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裴西宴已经很多年没来过这了。

    可是,他却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当年被活生生的困在这荒野之地。受了多少折磨。

    车子又往前行驶了几公里,渐渐的,他的 眼前出现了一座废墟。

    这原本是一座疯人院。

    可十六年前,一场大火,将这一座疯人院夷为平地。

    侥幸活下来的人,屈指可数。

    当时幸存者包括老院长在内也只有六个工作人员。

    他们虽然活着,但都因为重伤过度,要不是躺在ICU里,成为永远醒不来的植物人,要不就是因为这场事故深受刺激,疯疯癫癫,没了正常人的意识。

    唯一清醒且正常的老院长,也因为年事已高,久病卧床,于今年去世。

    裴西宴一袭黑衣黑裤站在那栋废墟前,刹那间,只觉得恍若隔世一般。

    他站在那,站了很久。

    思绪被扯得很远,很远,以至于当他的身后那个人渐渐的靠近时,他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察觉。

    “阿宴,你来了。”

    荆祈仍是那般自然而然,熟稔的喊着他阿宴。

    裴西宴闭了闭眼,没有回头,面无波澜之下,却是一层又一层掀起的骇浪。

    不知道过了多久,他冷着脸转身,一拳朝着男人的脸上,挥了过去!

    荆祈虽然已经有了预判,却也没躲。

    硬生生地挨了这一拳。

    “荆祈。”裴西宴一双眼底像是染了血一般的赤红,他低哑着声音开口,“我告诉你,这辈子,我只会往前走,不会再往回看,所以……我跟你,不会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池嫣是我的底线,一次践踏我的底线,终身是我的敌人。”

    几日前,池家别墅的那场大火,种种证据,指向是荆祈所为。

    荆祈倒也不否认什么。

    他慢条斯理的抬起手,用大拇指的指腹擦过嘴角的血痕。

    “所以呢?”他像是不在意似的,勾着唇,“你这是记起什么来了吗?”

    有些记忆,尽管不是如噩梦一般恐怖,也不是什么痛苦不堪的回忆,可只要裴西宴想起,脑子里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既然决定来见我,那咱们就不急,好好聊一聊。”

    裴西宴这会已经没什么力气了。

    在地牢里待了十天,又连夜开车赶到这地来,刚刚给荆祈的那一拳几乎将他耗尽了。

    他不知道记起了什么,拖着那如灌了铅一般沉重的双腿又往前走了一段。

    这虽是座疯人院,但依山傍水,环境很好。

    裴西宴循着记忆里的模样,掠过废墟,沿着一条后山的小路,找到了一处落脚歇凉的地方。

    那儿有一片绿油油的草地,溪流从中流淌而过。

    他找了一块平坦的石头,坐了下来。

    荆祈在他的身后,默默地看着这一切。

    这里,是他们年少时会常来的地方。

    荆祈还清楚的记得,盛夏的夜晚,他们总是会找机会偷跑出来,一起躺在这片草地上,抬头仰望头顶那宽敞的星空。

    当然,荆祈也清楚记得他曾对他说过的每一句话。

    他说,荆祈,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的。

    那时候的荆祈,身子骨弱,经常生病,像是随时可能都会死去一样。

    裴西宴那样一句话,的确给了他前所未有的力量,支撑他活下来,逃出这座困住他们的牢笼。

    可后来啊,荆祈常常回想。

    离开这,一切真的变得更好了吗?

    如果重新给他一次机会,他还要不要离开?

    第310章

    你欠我的,不止是一条命

    【宝子们,前边一章增加了三千字的内容,衔接不上的可以回头去看一下哈。】

    “说吧,你这一次来见我,到底是因为什么?”

    话虽这么问,可荆祈是个聪明人,他其实早就心知肚明。

    毕竟那会裴西宴就已经跟他说过,他们不是同一条道上的人,池嫣是他的底线,践踏他底线的人,是他终身的敌人。

    荆祈自嘲的笑了声,像是在与他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你来这,就只是为了告诉我,我是你的敌人。”

    裴西宴没说话。

    他眼神落向远方的天际,深邃,冷漠却又带着晦暗不明的感觉。

    他大概是这会身体虚,所以,连口都懒得开了。

    荆祈又笑了。

    只是这一次,他笑的很纯粹。

    可笑的是,这男人分明跟他一样长在淤泥里,身上却总是出落一种高山白雪的气质。

    “说是要与我为敌,却以你这一生中最弱的姿态,出现在我的面前,阿宴,其实我也很想问你一句,凭什么?”

    没等裴西宴回话,荆祈倒是替他回了话。

    “估计也就是仗着你自己想起我来了。”

    荆祈眼神渐渐地沉了下去。

    该怎么形容那样一个眼神呢?

    那大概是荆祈这一生中,最重的一笔神色了。

    他期望裴西宴能记起他。

    却又害怕他会记起这一切。

    这十多年来,裴西宴脑海里的确缺了一段有关‘罂粟花’的记忆。

    他的后背,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多了一朵罂粟花的纹身。

    还有一个手腕上纹着一朵罂粟花男人,总是会不停地出现在他的梦境里。

    对此他百思不得其解。

    直到有一次,池嫣告诉他,这样一段记忆或许是被人用手段给强制清除了,还有一种可能是,人在受到严重的心理刺激或者脑部创伤时,也有可能会丧失部分记忆。

    人有时候会下意识的选择遗忘某段令人痛苦的记忆。

    总之忘记的莫名其妙,想起来的时候,也太过突然。

    那日,池嫣别墅失火,他受到了极大的刺激,差点就失心疯了,也是在那一瞬间,他被刺激的模模糊糊记起了一些东西……

    这就像是一个火星子落入了干草堆里,而后一发不可收拾。

    很快,他就记起了全部。

    想到这,裴西宴那张面无波澜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丁点的情绪。

    他讽刺的挑了下唇角。

    那个在他梦境里,口口声声说着生死都要在一块,这一生永不背叛的人,却亲手将他推进了地狱里。

    “在我伸出手想要拉你一把的时候,你却将我置于死地,荆祈。”他没什么表情的说:“你欠我的,不止是一条命。”

    荆祈深深地凝望着他。

    向来不显山露水的男人,这会却有些控制不住他的表情。

    “是,我欠你。”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稳些:“所以我回来找你了,我愿意为那一次赎罪,我愿意将我所有的一切与你共享,阿宴,你永远是我的兄弟。”

    【这一大段剧情,争取在这个月底结束哈,接下来主线Cp的话,就是一些甜甜蜜蜜啦,副线的话,下个月正式开启哈。】

    第311章

    赎罪

    裴西宴低嗤一声,“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会再回头看,而你,也早就成为了一个过去。”

    每一个轻描淡写的字,都像是淬了剧毒的利刃,割裂荆祈的皮肉。

    他微仰着头,看见清晨的阳光透过茂密的丛林枝丫星星散散的洒落。

    分明是一道温暖的光,却刺的他眼睛很痛。

    他闭上眼,沉默了好一阵。

    继而,又恢复了那清风霁月一般,斯文从容。

    “我可以等,等你想明白。”

    裴西宴瞥了他一眼。

    尽管记起了一切,可荆祈从他的眼神里,看不到半分的熟悉。

    “你说……将你所有的一切与我共享?是权利是财富?还是那一片又一片的罂粟花?是那堆得比山还高,比海还宽的毒品?”

    荆祈默默地盯着他,想说点什么,可喉咙却像是被一只手给掐住。

    他神色僵住, 眼底是一片黯淡的如同死灰的颜色。

    这么多年,他在京州留了不少双‘眼睛’。

    自然比谁都要清楚,裴西宴是怎么从那个疯人院逃跑出来的落魄少年变成凯旋门战无不胜,人尽皆知的拳击手,再到后来,成为那个手揽权利和财富的大总裁。

    权利,财富,他都有,可他却心甘情愿的舍了那一切。

    他稀罕的,从来都不是这些。

    而自己手中所拥有的一切,于他来说,都是最不起眼,最没有价值的东西。

    一霎之间,万籁俱寂。

    荆祈自始至终,都站在距离他有两米远的地方。

    曾经惺惺相惜的少年,如今却再也没有办法靠近了。

    荆祈比谁都知道这个后果。

    可……还是会一次又一次的觉得遗憾。

    荆祈从出生起,就被丢到了那座疯人院。

    当年,他的父亲来京州,与一个红灯区的女人风流快活,诞下了他这样一个不堪的产物。

    在疯人院的日子度日如年,他在失控疯狂的边缘徘徊了一次又一次。

    就在他一只脚要往那深渊里踏的时候,他的生活里,突然多出了一个少年。

    荆祈十二岁那年,在孤儿院见到了十岁的裴西宴。

    听说他父亲是一个杀人犯,害死了很多人,母亲抛弃他,远走异国他乡,嫁了大富豪,而他之前一直待在孤儿院,可后来精神出了问题,在孤儿院里胡作非为,才被孤儿院的院长,送到了这座疯人院。

    在这样一个地方,若是没有人来接,可能永远出不去了。

    荆祈本以为自己仍旧会日复一日的陷在痛苦里,可 因为裴西宴的出现,他又渐渐觉得,日子没那么难熬了。

    他会在隆冬的深夜护着遭毒打的他,背着他逃命,在他快要饿死的时候,将自己的面包分给他。

    他们会偷偷地的爬上屋顶,看辽阔的夜色,想未来会是什么样子。

    他们也会去的山间的草地,席地而坐,在令人窒息的压抑中,偷得片刻的清闲。

    少年曾试图一起穿过暴风,踏过荆棘,往牢笼之外,有光的方向奔跑……

    裴西宴十二岁那年,本有机会逃出疯人院的。

    他坚定地履行承诺,带他离开那。

    可在最后那关键时刻,荆祈却松开了那根绳索,没有拉他最后一把。

    裴西宴成功的将他送上了岸,自己却体力不支沉溺在了水底。

    后来,他被抓回了疯人院。

    比以前受到的折磨多百倍,千倍。

    荆祈逃出去后的每一个日日夜夜,都在想,他一定要回到那里向他赎罪。

    “那个节骨眼上,我们两个最多只能有一个逃走,就算我将你拉上岸,我的身体也没有办法带你前行,你当时在水里挣扎太久,已经快不行了,追赶我们的人,就在身后,我知道,他们会拉你一把的,带你上岸。”

    荆祈嘴上说着冷静克制的话,心里是无法言说的错综复杂。

    裴西宴轻笑一声,那久远的记忆,像是裹着一层蒙蒙的白雾,在他脑海里漂浮。

    “他们……会拉我一把?拉我重新回地狱吗?”

    其实裴西宴觉得,如果当时死在那,这人生到此为止也好。

    “不管你信不信,我当时想的是,我离开之后,一定会带人回来找你,我一定会带你离开那。”

    “后来,你来找我了吗?”

    荆祈背脊一僵,面容隐隐发白。

    “后来,我去找你了……”

    “是,你是来找了,可不是两天,两月,而是两年,两年后,你才敢回来。”他的分析总是一针见血,“然而你晚了一步,当时我已经逃出去了,所以……你就一把火烧了那。”

    在那座疯人院里,所有工作人员加精神病患一共两百余人,就活下来六个。

    他长着一张干干净净的脸,心狠手辣之事,这一生,做的却一点都不少。

    荆祈喉结轻轻地吞咽了下,他为自己点了一根烟,其实,他不怎么抽烟的。

    但这会,心里的那股翻腾怎么都压不下,他有几分心烦意乱。

    “烧了又怎么样,本就都该死。”

    总之,那次溺水事故给裴西宴带来了创伤,他昏迷了好多天,醒来之后,忘记了一段记忆。

    如今,他记起了很多东西,唯独一点。

    “告诉我,背后的那朵罂粟花是怎么回事?”

    这是最后的疑点。

    或许,荆祈会知道。

    “是我的手笔,因为我觉得它很美,所以……想留在你身上。”

    荆祈轻飘飘地说着这样的话,却让裴西宴脸色一寸一寸地沉了下去。

    “因为你忘记了有关我的这一段记忆,所以那一年里,我一次又一次的与你擦肩而过时,你都不会怀疑什么。”

    那时候,荆祈还庆幸,他不记得这一切了。

    这让他在愧疚痛苦之时,却依旧能够站在他的面前。

    可是随着时光流逝,年岁渐长,他又因为他的不记得而觉得有些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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