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5章

    身后幸存的将士们沉默地垒着京观,断枪残戟堆成的尸山投下狰狞阴影,将“忠烈云瑛将军之墓“的碑文割裂成碎片。

    “好一个以战止战!“清朗笑声破开血腥,吴渊抬头望见萧煜一袭月白锦袍踏血而来,玉冠束着的墨发在罡风中纹丝不乱。

    这位以风流著称的秦王殿下,此刻却俯身拾起敌将滚落的头颅,指尖蘸血在旌旗残片上挥就“山河同悲“四字,扬手抛入焚天的烽火。

    三年后,上元夜,吴渊策马穿过朱雀门时,满城灯火在他银甲上流淌成星河。

    百姓的欢呼声潮水般漫过御街,他却听见护城河薄冰碎裂的轻响。

    宫灯摇曳的太极殿前,萧煜执白玉螭龙杯迎上来,琥珀酒液晃碎两人倒影:“今日封王仪典,渊弟可知陛下赐你的封号?“

    “铮——“

    金吾卫的佩刀突然齐齐出鞘。吴渊反手按住腰间新赐的龙雀剑,却见萧煜笑吟吟展开圣旨,九旒冕的垂珠在他眉间投下诡谲阴影:“圣上口谕,吴卿当为镇北王。“话音未落,西北角楼传来苍凉的号角,惊起寒鸦掠过琉璃瓦上未化的残雪。

    暮春三月的云梦泽氤氲着雾气,吴渊的乌篷船撞碎满江星月时,艄公突然指着悬崖惊呼。

    他抬眼望去,绯衣少女赤足立在峭壁虬松间,腰间银铃在夜风中叮当作响。

    当杨南春纵身跃下的瞬间,吴渊本能地张开双臂,接住了一怀带着山桃清香的月光。

    “世子可知这是劫道?“少女指尖寒芒抵住他咽喉,发间木槿花却温柔拂过他战甲上的箭痕。

    吴渊望着她眸中跳动的篝火,忽然想起云瑛战死那夜,苍梧谷的月亮也是这般碎在血泊里。他鬼使神差地取下颈间狼牙链:“用这个换姑娘腰间铃铛,可值?“

    五年后的某个雪夜,吴渊攥着暗卫呈上的密报,羊皮纸在掌心皱成团,烛泪滴在“杨岩仁“三字上,蜿蜒如泪痕。

    窗外忽有银铃轻响,他猛然推开雕窗,见杨南春抱着他们的幼子站在梅树下,发梢落满新雪。

    “王爷要拿妾身换几品军功?“她笑着将孩子递来,襁褓中突然伸出的小手攥住吴渊染血的扳指。当婴孩温热的泪水浸透他掌心旧伤时,这位曾面对千军万马都不曾颤抖的名将,终于踉跄着跪倒在积雪中。

    承平十九年重阳,陵阳侯府的老槐树飘落第不知几万场秋雨。

    吴渊握着杨南春布满皱纹的手,看孙辈们在庭院追逐那只传了三代的银铃。

    西风卷起那本《兵法》残页,泛黄的书页间,干涸的朱砂批注愈发鲜艳,仿佛少年时滴落的那滴血,终于穿越数十载光阴,在“死地则战“旁晕开圆满的圆。

    ---

    有道是--

    陵阳侯府世无双,铁马金戈战沙场。

    云鹰折翼独怅惘,幸遇南春焕新光。

    不惧寒刃披赤胆,偏折芳丛解柔肠。

    麒麟双翼绕膝下,丹心碧落照紫裳。

    第502章

    终章

    十年前夺嫡之争,颇为激烈。

    七子夺嫡,血流成河,朝堂震荡。

    萧煜也差点被杀,他却被出门在外的云灵所救。

    萧煜一直都记得年幼的云灵也冷静勇敢,她还将他凌乱的头发用她的发簪别起来。

    这一次见面,让萧煜永生难忘。

    暗巷中浓稠的血腥气裹着潮湿的青苔味直冲鼻腔,萧煜死死咬住后槽牙,指节在砖墙上擦出斑驳血痕。

    身后追兵的铁甲声已碾碎了三重街巷,他踉跄着踩过一洼积水,月光下泛起的水纹里倒映着半张染血的面庞。

    "这边!"斜刺里伸出的素手突然攥住他的腕子。

    萧煜本能地反手扣住来人咽喉,却在触及对方掌纹时僵住——那双手在深秋寒夜里竟比阳光还暖,柔软的手指碰触到他的虎口。

    云灵偏头避开他腕间的血渍,绣着银竹叶的披风旋开半朵霜花。

    她将人拽进两墙夹缝的阴影里,湿冷的砖墙紧贴脊背,萧煜能听见自己喉间翻涌的血气。

    刺客的脚步声在丈许外骤停,火把的光晕染红了对面墙头的爬山虎。

    "老大,血迹到这儿断了。"

    "分头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云灵的簪尖在泥地上划出蜿蜒的暗纹,萧煜看见她鬓边碎发凝着细小的冰晶。

    远处突然传来犬吠,少女手腕轻抖,簪头翡翠磕在青石板上发出脆响。

    几乎是同时,东南角传来瓦片碎裂声。

    "西市卯时开闸的运泔车。"她突然开口,呵出的白雾在夜色中凝成锋利的刃,"踩着铜驼街更夫的梆子声走。"

    萧煜刚要起身,肩头突然压下一股力道。

    云灵解下披风系带,素白中衣袖口掠过他眉骨,带着忍冬花的药香。

    当碧玉发簪别住他散乱发髻时,檐角铜铃骤响,追兵的火把照亮半条长街。

    "别动。"她指尖按在他颈侧跳动的血脉上,"你听——"

    ……

    瓦当上的积雪簌簌而落,萧煜数到第七片雪花融化在眼睫时,云灵突然扯着他滚进废弃的驴车。

    腐臭的泔水泼了满脸,他感觉有温热的血从肋下渗出来,却分不清是旧伤崩裂还是新添的刀口。

    追兵的马蹄踏碎路面积水,寒铁陌刀劈开车板的前一瞬,云灵将发簪狠狠扎进拉车老马的臀股。

    疯马嘶鸣着冲开包围的刹那,萧煜看见少女散开的青丝掠过染血的陌刀,发尾扫过他手背时,竟比月光更灼人。

    五更梆子敲响时,他们蜷在运冰车的夹层里。

    云灵撕开裙裾给他包扎伤口,冰屑混着血水在指间凝成嫣红的珊瑚。

    萧煜望着她重新绾发的侧影,忽然想起父皇临终前说,朝堂的血浸透罗袜时,踩出的脚印都是黑的。

    而此刻蜿蜒在车板缝隙间的血痕,在晨曦中竟泛着淡淡的金。

    ……

    暮春的安阳侯府笼罩在血色残阳里,云灵攥着绣到一半的鸳鸯枕套倚在朱漆廊柱下,金丝银线在指尖忽明忽暗。

    前院传来瓷器碎裂的脆响,母亲带着哭腔的哀求刺破雕花窗棂:"圣旨已到中庭,瑢儿若抗旨不入宫,侯府上下......"

    她望着姐姐云瑢鬓间摇摇欲坠的累丝金凤步摇,忽然想起三日前在青云寺求的签文——"孤鸿踏雪影成双"。

    师父说这是凤凰泣血的凶兆,此刻檐角铜铃无风自动,惊起满树白鹇,云灵看着姐姐踉跄跪接明黄卷轴时,腕间翡翠镯磕在青石地上迸裂成十二道寒光。

    大婚当夜,云灵攥着顾望之临行前塞来的羊脂玉佩蜷在拔步床上。

    龙凤烛爆出灯花,映得帐上石榴纹忽如狰狞血痕。

    城外烽火染红半边夜空,她将脸埋进犹带松墨气息的喜服,听着更漏声声催断肝肠。

    三载春秋在药香弥漫中流转,云灵守着灵隐大师赠的鎏金药碾,看着当归片在晨光里翻卷成枯蝶。

    直到那日细雨沾湿药庐竹帘,萧煜玄色大氅挟着边关风尘闯入,掌中虎符压着染血战报:“顾将军带着明阳公主孙玲华归朝,此刻正过朱雀门。”

    云灵立在南阳郡王府影壁前,看着顾望之扶着怀孕的孙玲华下马车。

    女子眉心那点朱砂痣艳如鸽血,恰是当年明阳公主和亲图上缺失的印记。

    哥哥的银甲在樟木箱底泛着冷光,她忽然想起北原传说——战死者的魂魄会附在寒铁上夜夜悲鸣。

    和离书落在紫檀案几时,云灵蘸着胭脂在文书按下指印,窗外骤雨打落满庭海棠。

    剿匪战役那夜,云灵一袭绯色骑装立于城楼。她亲手改良的连弩机括发出金玉之音,火把映亮羊皮地图上朱笔勾勒的峡谷。当匪首被铁链拖过护城河时,她正将淬毒银针收入沉香木盒——那是灵隐大师圆寂前留给她的最后馈赠。

    "锦绣坊"开张那日,云灵在算盘珠上涂了西域进贡的蜜蜡。当朝丞相夫人为抢限量版缂丝披帛,竟当街与太尉千金撕扯起来。三个月后,她押着五十车辽东人参过潼关时,商队旗幡上的玉老板主印正映着边塞冷月。

    萧煜总在寅时三刻叩响郡主府角门,带着兵部密函和还温着的杏仁酪。

    有次他肩头箭伤崩裂,云灵用金针挑出腐肉时,烛火将两人影子融成纠缠的并蒂莲。

    直到某夜暴雨倾盆,他湿透的蟒袍下忽然掉出褪色的鸳鸯枕套——正是当年她从喜房带走的旧物。

    大婚典礼上,云灵戴着九尾凤冠走过汉白玉阶。

    礼炮震落太和殿瓦当积雪时,她与萧煜交握的掌心里,安静躺着印证他们当年的发簪。

    ……

    有道是:

    金甲映日千山裂,剑啸龙吟镇九寰。

    铁血荡平烽烟路,麒麟阁上勒功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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