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嘱咐了几句让她爹爹早些休息的话,转身欲离开。

    “小舒。”

    许明舒闻声转身,看向神情显得有些犹豫的靖安侯,道:“怎么了爹爹。”

    许侯爷叹了口气道:“朝中的许多事爹爹不愿同你们母女说,是不想给你们母女添加烦恼。你是个女儿家爹爹只希望你能平安快乐的过一生,做自己想做的事,今后嫁与自己喜欢的人。天塌下来有爹爹顶着,你和你娘只开开心心像平常一样生活就好。”

    许明舒心中泛起一阵酸涩,她没有多言,应了声后强装镇定退了出去。

    她来的时候运筹帷幄,气定神闲,将今日发生的事情猜了个通透,更是为她父亲寻找了好几个能避开朝中舆论锋芒的借口。

    可一脚迈出房门时,却觉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一起一般难受。

    靖安侯府传承百年,早就是历代君王眼中钉肉中刺,她的爹爹明知道这一切,多年来在皇帝的猜忌和朝臣的针对中小心维持着平衡,守护着四境安稳太平。

    许明舒想起前世她父亲抱病出征,在北境交战地苦苦厮杀三日之久,才将蛮人击退回边界内。

    她爹爹这一生战功赫赫,无愧于国,更无愧于民,却倒在了返程的路上,死在自己人的手中。

    这叫她无论到何时,都没办法原谅他们萧家人,原谅萧珩。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的眼泪,

    靖安侯不知道,其实他捧在心尖上呵护的女儿已经一脚踏入这泥潭中,这一次,即便前路困难重重,她也要护着自己的家人平安无忧。

    第二日清晨,靖安侯便遣人递了折子进宫。

    言辞诚恳,称自己多年来征战沙场落下一身病痛,这半年旧疾复发夜里辗转反侧不能入眠,需要休养一段时间。

    且他夫人生产在即,靖安侯府子嗣单薄,他请旨想借此机会留在家中陪伴妻女。

    最后还补充道,边境驻守的玄甲军分营不可一日无主将,现已将兵符送上,请陛下早日则良将前往任职。

    光承帝看完靖安侯递来的折子久久没有说话,那日他一时恼怒,在太子生辰宴上说了一番对靖安侯存在猜忌的话,没过多久便在宫里宫外传得人尽皆知。

    即便话出口后他存心弥补,但也无济于事。

    光承帝一手握着靖安侯送上来的玄甲军分营兵符,一手按着太阳穴,眉间皱得更深。

    书房内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声,高公公缓步进来将一盘糕点摆放到光承帝面前。

    “陛下,近来天气炎热您胃口一直不好,尚食局特意依着您的口味新研制了点心,您尝尝。”

    光承帝抬眼看向那碟子糕点,漫不经心地提起一块送入口中。

    尚未咀嚼几下,便顿住了。

    “这糕点,是用什么做的?”

    高公公道:“回陛下的话,这是用芋头磨碎蒸制而成。”

    光承帝将手中咬了一半的糕点放在眼前观摩了良久后,像是去兴趣般扔回盘子中。

    高公公上前几步轻声询问道:“陛下,可是糕点不合口味。”

    “太甜腻了。”

    高公公连忙将那盘子糕点撤走道:“奴婢让尚食局的人重新做一份。”

    “罢了,”光承帝摆摆手,“怎么做也没有当年的滋味了。”

    高公公有些不解地笑了笑,“奴婢愚笨,没能理解陛下的意思。”

    光承帝再次看向那碗芋头糕,有些唏嘘道:“你可知当年朕还在做皇子的时候,带兵去北境打仗,吃过最多的东西是什么吗?”

    高公公摇了摇头佯装糊涂,等着皇帝接下来的话。

    光承帝手指叩了桌面几下道:“就是这芋头。”

    “北境天寒地冻,粮草短缺,朕同蛮人僵持了一个多月军队陷入饥寒交迫的困境,靖安侯同沿海一带的敌寇打赢了仗,马不停蹄地前来北境增援。”

    他目光看向窗外层层宫阙,像是在追忆着过往。

    “那一年隆冬,冰封十里,无数战马牲畜被冻死在雪地里,朕同靖安侯每每打了仗回来就围在火炉边烤几个芋头吃,日子过得苦倒也乐得自在。”

    他那时不过是个不受重视的皇子,其余兄弟在前朝协助皇帝处理政务,风光无两,他只能干着辛苦又费力不讨好的活,来到北境抵御无论是在体格还是军需装备上,都比他所带的军队要强上几倍的蛮人。

    朝中官员各个人精,表面上奉承道一定会为殿下做好后续工作,实则送往北境的援军以及粮草一拖再拖。

    只有许昱朗,在他送去沿海交战地的书信到达后不久,便带着玄甲军长途跋涉至北境。

    光承帝想着想着,觉得自己当日在太子生辰宴上说过的话实在有些过火,多年来许昱朗从无越界之举,他妹妹许昱晴在后宫中又不争不抢,从未给他增添过烦恼。

    他不禁心想,既然靖安侯已经言辞诚恳地将兵符奉上,此事还不如高高拿起轻轻放下,做个了结算了。

    他犹豫着询问道:“靖安侯现下在做什么?”

    高公公道:“侯爷身子不好,这几日都在府中休养,且侯夫人生产在即,身边离不开人侯爷得时刻盯着。”

    光承帝长舒了一口气,嘱咐高公公派遣宫里的太医这几日过去靖安侯府侍候,又赏赐了许多名贵药材以示恩宠。

    朝中一时还选不出得力的干将,且光承帝总要顾忌着朝中舆论风向,没有安排人选接替许侯爷的位置,只是先将兵符放在自己手中保存。

    高公公觉得今日这盘芋头糕已经起效了,他领了命,麻利地退了出去。

    靖安侯府内,许明舒这几日也是提心吊胆。

    她阿娘再次临近生产,阖府上下陷入一片诡异的气氛中,既带着期待的高兴,又担忧徐夫人的身子。

    毕竟她早就过了最佳的有孕时间,且上一胎也是十分凶险。

    这日她起了个大早,想去慧济寺烧香拜佛,替母亲求个平安。

    从前她年少无知,不信神佛,可如今重活一世,老天给了她再次同家人团聚的机会,她自该感恩戴德。

    临出门时,许明舒方才意识到盛怀跟着邓砚尘去了苏州,好像没人替她驾车前往慧济正苦恼叫府里哪个小厮时,余光看见一个怀里抱着刀的身影,正低头靠在一旁的长廊下。

    许明舒走了几步,站到他面前问道:“你在这儿做什么呢?”

    那人沉声道:“侯爷命我此番护送你去慧济许明舒冷笑了下:“你这样的高手,给我当侍卫岂非大材小用了?”

    裴誉面无表情,他觉得面前这个姑娘心思难猜。

    先前她主动拦住了他,像是十分热络地给他一大袋银子,叫他为他师父办一场风光的葬礼。还以玉佩为约定,叫他想清楚后来寻她。

    可当他按照她的要求拿着玉佩来靖安侯府,并顺利被留在靖安侯府的这段时间里,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觉得那姑娘每每看见他,眼里时常会流露出厌恶和恨意。

    裴誉不明所以,他倒也不想费心思去揣测一个姑娘心里所想。

    他来到这里,只有一个目的,希望日后能跟随靖安侯征战沙场。

    他自诩在刀道上是个难得的人才,手中的刀亦是无价的宝贝,却苦于这么多年没能有用武之地。

    一匹千里马,若是遇不到能赏识它的伯乐,便是空有一身技艺。

    裴誉直起身,目不斜视道:“马车备好了,许姑娘,我们可以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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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書出处:龍鳳互聯)

    第33章

    从靖安侯府到达慧济寺,

    乘坐马车需要近一炷香的时间。

    许明舒赶到山脚下时,见山顶雾气缭绕,四周带着水汽和草木的清香,

    闻起来倍感心旷神怡。

    她来的早,

    慧济寺此时前来上香的人并不多。

    裴誉携带着刀器不便靠近,留在山脚下守着马车。

    许明舒自进门后,

    虔诚地朝着寺庙中每一位神佛依次拜过,

    凝神为她母亲徐氏祈祷平安。

    她求得平安符,沿着僧侣指引的方向,

    欲将其悬挂在慧济寺的千年古树上。

    古树上一根根红绸随风摇曳,承载着无数百姓的心愿。许明舒寻了个合适的位置,同沁竹一起将自己的平安符系在树枝上。

    她轻合双眼,

    再次认真祈祷着。

    慧济寺的钟声被敲响,

    许明舒在那阵阵余音中睁开眼睛,

    扭头对沁竹道:“我们回去吧...”

    话音未落,沁竹指着旁边一个红绸欣喜道:“姑娘你快看,好像是小邓公子也来过了!”

    许明舒忙凑过去看,红绸上俊秀的一行小字正是出自邓砚尘的笔迹,

    最下面还有他的署名,

    日期正是他离开京城的前一天。

    本着不能偷窥人愿望的思想,

    许明舒及时收回视线。

    可她又忍不住去想,

    邓砚尘回京不过几日,

    又急着去往苏州。

    他百忙之中抽出时间来慧济寺是为了求什么呢,难不成是求自己此次外出一帆风顺?

    几番心里斗争下,

    许明舒还是控制不住,

    心中念道:只看一眼,只看一眼,

    只看他是为谁求的就好!

    她手指轻轻撩开被遮挡着的红绸,却在看清上前的字时面上一片震惊之色。

    那上面赫然写了一个姑娘的名字,许明舒在末尾看见邓砚尘一笔一画的替她许愿,“月儿长安。”

    心脏仿佛有片刻停止跳动,许明舒甚至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变得不再顺畅。

    她心神不宁的在沁竹的陪同下走下的山。

    临到山脚时,裴誉正抱着刀靠在马车上不知在想些什么,见她出来站直了身欲上车赶马。

    “裴誉。”许明舒叫住他。

    裴誉扭回头看她,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我问你啊,军营里会不会有我这般大,或是比我大些的姑娘?”

    裴誉拧眉,像是不明白她问什么这么问,只答道:“应当是没有,军营不似别的地方屡有战事发生,且侯爷治军森严,玄甲军又时常奔赴其他交战地,基本不会有女眷出现。”

    “这样啊......”

    不是在军营里认识的,那就是京城或者其他地方。

    可她在京城这么多年,好像没有在意过名字里有没有带月字,亦或者是乳名叫月儿的姑娘。

    猛然间,许明舒心中有个念头出现。

    邓砚尘虽被黎瑄接进京城许多年,但也不排除他同故乡的人断了联系。

    且他此番代替长青的位置跟随她父亲回京,就是为了得空回苏州,临出发前又来慧济寺求平安符。

    许明舒不禁猜想,他是不是着急去见尚在苏州府的某一位旧友,并且这位旧友还是个名叫月儿的姑娘。

    她心中一阵胡思乱想,没仔细留神脚下,一时不注意在石阶上踩空在沁竹的惊呼声中,从几层石阶上滑了下去。

    ......

    盛怀陪同邓砚尘到达苏州遂城县他的家乡时,正值清晨。

    一脚方才迈入城门,盛怀牵着马不禁打了个冷颤。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也说不出究竟是哪里有问题,总觉得这个县城四处阴森透着寒意。

    自他们靠近城区开始,来往的每一个行人都会带着审视的目光盯着他们看。

    最开始,盛怀还想是不是这里地势偏僻,很少有生人过来,城中百姓看着他们眼生一时感到好奇而已。

    可随着他们牵马逐渐往街道中深入,两侧的商贩都纷纷放下手中的活目光一直停留在他们身上,直至他们走远。

    盛怀觉得脊背生寒,他摸了摸额头犹豫道:“邓公子,咱们没来错地方吧,我怎么觉得这里有些古怪?”

    邓砚尘也一早察觉到气氛诡异,他茫然地摇摇头,道:“没走错,这里街道还是从前的样子。”

    “可是邓公子,”盛怀有些困惑,“咱们为何不去苏州城,却来了这里?”

    不知从哪里滚落了一个蹴鞠小球,邓砚尘低头打量了自己脚下片刻,弯腰拾起,淡淡开口道:“我父亲从前在这里担任过知县。”

    “哦!”盛怀恍然道:“邓公子你早说啊,既如此咱们寻个百姓问问,现下担任地方知县的是何人,有玄甲军的腰牌在,您此番过来想查清的事不就容易多了?”

    见邓砚尘点头,盛怀四下打量,在靠左侧的铺子上看见一位模样看着憨厚老实的香囊铺面老板。

    盛怀几步上前,同那老板攀谈。

    邓砚尘留在原地替他牵好了马,再抬头时,见盛怀一脸郁闷地走回来,方才那香囊铺的老板更是面色铁青。

    “怎么了,他怎么说?”

    盛怀皱着眉看向邓砚尘,道:“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那老板一听知县两个字当即变了脸,我还想再问几句,他就催促着赶我走。”

    邓砚尘侧首看向周围,每一个摊位上的人像是在忙着打理铺面,实则一直用眼神往他们所在的位置偷瞄。

    这下盛怀再也忍不住道:“邓公子,我说的话可能有点难听哈,您家这边我总觉得有些奇怪啊,从前也是这样吗?”

    邓砚尘摇头否认:“从前是一座很热闹的县城。”

    无论是在他父亲的事发生前还是发生后,他记忆中的遂城县一直都是人来人往,十分热闹。

    只不过,在他家中生变故后,这份热闹不再涵盖他在内罢了。

    邓砚尘将手中的缰绳递给盛怀,道:“奔波了几日,我们找个地方先吃饭吧,之后的事之后再说。”

    闻言,盛怀顿时眉开眼笑。

    他们昨夜没有留宿,策马直达遂城,他早就已经饥肠辘辘,肚子叫个不停了。

    “好啊公子,咱们去吃什么?”

    邓砚尘思考了下,“这里从前有个包子铺,做的无论是包子还是汤面味道都很好,就是不知道还在不在了......”

    盛怀打断他,推着他往前走心急道:“过去看看再说,过去看看再说。”

    邓砚尘明亮的眸子里流淌着笑意,被他催促着往前走。

    寻着记忆中的方位走过去时,邓砚尘找到了那家熟悉的牌匾。

    他安置了马匹,带着盛怀走进了那家安记包子铺。

    店门前同过去一样摆放着两个热气腾腾的大蒸笼,锅下面的柴火正烧得旺盛。

    店里面人不多,稀稀落落的只坐了三四桌。

    邓砚尘寻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后,前台忙碌着的老板一边拿着毛巾擦汗,一边小跑朝他们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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