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他抓起茶几上的烟盒掏出一支咬在嘴里,打了几次火才把烟点燃,一口接一口急促的吸着,任凭烟灰簌簌的落在睡袍上。直到烟盒里剩下的四五根都抽光了,抽得喉咙疼舌头发麻,他抬头一看电影早就结束了,正在播放欢快的广告。他恹恹的关了电视,拖着疲惫的步子回到卧室,拉上窗帘把皎洁的月光挡在外面,闭上眼睛时还在想,同一轮明月照着的另一个人,此刻是否安睡。

    次日是周六,林菀和思思约好了去婚纱店试穿礼服,同去的还有另外一位伴娘和思思的准老公,以及凑热闹充当点评嘉宾的米兰。

    思思换上婚纱出来时众人眼前一亮,郑博士看得两眼发直,换上新郎礼服的他也添了几分俊朗,俩人往那一站还真是郎才女貌珠联璧合。伴娘服是白色抹胸小礼服,林菀从试衣间里出来时米兰惊艳的两眼放光,拉着她悄悄说:“当心抢了新娘子风头。”

    林菀转过头看看那边你侬我侬的两人,笑笑说:“新娘子的光芒是抢不走的。”心中想,单凭那脸上绽放的光彩就是她无法企及的,由内而外挡都挡不住的幸福。

    米兰看着镜子帮她整理裙摆和头发,感慨的说:“菀菀,你有没有发现你变了很多?”

    她心不在焉的问:“哪儿变了?”

    米兰捏着下巴打量着她说:“有女人味儿了,以前再怎么美也就是个青涩的小丫头。”她笑着点评道:“看来女人就是需要男人的滋润。”

    这家伙说说就不着调,林菀瞪了她一眼:“当心让你儿子听到,你就是这么胎教的?”

    思思刚好走过来,喜气十足的说:“菀菀,这回可得让我看看你那位神秘男友了吧?”

    “必须的。”米兰附和。

    林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淡淡的说:“分了。”

    “啊?”俩人异口同声的叫了出来,把店里其他人的目光也给吸引了过来,林菀心里开始隐隐的烦躁,说了句“合则来不合并则分,没什么大惊小怪的。”就拉开试衣间的门走了进去,米兰和思思对视了一眼不再说话。

    等林菀换完衣服出来时,米兰换上严肃的表情说:“菀菀,别难过,这男人还不有的是,赶明儿我给你介绍个好的。”

    思思也一脸担忧跟着点头。

    林菀感激的笑笑,“谢谢你们,我没事儿,真的。”

    她心里很愧疚,这么大的事儿一直瞒着她们,可是秘密一旦隐瞒久了就像暗处的苔藓,越发的见不得光。而且她还真没有跟人谈心的习惯,就连跟王潇在一起时也很少提及那些隐蔽在内心深处的东西。看着好友们替自己的担心的样子,她无奈的自我安慰,反正也过去了,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就烂在心里吧。

    陈劲一觉睡到中午,在外面随便吃了午饭去公司,晚上难得没应酬,就把向阳方正约出来陪自己喝酒。

    向阳第一个到,陈劲随后,等方正来时居然还带了个“尾巴”,而且是个好看的一塌糊涂的尾巴。方正冲陈劲摊摊手说:“刚才接你电话时这厮就在我旁边,非要跟过来甩都甩不掉。”

    谭希哲一脸幸灾乐祸:“听说有人失恋了,我是来围观的。”

    他倒是一点不生分,径直走到陈劲这边的沙发优雅落座,陈劲面无表情的说了声:“谢谢。”然后就低头继续喝闷酒。

    侍者给后来的俩人倒了酒之后就轻轻退了出去,向阳和方正你一句我一句的扯闲篇儿给陈劲解闷儿,方正说:“我小学三年级就遭遇失恋了,其实吧也没什么,这就跟出水痘一样,第一次刻骨铭心,可是经历过了以后就百毒不侵了。”

    向阳说:“阿劲要不我给你介绍个人吧,现在跟我这妞儿是电影学院的,她们班上全是漂亮姑娘,随便领出一个都不比那谁差。”

    方正接话:“电影学院那些都是一门心思攀高枝儿的,把你当冤大头,要找也得找,嗳那谁是哪个学校毕业的?”

    陈劲把酒杯重重往茶几上一放,指着俩人:“你们成心给我添堵是吧?”

    俩人嘿嘿的笑,谭希哲则是一脸高深莫测的打量着旁边的人,等那两位一个接电话一个去洗手间时,他似笑非笑说:“行啊,装的挺像。”

    陈劲瞥了他一眼,没吱声。

    “我没猜错的话,这所谓的分手不过是权宜之计,你压根就没打算放弃林菀吧?”

    陈劲端起酒杯的手略微停顿,轻笑一声反问:“要是你你能放弃吗?”

    “不能。”谭希哲果断回答,随即眼角一挑,揶揄道:“不过,我可没有那么个好弟弟。”陈劲脸上表情僵硬了一下,随即恢复自然。

    谭希哲感慨:“这可是一场艰难战役,”他拍了拍陈劲肩膀语重心长道:“兄弟,你可得做好长期作战的准备啊。”

    陈劲朝他举了举杯子:“谢了兄弟,早准备好了。”

    他当然不会放弃,如果说之前有过动摇,那么泸沽湖那一夜过后那个念头就彻底打消了。他坚信这个世界上没人比他更爱林菀,也没人比他更能让她幸福。当然,除了林菀他也不认为还有哪个女人能让自己如此幸福。那些所谓的障碍在他看来并非不可逾越,要知道生活总是有缺憾的,人在现实面前总得适度妥协,他不也是一直在妥协吗,林菀只需在这一点上让步就可以了。

    其他的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会满足,比如她想要自由,那就给她。他从前不肯放手,是因为怕一松手她就像风筝一样飞走,不知道再用什么理由接近她,说白了是对自己没信心。现在他有了,那天从她家走出来,低头看看自己湿透了的衣襟,他就知道,他是有希望的。爱她,就是最好的理由。

    他知道林菀需要什么,就想方设法的对她好,用行动证明他能给她幸福,和他在一起才是最好的结局。同时让自己一点点渗透进她的生命,让她习惯他,像他习惯她那样,习惯他的霸道他的温柔,习惯对他的依赖,习惯做一个小女人。

    现在,他已经在她心里埋下一颗种子,接下来就是辛勤浇灌,反正这辈子也不会在别的女人身上浪费一分一秒了,所有的时间都是她的。她什么都不用做,他们之间的距离无论是一百步还是一千一万步,都由他来走。

    陈劲收回思绪,喝了口红酒淡淡的说:“不过你刚才说的不对,我不是装的,现在真挺难过……”他停顿了一下,嘴角升起一抹苦笑,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很想她。”

    85、心愿

    今天是周六,也是思思的婚礼。洁白的婚纱,红艳艳的玫瑰,还有新娘子脸上比花儿还要娇艳的笑容,林菀以为看到这些会触景生情,可事实上她根本无暇分神,伴娘不是个轻松角色,何况她心里早就被别的东西装的满满的。

    一系列仪式结束后婚宴正式开始,伴娘伴郎分别陪着新郎新娘挨桌敬酒,思思没什么酒量,林菀也不能喝,幸好另一位伴娘还有些量,大家也不会太为难新娘,意思意思就混过去了。

    走到第三桌时林菀就感觉不对劲儿,桌上大鱼大肉的味道变得异常恐怖,胃里翻江倒海,一股酸水拼命往上涌。众人的焦点都在新娘子身上,她不动声色的后退几步,然后捂住嘴巴匆匆走出宴厅。一路上她不顾形象的狂奔,进了洗手间刚一推开隔间的门,就不可抑制的呕了出来,胃里的东西造反一般纷纷往出涌,直到吐得无物可吐。

    林菀吐得身子发虚,几乎连迈出洗手间的力气都没有,只好坐在马桶盖上歇一会儿,用手背随意的抹了抹嘴角。没错,她中奖了。明明吃了事后药,可还是被那百分之一的几率给砸中了。这个月好朋友迟迟未至,她还以为是药的副作用,直到一周前起了疑心买了验孕试纸……

    第二天她就去妇婴医院化验确认,已经五周了,和上次惊人的相似。她当时就傻了,医生询问要不要时她愣了愣说要考虑一下。回来的路上,到家以后的几个小时里,她一直在考虑。她还记得那一次流产之后的夜夜噩梦,她真的不想再当一次刽子手了。

    有些事一旦你开始犹豫,就代表你在心里已经有了倾向了。她一夜没睡,前半夜躺在床上睁着眼作抉择,后半夜一直上网查询,服了避孕药是否对胎儿有影响。次日又去了另一家大医院挂专家号,得到了一个让她消除了大半疑虑的答复。

    然而,这个抉择还是有风险的。她知道,这是一场豪赌。

    她只是想,自己被命运疏忽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得它一次眷顾了。

    林菀在洗手间坐了会儿,身体恢复了些力气后起身出去,在洗手池接了捧水漱口,抽出纸巾擦干手后抚上依然平坦的小腹,轻轻低语,宝宝,你一定要好好的,妈妈爱你。再抬头时,看到镜子里的自己,脸色有点白,头发有点乱,但是表情很恬静,还有她许久未见的一丝满足感。她沾了水把那一缕发丝拢到耳后,对自己说,林菀,加油,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从洗手间回婚宴厅的路上,刚好看到一行人沿着楼梯走下来,据说这家酒店顶层只对某些非富即贵人士开放,也许是那伙人气场总和过于强大,或是在隐隐的好奇心驱使下,林菀抬头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要紧,竟让她心跳停了半拍。一行七八个人有高有矮有胖有瘦,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人。就像前年冬天在KTV门口见到他时一样,无论是陌生还是曾经熟悉过,总能轻易的将他从人堆里挑出来。

    而让她惊愕的是,那人也在看她,脚下还在迈着台阶,身边人还在跟他说话,他也在点头回应,可是视线却始终停留在她的身上。然后她又发现他有些不一样,好像是眼睛更明亮了,眼里的东西更是让人忽视不得,她的心脏猛地一颤。

    原来有些东西只有离开一段距离才能感受得到,比如此刻,她从他的眼里看到了某种情愫,像小溪般静静流淌,一直流到她的心里。

    分分秒的功夫,一行人已经来到了她这一层,又转过弯继续下楼,那个人却落在后面,步伐极慢,似乎有站定甚至走过来的趋势,林菀终于从那化不开的眼神里挣扎着爬出来,咬了咬嘴唇果断转身,快步走开。

    回到婚宴大厅后,林菀虽然还帮着思思招呼宾客,可是心思却再也回不到眼前的主题上了。她终于明白过来那个人哪里不一样了,是瘦了啊。她从网上看到他公司申请的贷款已经批下来了,虽然数目只有原来一半,但总算走出困境了,他这个样子是连日忙于应酬还是身体不适?又或是因为她的离开……

    林菀赶紧打住。自从离开,她就不停告诫自己,要开始新生活,那段灰暗的岁月和那个人有关的一切就要一刀斩断。她觉得自己做的还不错,尤其是得知有了宝宝后,全部心思都放在了它身上。直到刚才那一见,退去的潮水又席卷而来,一下一下的拍打着她的心畔,不禁低头看向肚子,这个孩子也有他的一半啊。

    所幸的是,后来的过程中林菀没再有任何不适。婚宴结束后,思思见她脸上带了倦色就让她先回去。林菀从酒店走出来,一路上注目率极高,不是她有多出彩,而是手里拎着的玫瑰花束太惹眼。

    这是米兰不顾自身安危和别人的冷眼跟一帮待字闺中的姑娘们抢来的,她很感动,可是觉得这东西在自己这儿实在是浪费,所以当有一对小情侣朝她投来羡慕目光时,她就把捧花送给他们了。那个女孩眉开眼笑的连声道谢,男孩子脸有点红悄悄扯了扯女友的袖子。林菀笑笑说不用谢,心想再好的东西也只有到了合适的人手里才有价值。

    离酒店不远处有家花店,林菀走进去,挑了一束百合,然后打车去了一个地方。那个大男孩的笑容还是那么美好,她痴痴的看了会儿,把花放在墓碑下,然后从包里掏出纸巾轻轻擦拭他的照片,他的名字……午后的明亮而温暖,林菀抱着腿坐在柔软的草地上,想着他们之间的种种往事,仿佛闻到了记忆里青草的味道。

    然后她做了一个梦,那个俊朗的男孩来到她面前,轻轻的揉揉她的头发,拍拍她的肩膀,怜爱的说,菀菀,我没怪你。

    从来都没有。

    只要你幸福就好。

    林菀醒来时,发现自己泪流满面。太阳已经偏西,草地依然温热,就是腿有点麻,她用手背抹抹眼泪,起身靠过去亲吻他的照片。水晶照片上有阳光的味道,和记忆里的温度有点像,泪水再次簌簌下落,她轻声说:“王潇,对不起。”

    他温柔的笑,仿佛在说没关系。

    “我爱你。”

    以后也许还会爱上谁,也许不会,但没有哪种感情能比你更纯粹。因为纯粹,所以短暂,因为短暂,所以永恒。谢谢你,走进我的生命。

    晚上六点,陈劲坐在国际会议中心大礼堂,这里正在举行全国杰出青年企业家颁奖仪式。此时在台上致辞的领导不是别人,正是张韵仪的父亲。陈劲坐在下面听着讲话,心里想的却是向阳听到的内幕,据说这次评比过程中,他的名字被来来去去的改了好几回。

    若不是这一场政治风波已经落下帷幕,而且袁陈两家都安然无恙,他就没机会坐在这里了。虽然他向来不热衷这种虚名,但是在这非常时期,这一荣誉势必会给公司的正面形象加分。

    领导致辞完毕,他们这二十个杰出青年依次上台接受表彰,再顺便发个感言,表表忠心决心和信心,最后再站成一排跟领导合影留恋。

    可巧的是,给他颁奖的竟然是张部长,把奖杯和证书递到他手里时说:“不错不错,继续努力。”俨然一副关爱后辈的慈爱语气,忘了当初是谁把他往坑里推往绝路上赶,只为了满足女儿的无理要求。

    陈劲心里冷哼,这种人想当他岳父,还不够格。

    可是面上却是诚恳的点头致谢,用力的握手。

    颁奖典礼结束后是宴会,地点在楼上西图澜娅餐厅,自助形式,有利于大家四处走动,各种的交流。这不,宴会才开始没两分钟,就不知从哪里冒出一溜的盛装美女。细看,脸儿都挺熟,都是电视上天天见的。

    美女们仪态万千的穿行在人群里,陈劲正跟两个同行聊生意话题,转眼间就收到几枚秋波。他了然的笑笑,今天倒是个好时机,这里的男人都是镶着钻石边的,如今这年头儿,女人才不管你是王老五还是王老六,在她们眼里只有目标和非目标之分。

    陈劲跟人聊了会儿天,喝了两口酒,就兴致阑珊了。看着那些穿着低胸露背晚礼服花蝴蝶一样四处采蜜的女人们,他很自然的想起了中午那个白色的身影。清新,纯净,像晨光里绽放的一株百合。偌大的宴会厅里此时衣香鬓影,耳畔都是女人清脆的笑声还有男人们低沉的附和。他忽然觉得闷得慌,就放下酒杯去露台那边透透气。

    林菀在收拾东西,正拿着一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出神,手机就响了。拿起一看,是一个熟的不能再熟的号码。她不接,对方就不屈不挠的一遍遍打。她知道最明智的做法是关机,可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迟迟没有关机,更不明白的是在不知道几次响起时她居然鬼使神差的接听了。

    某人的声音有点哑:“菀菀。”

    “有事吗?”

    “你今天很漂亮。”

    “……”

    “听说你辞职了?”

    她愣,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他,一想自己那个狗腿的领导她就明白了,淡淡的说:“是。”

    “为什么?你要离开B市?”

    林菀迟疑了一下还是照实回答:“是。”

    那边显然一愣,沉默片刻问:“因为我吗?”

    “不是。”

    “菀菀,你要知道,我要是想找你,你到哪里我都能找到你,没必要为了这个离开自己习惯了的环境。”

    她愣怔了一会儿,平静的答:“去哪里是我的自由。”

    陈劲收起电话,习惯性的摸出烟盒,刚点了烟没抽上几口,就听到身后传来高跟鞋叩击地面的声音,紧接着响起一个半生不熟的声音:“我说怎么没看到你,原来是在这儿抽闷烟呢。”

    他面无表情的回头,看到那个穿着红色鱼尾裙的女人时愣了一下,哦,原来是张韵仪。也许是露台灯光不甚明亮的关系,她今天看起来气焰不似往日那般嚣张。

    “恭喜你。”

    “谢谢。”

    “听说你跟林小姐分手了?”

    陈劲从鼻子里哼了一声,说:“跟你有关系吗?”

    张韵仪走到围栏处,迎着微凉的晚风,冲着夜色说:“陈劲,我好像爱上你了。”

    陈劲正吸上一口烟,差点被呛着,咳嗽了两声,又听她说:“你是个真正的男人。”

    他无语:“这一点我比谁都清楚。”

    张韵仪缓缓转过身,郑重宣布:“从今天起我要正式追求你,不靠别人,只靠我自己。”

    陈劲这次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笑笑说:“巧了,我也要正式追求一个人,就从现在起。”

    张韵仪一愣:“是谁?”见他只是笑着抽烟不答话,比往日多了些倜傥的味道,她心里一动,随即问:“不会还是林菀吧?”

    陈劲倚着栏杆,悠闲的吐了口眼圈:“为什么不能?”

    “她到底哪里好?值得你这样?”

    陈劲认真的想了想说:“没多好。”

    优点不多,缺点不少,刚好凑齐了让他爱上的条件。可是这么肉麻的话他是不会说出来的。

    张韵仪觉得他脸上的柔和分外刺眼,冷笑了一下,说:“可别忘了你们之间的鸿沟,那对于你来说不算什么,可是你别忘了,林菀跟你不一样。陈劲,你跟我才是同类,都是索取型的人,你为她做了那么多,却得不到回报,你心里能平衡吗?”

    陈劲眯了眯眼睛,把剩了一大截的烟头随手丢进旁边的花盆里:“所以说,你还不懂。”

    不懂爱,也不懂放长线钓大鱼,妈的,老子没空跟你闲扯了。

    林菀失眠了。

    妮妮送去小谢那里帮忙照顾,突然安静下来还有点不习惯。床边摆着一只行李箱,晚上收拾东西时心里酸酸的。十九岁来到这个城市,从陌生到熟悉,从一无所有到拥有友情和爱情,以及近似于亲情的感情,她已经把这里当做了家。要离开,真的舍不得。

    可是,她抬手摸摸腹部,有舍才能有所得啊。

    她要找一个没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开始崭新的生活,没有愧疚,没有为难,可以自由的呼吸,过自己想要的生活。她要学会坚强,不让自己再生病,因为她是一位母亲了。她发现怀孕真是一个奇迹,明明前几天还在矛盾挣扎,不知如何取舍,转瞬就深深的爱上了它,爱上了做妈妈的感觉。硬是找不到一点睡意。

    林菀就在这失落与憧憬之间飘来荡去,她翻了个身,从床头摸起一个打火机,轻轻打火,燃起一簇火苗,照的她眼前一亮。银白色的zippo,一看就是陈劲的东西,大喇喇的摆在她的书架上,应该是上次来她这翻东西时落下的。一想起这个人,她不由得叹气。苦辣酸甜,千头万绪。

    宴会厅热闹依然,陈劲却一刻也呆不下去,跟几个熟人打了招呼就离开了。路上等红灯时接到家里电话,袁女士说:“你爸回来了,你也回家住吧,最近这么辛苦,妈给你做好吃的补一补。”

    陈劲笑笑说:“今天太晚了,明儿个回去。”

    “唉,你都两个月没回家了,这还没娶上媳妇呢,就把爹娘给忘了。”

    “那以后我天天回家陪您?”

    “那敢情好,”袁女士迟疑了下问:“我听说,你跟那姑娘分了?”

    “啊,分了。”

    那边沉默了一下,关切的问:“难过吗?”

    陈劲夸张的吸了下鼻子:“是啊,您儿子遭遇了人生第一次失恋,难过死了。”

    “要不,妈去找她谈谈……”

    陈劲立即喷了,心说林菀要是能这么好说话他都得省多少事儿了,他揉了揉太阳穴说:“妈,您可别,这是我自己的事儿,我自己能处理。”

    “你还怎么处理啊?人都走了。”

    “追呗。”他含笑道:“只要她还在地球上,无论走到那儿……”

    后方传来的剧烈碰撞声打断了他的话,抬眼看向后视镜,瞳孔立即缩紧,只见斜后方一辆大货车发疯一般冲上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他后面那辆轿车掀翻,继而朝他冲过来。他来不及看前面的信号灯是否变绿,凭着本能去踩油门去打方向盘,可是还没等他的想法付诸实践,就感觉到车身猛烈一震。

    然而这只是一个开始,他感觉到车子已经失衡,整个人开始往上飘,就像他小时候跟人玩跷跷板时一个小胖墩猛的坐上去的感觉,只是这个比那个要命多了……

    车身开始翻转,他也跟着一起翻转,两手死死的抓着方向盘,这是他在这个身不由己的瞬间唯一能控制的。眼前忽明忽暗,耳朵里开始轰轰作响,也不知是撞击翻车的声音还是产生了耳鸣。大脑接收到一阵刺痛,却分辨不出来自哪个部位。一片嘈杂之中似乎还有个尖细的声音在喊着什么,他来不及辨认就眼前一黑,彻底堕入黑暗。

    86、轮回

    林菀一觉睡到上午十一点,醒来时手里还攥着那个打火机,微愣过后,轻轻摩挲了两下,然后拉开床头抽屉放进去。那里面还有一个方形盒子,一直没打开过的生日礼物。既然决定离开,有些东西就该留下来。

    起身下床拉开窗帘,明晃晃的阳光洒进来,暖暖的落了一身,新生活在向她招手,下午三点的飞机也在向她招手。洗漱过后,正打算出去随便吃口饭,电话突然响了,一看来电显示居然是许久未见的谭希哲。

    她愣了一下按了接通键,谭希哲的声音比往日凝重了许多:“林菀,有件事要告诉你。”

    她一边换鞋一边回应:“哦,你说。”

    那边稍作迟后说:“陈劲出事了。”

    林菀心一紧,不假思索的问:“他怎么了?”

    “车祸,昨晚回家路上等红灯时被一辆失控的货车给撞了……”

    哗啦一声响,左手拿着的钥匙掉在地上。那边谭希哲还在说什么,林菀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如果说这世上有那两个字是她最不想听的,那就是“车祸”了。像条件反射一样,每次听到这个词,耳边都会回荡起那激烈的撞击声,似乎还能闻见血腥的味道……

    那边感觉到了她的异常,连声问:“林菀,林菀?你还好吧?”

    她这才回过神,张了张口说:“我没事。”声音发颤,她已顾不上这些,急着问:“那他现在?”

    谭希哲说:“头部重伤,还没脱离危险期,在ICU观察着。”

    放下电话,林菀呆呆的在原地的站了好一会儿,有点恍惚,无助的抓了把头发,怀疑自己还没睡醒,刚才的这个噩耗也许只是个梦。可是拿起手机一看通话记录,这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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