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许侯爷上前几步,站到她面前语重心长道。

    “阿凛,你从前也是担任过主将的,用兵不可操之过急的道理难道你不懂?”

    许侯爷看向她周身的打扮,还有右腿防止磕碰刻意绑着的厚重护袋。在嘴边的话打了个转,还是忍了回去不想触及她的伤心事。

    只道:“阿凛,黎瑄担任一方将领并非三两天的时间,他有应对风险保全自己的能力,你这般冲动行事就算赶过去了若是落入敌人陷阱,岂非给他再添负担?”

    沈凛听了他的话,一连冷笑了好几声,手中的剑脱手咣当一声落在地上。

    她无力地蹲下身,双手不断捶打着自己的头,道:“那我该怎么办?我能怎么办?”

    “难道要我一个人就坐在府中等吗,就留在这儿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等吗?”

    她越说越崩溃,颤抖道:“当年父亲,兄长同蛮人那一站,你们也是叫我等,等不到了侯爷!我连他们最后一面都没等到啊!”

    “侯爷你上交了兵权,小杜在沿海一带没办法傅赶过去支援。就算请示朝廷,等内阁商议出策略皇帝做决定,文书到达兵部手里至少也要三日,你叫我怎么办,叫我怎么办啊!”

    许侯爷看着蹲在自己身前满是泪水的沈凛,一时间也想不出办法安慰于她。

    黎瑄的事情只是沈凛派人打探回来的消息,没有确凿的书信证实黎瑄的确是在北境落入蛮人围困。

    皇帝疑心深重,即便他此时进宫面见圣上,请求暂领兵符前去支援,空口无凭的皇帝必然不会同意。

    僵持中,一个声音自众人身后传来。

    “我去吧。”

    邓砚尘低着眼睫,幽幽开口道:“我去吧。”

    “我在玄甲军中没有军职,此番带着沈国公留给沈夫人的亲兵前往支援,陛下会看在国公府以及沈夫人救夫心切的情面上,不会计较,更不会因此连累侯爷。”

    第45章

    入秋后,

    苏州的雨接连下个不停。

    一晃离京数月,萧珩调查的案子再次陷入僵局。

    他手中虽已经掌握了新线索可以证明,吴知县并非如当地县衙说的那般遭山匪打劫,

    在挣扎中失去性命,

    更是有着遂城县官员同当地山匪勾结的证据。

    然而尚未等到他同崔御史将嫌疑人关押审问,经衙役禀报,

    遂城县的宋主簿于前一晚吊死在卧房里,

    并在桌上留下了认罪书。

    信上将宋主簿谋杀吴知县一事交代详细,起因是宋主簿在遂城县担任了近十几年的主簿,

    多年来事无巨细的打理着遂城县的大小事宜,虽未有知县之名,承担了知县之劳。

    兢兢业业在此操劳了半生,

    却一直没有高升的机会。

    对这个刚刚考中进士不久,

    就被派遣至遂城县担任新知县的吴知县心怀妒忌,

    起了妄念,私下勾结山匪取他性命,伪装成因打劫同山匪厮打而死的假象。

    而萧珩在山中缴获的那几箱子带着官印的银子,便成了证明宋主簿谋杀吴知县的罪证。

    萧珩握着宋主簿的认罪书,

    请人再三查验,

    确实是他本人字迹无误。

    当天夜里,

    苏州知府荀柏现身于遂城县县衙。

    荀柏拜见过萧珩和崔御史后,

    当着众人的面请仵作验尸。

    经仵作检验,

    人的确是死于窒息,脖颈处勒痕明显且身上并无外伤。

    荀知府将从宋主簿家中搜罗出来的一应罪证摆放在庭院内,

    供人检验。

    证据确凿,

    做实了宋主簿勾结山匪谋害新知县性命的罪名。

    想来是因为朝中皇子同都察院御史前来遂城县查案,宋主簿担心自己做出的事情败露,

    惊恐受到责罚,赶在尚未审讯之前悬梁自尽。

    荀知府当即将此事结案,拟好文书呈给崔御史,同萧珩和崔御史御史说了许多奉承感激的话。

    言语间企图催促着他们带着文书返京的意思愈发明显。

    无奈,萧珩只好以想在苏州游玩一段时间为借口,方才得以继续留下来。

    一连几日,随行的亲卫回禀,萧珩与崔御史所居住的宅院附近在暗处多了许多眼线。

    萧珩低着眼睫看书,没有在意。

    似乎就像他所说的那般,留下的这段时间每日游山玩水,去往各个风景别致的地方赏秋。

    十几日下来,身边的眼线逐渐减少。

    萧珩选了个风和日丽的日子,换上一身玄衣直奔寒山他阿娘程贵人曾经便是苏州的歌妓,此番他托人偷偷从宫里带出她的骨灰一路小心护送至这里,就是想寻个机会叫僧人替他阿娘做场法事。

    寒山寺内,事先联系好的僧人引着他进入寺庙后院。

    古朴的木门前,站着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女。

    僧人同他对视了一眼后,行了一礼,转身离开。

    院中只他们二人,那女子望向他,眸光波动。

    随即提着裙摆跑到他面前,眼中含泪跪在地上道:“表哥,我终于见到你了。”

    萧珩低眼看他,面色肃然。

    那女子声泪俱下,喋喋不休地诉说着这些年的不容易,萧珩的视线停留在她裸露的脖颈上。

    寻常姑娘家很少会将领口开的如此低,离得甚远尚能闻得到她身上廉价的脂粉味。

    虽是已入深秋,她却穿得十分单薄,一脸的娇羞媚态也与这身白衣并不相配。

    不知怎么,萧珩头脑中又闪过那个常常在梦里出现的女子身影。

    也是一袭月牙白色的衣裙,穿在她身上衬托的气质如月亮般皎洁出尘。

    不需有什么动作,她就静静地站在那里,周身就像是镀上了一层朦胧的光,身段纤细,发间也带着淡淡的清香。

    萧珩眉头不自觉的微微蹙起,后退了半步,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那女子一双带着湿漉漉水汽的眼睛望向他,“表哥,如今有程家血脉的就只剩下你我二人了,我一介女流孤身留在这里每日都担惊受怕。”

    她膝行了几步,抓住萧珩的衣角哀求道:“表哥,你带我走吧。”

    萧珩眉头更紧,下九流出身的人一上来就同他攀亲提起血脉关系来,萧珩心中的反感更盛。

    若非看在她同他阿娘程贵人眉眼间有几分相似,今日无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插手她的事。

    良久后,萧珩转过身沉声道:“日后你就留在我宫里,做个婢女”

    那女子站起身,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的背影,小声道:“婢女?”

    萧珩斜眼看她,凌厉的眼神似乎是再质问她还有什么疑问。

    女子被他的眼神吓得低下了头,手指死死地揪着衣角看起来委屈极了。

    当天夜里,萧珩做了一个梦。

    梦中一位女子站在流光溢彩的宫殿内翩翩起舞,月光倾洒在她身上,衬得她影子又薄又好看。

    一舞毕,那姑娘欢快地朝他走来,歪着头眼中带着期许地问道:“珩哥哥,我跳的好看吗?”

    他心想,好看,不会有人比她更好看了。

    可梦境中,萧珩听见自己近乎冷漠地开口:“还好。”

    那姑娘眼神中闪过一阵失望之色,随即像是给自己打气般地说道:“这曲子我今天第一次学呢,以后多跳几次应该会更好。”

    见他不说话,那姑娘抬起头略带羞涩地看着他,“抱歉啊,珩哥哥。”

    “本来想着今天是你的生辰想学这个舞跳给你看的,”她咬了咬唇,委屈道:“但是,我好像搞砸了。”

    梦境中的自己淡淡地开口道:“我没有过生辰的习惯,今后不必费心准备了。”

    那姑娘抬起头,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眼中带着淡淡地水汽。

    恍惚间,萧珩心脏像是被一双手紧紧地攥住一般,连着五脏六腑都难受的厉害。

    他不由自主地上前将那个姑娘拥在怀里,双手抚摸着她的脊背安抚着,闻着她发间淡淡的清香。

    她盈盈一握的腰身上的温度,透过单薄的纱裙源源不断地传到他手上。

    顷刻间,萧珩只觉得身上逐渐升起一阵燥热,目光也不再清明。

    他握着她腰间的手不断收紧,盯着那张嫣红的一张一合的嘴唇再也忍不住欲低头下去。

    怀里的人消失不见了。

    他急切地围着宫里寻找着,却四处都看不见她的身影。

    恍然间,萧珩突然发现自己仿佛记不得她的长相。

    只记得她爱穿一身月牙白色的衣裙,身姿纤细气质出尘。

    记得她唤他珩哥哥,曾陪伴他在宫里度过许多个难捱的日子。

    记得她看见他时满心欢喜语气,也记得她对自己伤心绝望之时,说出同他决绝的话语。

    大梦惊醒,萧珩仰面躺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息着,汗水顺着他高挺的鼻梁滑落。

    窗外细雨连绵,关着窗的房间内密不透气。

    身上的那股燥热尚未褪去,他明显的能感觉得到自己身体发生的变化。

    时至今日,萧珩近乎可以确信,他梦境里这个多次出现的姑娘一定是存在过的。

    兴许是他提前梦到了未来发生的事,亦或者是他的记忆出现了某些残缺。

    可这个人一定是真真切切存在于世上,

    只不过是他惹他生气了,她才躲着他不愿意见他。

    他要找到她。

    ......

    邓砚尘自那日带兵离开已经有十几日,北境那边还是半点消息未能传过来。

    徐夫人生怕沈凛在家中出了什么事,又因小儿子尚且不能断了母乳喂养,便叫许侯爷将沈凛接进府中照看。

    一连几日,沈凛都坐在榻上神情呆滞地朝窗外望着。

    靖安侯府上空,每隔一个时辰就能看到自北向南飞过的大雁。

    许明舒每每到了晌午也守在沈凛窗前,盯着成群结队的大雁看。

    时至今日,有了相同的经历,她方才能明白沈凛这些年性情大变背后的隐情。

    一年的时间太长了,长到足以看尽春去秋来万物更替变化。

    一年的时间又太短了,短到同心爱之人尚未来得及讲完这一年有趣的见闻,这一年相思之苦,就要再次目送他离开。

    等待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她只等了邓砚尘十几日,

    不敢想象这些年沈凛一个人在家,是如何度过一个又一个寂静的夜。

    前世黎瑄受到敌人埋伏在这一世提前发生,想来玄甲军同蛮人的那一战差不多就在这两年之内了。

    只要她与她家人,还有邓砚尘能顺利安稳度过这段时日,前世发生的一切都不会再重蹈覆辙,她们才能真正过上平静安逸的生活。

    府门外,马蹄声骤起。

    盛怀骑着马至门前,快速朝府里跑来呼喊道:“侯爷,邓公子他们带着黎将军回来了!”

    话音刚落,身后再次传来雷鸣般的马蹄声。

    几个将士们翻身下马,将简易的马车上那个浑身被鲜血浸染的人小心翼翼地抬下来,朝靖安侯府内走进来。

    闻声,侯府内所有人都急着赶出来。

    沈凛目光更是顷刻间恢复清明,不顾腿伤大步冲到院前。

    在看清担架上躺着的那个人的模样时,她近乎站也站不住,面上一片惨白,若不是身边有徐夫人和丫鬟搀扶着,兴许已经瘫坐在地上无法起身。

    人群中唯有许侯爷理智尚存,他指挥着众人将黎瑄安置在卧房内,叫盛怀拿上他的腰牌去宫里请最好的太医过来。

    得他指点,府中丫鬟小厮有序地动作起来。

    起炉灶,烧热水、准备止血的药材。

    沈凛被徐夫人搀扶着走进了黎瑄在的房间,将军府跟来的丫鬟在看清他们将军周身是血,气若游丝时,胆子小的就已经忍不住担心地哭泣起来。

    一片混乱的场面中,许明舒透过长长的石板路,同缓慢下马走至府门前的邓砚尘对视。

    他看起来累极了,脸上身上灰尘和血迹交杂着,脸颊边淡青色的胡茬若隐若现。

    那双眼睛,却是明亮依旧。

    他扯了扯嘴角,在她直勾勾的目光盯着他时,回了她一个疲惫的笑。

    第46章

    靖安侯府内,

    太医丫鬟在院中进进出出,一盆盆冒着热气的血水被端出来,看得人胆战心惊。

    黎瑄右胸前的肋骨断了好几根,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得凹了下去。

    肩上,

    手臂上被尖锐的武器刺进去,深可见骨。

    伤口流淌出的血水粘粘在衣服上,

    全身上下没一处好地方,

    太医企图将他的盔甲和衣服脱下来时,刚一动作,

    周身的伤口便开始向外渗血。

    无奈,几位太医只好拿着剪刀一点点将他衣服剪成碎片,方才能缓慢地清理伤口。

    整个院子内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

    众人守在外面吊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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