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附近很快传来脚步声,已经有护士注意到这里的情况,询问文殊兰是否需要帮助。

    他需要什么帮助?他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从小到大,难道就没有人发现,我才是最需要帮助的那个人吗?

    “不要紧,我会劝他冷静下来的。”文殊兰三言两语,就将护士打发。

    最好笑的是,这护士临走的时候,竟然还在为文殊兰担心,转头看了好几眼。

    我不由讥讽:“看来她还不知道,你是个同性恋。”

    “我不介意你现在告诉她。”文殊兰面不改色,“能和哥乱伦,那是我的荣幸。”

    “你!”

    “好了,一粟哥。我当然不想要怎么样,我怎么舍得让你死。不过告诉哥一个秘密哦……”他把手指压在我的手背上,“如果哥真的想要去死,忍冬也肯定活不长的。”

    我瞪着他,他看着我。

    不知道就这样对视多久,我慢慢地,松开手里紧攥住的衣领。跟力气一起被松懈下来的,还有那好不容易鼓起的气势。

    俞忍冬并没有醒来。为了防止他乱跑,文殊兰让人给他连续打了很多天的镇定剂。他睡着的时间远比醒着的时间多。

    我坐在病床前,等待药效过去。

    这是我第一次仔细看这张脸。

    皮肤很白,病态的白,五官也很秀气。

    我拿手隔着空气,在这张脸上比划。如果留长刘海,把额头遮住,会是非常人畜无害的长相。

    难怪他要把头发剪得那么短,平时还总是皱眉,如果不装得凶一点,大概会被瞧不起吧。

    我想……其实没有什么好想的,生命中的过客千千万万,不如学习鱼只拥有七秒的记忆,这样才活得轻松。

    但是莫名其妙的,就想到那时候,他一遍遍向我确认,是不是记得他。又想到那一晚,他说没有自己见到母亲的最后一面。还有……我看着他受伤的脚,假惺惺说自己有多么心疼的时候,他那样复杂的表情。

    这是我最想弥补的人,却是我伤他最深。

    一滴水珠落在他的眼皮上,颤颤巍巍地抖动,他竟然睁开眼,我迅速调整了表情。

    “唔……”大概头有点疼,俞忍冬皱眉,缓了一会才说,“你怎么在这里。”

    “我担心你啊,老公。”

    我语气轻佻,他果然不吃这套:“你巴不得我早点死。”

    “怎么会呢。”我微笑,“你这几天不在,我觉睡不好,饭也吃不下。你摸摸看,我都瘦了。”

    拉着他的手,放在自己脸上,感觉到他有些局促似的,我催促:“摸呀。”

    他不摸,我就不松开,最终他只能敷衍了事一般摸了摸我的脸,很嫌弃:“一把骨头,摸着硌手。”

    我看着他:“什么时候再给我做饭。”

    “我不是你的佣人。”

    “你当然不是,你是我的老公嘛。”

    俞忍冬习惯性地皱眉,眼神中含着警告意味:“方一粟,如果你只是想要玩玩,就不要总是这样招惹我。不然……”

    “不然怎么样?”

    没有给他说话的机会,我俯下身子,轻轻触碰他柔软的唇瓣,含住,吸吮。他想推开我,但我将五指与他的五指相扣,紧密地贴合。

    细微的水声,略微急促的呼吸声,黏腻交缠在一起。

    我闭上眼睛,心里的空洞被短暂地填满了。

    门外传来重响,连着好几声,连墙壁都在震动。

    我只能向后拉开一点距离,粘合的唇瓣分开,我慢慢睁开眼睛,透过眼里迷蒙的水汽,安静地看着他。

    俞忍冬没有说话。

    他的眼神停在我微肿的嘴唇上,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我咬了咬唇。他眼神微动,喉结用力地滚动,突然捉住我的腰,被他一揽,我就倒进他怀里。

    他没有用力,我是自投罗网。

    下巴被他捏住,他难得主动吻了上来,还有些沉迷一般,不仅反复舔咬我的嘴唇,连舌头都伸进来。

    “嗯……”我浑身滚烫,鼻腔拖着缺氧的尾音,灵魂幸福地战栗着,有一瞬间我希望自己就在这个吻里面死去。

    可是吻停下了。

    我的幸福到此为止。

    俞忍冬闭了闭眼,低声道:“你别这样叫。”

    我脑子里一片浆糊,没有办法思考,只顺着他的话问:“叫什么?”

    俞忍冬皱眉,又舒展开,像是妥协:“算了。”他凑过来亲了亲我,“不许再叫给别人听。”

    “好。”我不急着从他身上起来,面对面贴住他的鼻尖,“老公,你喜欢我吗?”

    “……”

    “我喜欢你,你喜欢我吗?”

    “……”

    “说呀。”

    “……喜欢。”

    “那我以后只叫给你听,你也只给我做饭,好不好。”

    “嗯。”他大概觉得自己答应太爽快,便又补充,“看你表现。”

    我先是微笑,闷笑,渐渐大笑,笑得眼泪都流下来。

    我终于可以确定,这一刻对他的感情,绝对不是因为没有退路,才会强迫自己不得不去依赖。但是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俞忍冬。”我笑着说,“我害你几乎残废,你还对我爱得死去活来。你贱不贱。”

    不敢看他此刻的表情,却逼着自己不准移开视线。

    过去的十几年,他的人生里面,遍布我的阴影。而我会用剩下的几十年,惩罚自己,日日记住,夜夜梦见。

    “你是不是想问我,为什么要这样做。没有为什么。我就是讨厌你,第一眼就讨厌。你这种乡巴佬,土包子,果然长大了也没什么出息,只配给人当一条看门狗。你既然要当狗,就好好当。可你偏偏要跟我作对,我当然奉陪到底!”

    那时候,他是这样平静的眼神吗?

    “我随便钓一钓,连饵都没放,你就眼巴巴上钩。地摊货都没你廉价。不过有句话你是说对了。每次对你笑的时候,我都巴不得你早点死。”

    “出去。”

    那时候,他是这样平静的态度吗?

    “其实,要我喜欢你,也不是不可以。你努力赚钱,请我顿顿吃松露,吃龙虾,而不是那些不过百的家常炒菜,我可以考虑。说到这个,需要我结一下饭钱吗?这些钱对你来说应该很重要。”

    我站起来,摸出皮夹,粗略抽出一沓钱,在他脸上拍了拍:“不用找零,多出来的,就当是你伺候我的小费。”

    他不接,我就放在旁边的柜子上。

    俞忍冬脸上依旧没有表情,他被注射镇定剂,身体还没有什么力气,很勉强才能支撑坐起来。

    他平静得过于反常,就好像……并不为此感到意外,故意把自己送上门,让我贬低羞辱一样。

    “出去。”又重复一遍。

    我看到他把手移到柜子那里的台灯,故意站着不动:“你没有其他话要和我说了吗?比如,求我也喜欢喜欢”

    “滚!”

    我闭上眼睛,但预想的疼痛没有来临,只有几缕似有若无的微风。睁开眼,很多张红纸从头顶飘落。那一瞬间仿佛电影中的慢动作。

    窗外的阳光刺在我的背,火辣辣的疼。

    又照亮他的脸,初雪一样白。

    “方一粟,别让我再看见你。”

    这是他和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我数着空气中的无数光屑,还有他冷漠的脸上,掉落的一滴晶莹。

    那不是他的泪。

    真好,那不是他的泪。

    文殊兰站在病房门口。我一走出病房,就和他迎面撞上。

    他盯着我的嘴唇,眼神阴沉可怕。我知道他都看见,但我不在乎,更不可能解释。关门,径直向前走。

    文殊兰追上来,把我按在墙上。

    我冷冷看着他,那条被我扯乱的领带没有复原,不仅如此,纽扣也解掉两颗,外套脱掉,挂在手臂。

    连半个小时都不到,从他的身上,已经完全找不到刚才的体面。

    “我听你的话,让他死心。现在我可以走了吧。”

    “去哪。”

    “你管不着。”

    “我管不着。”文殊兰轻声地,“哥你知道吗?上个月天襄公路发生一场车祸,死了一个人。面目全非,也没有亲属前来认领。我动用关系,篡改了他的身份。”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方一粟这个人了。除了留在我身边,你哪里都去不了。”

    我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疯子……你真的是个疯子。我告诉你,其实你一点都没有说错,我就是三心二意,谁都能上我,我有病!你知道我什么德行,江秋昙也知道我是什么德行。一边看不起我,一边放不下我。该说不说你们真是亲生兄弟,连犯贱都如出一辙!”

    他像木头,像棉花,我的发泄得不到任何回应,终于累了。

    “我恨你。”一切回归平静。心如死灰,估计也不过如此,“文殊兰,我恨死你了。”

    听到这句话,他才仿佛活过来。

    低下头,吻住我的眼睛,小心翼翼地,像在珍惜那份恨意。

    “谢谢。”他说。

    非常drama的……别骂我呀呜呜……后续都是各种方式和角度虐攻心酱紫!但不写肉体暴力的!

    会在这章的评论区置个顶,有任何情况或者动态都会及时说明(不会再半年都不更……)很感谢等待和包容!(oo)

    《浪费》这首歌给到我很多灵感,特别想写一个爱而不得,心里扭曲,还偏要勉强纠缠你一辈子的变态的自白。

    他强势,又卑微。似乎无所不能,但对你束手无策。知道无法奢求爱,就祈求你的恨。他是一株濒临枯死的植物,汲取你的情绪作为养分,才能勉强苟活。

    你活着,他就活着。

    只有你死了,他才真正的死去。

    【好可怕的植物不要靠近我啊……所以看到文殊兰务必斩草除根。真正的文殊兰:谢谢,我没有惹任何人。】

    第58章

    陨落

    我又换了个地方住。

    是文殊兰名下的房产,地理位置偏僻,但交通出行很方便,室内的装潢齐全,所有的用品都是崭新的。比起之前破旧的居民楼,这里的一切都显得那么上档次。

    事到如今,文殊兰到底有多少钱,钱是怎么来的,他的冷血,他的狠毒……这些都已经不能再给我带来任何冲击。

    我麻木地接受了这一切。

    也许是因为这样,我没有被软禁起来。只要文殊兰不在家,我就拥有自由出行的权利。他不怕我逃跑,鲤城到处都是他的眼线。我没必要自找苦吃。

    我回了一次家。严格来说,那不算我的家,只是习惯用语。

    远远地,我看到蒋瑶,她笑呵呵地跟人打招呼,聊些家长里短。

    我站着听,她的嗓门一向很大,即便隔着半条街,声音都十分清晰。我突发奇想,如果我就这样出现在她面前,她发现我死而复生,发出吃惊又喜悦的感叹,一定不会是记忆里面那种刺耳,又令人厌恶的噪音。

    然而就在要跨出那一步的时候,我听到她在念文殊兰的名字,有一瞬间我无地自容,因为和那个名字一起出现的,是她脸上俨然的欣慰表情。

    比起文殊兰,我这个亲生儿子真是太没有用了。毕业连个像样的工作都找不到,要靠江秋昙为我打点关系,才能勉强养活自己。

    我就算努力奋斗一辈子,也永远不能给他们带去这么好的生活。也许我就这样“死”掉,反而令他们觉得解脱。

    我不敢停留,落荒而逃。

    人是不能太闲的。有那种自添烦恼的功夫,还不如及时行乐。

    行乐享乐,无非就是那几样。抽烟喝酒,泡吧蹦迪。以前最排斥的,现在我全学会了,并且举一反三。

    放纵自己无底线堕落的感觉,原来有这么快乐。

    “一个人么?”

    在过道休息的时候,有个男人走向我。刚吐完一场,胃里还有些难受,我不想说话,只轻轻点头,便抽出一根烟叼住。

    习惯性去摸口袋,里面没有打火机,不知道落在哪里。

    眼前一晃,男人掏出打火机,像是要递给我,我正打算接过,他的手又往后稍稍一退。

    “我也是一个人。刚才在舞池,我注意你很久了。”

    说着,他拇指推开机盖,荧蓝色的火苗倏然窜动,我看也没看他一眼,低下头,用叼在嘴里的烟去够那个打火机。

    深深吸了一口,吐出来,我的眼神随着烟雾迷离:“谢谢。”

    男人说:“不客气。我叫Adrian。或许你愿意告诉我你的名字。”

    这句问讯相较他先前的举动,显得过于小儿科。我略微惊讶,但很快明白这不过是欲擒故纵的手段,满不在乎地笑:“好啊,请我喝酒,我就告诉你。”

    紧接着,作出苦恼的样子:“不过我酒量很差的,三杯就倒。你不会占我的便宜吧?”

    “当然不会。”男人似乎怕被误会,向后退了一步,与我拉开距离。

    晃动的彩灯打在他脸上,我猛地瞪大眼睛,为那样熟悉的轮廓而心惊。

    相似的五官,相仿的身形。但这种拘谨的表情,是绝对不会出现在那个人脸上的。何况我已经那样羞辱他,他不可能……不可能……

    心里已经有了计较,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冷静。我不由自主地向他逼近,死死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你是谁?”

    Adrian被我逼进角落,但他始终没有给出确切的答复。

    我的心情愈发急躁,这时候脚底不知道踩到什么,整个人重心不稳,就要向后仰倒。

    出于本能,我抓住了面前男人的衣服。

    想象之中的疼痛没有到来,Adrian稳稳地抓住了我,只是那股冲击力让我顺势扑进他的怀里。

    “还好吗?”

    胸腔震动,传进耳朵的声音很闷,但非常有磁性。鼓点剧烈的舞曲没有让我的心跳加快,这三个字轻而易举就做到了。

    我摇了摇头,抬起眼睛。

    Adrian高我不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管高挺鼻梁格外惹眼。大概是我的注视太过热切,他也垂下眼睛,用眼神回应我。

    “在这种场合,一直盯着一个人看,有很多种含义。你是哪一种。”

    果然是欲擒故纵。从点烟的时候,我就知道他不可能是毫无经验的新手。

    我微微地笑:“你希望我是哪一种,我就是哪一种。”

    Adrian不置可否。他的手沿着我的脊背下移,在腰间停住,抚摸的力度很有技巧。我彻底地失望。那颗跳动的心在清醒中又死了一次。

    “我希望”

    话没说完,Adrian就被迎面而来的拳头击中右脸。我只来得及惊呼一声,紧接着就从那个怀抱里被用力拽了出来。

    文殊兰神色阴沉,一句话不说就拉着我往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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