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不对,

    皇上肯定也更亲厚戚大人,

    臣还是不说了。”

    元祐帝的胃口已经被吊得足足的了,

    眼看戚瑾已经走到山脚,

    没一会儿就要上来了,他忙哄道:“你是我姐夫,将来你的孩子会是朕的亲外甥,朕当然更偏心你,你但说无妨,若错在戚瑾,朕会替你教训他。”

    陈敬宗:“别,皇上不怪罪臣臣就知足了,可千万别将此事闹大,真闹大了,我们家老头子先要骂我一顿。”

    元祐帝:“行行行,朕都允了,你快说!”

    陈敬宗瞥眼山下,这才低声道:“那年演武比试,臣拿了魁首,害金吾前卫丢了前三,戚大人嫉妒臣,后来臣陪长公主去侯府为太夫人祝六十大寿,戚大人与臣同桌饮酒,喝多了,臣去解手,他也跟了过去,还故意找臣的茬,臣不得不与他在净房里过了几招。他纠缠不放,臣便拿长公主压他,希望他清醒点,他倒好,竟说什么如果臣不是阁老的儿子,根本连长公主的面都见不到,更当不上大兴左卫的指挥使!”

    元祐帝:……

    一个是他风度翩翩的表哥,一个是他英武不凡的姐夫,人前都仪表堂堂的,私底下竟然在净房大打出手?

    陈敬宗兀自道:“当然,戚大人说的是实话,可大家都是亲戚,他这话也太不客气了,那不是公然打臣的脸吗,偏他能装,在外面总是一副把臣当好兄弟的样子,臣可没那么宽广的心胸,也演不来哥俩好的戏,要不是顾及他是您与长公主的表哥,他敢对臣假惺惺地笑,臣敢一拳打过去。”

    元祐帝听得目瞪口呆。

    陈敬宗担忧道:“您该不会不信吧?臣跟您说,越是他们这种看起来君子的人越会演戏,就说臣的三哥,小时候他想去冰上玩,但他怕被老头子骂,就撺掇臣去,等臣先上了冰,他再上来,回头老头子问起,他便说是为了照顾臣,那老头子当然只骂臣一人,反倒夸他爱护弟弟!”

    元祐帝:……

    陈孝宗竟然是这种探花郎!

    这时,戚瑾终于上来了。

    陈敬宗背对他站着,朝元祐帝使眼色:“您问臣为何与两位兄长不和,臣才说了实话,您可千万别把这些告诉臣父,他肯定不会信的,反而认为臣故意在您面前诋毁两位兄长,那臣在家里的处境将更加艰难。”

    元祐帝:“驸马放心,朕言而有信。”

    戚瑾面带微笑,温润如玉地问:“皇上与驸马在聊什么?”

    陈敬宗冷声道:“我的家事,与你无关。”

    戚瑾无奈地摇摇头,看向元祐帝:“不知皇上召臣过来,有何吩咐?”

    元祐帝为不能出宫秋猎而心情不虞,那些大道理他当然都明白,只是想找人倾诉烦闷。

    不过这份烦闷已经被陈敬宗排解了,元祐帝不想再提,解释道:“朕想练箭,想请表哥与驸马指点一二。”

    戚瑾看眼陈敬宗,谦虚道:“驸马弓马娴熟,有驸马在,臣就不献丑了。”

    陈敬宗硬邦邦地道:“戚大人过奖,臣的弓箭都是自己随便练的,哪里比得上戚大人自幼受名师指点。”

    元祐帝默默地看着这两人互相吹捧。

    陈敬宗的吹捧一听就是阴阳怪气,戚瑾君子姿态十足,恭维别人也很像诚心诚意。

    可元祐帝见过太多戚瑾这样心口不一的人。

    首先就是朝堂上的文官们,甭管他们在政见上如何不和,真要虚与委蛇的时候,夸对手也能夸的天花乱坠。

    还有曾阁老病逝的时候,陈廷鉴都掉眼泪了,但曾阁老的病因就是他太害怕被陈廷鉴报复,这两人能有多深交情?

    从小到大就被一群惯会做表面功夫的人围着,陈敬宗便成了元祐帝接触过的屈指可数的性情中人之一。

    为了保留陈敬宗的这份真性情,元祐帝也不会将刚刚的对话告诉任何人,免得陈敬宗挨了母后或姐姐或陈廷鉴的训斥,再也不敢在他面前推心置腹。

    “你们都不要自谦了,比比吧,两刻钟内,就在这山上,谁猎到的麻雀最多,朕便夸谁的箭法好,自有赏赐。”

    元祐帝话音一落,陈敬宗背着弓箭先出发了。

    戚瑾动身之前,不忘叮嘱元祐帝在山顶的凉亭中坐好,以免被他们的箭伤到。

    元祐帝从善如流地去了凉亭,曹礼率领几个小太监围在亭外。

    元祐帝给自己倒了一碗茶,脑海里还是陈敬宗对戚瑾的不满。

    不是元祐帝偏信陈敬宗的一面之词,而是陈敬宗实在没有必要撒谎,他真想诬陷戚瑾什么,也该给戚瑾安个罪名,而不是那种无伤大雅的口舌之争。

    所以,戚瑾的肚量是真的不大啊,竟然因为一次演武比试的输赢嫉妒陈敬宗,看似君子,说的却是小人之言。

    陈敬宗沾了陈廷鉴的光是不假,戚瑾不也是沾了母后与他的光?

    亏他还以为戚瑾多么光风霁月,实则竟是个输不起的。

    元祐帝还是更喜欢陈敬宗那样的实诚人。

    两刻钟后,陈敬宗、戚瑾回来了。

    陈敬宗用一支箭串了密密麻麻的七八只麻雀,麻雀死状不雅,足见陈敬宗这个人也不讲究。

    戚瑾很文雅,他只射麻雀的翅膀,一共猎到四只,绑着它们的脚,四只麻雀扑棱棱地还想逃走。

    “驸马好箭法,臣甘拜下风。”

    戚瑾看眼陈敬宗的收获,惭愧地对元祐帝道。

    元祐帝越发觉得腻味,武将就是要打打杀杀,戚瑾在这里装什么风雅,他又不是姐姐,见个死麻雀还要伤怀一下。

    “就赏驸马陪朕共用午膳吧。”元祐帝公允地道。

    戚瑾神色如常,陈敬宗欲言又止。

    元祐帝:“你想要别的?”

    陈敬宗咳了咳:“臣进宫时,长公主还在生臣的气,臣倒是想请皇上赏臣一样长公主喜欢的,臣好借花献佛。”

    元祐帝差点忘了这个,顿了顿,对曹礼道:“去年内库是不是录入了一双和田白玉莲?你去拿来,赐给驸马。”

    曹礼马上去办。

    陈敬宗迟疑道:“会不会太让您破费了?”

    元祐帝:“你要讨姐姐欢心,送差的只会火上浇油。”

    说完,见戚瑾还在一旁站着,似乎好奇他们在说什么,元祐帝摆摆手,叫戚瑾先退下。

    戚瑾敛眸,行礼告退。

    陈敬宗看着他走远,再看看元祐帝,不安地问:“皇上不会因为臣的话,对戚大人存了芥蒂吧?”

    元祐帝:“朕替你出气,你不高兴?”

    陈敬宗正色道:“戚大人与臣只是一时意气之争,他对您对朝廷却是忠心耿耿,臣说那些只是希望皇上能谅解臣对戚大人的无礼,若因此致使戚大人被您冷落,倒是臣的不是了。”

    元祐帝笑笑:“放心,朕又不是公私不分,只是这里确实没他的事了,才叫他退下。”

    陈敬宗松了口气。

    稍后,曹礼捧着一只紫檀木匣赶过来了,小心翼翼地放到元祐帝面前的石桌上。

    元祐帝打开匣子,叫陈敬宗过来看。

    陈敬宗靠近几步,探头一瞧,就见匣子里铺着一层水青色的绸缎,绸缎上面并排摆着两只碗口大的白玉莲花。

    连陈敬宗这个粗人,都被这两朵洁白无瑕的“莲花”惊艳到了。

    他再看向元祐帝:“一朵就够珍贵了,不如您自留一朵?”

    元祐帝:“赏你就赏你,赶紧拿回去讨好姐姐。”

    陈敬宗便谢过皇恩,如曹礼那般小心翼翼地收好匣子,抱在怀里,一步一步拾级而下。

    元祐帝看着他稳重的步姿,好笑地摇摇头。

    也就是陈家底蕴不足,陈敬宗才会如此珍视这份赏赐,换个从小养尊处优的贵公子,类似的玉器不知见过多少。

    .

    长公主府。

    陈敬宗突然被元祐帝叫走,华阳继续逛会儿花园,便回了栖凤殿。

    她侧躺在榻上,一边晒太阳一边琢磨宫里出了什么事,没想到陈敬宗进来就要为她献宝。

    华阳很喜欢这双白玉莲,只是奇怪:“弟弟为何赏你?”

    陈敬宗就把他刚见到元祐帝的那番对话说了:“咱们经常出城,皇上心里羡慕,我若再告诉他你我正在花园里恩爱同游,他能舒服?”

    华阳斜他一眼:“谁与你恩爱了?更何况你说的也不全是假话,我确实很嫌弃你只惦记着吃藕。”

    陈敬宗:“就是要半真半假才叫人信服,回头皇上若是问起你,你仔细别露出马脚,害皇上治我一个欺君之罪。”

    华阳没那么傻,把玩着一朵玉莲,问:“去了这么久,弟弟还跟你说了什么?”

    陈敬宗:“没说什么,皇上手痒了,叫我与戚瑾陪他打麻雀,我打的多,皇上要赐膳,我又不稀罕一顿饭,这才跟皇上讨了你会喜欢的东西。”

    华阳:“……你还真是胆大,敢跟皇上提要求。”

    陈敬宗看着她被手里的白玉莲映出几分柔光的脸颊,笑道:“是你的面子大,皇上一听我要讨好你,当然愿意配合。”

    华阳眼睛瞪他,嘴角露出笑来。

    陈敬宗双手撑在木匣的两边,想亲亲她漂亮的嘴唇。

    华阳往后避开:“猎了那么多麻雀,还没洗手吧?”

    陈敬宗:“我又不用手亲你。”

    华阳:“那也不行,先去洗干净,脸也擦擦。”

    每当入秋,京城的风里多多少少都会卷起一些沙尘。

    长公主娇气矜贵容不得一点瑕疵,陈敬宗只好下榻,先去拾掇自己。

    可越是这般费功夫,真亲起来的时候,才越觉得怀里的人真如仙女一般难得,才越要亲得她软了筋骨,无力挣脱。

    第143章

    九月底,

    京城出了一桩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事。

    内阁三位阁老之中的殷阁老病逝了,享年七十五岁。

    这个岁数算是高寿了,再加上殷阁老早就告病,

    这一日真的来了,文武百官们也没有太过意外,

    有交情的纷纷登门吊唁。

    陈敬宗与殷阁老没有什么交情,只是今年连着走了两位阁老,他难免也想到了自家当阁老的老头子。

    虽然老头现在瞧着还硬朗,可天天早出晚归的,将来也不知道能不能活过殷阁老。

    陈敬宗在这边胡思乱想,

    黑暗中,

    忽然听旁边的长公主叹了口气,

    很轻很轻的一声,

    可能她自己都没有察觉。

    陈敬宗转个身,从后面抱住她:“叹什么气?”

    两人躺下已经很久,

    今晚又不该做什么,

    华阳还以为他睡了,

    闻言顿了顿,才道:“殷阁老。”

    陈敬宗:“曾阁老在天有灵肯定要不平,

    他走的时候你还想着陪我去弘福华阳:“你嘴里就没一句正经的。”

    陈敬宗:“殷阁老哪里又叫你惋惜了?”

    华阳胡诌道:“他老人家挺爱笑的,

    小时候,有一次我去内阁玩,别人都恭恭敬敬的,

    只有他老人家把我当寻常的小姑娘看,

    笑眯眯地给我介绍他们每天都要做什么。”

    陈敬宗:“那年你几岁?我们家老头在不在?”

    华阳:“八岁,

    父亲也在,

    刚进内阁一年吧,

    资历最浅。”

    陈敬宗:“他命可真好,那么早就得见长公主天颜了。”

    华阳拧了他一下,不过话说回来,虽然当时公爹资历最浅,得排在其他阁老身后,可公爹最年轻最俊雅,所以华阳印象最深刻的阁老其实还是公爹了。

    陈敬宗捏着她的手:“你八岁,我十一,还在老家山里乱跑。”

    夫妻谈话就是这样,话题变来变去的,完全没有规律,华阳反正睡不着,就问他以前在陵州是怎么自己过的。

    陈敬宗却没个正经,搂着她道:“爹不疼娘不爱,我天天去寺里拜佛,求佛爷将来送我一个愿意疼我的媳妇。”

    华阳:“看来佛爷没有听见你的祈求。”

    陈敬宗亲她的耳侧:“怎么没听到,佛爷看我可怜,走人情派了个仙女来陪我。”

    华阳轻轻抓着褥面。

    也不知道是他的唇,还是那些话,弄得她身上心里都酥酥麻麻的。

    .

    殷阁老家的丧事与长公主府无关,十月初八的傍晚,华阳难得没有自己先吃,等着陈敬宗回来一起吃他的长寿面。

    天冷,面热,白蒙蒙的水雾从碗里升腾而起,模糊了陈敬宗的脸。

    陈敬宗喝了一口汤,抬头时,发现她迅速垂下眼帘,掩饰刚刚她的窥视。

    陈敬宗笑:“是不是在琢磨明日如何为我庆生?”

    华阳只是在想上辈子的今日罢了。

    自从陈敬宗战死,华阳也彻底记住了他的生辰,多奇怪,明明他活着时华阳很是不待见,他不在了,华阳竟鬼使神差地会安排厨房在今晚煮面吃。

    当然,华阳没有特意点明要长寿面,身边的人,只有最为心细的吴润,会用怜惜的眼神看过来。

    “明晚你直接回你们家吧,我上午过去。”华阳若无其事地道。

    陈敬宗脸色一变:“回去做什么,让全家为我庆生?”

    华阳:“你不是喜欢显摆吗,排场越大不是越好?”

    陈敬宗:“不一样,你送我东西我喜欢显摆,可家里孩子们都不大张旗鼓的庆生了,唯独我要全家张罗一顿生辰宴,就算我脸皮厚,我也受不了。”

    别说他今年二十五岁,就是十五岁,他也不需要全家人为他庆生。

    华阳笑了:“我偏要让你们一家人都为你庆生。”

    上辈子的明日,会是陈家众人为他祭奠一年的日子,人人伤悲,今年华阳偏要陈家人人欢笑。

    不止是今年,以后每一年陈敬宗庆生,除非陈家有事,亦或是他们夫妻有更好的安排,她必然会陪陈敬宗回家,陪他吃一顿团圆饭。

    陈敬宗还以为她故意跟他对着干,没想到一个时辰后,她软绵绵地趴在他怀里随时都要睡过去的时候,仍没忘提醒他明晚直接回陈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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