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可以说,这是一个十分拙劣的阴谋,稍微有人静下心来多想一想,就能发现端倪,还沈江霖以清白。

    当然,除了时下的人看天计算时间,只能得出一个模糊的大概外,并不会特意准确地去对时间划分,更重要的一点,恐怕原身就是一个无人在意的可怜虫吧,谁都可以去踩一脚。

    碧月算的不是沈江霖的清白,算的是府里的人心。

    原身跳水,绝不是因为单单这一件事,这件事只是一个导火索,是最后一根被压弯的稻草,让这个刚刚进入叛逆期的孩子,不是在沉默中爆发,就是在沉默中死亡。

    沈江霖对着已经目瞪口呆的沈江云深深作了一个揖:“大哥,若是您还不信,尽管可以找人来回走动去算一下我说的时间对不对。碧月是母亲给你的人,为了这事我又差点命丧黄泉,想来母亲是不大愿意见我的,等到您查证之后,还请您代我将碧月交给母亲发落吧。”

    碧月一听到要将她交给魏夫人发落,整个人都抖的不像话,连忙“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连瓷片渣子扎到了腿也顾不得了,泪如雨下,忙对着沈江云哭到:“大少爷,是碧月当时疏忽了,将玉佩落在了二少爷处,只是不曾想事情闹得那般大,碧月实在是太害怕了,才没有将事情说出来,还请大少爷、二少爷开恩!”

    碧月连连对着沈江云和沈江霖磕头,青丝散落下来,眼眶红成一片,脸上的妆也花了,几个头磕下来一点都没留力气,额头上不一会儿就红肿了起来。

    话都说到这里了,碧月知道自己已经是在劫难逃了,刚刚还心有疑虑的沈江云也明白了过来。

    沈江云目露不忍之色,看向沈江霖,薄唇亲启,但是话尚未说出口,便听沈江霖抬起了头,眼眶中同样包着一兜泪珠子,摇摇欲坠却不曾落下,看着更是形状可怜。

    “大哥,我不知道弟弟是哪里做错了,惹得碧月姐姐讨厌我了,不管是成心落下玉佩也好,还是不小心落下玉佩也罢,只要当初在我和母亲争执之时,站出来给我说一句话,我那天也不用跳水。”

    “若我当时差了那半口气,恐怕今日都无法好端端地和大哥说上话了。”沈江霖说着,又剧烈的咳嗽了起来,咳地眼泪水都掉了出来,鼻头更是红红的,说着一本正经的大人话,可一眼看去就知道是在强撑。

    让沈江云原本想要替碧月哀求的话吞回了肚子了。

    沈江霖走之前,还不忘补了最后一刀:“碧月姐姐,你不杀伯仁,伯仁却差点因你而死,不知道这些天,你是否睡的安稳?”

    有了这句话,算是把碧月给彻底钉死了。

    不管碧月在沈江云面前如何辩解,哭的多么梨花带雨,沈江云也无法做到包庇了。

    碧月虽说平时和沈江云举止亲昵,但是到底不曾突破那层窗户纸,沈江云年少尚且不知情滋味,拿碧月还是当姐姐待的,对她很是有几分敬重。

    但是她如今做下来的事情,却是让沈江云无法轻易原谅。

    沈江云正是热血少年时,真相一大白,就非常同情怜悯沈江霖,甚至转换到自己身上想一想,若是自己被母亲冤枉了,别说跳水了,一时情急,拔剑自刎都有可能。

    况且,沈江云只是单纯,并不傻,他很了解碧月,碧月对母亲魏氏是十分敬畏的,魏氏交代的东西重要才传唤碧月来取,以碧月的细心,怎么可能就和霖哥儿的年礼放混了?

    若是真心放混了,碧月一回到自己院子里就能发现的,那时候折返去解释,也最多不过被魏氏斥责几句,又不曾真的丢了东西,大节下母亲为表仁慈,更不会重罚了。

    想来想去都没法说不是故意的。

    这念头一冒出来,沈江云更加没法子面对碧月的期期艾艾了,只他心软,到底不能亲自将她带到魏氏跟前去,便唤了外面的婆子来,交代了一番,让人将碧月带出去。

    守门的陈婆子和李婆子刚刚就听到里面好像闹开了,又是东西砸碎了,又是听到碧月在哭,但是主子没喊人,她们也不敢进,只能在外头伸长了脖子屏息去听。

    如今知道事情竟是这样的,再一想到刚刚走的时候还和她们有礼有节打招呼的二少爷,又想到她们这几天对二少爷的编排,真是恨不能撕了碧月这个臭丫头!

    碧月还想扑到沈江云跟前求饶,然而她一向养的身娇肉贵的,哪里抵得过两个粗使婆子的力气,陈婆子李婆子一人掐着一条胳膊,很快就将人拉了出去。

    “快堵了嘴,省的让大少爷听了心烦!”

    陈婆子一听这话有道理,连忙从腰间抽出一条有些味道的汗巾子,团成一团就堵了碧月的嘴,让她呜呜咽咽再发不出其他声音了。

    “呸!害主子的事情也做得出来!天杀的丧良心贱蹄子!”

    李婆子一口浓痰啐在碧月脸上,早就看这个整天颐指气使,整的自己像个小姐似的碧月不舒服了,她女儿三姐儿在大少爷房里做二等丫鬟,可是没少被碧月欺负。

    这回,夫人可铁定饶不了她!

    第6章

    第

    6

    章

    破绽百出

    侯府宅院确实不小,当年沈江云一过总角之龄,就被其父沈锐给挪到了专门为他修建的“松林草堂”之内。

    “松林草堂”在侯府的西南角上,即不靠近前院正门,又不临街,甚至离主母的正院都有点距离,里面草木葳蕤、假山松石层峦叠嶂,最是一个清幽僻静的读书好地方。

    也正是因为距离远,倒是让沈江霖通过计算其中的步行时间厘清了其中存在的矛盾地方,顺利找到了“真凶”。

    沈江霖如今是十岁小儿身躯,又刚刚大病初愈,走路自然不会快,等走到徐姨娘的小院的时候,已经日上中天了。

    沈江霖走的背后额头发汗,却是一层层的虚汗,细腻白皙的小脸犹如染上了一层胭脂色似的,只是嘴唇发白,明显力有不逮。

    刚一走进小院,徐姨娘已经在门口候着了,连忙将沈江霖扶进来,若不是她身子娇小些力气不大,都恨不能将沈江霖亲自给抱进去。

    “我的少爷诶!才刚刚好了点身子,怎么就敢四处乱逛乱走了?我让你奶娘和丫鬟都出去找你了,怎么偏就你一个人回来了?”

    一大早沈江霖吃过早饭,说是下床走走,结果就不见了人影,徐姨娘慌忙将人散出去找,自己守在小院里等儿子回来,生怕再闹出个三长两短。

    沈江霖深知,人言可畏,自己稍微好了点就要把原身的烂摊子给收拾了,否则污名一旦担久了,就不是他做下的,被人扫去了痕迹也变成是他做下的了,所以今日才拖着不太爽利的身体去和自己大哥分辨清楚。

    虽然只相处了寥寥数日,但是徐姨娘这个人很容易看清,胸无点墨也不精干,能看到的,只有自己眼前的一亩三分地,嘴巴不饶人,真叫她做些什么事,却是不太容易能做好。

    况且,徐姨娘自认身份低贱,如今理智回笼了,让她去主母魏氏面前分辨,敢不敢是一回事,说不说的好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至于叫她去找沈江云?碍于礼法,更是不妥。

    只得自己行动。

    徐姨娘唠唠叨叨说了半晌,帮沈江霖除了外头穿的衣裳,又扭着他回床上靠着歇息,然后又亲自捧了药碗过来,盯着沈江霖喝下。

    “霖哥儿,回主院的事情啊,你不必担心,姨娘是没本事,但是好赖你还有两个姐姐呢!她们两个如今日日在太太面前站规矩,小心侍奉着,帮你说好话,太太心软,等你大好了,姨娘再领着你一起到太太跟前磕头,想必这事也就揭过了。”

    见沈江霖黑白分明的双眼清冷冷地看着自己,徐姨娘心里一突,有些心虚地讪讪道:“是姨娘当时做错了,只是我那时也是害怕极了…….”

    原身和徐姨娘并不亲近,长恨自己为何不是魏夫人亲生,以有姨娘这个生母为耻,所以每每碰到徐姨娘都是刻意绕开,实在避无可避了,也只冷淡地看着徐姨娘示好问话,自己却是爱答不理的。

    所以徐姨娘对这个亲生儿子,是又爱又怕,小心翼翼,就怕说错话。

    沈江霖竟不知道,自己有一天还需要三个弱女子战战兢兢帮自己百般谋划的时候,哪怕他是真的十岁,也大可不必如此。

    虽然并不想承接原身的恩怨情仇,只想独善其身,沈江霖终是在心底叹了一声道:“姨娘,不必叫姐姐们日日去站规矩了,也不必去磕头,想必过几日,母亲就会亲自来看我的。”

    等沈江霖说完了前因后果,徐姨娘怒的柳眉倒竖,恨得牙痒痒:“好她个碧月贱蹄子!我早就说了她不是个好的,真该扒了她的皮!戳心烂肺的忘八人,我这就去太太那里去说,让太太倒提脚就给卖了出去才能解恨!”

    眼见徐姨娘怒气冲冲地就要冲出去了,沈江霖连忙将人给拉住了。

    沈江霖不知道,徐姨娘之前表现的有些怕事,那是她心里觉着是自家儿子真偷拿了东西,还寻死觅活逼迫主母,自己是没理的一方,如今得了道理,那还不打杀上去擎等着什么?

    徐姨娘虽是一幅江南娇女子的面孔,但其实内心深处很有一点匪气。

    “姨娘,事情我已经和大哥分说明白了,大哥也叫婆子把碧月押到母亲那边去了,咱们不出面,那是给大哥和母亲面子,让他们自己想办法去决断。这事是瞒不过去的,您不是说父亲在我昏迷那日也来看过么?既惊动了父亲,想必没那么轻易就遮掩过去,这罪责只能碧月一个人担着,为杀鸡儆猴,也为对我补偿,母亲绝不会这么轻易就算了。”

    等沈江霖劝说的话讲完,徐姨娘低下头去,用袖子抹了一把泪,笑眼婆娑道:“霖哥儿读了书长进了,说话跟个大人似的,姨娘听你的!”

    霖哥儿说话一套一套,条理分明,和他爹一个模子刻出来的,让徐姨娘信服的同时又天然有些束手束脚地敬畏,前头已经做错了,现在更不敢再私自拿主意。

    徐姨娘说完后将摆在床沿边的药碗给收走,身子一背过去,眼泪水就忍不住又流了出来。

    “这还是霖哥儿第一次对我说“咱们”,好像我和霖哥儿才是更亲近的人似的。”徐姨娘心中百感交集,但是又不知道在儿子面前如何表达,只能故作忙碌地拿着药碗出去洗了。

    房内一时别无他人,沈江霖吃过药休息了一阵子,感觉身体舒服了许多,脑海中正经盘算了起来。

    沈江霖不关心原身和碧月有什么纠葛,况且在原身的记忆里,两人也没有纠葛,碧月在书中的描写也不过寥寥几笔,沈江霖只知道她后面会成为沈江云的妾室,不过和他一样是个背景板似的人物。

    然而,现实和肯定是存在着巨大的差异,中不曾有过的情节,在现实中实实在在地发生了,而且沈江霖确信,母亲魏氏是不会容忍自己儿子身边会出现这样一个女子的。

    不是不能容忍碧月的阴险毒辣,而不是不能容忍她竟能够欺上瞒下、私自行事。

    这是所有上位者最不能忍受的忌讳。

    所以碧月的结局,只有一个。

    而这个结局,是因为自己的到来而改变的吗?

    沈江霖沉思几许,还是认为自己首要做的,是先有安身立命的本身,再论其他。

    沈江霖已经知晓这是一个自己所不知道的朝代,自元朝覆灭后由周氏掌权,建号为大周,君王已更迭三代,统治近百年,正值中兴,今年是兴泰八年。

    虽然朝代有所不同,但63*00

    是大体历史进程与明朝是相似的,“士农工商”,“士”还是摆在最顶层,科举取士成了目前选拔人才的主流渠道。

    想要在这个时代能够安身立命,以他庶子不能承爵的身份,到以后成婚了必然是要分出去的,那么若是能有一层官身披着,想来是在这个世界能好好活下去的保障。

    再加上按照原书剧情,就是他大哥和整个侯府,在女主赵安宁的运作之下,举家流放,最后在流放途中死的死,残的残。

    让侯府保全自己?那是没有可能的了。

    只不过那本侧重点还是在一些爱恨情仇,当休闲读物看看的时候可以不用过脑子,如今想起来却觉得里面漏洞颇多。

    书中女主赵安宁出身于苏州赵家,其父赵秉德如今官任户部郎中,赵家历来是书香门第,家中子侄为官者众,家世不俗。

    而荣安侯府乃勋贵之家,如今的便宜父亲沈锐袭爵,同时领着太常寺少卿正四品的闲职,看着已经慢慢远离权力中枢开始走下坡路了,但是依照原身的记忆,荣安侯府在京中亲戚故旧不少,势力也是盘根错节,再加上沈家先祖在战场上有着救驾之恩,有这一份殊荣在,就算沈家不争气了,也不至于就走到流放这般田地了。

    除非沈家犯了大错,否则下令的新君难免不会被后人说一句“刻薄寡恩”。

    看如今天下承平的样子,当今的皇帝也不像是个昏聩的,那里面就定然有隐情。

    一个未出阁的女子真的就能得到赵家的所有支持去推翻沈家?未来要在科举之路上势如破竹成为状元郎的男主陆庭风,确定会因为一些似是而非的前世纠葛就坚定地站在赵安宁这一边?

    在沈江霖读这本的时候,对于女主的前世的回忆在中不过寥寥几笔带过,记得原文曾道赵安宁嫁入沈家,生活不幸福,身为丈夫的沈江云朝秦暮楚,经常混迹于花街柳巷,他娶回来的小妾逼她迫她,致使她流产后抑郁而终,故而重生回来复仇。

    然而这世上的利益纠葛太多,蓦然对上一股势力,没有绝对的赢面或者是血海深仇,一般人都是不会轻易动手的。

    即使赵安宁下定了决心要和沈家斗到底,是为了前世之仇,那她身后的势力恐怕不会因为一些情爱之事而贸然出手吧?

    情爱于有些人是生死大事,于有些人只是不值一提的消遣。

    沈江霖思索到了这里,只觉这里面千丝万缕还没理顺,处处都是显而易见的破绽。

    沈江霖是个不喜俗务之人,平生最爱就是“琴棋书画花酒茶”,又因为很小的时候经历了生离死别,对一些哲学问题研究的非常深入,当年以京市状元的身份进入了最高学府学习哲学,于很多要着急就业的普罗大众来说,可能是浪费了极高的天赋,但是对沈江霖来说,他只做他喜欢的事情。

    年纪轻轻的沈江霖,坐拥亿万家产,任别人如何争抢,也拿不走他在集团中20%的股份,等到十八岁成人的时候他就将一部分股票折现又投资了一些他看好的创业项目,因为他的眼光犀利,不出几年,这些公司里有的甚至成为了估值超过10亿美元的独角兽企业,而背后拥有不少股份的沈江霖身家一路暴涨,让人瞠目结舌。

    其小姨夫曾经在私下里夫妻夜话的时候说过,沈江霖小小年纪心智坚韧,天赋卓越,远超许多成年人,只是心思过重,就怕慧极必伤。

    只是没想到,沈江霖身体没什么问题,但是意外却来的猝不及防,网上人戏说一家人就要整整齐齐,沈江霖想到他们一家车祸的车祸,飞机失事的失事,竟然生出了一丝荒谬的可笑来。

    如今被卷入到这场是是非非中,想要独善其身恐怕没那么容易,这个年代宗族也是一股强大的势力,不像现代一个人想要脱离家庭独立出来那么容易。

    既如此,沈江霖少不得要将沈家的事情厘清捋顺之后,再找个恰当的时机从沈家抽离出来,去过他的闲散人生。

    距离书上的流放时间点还有十年之久,在这段时间里,他要以科举入仕,进入到权力的核心,这才有机会看清棋局,找到破解之法。

    这边沈江霖主意已定,神思困乏,昏然欲睡,那头王嬷嬷心事重重走到了主院正厅后头,正准备招手问相熟的丫鬟沈江霖是不是来了这里,就听到正厅里面突然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唬了王嬷嬷一跳。

    第7章

    第

    7

    章

    发落碧月

    魏氏这几天的日子并不好过。

    好好一个新年,因为沈江霖跳水的事情,让她和沈锐有了龃龉,虽然她不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到底差点闹出人命,沈锐当着一屋子丫鬟婆子的面说了她几句,大年初一当晚,原本都该歇在她屋里的,结果去东侧院看过沈江霖后,就没有再回来过。

    这让魏氏的脸上挂不住了。

    派了心腹嬷嬷和丫鬟打探了好几次,知道最后沈锐是在前院书房独自一个人歇下的,魏氏这才低低松了一口气——若是在叶姨娘那边歇下了,那是真真一点脸面都不给她了,往后还如何御下?

    夫妻二人相处了二十年了,自己虽是继室,但是两人一向相敬如宾,尤其是刚刚新婚的那几年,很是过了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

    魏氏比沈侯爷小六岁,虽是庶女高嫁,但是沈侯爷也敬重她,她生育艰难,是等到了她生了沈江云这个嫡子之后,后头才有了徐姨娘生儿育女。

    在她怀上沈江云的期间,她不方便伺候沈锐,就将身边的大丫鬟抬为妾室,给了沈锐,成了孙姨娘,可惜孙姨娘容貌平平,并不得宠,也没有诞下一儿半女,反而是那长了一张狐媚子脸的徐姨娘,跟个母猪似的,一胎接着一胎地生,四年生了三个!

    好在后头没有了动静,魏氏才渐渐放下心来。

    这些年,沈锐拢共也就两个姨娘,孙姨娘是自己人,徐姨娘虽然长相娇媚,但是性子有点冲,说话也没有把门,沈锐自诩读书人出身,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怎么看得上她,所以还是和魏氏最说的到一块去。

    魏氏心里也没想到过,自己的福气这般好,婆母常年住在家庙里,只知吃斋念佛,并不管事,也不为难她,丈夫敬重,孩子孝顺,虽然偶有不顺,但是比比别人家,自己已是十分之幸了。

    结果谁想到沈锐马上都快年过半百了,去同僚府上吃酒倒是吃出了事情来,领回来一个扬州来的瘦马,不过几日就成了侯府里的叶姨娘。

    那叶姨娘今年才不过二十岁,容貌比之徐姨娘当年都不差什么,琴棋书画更是样样精通,听说尤其善舞,还能吟诗作对,自打去年入了门,沈锐来正院的次数日益减少,倒是经常宿在了叶姨娘处。

    好在听说那些地方出来的人,都喝过烈性的药,这辈子是生不出孩子了,魏氏哪怕心里再膈应,也只能当她是个玩物,等侯爷兴头过了再议不迟。

    只是大年初一来正室房中是历来的规矩,若是那天沈锐不来反而去了叶姨娘处,那就是将魏氏的脸面扔在地上踩了。

    幸好,没有发生最糟糕的情形。

    只是这心中,到底是不大痛快的。

    因着这个,作为“罪魁祸首”的沈江霖,哪怕那几天还在病着,魏氏也没去看过一次,只赏了些药材过去,其他的竟是一概不理。

    所以,当她听完了底下陈婆子的讲述,看着跪在地上,眼睛哭的红肿成两个烂核桃似的碧月,犹自有些不信:“碧月,你和霖哥儿是有何过节?”

    虽然不想相信,但是事实摆在眼前,由不得魏氏不相信。

    她不问是不是碧月落下的,这玉佩是她亲自交待到碧月手中的,若碧月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好,不可能成为沈江云房内第一人的。

    碧月最后垂死挣扎一次,看着魏氏屋里的人道:“夫人能否屏退左右?”

    魏氏冷笑了一声,非但没有屏退左右,反而大声斥责道:“有什么话就直接在这里说,我这里没有不能对人言的事!”

    单独说话?到时候传出风声来,说是自己授意她去做的?

    这个碧月真是外奸内憨,连现在的情况都看不清楚,自己当年也是看走了眼,竟然会选了她送到云哥儿房里。

    魏氏眼中闪过一抹浓重的失望,被碧月捕捉到了,碧月再不敢耍任何小聪明,连忙一五一十地将事情招了出来:“夫人,二少爷与奴婢并无过节,只是几次三番对大少爷不敬,奴婢只是想……给他一个小小的教训,奴婢实在没有想到会有后头的事情!”

    原身沈江霖是个性格有点执拗的孩子,和沈江云相处的时候,虽然对嫡出的大哥有些敬畏之心,但是更多的是介意大哥是嫡出自己是庶出,又加上沈江云的一些话并不入原身的耳,所以时常有争执顶撞之言。

    碧月在一旁伺候的时候,既心疼自家少爷好性,又深恨沈江霖不识抬举。

    只是大少爷都没有发话,她一个小丫鬟又如何能插嘴?

    那日大年初一碧月从魏氏房里拿了年礼和玉佩,将一份年礼放到沈江霖书房的时候,正好四下无人,鬼使神差地,碧月就将玉佩放在了沈江霖书桌上——她想借魏夫人的手,好好治一治沈江霖。

    在碧月想来,沈江霖不过只是个十岁小儿,又无人看到是她放在那边的,只要自己咬死了自己将玉佩拿回来了,又冷眼瞧着这几年魏夫人对这个庶子越来越不经心的样子,碧月认为这事好办。

    只是任谁都没想到,沈江霖的性子这么倔,会做出跳水的事情。

    碧月原本品夺着魏夫人平日里的言行举止,又是在大年初一这一天,最多就是小惩大诫,自己也算是给大少爷出了一口恶气,同时让沈江霖脑子里清楚一点,认清自己的身份,看他以后还敢不敢在大少爷面前放肆!

    碧月说的可怜,一片真心为沈江云,可是听在魏氏耳朵里,简直是不能再忍。

    魏氏气怒到了极点,直接将手边的茶盏狠狠掷到地上,厉声叫粗使婆子进来,直接拿麻绳将碧月捆了扔到马圈里听候发落,自己则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就连头也疼了起来。

    自己竟是在亲儿子身边弄了这么一个胆大妄为又蠢又笨的东西,往日里竟然还觉得她是个好的!

    这样替主子“做主”的下人,是魏氏断然容不得的,若是今日这事没有抖落出来,养大了碧月的心,以后待在云哥儿身边,不知道还要闯下多少祸事。

    而这个人,还是自己送给云哥儿的。

    一想到这里,魏氏自己的手都有些发抖。

    确实,魏氏不知道,在原书世界中,沈江云不久之后就与碧月早早成就了好事,年少却又不知节制,对男女之事难免就沉迷起来,甚至移了性情,到后头迎娶了赵安宁之后,夫妻二人的不和谐之处,这个碧月也没少在里面搅风弄雨。

    不过哪怕魏氏不知道这些,如今也只觉后怕。

    ……..

    沈江霖不知道最后魏氏到底如何处置了碧月,总之荣安侯府内,再无碧月的身影,同时初六一大早,流水似的东西进了东侧小院,滋补的药材、做衣裳的锦缎还有一些小孩儿爱玩的九连环、机关匣子,读书用的文房四宝等等都送了过来,喜的徐姨娘摸摸这个,看看那个,都不知道如何是好。

    春桃对着沈江霖行礼,脸上笑盈盈道:“二少爷看着倒是好了许多了,夫人叫我对您说,等您一好,就接您回去呢。”

    徐姨娘纵然心里不舍,但是也大石头落地,再没有不欢喜的。

    可谁知沈江霖却摇了摇头直接回绝道:“春桃姐姐,麻烦你告诉母亲一声,我已经大了,再住主院已是不合适,等开春了我想和大哥似的,清清静静读书,不如另择一处偏僻点的小院给我。至于这几日,我身子还没好全,就在姨娘这里养养病,省得挪来挪去了,又叨扰了母亲。”

    春桃作为魏氏的心腹大丫鬟,向来在荣安侯府威风八面的,做事稳当又有成算,心里还能端得住事情,情绪不如何外露,结果听了沈江霖这一番话,脸上的笑隐了下来,心中生出一股奇异来。

    所有人都以为,二少爷会想尽办法地回到主院,继续接受嫡母魏氏的教导,包括他拖着病体也要到大少爷那边分说明白玉佩事件的前因后果,都是为了这个目的。

    春桃曾被魏夫人夸过她看事看人很准,可是这一回,她有些闹不明白。

    只是她再如何,也是个下人,沈江霖的话是吩咐并非商量,故而春桃也只能领命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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