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恍惚中我生出一种荒谬的想法:难道江秋昙越看不起我,就会吻我吻得越用力吗?

    捱到亲吻结束,我瘫软在他怀里喘息,他则粗鲁撕扯我的衣领,坦露出颈部肌肤。唇瓣与肌肤摩挲一阵,在某个位置顿住,开始吮吸印痕。

    我神智昏沉,好半天才记起,这好像是先前文殊兰留下“奖赏”的位置。

    怎么一个两个的……都这么喜欢在我身上盖章。

    我感到头疼,却不忍心责怪江秋昙,只能半真半假地埋怨:“秋昙哥哥,下次不要这样了好吗?留下痕迹会很麻烦的。”

    “那又怎么样。”他语气依旧平静,“你不是常备有创口贴吗?”

    差点忘记了。

    在他眼里,我是个会出去到处找人约炮乱搞的糟糕形象。

    我静默数秒,挤出微笑,故作轻松地道:“嗯,有的,刚才忘记了。”余光瞥见他腕表,脑海横着的弦忽然一颤,“秋昙哥哥,现在几点了?”

    “八点。”

    距离与文殊兰的约定时间只有一个钟头,不能再耽搁了。

    我事先编撰好的腹稿还没说出口,江秋昙却已先我一步:“烟火宴十二点才开始。你如果困了,可以睡一会。”

    “烟、烟火宴?”我心里接连咯噔了好几声。

    江秋昙默了默,看向我:“你不喜欢?”

    “……”

    如果这是他特意为我安排的惊喜,我当然很喜欢。

    问题是,我先前已经答应了文殊兰的邀约。

    他今早出门的时候还抱着我撒娇,不住地提醒我说,一粟哥,晚上九点不见不散,我等你。

    所以,我要拒绝江秋昙吗?我该为了文殊兰那个我向来嫉恨憎恶的贱人,而拒绝江秋昙吗?

    ……不,不可能的。

    我从未拒绝过江秋昙。

    过去不会,现在不会,将来更加不会。

    江秋昙下达的一切指示,于我而言,就好比古时的诏书和敕令,无法违背,必须服从。

    文殊兰则不一样。

    反正我对他不存在感情;反正生日年年都过,并无多少稀奇之处;反正爽约的先例已经不是第一次……他总会原谅我的,也总是会说:“没关系,哥。你下次记得我就好。”

    几乎没有怎么挣扎,我便做出决断。

    我借口说想上厕所,避开江秋昙耳目,打算给文殊兰打一通电话,却见手机电量只剩下百分之三,岌岌可危。

    看来打电话不可行。

    拉低屏幕暗度,我调出短信界面,尽量精简用词,说自己这边临时出现意外状况,需要陪朋友在医院待到半夜,抽不开身,叫他不要等我,还补充道,明天回家,我会重新给他补办生日。

    按下发送键的同时,电量彻底耗尽,屏幕陡然一黑,清晰倒映出了我的面容。

    眉峰紧纠在一处,唇角沉沉下抑,镜片后的双眼轻微半眯。

    很奇怪的表情。

    指尖捋平眉峰,我轻吁口气,露出个笑,告诉自己

    方一粟,足够了。

    你对文殊兰已经足够仁至义尽。

    第14章

    带毒的鳞茎

    烟火宴凌晨一点才结束。

    我作息向来规律,若非特殊情况,很少熬夜,能撑到现在已是强弩之末,一挨上枕头,就沉沉睡死过去。

    江秋昙赶早间飞机,天还没亮的时候便起身梳洗,我被声响惊动,抓抓头发,从床上坐起来,眼睛还有些睁不开。

    “秋昙哥哥,你要走了吗?”

    “嗯。”他衣领尚未系严,半敞着露出锁骨,难得有几分居家的闲适随性,“这里是我长租的套间,你不用担心退房的问题。”

    他的意思是,我现在该继续睡……吗?

    想起昨晚失败的请客计划,我却也无法心安理得地躺下休憩,便站起身,自告奋勇替他打好领带。

    他这次没像往常那般无视我,竟还低头看了一眼,淡淡道:“不错。”

    江秋昙不会轻易夸人。他性格使然,每句话总会留有三分余地。若他说不错,那其实就是非常满意。

    我见他今天如此好讲话,顺着竿子就往上爬:“秋昙哥哥,你这次过去沄城,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最快半个月。”

    “那你到沄城后,可以给我打个电话报平安吗?”见他沉默,我连忙又改口,“发短信也行!”

    江秋昙看了我一会,颔首说:“可以。”

    我禁不住微笑,连心情都意外晴朗起来。

    这心情一好,我便有闲出来的工夫去顾文殊兰的死活。打车回去的途中,路过一家挺出名的甜品坊,我还叫停司机,在门口排了近一小时的长队,挑了一个六寸的蛋糕付款结账。

    到家已是临近中午。

    文殊兰没出门,挽着袖子在厨房忙碌不停,连我走到他身后都没发觉,还是我出言唤了他一声,他才侧过脸看我:“啊,哥回来了。”

    我端详他神色,见并无异样,暗松口气,把打包好的蛋糕和礼物一并交予他。

    “兰兰,生日快乐。”

    文殊兰却没有接过。

    他拧紧水龙头,慢条斯理地用毛巾擦干手上水渍,转身朝向我,微笑道:“这些都不重要,哥把医院的朋友处理好了吗?”

    我早已打好腹稿,自然不虚他问起,轻蹙起眉,作出忧虑神色:“处理好了。唉,你说这急性阑尾炎真的要命。我那朋友是个女生,孤身在外,刚做完手术,我也没法放她不管,就陪了她一夜。”

    说到最后,我语气带上点忐忑:“兰兰,你没有生我的气吧?”

    “……哥是在做好事,我怎么会生哥的气?”

    说罢,他拿起餐台边摆放的瓷碗,绕过我走去客厅,看样子是准备给柿饼喂食。

    我不知他在耍什么把戏,随手把蛋糕盒搁在餐桌,小跑几步追上他步伐。

    瓷碗一落地,柿饼就从绿色鲨鱼状的猫窝里钻出来,打着呼噜埋头拱食。

    文殊兰弯下腰,以指代梳,为柿饼捋顺毛发。

    沉默片刻,他忽然道:“哥,你说柿饼它是不是挺没良心,明明这么多年来,都是我在照料它饮食起居。可它到头来,却是要更黏哥一些呢。”

    “没这回事,你别瞎想。”

    “是吗?那我再换一种问法。为什么明明这么多年来,都是我追在哥身后跑,可到头来,哥却还是更偏爱你的江学长呢?”

    我心中警铃大作:“兰兰,你在胡说什么?我、我……自然是更偏爱你的。”

    文殊兰站起身,轻抚我面颊,笑容依旧,眼底却没什么温度。

    “我也很想相信哥。可惜哥太笨了,说谎的伎俩拙劣,善后也做不妥当。我想装作看不见,都不行。”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真的听不懂吗?”文殊兰敛去笑意。

    他眸光蓦然变得晦沉,虎口如铁钳般攥住我手腕。我挣脱不得,被他连拖带拽地扯进房间,往床褥上一摔。

    眼前天旋地转,又见有个黑影欺身压过来,摸遍我浑身上下所有的口袋,最后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接好数据线开始充电。

    屏幕很快亮起,我察觉到文殊兰的意图,登时浑身僵硬,冷汗涔涔。

    但我有设置锁屏密码,他肯定不知道

    我还没来得及安心,便见他轻轻巧巧地按了四个数字键,轻轻巧巧地解了锁。

    他是如何知道我的密码是0615?我死死盯住文殊兰,有几个不妙的猜想从脑海里快速掠过。

    我越发慌乱不安,绞起手指来维持我那即将濒临破碎的镇定假象。

    “十二月二十五号,晚上六点,穹顶餐厅。”

    那条来自江秋昙的短信我没有来得及销毁,果真被文殊兰翻到。

    他逐字念完,抬眼看我,“一粟哥,你在穹顶餐厅陪你的朋友做阑尾切除手术?”

    我试图做最后的挣扎:“我是赴约去了穹顶,不过我中途有事离开了。”

    “还撒谎。”

    语气古井无波,压迫感却强得可怕。

    “需要我说的再清楚一些吗?你跟江哥进了顶楼套间,待了一整晚。直到早上十点零三分,你才从里面走出来。”

    连时间都精准到分钟……

    这种被窥视的感觉令我毛骨悚然,害怕再放任他看下去会抖出我更多秘密,也顾不得力量悬殊,飞扑上前就想争抢手机。

    他侧身避开,像猫抓老鼠那般,轻而易举地反制住我的双腕,将我压回床榻,膝盖挤入我腿间。

    “哥,你记不记得六年级那次?”

    “……”

    “放学回家的路上,你突然说有重要物品落在学校,让我在原地等你。我想陪你,你不肯,和我闹不开心。我当然不愿见你不开心。既然你让我等,那我就等。我从日落等到天黑,从天晴等到暴雨……你却始终没有来。”

    确实有这么一回事。

    实际那天我折回学校并非是为取什么重要物品,而是为了给江秋昙准备生日惊喜。

    返家的途中,我还特意拐到另一条岔路口这样既可以避开文殊兰这个电灯泡,又能创造与江秋昙独处的机会。

    可谓是一举两得。

    当然,想出这种损招,我固然有错不假。但文殊兰要是以此来指责我,我心里真是千八百个不服气。

    “我让你等不及就先回家,你为什么不听?分明是你自己死心眼,到头来……”

    到头来,还牵连我被方非池数落,甚至险些被扇了一巴掌。

    文殊兰静默半晌,轻声说:“因为我真的很想知道,我和江秋昙之间,哥是不是总会选择他,而忽略我。”

    “……”

    手机被他扔过来,在空中抛出一道轨迹曲线,稳当落在我耳旁。我侧过脸去看发亮的屏幕,上面正显示着我朋友圈的主页。

    文殊兰曾问过我,为什么我的朋友圈空空荡荡,没有发表过任何内容,我只告诉他说我不习惯与旁人分享生活点滴。

    其实并非如此。

    那里面有多达成千上万条内容五年,几乎从未间断过,却只选中一人可见。

    “答案已经很明显。”文殊兰半勾起唇角,“你确实总会选择他,而忽略我。”

    我喉咙哽住。

    “还有什么要辩解的吗?”

    他见我沉默,打了个响指,提点似的,“譬如,说你很喜欢我,只把江秋昙当作学长,仅此而已。你没有想过要背着我和他偷情,没有和他接吻,更没有勾引他和你上床。”

    等等,这些事情在聊天记录里根本没有提及过,这贱人究竟为什么会知道?难道他……

    我似有所感,蓦然抬眼,向书桌那里一瞥。

    果然,本应藏身床底的木箱在那上头端端正正地摆着,密码锁拔出个缺口,已然被破解。

    “哥真的特别钟爱0615这四个数字。从游戏账号,邮箱域名,手机锁屏,到现在的padlock”

    我恼羞成怒地打断他:“未经允许,你凭什么偷看我日记!”

    “我们是交往关系。既然哥可以随意行使男朋友的权力,我凭什么不行?”

    文殊兰歪了下头,神态颇为无辜。

    “况且,那次餐馆吵架过后,我是真的很好奇,也很想搞清楚,哥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

    原来这贱人早就看过我的日记,却仍能和我装模作样这么久。

    捉弄我很有趣是吗?

    哈,这般精湛演技,他不去当演员还真是屈才。

    我深吸一口气:“你现在全部知道了?”

    “谈不上全部。我只读了两页,就不敢再往下翻了。”

    文殊兰顿了顿,举起最上面那本蓝色封皮的日记本,在半空晃了晃,皮笑肉不笑地看着我。

    “引擎失事、葬身大海、尸骨无存……原来一粟哥这么恨我。”

    事情发展到这种地步,已然覆水难收。我不必再费尽心机装什么兄友弟恭,反倒渐渐冷静下来,索性就此摊牌。

    “对,我就是恨你,日日夜夜都盼着你赶快去死!当年,如果方非池没有把你这条丧家犬领回来,我的人生一定会大有不同,绝不会像现在这样……”

    苟延残喘,失败至极。

    文殊兰安静听完,食指抵在我唇瓣,作了个噤声的手势。

    “哥,你弄错了一点。你的失败,是源自你本身的平庸无能。所以你该恨的是你自己,不是我。”

    他一语中的,我被戳到痛处,用力挥开他的手,怒不可遏:“你闭嘴!”

    “不闭,又怎样?”文殊兰懒散地拖长音调。他依偎着坐到我身旁,脸贴近我耳廓,“哥知道文殊兰这种植物吗?”

    我紧绷着面皮目视前方,懒得搭理他。

    “它的花语是‘与君同行,夫妇之爱’,听起来很浪漫对不对?谁能知道,它却还有一个与浪漫截然相反的别称,叫做‘poison

    bulb’,译为带毒的鳞茎。”

    说罢,耳廓被他用舌头缓慢舔过,留下滑腻冰凉的触感,挥之不去。

    我眼皮直跳,伸手想把文殊兰推远,却反被他往怀里搂带,就势在床褥滚作一团。

    他手臂撑在我身旁两侧,将我囚困于他身下。

    “既然是带毒的鳞茎,何必要对猎物仁慈?我呀,就是对哥太温柔,凡事都尊重你的意愿。当初早点把你惩治一番,你哪里还有精力天天想着对我撒谎。”

    “……滚!”

    我料定他是只纸老虎,没有胆量敢对我胡作非为,从鼻腔喷出一声冷嗤,肆意与他叫板。

    文殊兰果真被我唬住,松开对我的桎梏,翻身下床,看样子是打算乖乖滚了。

    我重获自由,心想果然如此,他每次说的比唱的都还好听,结果还不是雷声大雨点小?

    然而下一刻,便见文殊兰打开自己的手机,对着我微笑,眼神古怪得紧,颇为渗人。

    “哥,你知道吗,我真的好爱你。所以与你的每一次视频,每一通电话,每一次亲密……我都有好好保存下来。你要听听吗?或者,你要看看吗?”

    我不屑:“用这招来吓唬我?你当我是三岁小孩,那么容易就上当受骗?”

    文殊兰耸肩,指尖在屏幕上一按,扬声器便清晰播放出我的声音

    “……我们是正式交往的关系。你想对我做什么,都是可以的。”

    “江学长自视甚高,和谁都无话可说,却偏偏与你分外投机。兰兰,从小到大,我就什么事都比不过他。万一你对他……所以我、我怎么放心得下让你和他……”

    “好兰兰,我当然最喜欢你,要不然怎么会答应和你在一起呢?江学长对我来说,就只是邻居家一起长大的哥哥,怎么比得上兰兰重要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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