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客卿长老?”连漾问,“哪位客卿长老?”

    “封郇。”

    连漾随即想起封郇那傲慢刻薄的面容。

    这次没有多少宗门的长老同行,她竟不知封郇也来了。

    “那理由呢?”她神情凝重,“若是闻辞所为,总要有个理由。”

    述星:“正在调查。八方盟来了人,也会参与其中。”

    连漾心中担忧,但还算冷静。

    她问:“闻辞现下在何处?”

    “闻家地牢。”

    见她忧心忡忡,述星亦有所忧虑,便尽量将所知全盘托出。

    “如今地牢由万剑宗、御灵宗和封家侍卫共同看守,无法接近。”

    连漾一手搭在桌面上,指尖轻敲着。

    以她对闻辞的了解,他绝不会做出此举。

    “眼下……”她语气艰难,“只能先等八方盟的消息了。”

    若其中有误会曲折,想必八方盟会有办法弄清楚。

    说是等,连漾又枯坐了一整天。

    临近傍晚,她才从述星那儿得来消息。

    她将玉简反扣在桌上,足盯了半刻钟,才翻过玉简。

    可事不遂愿,玉简上的回信令她的心猛往下一坠。

    “证据确凿,确为闻辞。”

    “八方盟已定于明日打碎闻辞灵脉,将其废为凡躯,再带回八方盟受罚。”

    ?

    第

    63

    章

    粗略看完那条消息,

    连漾没作停留,收起玉简便赶去了闻家药堂。

    大抵是因为闻家少爷被定下罪名,整座闻府都陷入了难以平复的慌乱之中。

    影绰的路灯一盏接一盏亮起,

    随处可闻嘈杂吵闹声。

    这慌乱给了连漾最好的掩饰,

    一路走来,几乎没人朝她脸上望一眼,大多都是在低头议论此事——

    “八方盟先不是来了一批人吗?怎的又来了。”

    “你说呢?风城的少城主犯了杀人大罪,风城又坐拥整条灵石矿脉,

    八方盟自当重视。听闻连副盟主都来了。”

    “此事难论。可若城主以矿脉作保,分与八方盟一二,

    兴许能助她胞弟免逃此罪。”

    “那你倒看低了她。”说话的白袍修士讽笑两声,

    “闻城主早已放言,‘天公地道,

    有罪同诛’。”

    三两议论被风打散,

    连漾只零碎听见几句,但也清楚,情况很是糟糕。

    药堂附近清净许多,

    进去后,医师带她找到了晁书。

    晁书是御灵宗弟子,圆眼圆脸。

    他的右臂险些从手肘处断开,

    小孩儿年岁不大,没吃过这样的苦头,被拖回药堂后躺了一晚才勉强清醒。

    饶是睁了眼,也还浑浑噩噩的,

    脸色发白。

    见到连漾时,

    他的视线恍惚片刻,

    才落在她身上。

    晁书捂着发痛的胳膊,

    瓮声问道:“你是谁——又是八方盟的人?”

    “不是,我是万剑宗的弟子。”连漾说,“长老让我来问些情况,道友可否将当日发生的事再说一遍?”

    “可我已经说过一遍了。”

    不消多想,连漾就能猜到在她之前来的人是管衡他们。

    她道:“先前来的那波人可是受大长老之托?我此次来是其他长老的意思,还望道友谅解。”

    “那倒是。”晁书咕哝一句,“饶是在御灵宗,我也听说你们大长老和其他几位长老有些不对付。”

    连漾稍弯眉眼,眸中点了两抹荧荧烛光:“有劳。”

    晁书清了下喉咙。

    在他开口的瞬间,连漾忽听见一声短促、微弱的蝉鸣。

    她一怔,循声望向窗外。

    却是一抹漆黑,没瞧见任何东西。

    应当是听错了。

    连漾回头。

    已到冬月,怎么可能还有蝉鸣呢?

    那方,晁书已经在解释:

    “当时阵法已近成功,我和汲祥、闻辞三人恰好在东南方碰见,便索性一起守阵。守到日中,闻辞说累,不想守了。汲祥便骂他偷懒耍滑,两人一时起了口角,争执不下。

    “争执中,闻辞说要给汲祥一点教训,就撕碎了阵中的一道符。结果魔气窜出,直接将汲祥杀死。我想上前查看情况,也被闻辞打伤。昏迷前,我看见闻辞慌慌张张地跑了,最后是你们万剑宗的孟钰山孟道友把我救了回来。”

    连漾听完,心中怀疑更甚。

    她和闻辞第一次见面,是在十方门派的灵术对决上。

    当时闻辞的右手中了蜂毒,肿胀不消,头也不清醒。但即便这样,他也咬牙完成了比试。

    莫说偷懒,他也不会为了旁人的一两句骂语就大打出手。

    她问:“晁道友,你可是亲眼所见?”

    “自然。”晁书点头,拿还利索的左手比划了两下眼睛,“两只眼睛都看得清清楚楚。”

    连漾朝后倚去身子,目光久落在跳动的烛火上。

    见她神情不好,晁书犹豫道:“道友是不信我的话?但闻辞哪怕是少城主,也不是没有可能做出这种事吧。”

    连漾移回视线:“怎么说?”

    “我听一位师兄说了,就……十年前,闻辞他哥哥不正是走火入魔,亲手杀了他父母吗?”

    连漾眼皮一跳,起身道:“未亲眼看见的事,怎能胡说?”

    晁书的话含着些许歹意,她便盯他盯得紧了些。

    烛火昏暗,她忽发觉晁书的瞳仁异于常人——表面似是覆盖了一层黑纹,且不断移动着,如风中摇曳的蛛网一般。

    连漾一怔,想看得更清楚点儿。

    但方才她的神情变得太快,一双亲和笑眼转眼就沉进厉色,令晁书倍感错愕,他垂下眼帘,硬着头皮道:“可大家都这么说。”

    烛火接连抖动,连漾只当是看错了,念及他伤情未愈,她竭力压住情绪说:“大家都这么说,也不一定是真。”

    刚说完,储物囊中的扶鹤子刃便震颤两番。

    她没心思修炼,但还是唤出了扶鹤。

    昏暗房间中,唯扶鹤身上浮着氤氲月华。

    连漾兴致不高道:“我今晚还有别的事,怕是不能修炼了。”

    扶鹤淡声问:“何事?”

    晁书见她忽然别过脑袋对着空气聊天,不由惊愕道:“谁?你在同何人说话?”

    连漾无心应他二人。

    她低着脑袋,往日常微翘的嘴角轻往下压着。

    扶鹤看在眼中。

    与她结契以来,他还未见过她这般无助的模样。

    “连漾,”他的声音平静,似风一般抚平她的心绪,“修炼不急于一时,暂且放下也无妨。”

    连漾勉强点头。

    先开始知道剧情时,她在那些梦中尝到过灵脉被取的痛苦,说是生不如死都不为过。

    而现在,闻辞竟还要遭受灵脉被毁之痛。

    届时不仅饱受折磨,修道的路也就彻底断了。

    但烦闷归烦闷,她还没忘记思考,试图寻出些蛛丝马迹。

    “等等,”连漾忽想起什么,抬头问晁书,“你是说,你亲眼看见闻辞逃走?”

    晁书点头:“千真万确。”

    “那你可看见他下蛊了?”

    “下蛊?”

    “对!”连漾将椅子挪近了点儿,追问,“你说看见他破坏阵法,引出魔气杀了汲祥。那他杀汲祥时,有没有下蛊?”

    晁书迟疑道:“我从没看见过他使用蛊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用的。”

    连漾忙道:“他用蛊时惯用左手,若是用了锁灵蛊,食指会有红线缠绕。”

    她以前和闻辞打闹,在他身上吃过蛊虫的苦头,自然清楚不过。

    晁书垂眸细思。

    他将当日发生的一切翻来覆去回忆了好几遍,最终确定道:“未曾。”

    他抬眸:“我没有见他用过蛊虫。”

    那就是了!

    连漾的眼中终于松动出笑意。

    述星说,汲祥的尸体内发现了锁灵蛊的蛊虫。

    但若那只蛊虫并非源自闻辞,那破坏阵法的人,必然不是他!

    “有劳晁道友!”她连忙起身,“此份恩情,我定会记在心上!”

    她正要走,一旁的扶鹤忽然出声:“连漾。”

    连漾以心音问他:“怎么了?”

    扶鹤垂眸,压下的目光如云如雾,轻落在晁书身上。

    “此人的识海记忆,”他一顿,“被旁物遮掩了。”

    “遮掩?”

    连漾再度看向晁书,目有错愕。

    晁书被她看得紧张,问:“道友还有何事?”

    连漾怔盯着他,半晌,忽想起方才在他瞳中看见的蛛网纹路。

    她两步上前,躬下身说:“晁道友,能否看一下你的眼睛?”

    “眼睛?”晁书紧张,“眼睛怎么了?”

    “眼睛里好像有东西。”连漾惯会胡扯,“不知道是不是虫子,但也有可能是伤。”

    晁书听了,忙坐正身子,瞪大眼睛让她看。

    连漾一手拿着烛火,细盯着那双眸子。

    晁书的瞳仁色浅,是透亮的棕。而那层浅棕外,竟还蒙了层极薄极淡的膜。

    那层膜近乎透明,上面有浅黑的脉络,比起蛛网,倒更像是薄透的蝉翼。

    与方才不同,此时那层膜上的纹路淡到几乎看不见,如果不是离得近,根本发现不了。

    这层薄膜痕迹浅淡,又毫无灵息。若非是扶鹤提醒她晁书的识海记忆被遮蔽,想来任何人都不会发觉薄膜的异样。

    “我看错了,是烛火的影子。”连漾直起腰身,笑说,“那晁道友,你好好歇息,我先走了。”

    -

    出药堂时,连漾简要向扶鹤说了此事的经过。

    又道:“晁书的眼睛里有和蝉翼一样的膜,你说他的记忆被遮掩,会不会与这层膜有关?”

    “未曾听闻过此等秘法。”扶鹤道,“他的眼上也没有灵力痕迹。”

    连漾:“我也知道有些禁术能篡改人的记忆,但都不会留下这样的痕迹。也没听说过有什么妖怪和魔物会使用这样的法术啊。”

    借着路边灯火,扶鹤看着她。她虽面有难色,可较之前已缓和不少,至少没了那股子垂丧气。

    他的心绪亦得到缓解,道:“你的心情好上许多。”

    连漾顿住步子,眼尾稍翘。

    “是。”她仰头看他,“至少现在知道,不是闻辞破坏了阵法。”

    她一直坚信闻辞不是凶手,但苦于没有证据,一颗心总悬着没个着落。

    现在虽还没查出到底是谁要陷害他,也不知道那人究竟是用了什么法子,才篡改了晁书的记忆,但至少敢确定闻辞是被陷害的了。

    她那笑意彷如一把小玉杵,将扶鹤的心撞得松软。

    他淡声问道:“看来那闻辞于你而言很重要。”

    “能碰上一些合得来的朋友很难得的。”连漾道,“他那人偶尔意气用事了点儿,也爱耍坏,但是个很值得信赖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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