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年长的高内侍并没有理会面前女人的歇斯底里,他笑着看着她开口道:“程贵人莫慌,咱家这次来是带着陛下的恩典过来的,陛下是替你们母子寻一条可靠的出路啊!”

    程贵人看着他,眼中尽是恐惧与不解。

    高公公缓缓开口道:“程贵人,你当知道满宫里最受陛下重视的便是宸贵妃。你也应该知道你一个歌妓出身,能做皇帝的女人为皇室孕育子嗣究竟是因为什么。”

    程贵人因恐惧瞪大的双眼中,映出高公公的面容,他盯着她一字一句提起那段她不愿回首的陈年旧事。

    “因为贵人你,容貌有三分像宸贵妃娘娘啊......”

    像宸贵妃娘娘啊......

    那是她被接进皇宫侍奉皇帝的理由,更是她困在这宫门半生不得随意出入的原因。

    她一介歌妓,因着模样上有与皇帝当时那位得不到的心上人极为相似,才一跃成为宫里的贵人,享受着帝王的宠爱和数不清的荣华富贵。

    那时的她在不明真相时,也曾误以为自己是像话本子里那样漂泊半生,最终找到了真命天子。

    可这一切在真正的宸贵妃被迎进宫后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皇帝处置了身边所有同她有过交集的人,更是将她禁足在冷宫里不得随意出入。

    几年的朝夕相对,根本不值得皇帝动容。她只是一个能慰藉消除他相思寂寞的替身,这些年他透过她的眼睛,都在看着那个他得不到的人。

    程贵人哭过,闹过,绝望地歇斯底里过。

    可那位站在高位的帝王已经不会在分任何一个眼神给她。

    贪慕荣华,误入宫墙,最终作茧自缚。

    后来她平静地接受了自己的命运,抱着年幼的儿子住进幽宫一住就是十年。

    本以为母子相依为命,日子虽苦但也乐得自。如今看来,皇帝还是没有放过她的意思。

    “我困在这宫里十年未曾踏出一步,更不曾与宸贵妃娘娘有过交集,即使这样陛下还是不肯放过我吗?”

    高公公摇了摇头,缓缓道:“贵人您误会了,陛下这是替你们母子寻一个出路。”

    “一个歌妓生出来的皇子,能有什么未来可谈,无缘皇位不说日后其他皇子登基了更不会认可他这个手足,七皇子殿下跟着您,只会被您拖累成个废人。咱家想着为母者没人不盼着孩子好,这点子事程贵人不会想不通吧?”

    他围着跌坐在地上的程贵人晃了几圈,接着道:“如今满宫里出身高贵却没有子嗣的只有宸贵妃娘娘一人,七皇子殿下若是认了她做母亲,有陛下的宠爱,和靖安侯府在背后做支撑,他日荣登大宝也是易如反掌啊!”

    宸贵妃因伤病坏了身子入宫多年不曾有孕这件事,程贵人虽身处幽宫也是听来往的小太监们提起过的。

    只是可笑,皇帝失去了心爱的女人,便寻了她做排解相思寂寞的玩物。如今他心爱的女人不能诞下子嗣备受争议时,又要拿她的孩子去堵悠悠之口。

    她这一生,说到底唯有多余罢了。

    高公公将身后小太监的手往前推了推,拿起酒杯端到程贵人面前道:“七皇子萧珩生母因病暴毙而亡,陛下体恤其年少丧母将其交由宸贵妃许氏抚养。”

    “程贵人,领旨谢恩吧。”

    酉时三刻,日落西沉。

    萧珩拾起地上七零八落的箭矢,连同着被磨损和断裂的一部分一并仔细装好,放进随身携带的箭筒中。

    夕阳映照在他如刀斧般雕刻的侧颜上,暖橘色的光让他眉目间凌厉硬朗的线条柔和了几分,一贯少年老成的脸也有了几分青涩的模样。

    穿过箭亭后一路向西行,约莫走上半炷香的时间,方才到达他与母亲程贵人所住的破旧宫殿。

    刚一拐出宫道,萧珩便见气氛隐隐有些不对。

    宫门大开着,像是有什么人到访。

    可他与母亲住在这里十年来都鲜少有人过来,即便来人也不会如此敞开着宫门。

    他心中顿时生起一阵恐慌,丢了背上的箭筒大步朝宫门迈进去。

    程贵人饮了壶中的毒酒,毒发的过程漫长且痛苦,她倒在地上口中不断地呕出黑红色的血块,直至逐渐失去了呼吸。

    因着皇帝交代,高公公一行人需得见人咽气后秘密处理,不叫任何人发现。

    未曾想正准备用草席子将人裹起来时,门外传来一阵呼喊声。

    “阿娘!阿娘!”

    高公公猛地回头,见七皇子萧珩正朝着屋内扑过来,连忙厉声道:“拦住他!”

    七八个太监和侍卫扑向萧珩,身影晃动间他看见自己母亲倒在地上,身下的衣衫被血液浸染。

    “阿娘,阿娘你怎么了!你们对我阿娘做了什么!”

    萧珩拼命挣扎,奈何他一个少年人的身量根本架不住周围人的阻拦。

    高公公没成想萧珩会这会儿回来,忙挥了挥手示意身边人赶紧将程贵人尸身处理了。

    “殿下,程贵人旧疾复发已经暴毙了,奴婢们过来给她办理后事也好叫人安安稳稳地走。”

    他走时阿娘还好好的,且她一向身体康健哪里来的旧疾。

    身边一众小太监哪见过这种场面,瑟瑟着发抖的将程贵人拖进草席里。

    萧珩双眼通红不断拉扯着,挣扎间他看见那群人正在拖着自己的母亲,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他飞扑上去越过高公公抓住了程贵人衣袖。

    一个跃起,将母亲背在自己身上,朝着宫门往外跑。

    喉咙间一阵腥甜,他强忍着身体的痛苦努力甩开身后的侍卫和太监,他要去太医院,他要救他的母亲。

    尚未跑出宫道口时,前方一行人马拦住了他的去路。

    萧珩透过凌乱的头发缝隙中,看见皇帝的銮驾停在正前方,前后被人围了个水泄不通。

    眼见无路可行,萧珩将母亲从背上放下来,他跪在地上膝行上前,额头一下又一下的在石路上磕着,哭着乞求道:“父皇!父皇求您开恩救救母亲,我们知道错了,我和母亲今后不会再踏出宫门一步了,我们什么都不要了,求您开恩救救母亲吧!”

    銮驾上一片死寂,萧珩不肯放弃不停地磕着头,鲜血顺着他额头流进眼睛里,看着极为骇人。

    良久后光承帝威严的声音自銮驾上传来,“七皇子生母暴毙一时难以接受失了理智,还不速去送回宫里安置,什么时候想通了,再什么时候出来。”

    说完,銮驾启程,朝着皇帝书房方向驶去,半分眼神未曾留给地上的母子。

    身边几名侍卫上前将他拉起来,萧珩看着銮驾离开的方向挣扎着呼喊道:“父皇,求求您救救母亲,救救她啊......阿娘!别带走我的阿娘!”

    侍卫将他按在地上,高公公追上来俯身安抚道:“哎呦,七皇子殿下您这是何苦呢!程贵人既然是自己选择的离开,必然是为了您好,您何苦辜负她的一片心意呢?”

    他什么都不要了,不再隐忍着争权夺利了,他只要他的阿娘,

    他要他的阿娘啊!

    萧珩充耳不闻,用尽浑身力气向程贵人的尸身爬过去。

    高公公没了办法,皱眉摇着头示意一众侍卫动手。

    混乱的争执中,萧珩周身各处都挨了几记重拳,随即不知是谁在他后脑中重重一击,彻底昏了过去。

    侍卫将他拖回了身后的宫殿,将宫门落了锁。

    在他身后,程贵人的尸身被人用草席子包走,不知送往何处,石板上的血迹被冲刷的一干二净,没有留下半分痕迹。

    就好像,这周围平静的什么都未曾发生过一样。

    第13章

    像是身处在冰天雪地里,周身各处都透着冷风,邓砚尘打了几个喷嚏把自己惊醒了。

    外面的天还亮着,他透过被石子打破的门窗缝隙中隐隐约约看见院子里还在飘着雪。

    邓砚尘拢了拢身上单薄的衣服,蜷缩在草席里听见自己肚子不合时宜的叫了几声。

    屋里的炭火用完了,他需要再出去寻些枯树枝松针草叶来取暖,顺便找一些吃的果腹。

    待到外面的风雪逐渐小了下来,他用自制的那把简易的锁锁好的门,踏着及脚裸的积雪吃力前行着。

    穿过城内一条相对繁荣的街道,再走上半炷香的时间,有一片松树林是他常常挑拣柴火取暖的地方。

    今日雪大,压断的树枝也会比平日多些,且这个时间点不会有人同他争抢。邓砚尘衣袖里紧紧捏着麻绳制的布袋,低头看着脚下防止风雪刮入眼睛。

    临近过年,大街小巷张灯结彩,即使是在这样大的风雪天,出来采买和出摊的商贩也不在少数。

    街上飘来阵阵食物的热气和香味,邓砚尘忍不住抬头望了一眼,见那家包子铺的主人注意到自己时,忙错开眼神低头向前走。

    “小孩!”

    包子铺的老板叫住他。

    他扭回头,见老板从蒸笼里拿了两个热乎乎白胖胖的包子出来,走到他面前递给他道:“拿去吃吧。”

    邓砚尘一双抬起头眨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朝那老板笑,他经常从这里经过,这家老板他认识的,老板家中有位凶神恶煞的妻子,甚是不满丈夫平日里浪费粮食给流浪儿的行为。

    犹豫了半晌最终还是收回了手没有接那两个包子,笑着道:“不用了老板,我不饿。”

    小孩模样生得漂亮,平日里见了人也礼貌客气,只可惜小小年纪有此悲惨遭遇,包子铺的老板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将包子塞进他怀里道:“就剩最后两个了,还不知道要卖多久才能卖完,给了你我正好收摊回家了,你留着饿的时候再吃。”

    邓砚尘收了包子朝老板道谢后顶着风雪再次前行。

    沿路有识得他的妇人看见他经过时窃窃私语道:“就是他,就是这个孩子,他爹从前还是进士出身呢,居然死在那种地方,啧啧啧......”

    身边人不解的问:“哪种地方,你说清楚啊?”

    妇人压低声音嘲讽道:“就是潇湘馆啊,据说死的时候还是光着身子的,兴许啊是力竭而死哈哈哈哈。”

    闻言有人啐了一声,“哎呦呦,造孽呀真是晦气。”

    “那他娘呢?”

    妇人道:“他娘啊一口咬定自己丈夫是被人设计谋害的,非得要寻个证据真相不可,结果为着这事儿散尽家产不说,自己身子也拖垮了,半年前就过世了。”

    “要我说啊她就是面对不了现实,不相信自己丈夫死在那种地方,非要折腾,这下好了自己也撒手人寰的留下个没爹没娘的孩子!”

    这种话半年来只要是他经过的地方都会被人在背后议论,邓砚尘顶着风雪,呼啸的北风将一众议论声不断压低,他目不斜视径直朝前走去。

    怀里的包子热乎乎的,周身的寒冷缓解了不少,温暖的他根本舍不得现在吃掉。

    行过巷子口时,脚边被人抛过来一块坚硬的东西,他侧首看过去,见昨日朝他家中仍石子砸烂窗户的那群小混混正蹲在背风的墙角朝他看。

    邓砚尘不想理会他们,扭头想继续赶路。

    谁料,巷子里不知是谁养的狗扑过来挡住了他的去路,那狗站在他身前,舌头吐得很长,眼神一直盯着他怀里看。

    邓砚尘下意识的捂住胸口,怀中的热量尚未温暖他多久,巷子里一行人走出来,七八双手伸向他用力的撕扯着他的衣服。

    “妈的,这小子居然有热包子吃!咱们哥几个都没吃到呢!”

    两个包子被一行人分了后根本不起什么作用,反倒是勾起了体内的馋虫。

    一位小混混上前揪住邓砚尘的衣领,质问道:“你哪里弄来的包子,还有没有了?”

    邓砚尘摇了摇头,他穿的单薄也的确不想还有藏货的样子。

    那人松开手将他扔在雪地里,狠狠踹了几脚道:“量你也不敢偷藏!”

    邓砚尘跌倒的瞬间,小混混捕捉到他脖颈上一闪而过的金黄色的东西,小混混弯腰凑近了去看,想要确认邓砚尘脖颈红绳上挂着的是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

    正伸手准备一把将红绳拽下来看看时,察觉到目光的邓砚尘死死地握住红绳,眼神中透着执拗。

    小混混用力扯了几下红绳,依旧纹丝不动,不禁恼怒道:“都愣着干什么,给他点教训,不然纵得他无法无天不知道有好东西先孝敬咱们了!”

    话音未落,七八双拳脚密集地朝他身上打来,邓砚尘蜷缩在地上,不顾周围的拳脚,双手紧紧握着握着脖颈上的红绳。

    绳子上的挂坠是金料雕刻的树枝,是他爹爹亲手制作送给他阿娘的定情信物,取自她母亲的名字何景枝。更是阿娘留给他最后的东西,谁也不能从他手中抢走。

    周身各处都在剧烈的疼痛着,邓砚尘咬着牙一语未发,将口中的血沫也一同咽了回去。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邓砚尘听见巷口一阵暴喝,有人过来驱散了围在他身边的一群小混混。

    那人身量极高,蹲在他面前低声问道:“你是砚尘吧,你还记得我吗?我是你母亲的旧友,三年前你生日的时候,我送了你一把短剑。”

    他浑身上下哪里都是疼的,依稀记得自己有一把短剑,至于是谁送得已经记不清了。

    那人朝他伸出手,柔声道:“好孩子,你阿娘托我今后照顾你,你和黎叔叔一起回家好不好?”

    再次有意识时,邓砚尘已经躺在位于京城的将军府中。

    宽敞明亮的房间内,几个打扮极好的丫鬟女使正在清扫着房间。

    喉咙间干涩刺痛,他急切地想要喝一杯水,挣扎着坐起身时惊动了身边的女使。

    其中一个姑娘走过来问道:“你怎么了?”

    邓砚尘张了张口,却见面前人眉头皱得更深。

    再三重复了几遍后,那姑娘方才明白他说了什么,她掩面偷笑了下过去倒了杯水递给他。

    邓砚尘面上一红,此时此刻他方才意识到,自己蹩脚的乡音在京城,在这座将军府中显得那般格格不入。

    自那以后,他学习着周围人的交谈声,努力的去记住每个字的发音和语调。他将语速放得很慢,从而保证听起来标准又正常。

    初来没几日,邓砚尘明显的感觉到沈夫人不喜欢他,因为每每见了他,她都会拂袖而走,亦或者是去找黎瑄吵架。

    府中的女使仆人都是沈夫人一手带出的人,看沈夫人的脸色行事,黎瑄不在府中的日子里,整个府内上下没人同他讲话。久而久之,他变得沉默寡言,谨小慎微。

    直到一次偶尔间黎瑄发觉了他在练枪上的天赋,开始每日带他去校场同一众新兵聚在一起练习。

    这些新兵是从各个地方招募过来的,其中不乏有他的同乡,后来没过多久他以方便练功为由,留宿在校场很少再回将军府。

    那年新岁,黎瑄带着他去往靖安侯府送岁敬。

    一路上,邓砚尘捧着礼盒跟在黎瑄身后不敢多言,更不敢肆意地抬头看。

    玄甲军赫赫威名,即便他没来到京城时也是有所耳闻,他也曾暗自想象过能带出这样一只精锐部队的人究竟是何模样,但此番当他一脚踏进靖安侯府时,心中却极为惶恐。

    所幸,靖安侯夫妇平易近人,对他嘘寒问暖甚是关心,还送了些小玩意给他嘱咐下人带他过去取。

    当他一脚迈入庭院之中时,一个粉妆玉砌的女孩子挡住了他的去路,嚷嚷着让他也给她送一份岁敬。

    邓砚尘看着她通身贵气的打扮,猜想她必定是靖安侯的掌上明珠,因着她的身份,他同意了她的无理取闹。

    他想,不过是哄一个小他几岁的孩子而已。

    邓砚尘觉得她板着脸一本正经恐吓他的模样有些好笑,不禁逗她道:“我的确忘了给许姑娘准备岁敬,怎么办呀?”

    他一时放松,讲话时漏了乡音。

    尚未等他做出反应纠正时,见那姑娘走进了几分朝他笑道:“你说的是哪里的话,真好听!”

    邓砚尘愣了愣,随即笑了起来。

    “家乡话,我出生在江浙一带。”

    小姑娘愣了愣,思考道:“啊,南方啊...你们哪里是不是有开着大片大片红色花朵的山茶花树啊?”

    邓砚尘点点头,“对。”

    小姑娘撅了噘嘴,失落道:“我还从未去过那边...你们那里的话真好听,软绵绵的像是在唱曲儿,我喜欢听你讲话。”

    说不清当时的他是一种怎样的心情,邓砚尘只知道自己听了她的话后轻松的笑了起来。

    临走时,小姑娘再次叫住了他。

    她朝他挥了挥手道:“我叫许明舒,你可不能忘了我们的约定,明年这会儿你一定要过来带我一份岁敬!”

    闻言,邓砚尘转回头在那个名叫许明舒的姑娘眼中,看到了几分似有似无的期盼。

    他心里生起一阵暖意与柔软,此时此刻方才意识到偌大的侯府里只有她一个小辈,还是个身处闺阁不能随意走动的女孩子,邓砚尘太明白这种寂寞的滋味了。

    他应了声,转身似是洒脱地朝外走去。

    没有人知道,这个孩童般的幼稚约定如同一刻微弱的种子栽进他心里,每一年的花开,便是寒冬他们再次相见之时。

    第14章

    邓砚尘这场伤寒来得凶险,在这之前他已经有几年没生过病了。

    少年人火气盛,一直自视身强体壮整日不穿冬衣在校场乱晃。

    长期高强度的训练和紧绷着的神经一经松懈了后,身上各个未得到良好处理的伤口出现发炎,疲乏如潮水般席卷全身,他发着高热昏睡着,一睡就是三四天。

    偶尔尚且有意识时,府中的小厮会将他扶起来喂些骨头汤来喝。

    许明舒这几日也没闲着,她观察邓砚尘手臂上的伤,猜想是比武时兵器挤压划伤所致。

    他平日里不带甲,自己也不是很在意这些事,手臂上的绷带系的歪歪扭扭,伤口也是草草擦了药,没能得到好的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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