留她用了午膳。

    骆宁要回去。

    “刚入城门,尚未拜见祖母与双亲。改日再来叨扰太后娘娘。”她起身行礼。

    太后叫魏公公送。

    骆宁目的达成,把佛珠仔细收好,回了镇南侯府。

    侯府门口很宽敞,巍峨门楼,阔大丹墀,两只大狮子威武气派;朱红大门沉重高大,门钹锃亮金黄。

    ——谁能想到,这里的主人,三年前还只是个正三品的武将?

    “镇南侯府”的门匾,是骆宁挨那一刀后,皇帝为了表示孝道、褒奖骆宁对太后的救命之恩,赏赐骆家的。

    宅子也是御赐的。

    这恢弘门匾,如此光洁,染了骆宁的血。

    “什么人?”门上小厮阻拦。

    车夫:“是大小姐回来了。”

    骆宁与魏公公乘坐一辆马车,两个丫鬟便坐在车外。

    丫鬟秋华对小厮说:“快下门槛,让大小姐的马车进去。”

    小厮复又关了门,进去通禀。

    魏公公见状,安慰骆宁:“许是还没接到信。”

    “是。”骆宁笑道,“劳烦公公也跟着我等一等。”

    “等一等,也无妨,奴婢今日是专程送大小姐回府的。”魏公公说。

    片刻后,出来一名管事。

    管事态度高高在上:“走西边角门,大门的门槛轻易不能下。”

    秋华一听就恼了:“大小姐回府,此乃大事,怎可走角门?”

    回来就走角门,自降身价。

    管事:“请大小姐见谅。这是规矩,侯府不同往时了。马车进门,都是走角门。”

    又道,“大小姐许久没回府,规矩往后就慢慢知道了。”

    秋兰气结。

    魏公公心头诧异,又很快明白过来。

    无非是“忘恩负义”、“过河拆桥”。

    魏公公从马车里出来:“请镇南侯出来,咱家有太后娘娘口谕。”

    管事不认识魏公公,但认得他身上这身一品太监服,吓得腿脚打哆嗦:“老公公,这、这……”

    “休得无礼,快去回禀!”

    故而,骆宁重生后回家,没有被迫从西南角门进去。

    她的祖母、父母与兄嫂,全部出来迎接了。

    表妹白慈容站在母亲身后,穿一件银红色斗篷,容貌绝俗、气质温雅,极其醒目。

    前世骆宁被阻拦门口,她的马车只得从角门进府,从此被府里一众下人看不起。

    一旦失了大小姐的威仪,往后的路是一步步往下,每个人都可以踩她一脚。

    今生,至少管事与下人们都清楚,大小姐不是任人凌辱的小可怜。想要欺负她去讨好表小姐,也要看看有没有活路。

    小鬼难缠,先解决此事。

    骆宁顺利进了镇南侯府,这个属于她的地方。

    魏公公闲话几句,回宫复命。

    祖母正院,父母兄嫂、两位婶母,弟妹、堂弟妹等人皆在,满屋子热闹。

    人人都在说笑。

    仿佛骆宁被小管事刁难、阻拦门外的事不曾发生。

    “阿宁的院子,收拾得怎样?”祖母有些疲乏,想要散了。

    母亲回答她:“蕙馥院早已收拾妥当。”

    在场众人,表情一敛。

    骆宁离家前,侯府就赏赐了下来。她当时住了三个月,院子是文绮院。

    文绮院房舍多、位置好,仅次于祖母、父母的东西正院。

    “娘,我的文绮院呢?”骆宁问。

    母亲含笑:“文绮院如今住了人。蕙馥院一样的,在东正院的后面。你回来了,娘想要和你住得近。”

    她说得极其坦荡、理所当然。

    好像没有任何不妥。

    骆宁没有像上辈子那样质问,惹得她在祖母和父亲跟前哭,同样笑盈盈:“我还是愿意住文绮院。

    当年差点死了,住到了文绮院才慢慢好转,那地方于我是福地。既然已经住了人,我先住祖母的暖阁,等收拾出来了我再回去。”

    又笑问,“那么好的院子,住了谁?是大哥大嫂住进去了吗?”

    看向大嫂,“嫂子,妹妹在娘家住不了几年,能否疼一疼我?等我出阁,侯府全是你们的,何必着急这一时?”

    室内又是一次安静。

    “姐姐,是我住了文绮院。”一旁的表妹白慈容,笑着回答。

    【第002章

    借势,叫祖母听话】

    骆宁暂住祖母的西正院。

    祖母住西间,东间很快收拾出来,添置被褥。

    “……你大嫂难产,是阿容请来了名医,救了她母子一命。她是侯府的恩人。”祖母对骆宁解释。

    表妹白慈容人情练达,又极其富足,很快收买了侯府众人。

    从上到下,无人不敬她。

    救大少奶奶母子,更是把她威望推到顶峰,就连骆宁的父亲也认可了她。

    母亲把她挪到了内宅仅次于两正院的文绮院,光明正大取代了骆宁的地位,也没人有异议。

    “阿宁,你是个懂事孩子,蕙馥院一样可以住的。”祖母又道。

    叫她忍让。

    没有骆宁,哪有这侯府?别说什么文绮院了。

    骆宁不恨祖母。

    祖母对她没有恶意,是护过她的。前世受了表妹恩惠的蒙蔽,很快反应过来,对骆宁加以照顾。

    而后祖母“病逝”,是突发急病,那晚只骆宁的母亲和表妹在祖母跟前。

    祖母死后,骆宁再无容身之所。

    “祖母,让我住您这里吧。”骆宁笑道,“我都十七了,您与娘不替我寻个婆家?”

    她没有顶撞祖母。

    也没有大发脾气,叫人看笑话。

    别人笑,骆宁也笑,甚至笑得更自然。

    “好孩子,你越发大方爽利了。”祖母握住她的手,“住这里也行,别难过。”

    “是。”骆宁回握她的手。

    暖暖的手,很健朗。

    她与祖母说了好一会儿话。

    还特意说了表妹白慈容。

    “怎么以前没见过这位表妹?”骆宁问。

    祖母:“是你大舅舅的嫡女,之前寄养在外地,怕继母迫害她。”

    又有点诧异,“你没见过她?”

    骆宁摇摇头:“没有。她跟我娘,长得很像。”

    “侄女像姑,有福气。”祖母说。

    骆宁笑了下。

    “你大哥说他见过。”祖母又道。

    骆宁再次一笑。

    当然见过了,他们才是亲兄妹。

    她不吵不闹,在西正院住下,陪伴祖母。

    祖母早已不管事,只礼佛。

    父母的东正院内,则有点发愁。

    “阿宁回来了,还是赶紧给阿容腾挪院子。”父亲说。

    母亲则说:“慧能首座指点的,文绮院位置适合阿容住。我想,阿宁可以理解的,她一向懂事。”

    又道,“蕙馥院就在咱们正后头,小门相通,方便她与父母亲厚,她应该能接受。”

    “内宅琐事,听你做主。”父亲淡淡说。

    他去了宋姨娘的院子睡。

    翌日,母亲叫了骆宁前去。

    “……娘日夜思念你。要不是有你表妹相伴,恐怕缠绵病榻,你回来就见不到娘了。”母亲哭着,拉了骆宁的手。

    骆宁没什么表情:“娘辛苦了。”

    “你表妹之前被魇着,病了些日子。法华寺的首座和尚,指点了方位,叫她住文绮院,才压得住。”母亲又说。

    “阿宁,你才回来,切不可恃宠而骄,计较太多。你想想,你受伤,天家才赏赐了这侯府,你爹爹面子不太光彩。

    时时提起,叫你爹颜面扫地,岂不是你不好?施恩不图报,阖府才会感激你。”母亲还说。

    骆宁有双和母亲很像的眼,妩媚多情,明亮生彩。

    她静静看着母亲:“如果爹爹觉得面子不光彩,可以请辞,叫天家封赏我一个郡主。”

    母亲被噎住。

    “阿宁,你这是糊涂话了。”母亲说,“哪有女儿家越过父亲封郡主的?都是受父恩。”

    骆宁表情很平静:“娘,爹爹封了侯,您也得了诰命。这么大的宅府,您也说是因我受伤救太后而得。怎么不替我表表功?”

    “功是要别人说的。”

    “娘你也不能说吗?”骆宁问。

    “不好自卖自夸。”

    “既然你们心里都有数,女儿想要回自己的院子,是很过分要求吗?”骆宁一步不让。

    母亲有点恼了:“阿宁,你没规矩!”

    气氛僵持。

    母亲想到魏公公送她回来,又忍住了脾气:“阿宁,住哪里都是一样。文绮院并不比蕙馥院高贵。不重要。你莫要盯着蝇头小利。”

    “既然都是一样、不重要,那就还给我吧。”骆宁说。

    母亲语塞。

    她叹口气:“你变了,阿宁,你怎么变得如此固执、粗俗不通礼数?”

    骆宁轻柔笑着:“娘,这句话女儿不解。女儿回家了,想住自己的院子,很过分?需要女儿请太后娘娘主持公道吗?”

    母亲眼底有了惊怒。

    她再也说不出话。

    骆宁有礼有节,始终面含微笑,不给任何人造谣她“发疯”的借口。

    她回了西正院,陪着祖母念佛。

    白慈容到了侯夫人的院子,低声劝她别生气:“姑姑,我会搬出来的。”

    “不行!”

    又道,“我有办法,到时候叫老夫人劝阿宁吧。”

    腊月天寒,过几天便是腊八节。

    信佛的人很在乎这一日,因为腊八节也叫法宝节,佛门会做法事、散佛粥。

    每年这日,法华寺的厢房都订满,佛斋更是精致奢华,一桌需要五百两银子。

    饶是如此昂贵,没点身份地位都订不到。

    过去好些年,镇南侯府没有订到法宝节这一日的素斋,老夫人深觉遗憾。

    半下午,骆宁陪着祖母捡佛豆,她母亲来了。

    身边跟着白慈容

    “娘,阿容有个好消息告诉您。”母亲满脸微笑。

    “什么好消息?”老夫人问。

    “祖母,我订到了法华寺的素斋,是腊月初八法宝节那一日的。”白慈容笑道。

    白慈容已经和骆家其他孩子一样,直接称呼老夫人为祖母了,以示亲昵。

    老夫人脸上,情不自禁有了笑容。

    “怎么订到的?”

    “慧能首座帮了忙,他与我有些私交。要不然,五百两银子一桌的素斋,咱们也抢不到。”白慈容笑道。

    老夫人笑容慈祥:“又叫你破费了。”

    “这是大日子,孙女只想尽孝。”白慈容说。

    老夫人欣慰点点头。

    骆宁坐在旁边,安静听着。

    她记得这一年的腊八节。

    也是因为骆宁不肯让院子,非要索回,母亲和白慈容想了这么一出。

    结果腊月初六开始下雪,一直下到了初九,盛京方圆百里的村庄都受了雪灾。

    死了人、牲畜。

    御史台趁机弹劾腊八节这日的素斋,攻讦法华寺,逼得法华寺拿出万两银子赈灾。

    而订到了素斋的六户门第,全部受到弹劾。

    骆宁的父亲与其他五位贵胄,挨了骂。

    母亲不说是白慈容的错,却说:“阿宁一回来,咱们就如此倒霉,这孩子啊……”

    府里的下人们开始传这话。

    成功移花接木,骆宁替表妹背锅。

    她一个人、两个丫鬟,压根儿无法与整个侯府辩驳。

    想到此处,骆宁插了话:“听说,腊八这日的素斋,一共才六桌,至少五百两银子一桌。”

    白慈容看向她,小小年纪带着从容与贞静,“是,这一日都抢,京里信佛的人多。”

    “盛京光望族,就不止六户,还有皇亲国戚。祖母,这不是得罪人吗?”骆宁淡淡说。

    老夫人的笑容,顿时有点勉强。

    侯夫人,也就是骆宁的亲生母亲白氏,笑着解释:“能订到就是有佛缘,信佛的人不会生气,只会羡慕老夫人的缘分深。”

    老夫人又松动。

    骆宁看向她:“祖母,还是退了吧。”

    母亲脸色顿时落下来。

    白慈容见状,笑着说:“姐姐,是我欠考虑。您放心,慧能首座会出面担保的,不叫咱们得罪人。”

    “退了吧。”骆宁面孔沉静,“祖母,此事不善。”

    白慈容笑容也维持不住。

    侯夫人几乎要浮出怒容。

    老夫人看着这个,又看着那个,在心里叹口气。

    “……那就算了,今年的法宝节,我去烧一炷香就行。”老夫人无奈。

    孙女刚回来,这一桌素斋,托人情、花巨资,当然不是为了老婆子,而是为了争院子。

    她没有老糊涂。

    院子应该还给孙女骆宁,这是骆宁应得的。

    所以,她只能忍痛割爱,站骆宁这边。

    侯夫人带着白慈容,几乎是怒气冲冲出去。

    下人们瞧见了,免不得议论。

    骆宁回房,拿出一串紫檀木精心雕刻的佛珠:“祖母,法宝节的时候,您戴着它去吧。”

    老夫人一瞧,差点惊呼出声:“玄妙佛珠?这、这是太后娘娘的!”

    “是,她赏给我,说保佑我平安。祖母,借您戴一日,回头还是要还给我。”骆宁笑道。

    老夫人脸上几乎露出狂喜。

    比起五百两银子一桌的昂贵素斋,这串佛珠才是真正有面子,人人仰慕与震撼的法宝。

    她看向孙女。

    不对啊,她为何要在白慈容和孙女之间犹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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