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他忽而反应过来,魏临说了假话。

    为拖住蒋望胥,魏临根本就没为自己找过活路。

    魏临骗了他,魏临骗了他,林青玉在风中无声哀嚎起来,他想不管不顾回到魏府与魏临面对这一切,可魏临的嘱托就在他身上,他不能食言。

    他一定会完成魏临交代给他的——遗愿。

    第94章

    作者有话说:小皇帝和义父我就不扩写了,大家自行脑补吧!

    元则继位第七年,外戚蒋家举兵造反,朝野震荡,厮杀声响彻天际,京都百姓惶惶不安,闭门跪地祈祷,厮杀声一日不绝,终在深夜,号角声响,象征皇室的军旗在城墙上高高挂起,蒋望胥被捕,百姓夺门而出,于大街上放声大哭,至此,长达七年有余的外戚揽权局面终落下帷幕。

    深宫地牢里,有残烛低落在阴暗地底,来人一步步踩进这腐臭之境,抬手阻止了要跟进地牢的亲卫,只身弯腰探入了厚重四壁围起的牢房之中,狭小的天窗,有日光泄进来,影影绰绰打在被铁链锁死的纤瘦身影上。

    蒋望胥披头散发,面容虽仍白净儒雅,但眼底的颓败之气却难以驱赶,他听闻声响,慢条斯理地抬起头,正见到他一手扶持的年少天子穿着青褐色锦袍站定在他面前,清秀脸庞再不是唯唯诺诺,取而代之的是令人胆战心惊的阴鸷,他终是意识到,昔日幼狼已长出了利爪,再不能任他摆布。

    即使身处劣势,蒋望胥依旧面不改色,反倒是露出一个能让这阴暗地牢蓬荜生辉的笑容,拉家常一般道,“圣上怎么得空来见臣这将死之人,臣好生惶恐。”

    自那夜布防图被魏临所窃,蒋望胥便得知自己大势已去,一不做二不休,干脆举兵逼宫,谁知这小皇帝竟有这般本事,在他眼皮子底下培养了一大批精锐,到底流着的是皇家的血,有野心,有谋略。

    被擒已有五日,蒋望胥不知外界情形如何,但他已猜测自己定是死路一条,不愿在这向来瞧不起的小皇帝面前露怯。

    元则负手而立,审视着被沉重铁索栓紧的蒋望胥,慢悠悠地抬步上前,眼睛下垂,露出些许冷厉来,他道,“朕与先生虚与委蛇七载,等这一刻已经很久了。”

    蒋望胥身躯微僵,在元则还是少年时,他曾为皇子太傅,已经许久没有听闻元则唤他先生了,回忆起也曾有过欢笑的时光,蒋望胥脸上显现出些许茫然来,不知为何元则要突然唤他这么一声。

    元则修长白皙的手抬起,缓缓地捏住了蒋望胥的两颊,蒋望胥恨恨地蹙了下眉,厌恶地想要避开,可元则早不是纤弱少年,能死死将他控在掌心,元则眯着眼,似恨毒了蒋望胥,恨不得将他饮血啖肉,因着恨,秀丽的五官都显得微微狰狞,他死死盯着蒋望胥,低哑道,“先生扶持朕上位之时,没想过会沦落到如此地步吧,是不是还在做着把朕踩在脚下的春秋大梦,很可惜,先生的美梦该醒了,朕已昭告天下,乱臣贼子蒋望胥于乱变那日当场斩杀,如今天底下念着先生的,不过尽是些恨毒了先生的百姓,朕听闻有百姓已经要为先生立雕像,好日日上前发泄过往的痛恨。”

    蒋望胥平静无波的脸终出现一丝裂缝。

    元则快意地逼近,死死盯着蒋望胥白净的脸,“立了雕像,路过的百姓,皆可上前踢踹先生身躯,掌掴先生面颊,想必还有不知事小儿,解下亵裤,将先生当作解手的便器......”

    蒋望胥眼里迸发出寒芒,咬牙切齿,“元则!”

    “这点羞辱先生就受不得了,那朕在先生身边当了七年温顺的狗,这种痛苦,先生又怎忍心让我受?”

    元则怒不可遏,一把拽住了蒋望胥的领口,狠狠撞向木桩,他用的力度很大,蒋望胥不是习武之人,没能受住,从喉咙口涌出一口鲜血来。

    元则牢牢将蒋望胥压在木桩上,伸手想要去擦拭蒋望胥唇角的血渍,蒋望胥抿紧了唇,眼里尽是杀气,他怒不可遏,又狠狠抬手扇了蒋望胥一巴掌,多年堆积的怨恨终可发泄,元则不禁从内里涌升扭曲的快感。

    昔日他不得不假意顺从的仇人就在眼前,怎能不叫他汹涌澎湃?

    蒋望胥不堪受辱,却仍强撑着,吐出血沫,嗤笑道,“圣上这模样,当真像是被主人丢弃的疯狗,臣纵然败了,也为能见到圣上曾经的摇尾乞怜的样子死而无憾。”

    元则猛然掐住蒋望胥的纤长的颈子,稍稍用力,蒋望胥就痛苦地皱起眉,但他没下死手,反而凑近了将说话的气息都打在蒋望胥面颊,“先生想死,朕偏要让你尝尝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从今往后,天底下再无权倾朝野的蒋相爷,只有朕圈养的一条狗,还望先生早些习惯才是。”

    蒋望胥瞪直了眼,须臾间,有什么东西强硬地塞进他嘴里,元则死死捂住他的嘴,不让他吐出来,他尝到丝丝缕缕的香气,登时如临大敌,疯狂挣扎起来。

    元则确保他咽下去后,才拿出布料塞住进他的口中防止他咬舌自残,退开一步,看着受辱的蒋望胥,发出诡异的阵阵低笑,“先生什么时候想明白自己的处境了,朕再来看望先生。”

    说罢,不顾蒋望胥从喉咙里发出的悲鸣,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去。

    长达七载的忍辱负重,他要用漫长岁月向蒋望胥讨回来。

    ——

    本该是普天同庆的时刻,世子府却仿佛被这世间的风雪给裹挟住了,一片凄清。

    林景云端着膳食进屋,见到床上拱起的身影,面容是浓浓的忧愁,他轻手轻脚走过去,坐到床前的小凳,搁置好瓷碗,轻拍被褥,低声道,“青玉,起身喝些白粥吧。”

    林青玉躲在被褥里,听闻兄长的声音,慢慢探出头来。

    他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气,眼睛却红肿不堪,整个人像是徒步多日,没有一点点的生气。

    那夜他依照魏临所言,将布防图交给了楚衍,而后想要返回魏府营救魏临,却被拦了下来,心急如焚等了一夜,等来了魏临丧身火海的消息,当即就因为过于悲痛而昏厥,此后几日更是日日以泪洗脸,萎靡不振,就连圣医陈参也说他是心病,用再好的药也是浪费。

    在几人之中,林青玉最听的还是林景云的话,因此就算再痛苦,兄长哄着也能勉强吃下几口,可今日他一闻到食物的味道,就一阵反胃,直接吐出了些酸水。

    林景云忧心地拿帕子替他擦拭,见他这么糟蹋自己的身子,又是心疼又是气恼,但见到林青玉肿成核桃的眼,终是叹气,替林青玉轻抚后背,温声道,“你再这般下去,怕是我也得病倒了。”

    哭了太久,林青玉已经哭不出来,可一想到那夜月光下的魏临,依旧心痛得难以呼吸,他攥住兄长的衣袖,凄然道,“我亦不想如此,可是魏临怎么能死,他分明已经应承,与我回北阳镇,他怎么能骗我?”

    说着,趴在兄长怀里剧烈地喘息起来。

    贺棠一直在外候着,听见林青玉的声音,再也忍不住地冲进屋来,厉声道,“难不成他一死,你就要跟着寻死觅活吗,魏临对你固然重要,那我们三人呢,你这样糟践自己的身体,就只有你一人难受吗?”

    贺棠向来是直言,林景云蹙了下眉,依旧没能阻止贺棠上前来,从他怀里拖出林青玉,贺棠把着林青玉的肩,语气虽是严厉的,但看他的脸色,亦是浓郁的担忧,“你看看我,再看看景云,这几日,你吃不下东西,我们也跟着寝食难安,倘若再继续这样,不如请木匠给我们几人造一副大棺材,大家一起入土为安去找那魏临团聚算了!”

    他话里自然有醋意,见林青玉这般为魏临伤神,难免揪心,可亦不愿再见林青玉这般消瘦下去,贺棠深吸一口气,端起瓷碗,舀了粥,递到林青玉唇边,“吃些吧,就当为了我和景云......

    还有楚衍,时局动荡,他日日在外奔波,也忧心得很。”

    林青玉看着眼下乌青的贺棠,强忍悲痛,到底忍着不适被喂了几口粥。

    林景云在一旁见他肯吃东西,悄然松了口气。

    喂了小半碗,贺棠也不再强求,这时外出的楚衍也回来了,脸色不大好的模样。

    林青玉强打精神,“可有魏临的消息?”

    大火过后,蒋望胥举兵造反,魏府一片狼藉,人人自危,楚衍曾暗中派人去寻魏临的尸骨,但所寻得的皆是面目全非的焦尸,压根就不敢给林青玉瞧,只能骗说仍在查看,可随时日子往前推,眼看是瞒不住了。

    楚衍不得不道,“青玉,魏临离世,我知晓你伤心,但你要答应我,无论如何,定要撑下去。”

    林青玉心里已有了预感,含泪颔首。

    “魏府发现焦尸十七具,皆分辨不出容貌,衣物亦都烧毁,我......

    未能分辨出魏临,”

    楚衍似不忍再说下去,顿了顿,“我已经替魏临立了衣冠冢,不日,我们带着他的衣物一同回故乡。”

    林青玉怔怔然地听着,好半天才反应过来楚衍的话,他呆呆地眨了眨眼,先是无声地流泪,最终被这残忍的现实拍打得嚎啕大哭起来。

    竟是尸骨无存,他的魏临,一生磊落坦荡,为何要落得如此下场?

    林景云将林青玉死死揽进怀里,屋里只余下林青玉悲恸的哭声,久久不绝。

    第95章

    作者有话说:明晚八点双更完结。

    小魏要苦尽青玉来了。

    新坑《夜潮退去》专栏可见,感兴趣的朋友可以收藏一下,过几天开更。

    二月二十七,天气回暖,是个好春。

    林青玉一行人启程回南方,带着从魏府搜寻到的魏临贴身衣物,皆是墨色一般的黑,一如他京都的阴暗时日一般。

    临离开前,林青玉仍能听闻街头小巷编造地谩骂蒋望胥和魏临的歌谣,他不愿魏临身后仍要收这些污蔑,气得想要下马车与那些孩童理论,转念一想,魏临又何尝会在乎虚名,只抱紧了魏临的衣物,强行将不堪入耳的民谣屏蔽。

    马车内坐着四人,皆被淡淡的忧愁环绕着,林景云与贺棠虽与魏临没什么过深的交情,亦为魏临的离世惋惜,而楚衍更是愧疚,当日若不是他强行将魏临召去京都,魏临必能成为一代好官,更何况这一年,他与魏临在京都互相扶持,即使二人都没有说出口,但早已是至交好友,魏临之死,让楚衍难安。

    魏临短短二十载的人生,终是交代在了风云诡谲中。

    林青玉消瘦得厉害,魏临死后,他有接近半月难以进食,回北阳镇的日子也一拖再拖,等他稍有好转,便一刻不能等,要将魏临的灵魂带回故乡入土。

    马车轱辘轱辘前行,林青玉时而混沌时而清醒,脑海里盘旋的,尽是与魏临的最后一面,忍不住地又疼得手指痉挛。

    斯人已去,漫漫余生,陪伴他的只有几年的回忆。

    从京都回北阳镇,几人并不急着赶路,走走停停,走了将近两个月才抵达南方,四月末的北阳镇,已是春暖花开,甚至有了初夏的燥热。

    贺棠一抵达北阳镇,最紧要就是处理贺家的事务,他离开半年多,贺家交由两个信任的叔父打理,贺家底下的人早已经蠢蠢欲动,贺棠一到,先是大刀阔斧地将几个作乱的宗亲一顿问候,又重新接受了商铺,忙得早出晚归,还不忘夜夜都来瞧一瞧林青玉。

    而林景云虽有心东山再起,但目前仍是以林青玉为重,与楚衍时刻陪伴着林青玉。

    林青玉请了风水师傅,挑了个宝地,又挑定五月十八,作为魏临起衣冠冢的时日。

    经过三个月的疗养,林青玉如今想起魏临,再不会泪流满面,反而不敢再去触碰记忆深处的旧人,好似只要碰一碰,他就会疼得无法喘息。

    五月十八这日,一行人捧着魏临的衣物,在有山有水之地挖了墓地,将衣物葬了进去。

    魏临当日潜伏在蒋望胥身边,名声传到曹县时,一生清白的魏家父母气得与魏临断绝亲子关系,而今林青玉亲自登门拜访,将事情来龙去脉讲述清楚,魏家父母哭得直不起腰来,如今跪倒在魏临的衣冠冢前,好似一瞬苍老了十岁。

    从始至终,只有林青玉一人全然相信魏临的为人。

    他倒了清酒在魏临的衣冠冢前,面色凄然,如鲠在喉,“魏临,我们来生再续前缘。”

    林青玉没有在魏临的冢前哭,他坚信,魏临定不会希望他萎靡不振,他会带着连魏临的份,一同活在这世间。

    ——

    今年南方的夏季雨水充足,去年大旱的阴影似乎已经从百姓的心中挥去。

    青玉坊前,有一蓝衣少年正孜孜不倦跟客人介绍着,“客官,这幅画可是我们画师画了一月才画成的,你看这栩栩如生的鸟儿,看这迎面扑香的花,哪一处不是精心雕琢,你若是再犹豫,就有其他客人要了。”

    客人听他这么说,咬咬牙道,“那我就买了吧。”

    青年顿时喜笑颜开,招呼着小厮把画包起来。

    青玉坊在北阳镇开店已有一年,因着老板写得一手极好的瘦金体和做得一手好画很是出名,客人络绎不绝,更有远客特地重金求老板一幅字画,而这青玉坊的老板不是别人,乃林青玉是也。

    林青玉不读圣贤书,但自打在学堂时,一手字画便颇得夫子赏识,这两年他更是潜心钻研此道,于一年前在北阳镇开了青玉轩这个书画铺子,起先倒是没什么人关顾,而后青玉一幅百花图得一富商赏识,自此名声大震,青玉坊的名号才算是打了出去。

    他笑眯眯收了钱,算盘打得噼啪响,仔细算了下入账,更是高兴得两眼弯弯。

    “青玉。”

    正是开心着呢,一道温和的声线从外传来,林景云一身绯紫锦袍,翩然进内。

    林青玉喜笑颜开,“哥!”

    说着亲昵地粘上去,把着林景云的手臂往里屋走,滔滔不绝讲着今日发生之事,末了,又撒娇道,“前几日有客人想要买哥哥的字呢,哥哥什么时候再给我写一幅?”

    林景云亲密地点了点他的额头,“小财迷。”

    林青玉坦然道,“如今我才知道原来赚钱这样快乐,我恨不得十二个时辰都守在这里,也好哗啦啦地入账呀。”

    二人说说笑笑进了屋。

    林景云做起了林家的老本行,依旧从事米店生意,不到两年,风生水起,如今也是北阳镇一响当当的人物,就在今日,还有媒婆偷偷找林青玉说媒,林青玉拿这事情打趣兄长,“北阳镇倾心哥哥的人还真是不少,我若是应承媒人,她给我这个数呢!”

    说着,林青玉比起了八个手指头。

    林景云难得地瞪他一眼,拿手去捏林青玉的鼻子,林青玉不躲,哎呀哎哟地叫着,林景云笑道,“怎么,你是真想我娶亲不成?”

    林青玉眨眨眼,摇头晃脑,“这可不成,哥哥喜欢的是男子,怎可去祸害女子呢,依我看,祸害我一人足矣。”

    林景云忍俊不禁,自打林青玉开了铺子后,是越来越巧舌如簧了。

    兄弟二人在里屋用了午膳,又同寝睡了半个时辰,这才是继续忙碌午后的事务。

    送走兄长,林青玉琢磨着到附近的烧鸡店买两只鸡今晚加餐,他如今也是有小金库的人,但吃过苦后,就不如从前那般大手大脚了,只是在吃食上仍很是善待自己。

    路过街头,瞧见个卖绣品的小姑娘,约莫十一二岁的年纪,心生怜悯,将那小姑娘的绣品全部买下,也才二两银子,林青玉多给了点碎银,那小姑娘就高兴得直向他道谢。

    他提着一篮子的绣品,心里不由得也跟着开心起来。

    正是起身,忽而瞥见街头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林青玉如遭雷劈,大脑尖锐一疼,来不及思考,身体已经做出反应,越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朝那身影而去,可等他到了街头,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他大口大口地喘息,捂住隐隐作痛的心口,那身影,分明是......

    两年了,整整两年,他都没能放下,林青玉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顿觉眩晕,他暗暗咬了下牙,不得不接受魏临早已不在这人世的现实。

    想必是他思念成狂,眼花了罢。

    再没有了买烧鸡的心思,林青玉提着一篮子绣品回家。

    两年前,贺棠在北阳镇购置了处私宅,几人便在此落脚。

    林青玉站在门前,不愿让其余几人担心,强行打起精神,笑着入府,“我回来了!”

    先看到的是楚衍,楚衍如今开了家镖局,自个却不走镖,只在幕后当老板,知晓林青玉贪食,闲来无事就待在家中研究厨艺,现在厨艺越发精进,林青玉没事就会缠着他下厨,贺棠因着事务繁忙,好几次看林青玉如此粘着楚衍,都气得牙根发痒。

    “林老板,”

    楚衍笑着迎上来,见到林青玉手中的篮子,揶揄道,“今日又在哪个摊子前留情了?”

    林青玉瞪他一眼,将篮子塞到楚衍手中,“送你的。”

    楚衍好笑道,“这个月,你已送了我七把折扇,八个陶罐,十双草鞋,我看看这又是什么。”

    他打开来一看,不说话了,林青玉反而好奇起来,凑过去瞧,只见篮子里除了几条手帕外,竟还有两条大红绣花肚兜,楚衍挑起肚兜,皮笑肉不笑道,“这就是你送我的?”

    林青玉闹了个红脸,“怎么,怎么还有这东西啊!”

    两人说话间,林景云和贺棠也已经回府,贺棠一见林青玉,就冲上来抱住,“可累死为夫了,快让为夫亲一个。”

    楚衍的手挡住贺棠要亲上来的嘴,刺道,“你是个小妾还差不多。”

    眼见二人又要争执起来,林青玉连忙睁开贺棠的怀抱,跑到林景云身边,啧啧道,“反了你们,再敢多嘴,全部休了。”

    他装模作样的样子实在可爱,几人一对视,都不由得大笑起来。

    一时间,府内皆是欢快的笑声。

    府外,夕阳如血,有一布衣男子站在街道,高大身影定定站着,他面容冷峻,带着些许茫然,像是经过极为痛苦地挣扎,才猛然张了张嘴,发出沙哑的声音,“青玉,林青玉......”

    第96章

    夏日最是瓢泼大雨时,林青玉出门时还晴空万里,走了不到两刻钟,豆大的雨就往下砸。

    他不得不跑到屋檐下避雨,暗暗后悔今日没有乘坐马车出门,眼见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下来,林青玉就跟附近的小摊贩谈起天来。

    他开了铺子后,与人交往是越发圆滑,起初还会因为各式各样的奇怪客人而生气,久而久之,便学会了收敛脾性,毕竟那些可是他的财神爷,他绝不能得罪了才是。

    小摊贩也是极为热络的人,林青玉跟他买了个酥饼,看着不断往下坠的雨水,忽而察觉到一道炙热的视线,他不甚在意地抬头去看,眼瞳骤缩。

    只见雨雾朦胧里,站着一个执伞的高大青年,青年穿着白色素袍,犹如梦中来,林青玉如遭雷劈,几乎以为自己看错了,不得不伸手揉了两下眼,才发现那人是真真实实站在自己面前。

    林青玉骇在原地,眼前之人,分明长得和魏临同样的容貌,他再顾不得这暴雨,丢了酥饼,唯恐慢一步魂牵梦萦之人就会消散在自己眼前,靴子踩在水坑里,溅起的水珠濡湿衣摆,林青玉不管不顾,在大雨中奔向魏临,他想要伸出双臂拥住日夜思念的人,却怕一触碰就会把眼前人驱散。

    魏临神情似有些惊讶,林青玉来到他眼前,浑身抖个不停,离得近了,他发觉魏临看他的眼神虽炙热,但亦透着些许陌生,林青玉感觉到滚烫的泪水混杂着雨滑落,他伸出抖动的双手,痛得微微弯下腰去,“魏临,魏临,是你吗?”

    魏临却没有伸手来拥抱他,只是将油纸伞往前递,将他也撑在伞下,魏临冷峻的脸闪过些许痛苦,他拧着眉,打量着被大雨淋湿的林青玉,慢慢地略显疑惑地问,“你就是,林青玉?”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林青玉再难忍悲痛,他不管眼前的魏临有些怪异,猛然伸手将魏临牢牢抱住,他抱着魏临大哭起来,“魏临,是我,你来看我了吗,我好想你,不要走,不要离开我,魏临.......”

    他仍觉得自己是在梦中,不然消失了两年的魏临,为何会凭空出现在他眼前,林青玉只想抓住这片刻时光,将这两年的思念与痛苦宣泄出来,他哭声悲恸,竟比这雨声还要惊人,反复念叨着,“魏临,不要走,不要离开我。”

    魏临只觉心口像被凿开了个大洞,脑袋剧烈疼痛起来,可尽管如此,他还是无法控制身体的本能反应,丢了纸伞将怀中人紧紧拥住。

    恍惚间,他似乎记起也曾有这么一个大雨天,他和谁分别,那种痛彻心扉,毕生难忘。

    他忘了太多,得想起来,这两年兜兜转转丢失了自我,却仍追寻着本能来到南方,直到想起林青玉这三个字。

    ——

    魏临是在一处茅草屋醒来的,照顾他的是一对老夫妻,他想开口,却发现自己喉咙像吞了烙铁,疼痛难忍,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仍记得很多事情,却并不清晰,记得他是大明朝的佞臣,被大火困在了一个深夜,是曾救助的亲卫换上他的衣物替他赴死,又有心腹拼死送他从魏府的密道逃走,其余的,竟是绞尽脑汁都无法回忆,他似乎忘记了很重要的人,也忘记了很重要的事情。

    因着吸入太多浓烟,魏临暂时无法开口,他想要询问送他来这里的心腹,却得知心腹因伤势过重没能熬过去。

    魏临的背后亦有一大片火烧的伤口,脑袋亦被掉下的横梁木砸到,可惜老夫妻并不精通医理,只找了些草药为魏临敷上,如今魏临在外界眼中已经丧身火海,他又是人人喊打的奸臣,贸然露面的结果可想而知,因此只能靠自己挺过去。

    在茅草屋疗养的时候,魏临曾尝试多次回忆从前,但无论他如何努力,记忆都只停留在魏府的最后一刻,久而久之,连魏临也不禁怀疑起来,自己当真是无恶不作的大奸臣。

    在茅草屋里煎熬了三个月,魏临伤势终有好转,他告别老夫妻,隐姓埋名在一处小村落入住,无人知晓他是谁,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何人,该往何处归根。

    直到一年半后,他在梦里梦见一处江南水乡,梦见月牙白学服,梦见朦胧的身影,他才启程前往南方。

    魏临知道,南方有他想见的人,有他想做的事。

    抵达北阳镇时,魏临莫名其妙再走不动脚,直觉在这里,他会与那人相遇。

    究竟是谁,让他夜夜思念,让他即使失去记忆也一定要排除万难再相见?

    那人姓甚名谁?

    “青玉坊的老板好生阔气,买了幅春江图,还送了我一幅字。”

    青玉坊?青玉坊,青玉。

    那人叫——林青玉。

上一页 加入书签 目录 投票推荐

温馨提示:按 回车[Enter]键 返回书目,按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键 进入下一页,加入书签方便您下次继续阅读。章节错误?点此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