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竟只有这么点儿了,往常至少还有半个拳头那么大的。扫把,修炼身体很消耗灵力吗?”

    “有些。”扫把声音木讷,“维持人形会更消耗灵力。”

    连漾运转灵息,朝那灵核注去。

    随着她的动作,那枚灵核愈来愈大,不过仍然轻得很。

    “那我这次再多注一点。”

    凝好灵核,又替她穿好衣服,连漾转至她身前,亲昵唤道:“翘翘,你是不是已经能变出人形了?让我看看好不好?”

    祝翘反复梳理着手臂上的杂枝子,小声说:“我变得不好。”

    “让我看看嘛。”连漾放软语气,有点儿撒娇的意思,“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就看一眼。”

    祝翘犹豫片刻,道:“那你别笑我。”

    “当然!”

    祝翘点点头,开始将灵核里的灵力引至全身。

    银白光芒从芭茅的缝隙间溢出,逐渐覆盖全身。

    须臾,那些芭茅竟抽条成与人无异的四肢,原本宽松的襦裙,也显得小了许多。

    连漾怔怔看着面前比她高了一头,身姿婀娜的女人。

    祝翘寡言,说话又不常有语气,人偶形状时,便会让人觉得木讷。

    可面前的女人眉若远山,丹凤眼,朱唇雪肤,不见丝毫呆板,且因那内敛的气质多了些冷艳感。

    “是不是……不好看?”

    祝翘开口,声音亦如浸在寒气间,分外清冷。

    连漾这才回神,连连摇头。

    “很好看,真的!”

    祝翘脸颊晕红,拒人千里之外的疏离感得以消解几分。

    “漾漾喜欢?”

    “超级喜欢!”

    连漾一下扑上去,抱紧了祝翘的腰。

    她最爱大美人了!

    祝翘愣怔,随即凤眼稍弯,露出一点淡笑。

    她抬起手,揉着连漾的头发。

    “我也最喜欢漾漾。”

    不过没多久,她就又变回了扫把娃娃。

    “还不能维持太久。”祝翘恢复了那不见起伏的声线,“最长只变了一刻钟。”

    连漾一笑:“慢慢来,等你能再变得久一点,我就带你出去玩。”

    祝翘木讷地点点头。

    连漾看了眼窗外的天色——

    将黑了,隐约看得见几丝灰白的薄云。

    “我该走了,还有点事要处理。”

    祝翘与她没什么距离感,直接问道:“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我已想好让郁凛改变想法,不去巽洲的办法了。”

    连漾抬起手——其他弟子都将箭袖扎得紧实,但她却总爱松着系绳,一抬,袖口就顺势滑下,露出了一截皓白的腕。

    她摊开手,掌心里是一个拔了塞子的小瓷瓶,瓶口还沾了些白霜一样的粉末。

    “既然他执意要去,那就想办法让他不敢去。”

    ***

    照常在万剑牢修炼后,连漾早早回到洞府。

    睡前,她拿出了那个小瓷瓶,往水里抖了点。

    这是系统给她的奖励——入梦散。

    她可以进入在她之前服用入梦散的人的梦里,并且任意改变对方的梦境。

    而方才在杂役院,她把入梦散放进了郁凛的茶水。

    绝大部分修士都十分重视梦境,也认为梦能预见未来。

    一些修士在出行前,常会卜算凶兆,占梦也算之一。

    而她要做的,就是通过梦境让郁凛知道此行凶险。就算不能改变他的主意,也要给他一些暗示。

    饮下入梦散后,连漾吹熄了蜡烛。

    睡意来得快,几息的工夫,她便坠入了梦乡。

    再醒时,她已身处郁凛的梦境。

    是一片仙境般的野林,葱郁树木拔地而起,山雾缭绕,远处隐有潺潺水流声。

    连漾穿过树木,顺着小径往里走。

    没走多远,她就看见了一只白毛狐狸,足有成年男子那么大,蜷缩着睡在一块剔透玉石上。

    郁凛还说他是半妖,不会变成狐狸。

    果然是在唬她。

    腹诽了一句,连漾挑了棵巨木躲着,盘腿坐在地上。

    她以前去过巽洲。

    魔窟附近的城镇和荒城差不多,人烟稀少,一派萧条。

    依着已有的记忆,她开始将郁凛的梦境改造成巽洲风地的模样。

    树木消失不见,座座潦草房屋凭空而起。狂风裹挟沙石,在房屋瓦砾上砸出沉闷声响。

    鸟叫凄凄,天际浑厚如血,不见丁点儿透白,就连土黄的街道,也映出了凄惨血色。

    眨眼间,仙境就堕成了地狱。

    森森冷风将郁凛刮醒,他缓睁开眼,没动。

    他认得出,这是在巽洲风地。

    小镇尽头,有几人疾步而来。

    当头的是万剑宗大长老,身后随着几个八方盟的人,个个神情严肃,仿要将郁凛生吞活剥般。

    大长老:“郁凛!你身为狐妖,却敢藏身万剑宗,该当何罪!”

    郁凛抬起狐狸脑袋,赤红的瞳仁里有些许疑惑。

    他并不知晓自己是在梦中,梦里的逻辑和思考方式也和现实全然不同。

    只一个抬头的工夫,他就深信自己已经到了巽洲。

    至于大长老的质问,郁凛并无惧意。

    如果被万剑宗发现他是妖,的确很麻烦,但也不是没有解决的法子——

    将知晓真相的人除干净便好了。

    郁凛懒散地伸了个腰,想化出人形,却发现他根本没法使用妖力。

    他垂下眼睫,盯着自己的毛爪子,每一只爪子,都被锁妖链紧扣着。

    视线再一移——

    狐狸爪子旁边,竟有一柄如意。

    是很普通的样式,但能感受到灵息的存在。

    郁凛想起了那柄被放在巽洲风地净化魔息的如意。

    也是这时,那几个八方盟的人开口道:“小小狐妖,竟擅取如意宝器!我等今奉风令台之令,诛杀妖身!”

    狂风登时乱作,八方盟修士齐齐抬手,欲掐诀伏妖。

    郁凛抬爪,却是逃无可逃。

    把梦境改到这儿,连漾就打算收手了。

    从郁凛服下入梦散开始,到现在已接近三个时辰。

    她只是想借这梦境给郁凛一个暗示:此次去巽洲可能会有危险。

    如果他信了这梦,自是最好。如果不信,那她也还有其他办法。

    连漾狠掐了把手臂,梦境扭曲,画面也逐渐破碎。

    她能用入梦散改变郁凛的梦,就也能控制梦境的时长。

    但就在画面完全破碎的前一瞬,四周的景象忽如时光倒流般,开始急速重建。

    而连漾也没能离开梦境。

    她一怔,又掐手。

    疼。

    但不起丝毫作用。

    她还是在郁凛的梦中。

    为何?

    连漾心慌。

    明明已经到时辰了。

    她眨了下眼,发觉四周已不是巽洲小城,而是先前的密林仙境。

    心道不好,她又掐了把手臂。

    被掐过的地方已通红,隐隐见着紫,也疼得厉害。

    可还是没用。

    就在连漾第四次朝自己下手的时候,忽有几条尾巴从身后袭来。

    将她的四肢、腰身一并裹紧。

    毛茸茸的很暖和,可也强硬到她完全挣脱不开。

    她扒拉了一下那尾巴,反被尾巴拽着向后退去。

    踉踉跄跄跟着后退了十几步,她的小腿撞上那玉台,随即跌坐在地。

    连漾吃痛地揉了下小腿,朝后看——

    身后,郁凛已化出了人形,倚躺在玉台上,身后有好几条尾巴。

    连漾见他几次,他都穿得厚。

    可这会儿,他竟只着了件薄如蝉翼的纱衣,且颇为放浪地大敞着,能清楚看见那紧实有力的线条。

    连漾头一回看见这场面,没敢多瞧,一下就转回了脑袋。

    可刚转过去,就又有一条尾巴温柔地卷裹住她的脖颈,迫她偏过头。

    “一一小师妹。”

    郁凛撑着台面缓缓坐起,肩上的纱衣便顺势滑落,轻搭在肘弯。

    他抬眸,眉眼皆见媚色。

    “有没有什么话要向师兄解释?”

    连漾在脑中反复告诉自己:这是梦。

    是郁凛的梦。

    就算她现在胡扯,他也不会当真。

    不过还没开口,她就听见郁凛道:“闯了我的梦,又凭空捏造些莫须有的杂耍戏,师妹为拦我去巽洲,真是煞费苦心。”

    !

    他为什么会知道?!

    “不明白我为何知道?”郁凛瞧出她的困惑,轻笑,“师妹,只是拿了柄玉如意,就引来杀身之祸——你这是话本看得太多了?”

    连漾:……

    她捏造八方盟这段剧情的时候,的确参考了一些看的话本。

    这狐狸太狡猾了!

    郁凛又道:“况且,几条锁妖链又能奈我何。”

    被他拆穿,连漾倒不慌。

    “郁凛师兄,”她脑子转得飞快,马上换了思路,“我不是故意的。”

    郁凛同时绞紧那几条尾巴。

    他一手撑着下颌,轻笑:“那是何缘故?”

    被尾巴裹缠的地方又痒又痛,连漾抿了下唇,说:“我真不想去巽洲,又不知该如何拒绝师兄的好心,只能用这下下策。”

    “为何不想。”

    “师兄也看见了,我已被罚到杂役院,如果还不尽心尽力,而是想着四处乱跑。如果在巽洲遇见管师兄他们,肯定要被斥责偷懒耍滑。到时候拿不到灵缘不说,说不定还要被彻底赶出宗,连杂役院都待不了。”

    她说得真切,郁凛细思片刻,他忽坐直身子。

    “这有何难。若不想被他们看见,便换副模样去。”

    说着,他伸出食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心。

    连漾感觉周身在飞速变大。

    过了会儿,她才发现不是其他东西变大了,而是她变小了。

    她躬身,借着明净的玉石台,看清了自己的模样——

    竟是只兔子!

    连漾惊悚抬头。

    郁凛将她一拎,抱在了怀里。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顺着兔毛,语调懒散:“届时我将你化成兔子,便不惧他人看见,可好?”

    这倒是个办法。

    变形诀属于高阶诀法,她顶多能变变小物件儿,但还不会把自己变成其他模样。

    如果以这副模样去巽洲,也能避免被管衡他们认出来。

    想清楚后,连漾点点头,兔耳朵随之两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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