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直到沈江霖落水之后,沈江云才发现自己这个弟弟其实很聪慧,想法也多,尤其还懂一点画,自己不能对父母说的话,在府里倒是可以和这个弟弟说一说,这让沈江云觉得和沈江霖距离近了一点,也真拿沈江霖当了弟弟看待。

    比起在魏氏和沈锐面前的伪装,在沈江云面前,沈江霖是有意无意地去慢慢展露自己真实的一面,从而让沈江云开始逐渐接受这个“新弟弟”。

    沈江云轻笑了一下,看着沈江霖对他写下的答案如获至宝的样子,今日心中的不痛快也消散了一些:“所以你就认为,我这个做大哥的就会言而无信,不肯指教你?”

    兄弟两个隔阂渐消,讲话也开始变得随意起来。

    沈江霖连连作揖摆手:“哪能啊大哥!你现在在我心里可比张先生还要高一层!你是这个!”

    沈江霖比了比大拇指,倒让沈江云被夸的有点不好意思,心说:你是不知道你大哥我今日是如何被秦先生骂的狗血淋头的,若是知道了,恐怕就不会这么崇拜我了。

    “行了!别油嘴滑舌的,明日我就去向秦先生请教这些问题,你明晚这个时候再来找我就是。”

    沈江云刚刚写字的时候,左手手掌一不小心撑在了桌面上,其实当时心里是疼的龇牙咧嘴的,但是为了树立兄长风范,愣是故作一派淡然的样子。

    沈江霖看到沈江云应了下来,这才高兴地告辞离去。

    看着沈江霖轻快的背影,沈江云却是犯了愁——原本他今日被当众打了手心,面子上过不去,明日是想装病告假不去的,如今答应了沈江霖,却是不得不去了。

    若去的话,今日的功课就必须要做了。

    沈江云思量再三,只能叹了一口气,铺开课业,开始用功起来。

    至于那本原本想要打开的《千香记》,早就被沈江云抛到脑后了,今晚除了平时的课业,自己还有被秦先生罚的抄写,若不抓紧写,恐怕又要弄到深更半夜了。

    第二日,沈江云到了秦先生府上,同另外几个师兄弟一起交了课业,坐下来温书。

    昨日沈江云丢了大脸,大家暗自看了一眼坐在后头的沈江云,没有人上去搭话。

    先生秦勉出身蜀地名门,如今朝中亦有族人在翰林院和国子监为官,可以说是书香门第、清流之家。

    秦勉本身在蜀地少时便有才名,二十五岁就中了举人,后科考进士后屡试不中,干脆放下了科考之心,潜心编纂时文,立撰科考心得,许多考中的试子都对秦勉选的时文推崇备至,竟在京城之中引起风尚,想要拜入秦勉门下的学子不知凡几。

    所以哪怕沈江云出身侯府,但是在秦勉门下,算不得什么。

    沈家只是老牌勋贵之家,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如今的沈侯爷沈锐不得帝心,四品太常寺卿恐怕就是他政治生涯的终点了。

    在这样的情况下,面对同门其他师兄弟,要么出身清贵翰林院侍讲之家,要么就是来自实权派的户部侍郎之子,与这些人相比,沈江云不算出挑。

    甚至于,因为沈江云学业最差,他总有一种和其他同门师兄弟格格不入的感觉,坐回了自己的位置后,就沉默地拿出书来,并没有和其他人打招呼。

    坐在沈江云前面的杨鸿同样连个眼神都欠奉,但是杨鸿前头的殷少野却是扭过头来,对着杨鸿用口型示意:“他还敢来啊?”

    杨鸿一皱眉,瞪了殷少野一眼,殷少野没趣地扭过了头,拜入秦先生门下后,如今一个两个都和秦先生一样严肃无趣,时间真是难熬啊!

    秦勉走进大书房的时候,目光一扫,就看到今日无一缺席,目光在沈江云身上顿了顿,有些意外。

    沈江云这个学生,他从十岁开始教起,师徒已经五年了,师徒情分虽在,秦勉却有些后悔收了沈江云。

    资质不算出众,奈何还不勤奋,他再怎么鞭策,恐怕最多只能到秀才这个高度了。

    有些砸了自己的招牌了。

    正是因为师徒五年的了解,秦勉昨天气不过打了沈江云手心后,他以为沈江云会碍于面子请假两天,毕竟是十五岁的少年郎了,不再是刚刚跟着他读书时的岁数了,秦勉虽说为人严肃,但是却很少打学生板子。

    昨天的不留情面,确实是秦勉的恨铁不成钢,但是想到沈江云昨日羞愤欲死的表情,秦勉也觉得自己过了一些。

    不过既然来了,那是最好的。

    秦勉在上首书案前坐下,一份份课业翻看过去,有不对的地方用朱笔纠正,改到沈江云这份地时候,比其他人都要厚实一些。

    秦勉仔细拿出来看了一番,嗯,字迹还算工整,错漏之处多了一些,但好歹答了个七七八八,罚抄写的文章也都抄写了,不曾疏漏。

    还算有救。

    秦勉的气顺了一些,等课业全部批改完了,分发给了众人,才开始今日的讲课。

    秦勉每日讲课上午下午各一个时辰,上午的一个时辰讲完后,会有一段时间给到大家提问,他则给学生们答疑解惑。

    往往在这种时候,沈江云很少会提出自己的疑问,都是听别人讲的多。

    毕竟沈江云自己学的就一般,如果再当众去问,他很担心会被同窗们嘲笑。

    十五岁的少年还是非常要面子的,轻易不想被人诟病。

    殷少野吊儿郎当却天资卓越,秦勉讲过之后就能理解,平日最爱提问,将自己所思所想和秦勉交流;杨鸿稳重,提的问题最有含金量,明显是经过自己深思熟虑而成;叶京华家学渊源,秦勉这边学完之后,祖父还会考校拓深,与其说是提问,不如说是显摆自己的课业进度。

    另外两人方逢年和蒋文旭也不遑多让,好似整个课堂中,一向只有沈江云是最沉默的那个人。

    大家已经习以为常。

    秦勉回答完所有人的问题后,准备散学,让他们午后再来,正欲走,却见沈江云突然站起身道:“先生请留步!”

    沈江云站起来急了一点,书案往前移了半寸,发出了刺耳的与地面摩擦的声音,所有人都朝着沈江云看去。

    第21章

    第

    21

    章

    有所改观

    沈江云是做了很多的心理斗争才站起来的。

    旁人没有发现,他叫住秦先生的时候,尾音都有些发颤。

    秦勉教书,除了教习功课,对学生们的言表仪态也是有严格要求的,坐立行走都应该符合君子之风,就刚刚沈江云这般冒撞的表现,若换作平时,秦勉早就出声训斥了。

    许是想到昨天对沈江云丝毫不留情面的惩罚,秦勉脸上表情未变,容长脸上炯炯有神的双目看向沈江云,沈江云下意识地就想低头不与秦先生对视上。

    只是马上,沈江霖满心期待的小脸从他脑海中浮现,沈江云笼在袖口中的双手握了握拳,心中暗自想道:自己作为学生,已然让秦先生数次失望了,作为兄长,可不能再让弟弟失望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今天不把这些问题搞清楚,晚上如何再给弟弟讲解?

    沈江云想到这里,强自镇定着目光不再躲闪,阳光自外头洒进来,沈江云一半沐浴在阳光下,一半隐入阴暗处,俊逸出尘的五官在这明明灭灭的日光下尤显夺目,只听他缓缓道:“先生,昨日您叫学生抄了十遍《大学》,学生边抄边读,再读《大学》,学生又有所感,有一些问题想要请教先生,望先生指正。”

    今日讲史,沈江云的问题让众人都愣了一下,不过秦勉很快就回过神来:“但说无妨。”

    沈江云一旦开口,这么多年言传身教、刻进骨子里的仪态还是很让人赏心悦目的,再加上他声音清越,如泉水渐入深潭般缓缓流淌,能够很快就抓住人的心神。

    有些人就是有一种魔力,哪怕他讲话的内容并不吸引人,但就是不让人厌烦,甚至愿意去侧耳倾听。

    很显然,沈江云就要这样一种能力,只是他自己也不知晓罢了。

    “《大学》开篇写道: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此为《大学》开篇词,先生曾言此乃《大学》纲要,其释义为大学之根本,在彰显美好品德,在关爱百姓,在此过程中达到君子的最高境界。”

    秦先生微微点了点头,《大学》乃四书之首,很早他就带着他们读过了,沈江霖所言是最基础的内容,殷少野百无聊赖地撑着下巴回头看沈江云,只觉得这人今天是要找找存在感么?

    沈江云的话却在继续:“曾子之所言,在于君子,在于读书人,不在于百姓。然圣人博爱,定是希望天下百姓都能明德至善,作为一个普通人,又该如何“明德、亲民、止于至善?”,通过教化百姓自然会有成效,这也是朝廷一直在做的事情,可是读书靡费,读书不易也是共识,绝大部分百姓依旧是目不识丁,三餐不济,既如此,又如何引导他们“格物、致知、诚意、正心、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夏虫不可语冰,即便士族们心有余,然力不足矣!还请先生指教学生心中之惑。”

    沈江云这番话说完,在场所有人都是一静。

    问问题也是要有水平的,如果是先生老生常谈的一些东西,你还去反复问,那暴露的不是这个学生蠢就是这个学生不用心。

    今天沈江云这个问题,就很有些水平。

    至少其他师兄弟们,从来没有通过“普通人、普通百姓”的角度,去思考过,如何让天下人明德至善。

    能提出这个问题的,不仅仅是要对《大学》表达的纲领有深入的理解,还要有一定的阅历或者说是对世事有过观察者,才能结合《大学》之言,提出这样的思考。

    这是一个很宏大的问题,圣人希望教化百姓、天下归心,但是朝廷又要掌控言论,更多时候其实并不需要这么多明德至善的百姓,他们要的是顺民,有时候用的甚至的愚民策略。

    百官代天子牧民,一个“牧”字就很好地指代了所有。

    百姓为牛马,牛马更易听话驯服。

    至于明德至善,其实并不针对普通百姓。

    但是若这么回答,至圣人言于何地?

    矛盾从思想和现实的差异中产生。

    这些内容在秦勉授课的时候,都是有所保留的,并没有将自己这么多年的思考总结全部和盘托出。

    秦勉虽然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但是年岁摆在那里,经历过数次会试,也饱尝过功名利禄的诱惑得失,虽未踏入过官场,但是族中亦有官场之人,是是非非,不绝于耳。

    秦勉门下六人,都是他精挑细选的弟子,这些少年出身名门富贵之家,气质从容、仪态风流,是平日里使奴唤婢荣养出来的气度,非小门小户之家所可比。

    这些人中最大的杨鸿也不过十七岁,人生阅历尚浅,虽然得中秀才,但是距离下场乡试,秦勉尚且觉得还差火候。

    在这个时候,他去大谈特谈民生艰难、穷苦百姓无立锥之地,这些学生是无法感同身受的,最多不过是纸上谈兵、深入不了,拿着这些一知半解的想法去写文章,反而写不出个所以然来,在科考时,并不占优势。

    所以秦勉早就给他们规划好了道路,若想年少成名者,写出文章来必要华丽富贵、洒脱傲然,朝中有不少喜欢这一流派的官员,只要肯下功夫,必然也有所成。

    若是实在冥顽不灵者如沈江云,那要么就泯然众人矣、放弃科考之路,做个富贵闲散人也未尝不可,毕竟祖上有荫蔽,没必要非和芸芸众生去抢夺那几个名次;要么就自己去摸索、去碰壁,和他一般去体察民情,了解真实的世界到底是怎么样的,去思考、去总结、去经历、去磨难,如此这般,或许亦能有所成,并且成就可能还更高于那些少年成名者。

    这是秦勉作为师者仁心的考量,只是他没想到,今日沈江云却提出了这样一个从百姓角度出发的问题,是不是此子心思细腻、能在花团锦簇的富贵生活中,亦能体察民情?若真如此,沈江云这个学生,倒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了。

    秦勉心念电转,思索了一番,还是准备将自己的想法如实阐述:“这个问题提的很好,显然是有认真思考过的。诚如圣人之言,对君子、对读书人的要求总是非常高的,期待我们明德至善、格物致知,最终达成“内圣”之道”,然则普通百姓如何教化?他们一不识字,二无师长,三无钱财去求学,为一日三餐而困苦,哪里还有心思去想这些?”

    停顿了一下,秦勉让这些学生去仔细思考一下他的话,然后才继续道:“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若无法吃饱穿暖,就更无法在思想高度上达成成就,所以作为君子、作为士,我们需要做的,是自己先达成“内圣”,再去想办法传播我们的思想,我们的理念,但是传播的前提,是让百姓不为一日三餐所愁,是能有屋檐遮风挡雨,能有卧榻可以安枕无忧……”

    若是沈江霖在此,绝对会十分欣赏秦勉的言论。

    他虽然没有学过马哲,但是他的想法以及运用就是马哲的基本原理之一: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只有解决了经济基础问题,才能在思想、政治、文化领域创造出成就。

    甚至秦勉之言,先自己达成明德至善,再去传播给更多人,有点“先富带动后富”的意思。

    这在现代人看来是最基础的想法,可是在这个年代,没有统一的思想标准,依旧需要人在浩如烟海的典籍中去归纳、去反思、去总结。

    “其实今日为师所讲的这些内容,已经是一篇策论了,通过如何让天下人明德至善来破题,再去究其根本,探讨出解决之道。我们考院试时候写的文章尚且不需要如此立意鲜明,只需对既往历史事件、人物进行评述,但是等到了乡试和会试,尤其是殿试时,就要如此写文章了,朝堂也更需要这般人才。”

    说到这里,秦勉对着沈江云点了点头,目光中有称赞之意。

    沈江云感觉到了秦先生对自己的鼓励,心中一松,甚至那种目光让沈江云有种被肯定的微醺感,刚刚他在秦先生说的时候就立马提笔将关键点记了下来,然后又马上抛出了另外两个问题,请教秦勉。

    另外两个问题是《大学》中两句话的释义,但是一向有众多争议之处,其实秦勉之前授课的时候是有蜻蜓点水地说过的,不过恐怕那时候沈江云并没有仔细去听,如今能够查漏补缺,倒也没什么好去责备的。

    秦勉今日对沈江云的感官不错,故而态度也好了一丝,和颜悦色地讲解完,见沈江云一边听,一边飞快地将自己的话记录下来,秦勉心中好感愈盛。

    作为师长,秦勉也是希望自己的话能被学生重视的。

    勤能补拙、笨鸟先飞,什么时候都不晚。

    他哪里知道,沈江云发奋记笔记,是怕自己脑子里记不牢,到时候给沈江霖解答的时候,出了纰漏,这才立马将秦先生的话都给写了下来。

    以往众学子们可是光听不记的。

    其他几个师兄弟们,等到秦先生走后,看沈江云的眼神都变了。

    殷少野从最前面窜了过来,拿起沈江云刚刚写好的一页笔记,啧啧称奇:“沈江云,你不得了了!是准备发愤图强赶超杨师兄了啊?”

    殷少野大冷的天,从腰带上拔出一把折扇,臭屁地摇了摇,沈江云刚好停下最后一笔,抬起头来往后靠了靠,躲过那阵冷风。

    听到殷少野将自己和杨鸿相提并论,虽然杨鸿背对着他坐在前面,沈江云还是连忙摆了摆手,有些脸红道:“只是想少犯点错而已。”

    殷少野是户部侍郎家的嫡幼子,上头有三个哥哥,个个出类拔萃,有父亲有哥哥们顶门立户,家中母亲祖母等长辈又宠,所以在这几个学生中,就殷少野学的最不认真。

    可有时候人比人,气死人,殷少野就算学的最不认真,但是他天资最佳,记忆力超群,学什么都是最快的,虽然比不上杨鸿学的扎实,但也还算不错。

    至少比沈江云强上不少。

    殷少野听到沈江云如此坦诚,倒是觉得今日的沈江云令人耳目一新。

    以往看他,总端着荣安侯府的派头,和谁都不太亲近,师兄弟几年了,也没私下里邀请过大家,再加上沈江云虽容貌出众,却不太爱笑,总让人觉得这人有点冷。

    今日略微的窘迫和脸红,让殷少野发现沈江云或许不是如自己所想的那般拒人于千里之外,忽然脑子里就冒出了个主意,他往前快走几步,站在了秦先生的书案前,将折扇“刷”地一声收回,然后用折扇敲击掌心,吸引到众人的目光。

    “诸位,诸位!我三月生辰,到时候下帖子给师兄弟们,一起乐一日,还望师兄弟们商量共赴,可还好啊?”

    以往殷少野和叶京华还有方逢年走的最近,沈江云孤僻,杨鸿高傲,蒋文旭之前年纪太小,玩不到一起去。

    如今蒋文旭也十三了,沈江云似乎并非自己想的那般,杨鸿是家中人耳提面命需要搞好关系的师兄,今日他干脆一起请了,也省的有人推脱。

    殷少野都当众说了,在场众人自然无有不应,殷少野见状,心中已经琢磨开了,到时候带这些师兄弟们去哪里,既有排场又有脸面还能让大家见见世面,可别小瞧了他!

    虽然左手掌心依旧有些疼痛,但是沈江云今日却是兴致很高,等到下午上课时,一直都有在认真听讲记录笔记,半点都没有走过神。

    每次思想上有些转移的时候,他都会想到,若是这个问题,江霖也问到了,他又该如何去回应?

    兄长聪明好学的招牌立起来了,人设都架在这里了,可千万不能倒下来了。

    因着沈江云的用功,今日的秦勉对沈江云大为改观,同时心中还暗叹:果然是不打不成器,昨天那顿手板子打完,看来沈江云这个学生是有好好反思的。

    不错,不错!孺子可教也!

    第22章

    第

    22

    章

    自求多福

    沈江霖几次三番请教沈江云问题,沈江云每次都有认真作答,并且字迹工整地将答案誊抄一遍,再让他带回去研读,态度认真,一丝不苟。

    沈江霖的题目里,有些是他真的在族学中张文山讲课时的不解之处,需要这个时代的学者对此进行合乎这个年代的解读,同时也有一部分是他和沈江云交谈询问过程中,对他课业的一个解读和查漏补缺。

    沈江霖对这个兄长从一开始的试探,到现在终于有了一丝认可,哪怕是费一点心思,但是沈江云能持续认真读书下去,进行一个正向反馈,最终达成“马太效应”的效果——既优势促成更大的优势,这便已经让沈江霖有些刮目相看了。

    对于一个学生来讲,达成这种效果的前提,还是需要自身有一定的自尊心和羞耻心以及行动力,若真是一块烂泥,沈江霖再如何费尽心思去扶,也扶不上墙。

    而书中的沈江云,在作者的描绘下,就是那一滩烂泥。

    好在,现实与有着差距,沈江霖不能保证未来沈江云一定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但是至少目前来讲,这个兄长还是可以抢救一下的,那么他又何必一杆子将人打死?

    这是一个讲究宗族的年代,个人很难独善其身,既然被困在宗族之中,他又为何非要推拒家族之力?

    物尽其用,人尽其才,方能事半功倍。

    如此这般,双方都有进益。

    张文山做了沈江霖三年老师,沈江霖什么水平,他还能一无所知?

    张文山发现沈江霖自从开始学四书之后,态度端正了很多,课业完成的工整不说,甚至很多自己课上没有讲过的东西,他也可以详尽作答。

    张文山心中是有所疑惑的,但是一想到沈江霖的出身,他又恍然——恐怕侯府之中另有人给沈江霖开过小灶,他虽自认为自己这么多年没有中举是怀才不遇,但还没有自大到自己的学问就无人能及了。

    侯府背后有点小动作,去教导自家孩子,说不准很快沈江霖就不会再跟着自己读书了,张文山就算内心有所不忿抱怨,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从未给沈江霖半分难堪过。

    只是到底,是不大痛快的。

    故而,明明沈江霖学有所获,进步斐然,他也没有在荣安侯府人的面前多嘴多舌过——你们既然已经有另请高明的打算,我又何必再去枉费心力。

    和张文山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不同,秦勉对于沈江云突然认真起来的学习态度,以及经常追着他问问题的学习劲头,那是相当的满意。

    原本以为那天提问是沈江云突如其来的一次,没想到从此之后,但凡到了他答疑解惑的时间,沈江云从不缺失,甚至有时候都散学了,他还拿着书册来请教自己。

    每次光记忆还不算,必要书写下来,奉为圭臬,其认真之态,比之一向最刻苦的杨鸿也不遑多让。

    而且最让秦勉欣喜的是,沈江云并非一时作秀,而是真正将这些书籍要点背了下来,同时将他所言也记录了下来,下次他去抽查,无一错漏!

    秦勉散学之后,还同妻子梅氏感叹:“我教了这么多学生,老话说三岁看小,七岁看老,本以为这沈江云已经十五63*00

    了,恐怕已经定型,在科考上不可能有太多建树,没想到最近一段时间的表现,却让我刮目相看了。”

    梅氏笑着回道:“这人生啊,起起伏伏,哪里就能说的准呢?江云还年轻呢,十五岁,哪里就作得了准了?就是中了进士当了官的,就一路坦途了?”

    梅氏只是无心之言,倒是让秦勉心中一动,他的族兄秦之况,官拜翰林院从五品侍读学士,前几日给当今讲学之时,恐是讲的一些话不入当今的耳,让他闭门思过三日再上朝,可是让秦家众人都替他捏了一把汗。

    秦之况三十岁中进士二甲头名传胪,又考入庶吉士,当时何等风光?在翰林院摸爬滚打了十来年,才到今天这个位置。

    没想到只是一句话说的不中听,就被罚闭门思过,若是天家当时再怒气大一点,摘了秦之况的官帽,都有可能。

    这伴君如伴虎,一点没有虚言。

    想到自己虽未中进士当官,但是如今名满京城,学生敬重、豪门追捧,大部分时候只有他对着别人横眉竖眼,却没有人敢在他面前大言不惭,心中那块不曾得中进士的心病,竟是消下去了一些。

    等到一日秦勉应邀上荣安侯府作客,实事求是地将沈江云最近的课业进步之处夸赞了一番,沈锐虽然端着脸连声道“过誉了”,但是心里是喜不自胜!

    他与秦先生相交数年,哪里不清楚秦勉的为人?

    别的不说,光是秦勉夸赞沈江云的次数,就屈指可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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